《耀影》 Blinding Shadows【第六章 圣火浇灌】pt.21 历史终局
暗影注视着幕府将军的鬼面，原本捉摸不定的幻象终究是化作了无比真实的记忆，宛如两束极光在凌空中的交汇，柔软地穿梭于彼此的躯体之间，最终以一面绚彩色青蓝泄下。每一个故事片段都与幕府将军的讲述相互叠映，杂乱无章的故事线被彻底地捋清，暗影的瞳孔也恢复了些许的色泽，在泛泛眼白中浮出了清淡的棕黑轮廓。
“你被处死了，紧接着呢？”暗影紧接着那片断崖的记忆，追问道。
幕府将军回答：“大千世界永远会等待你的步伐，你从未有所改变，阿基瓦……焦躁又傲慢。”
将陈年往事抛到一旁，暗影专心致志地应付着当下，自己对面前之人的怨意不减反增，但是却油然而生了一种莫名的同情。
“你不了解我，我不再是那位盲目崇拜力量与登峰的少年。”
师父警惕地透过帽檐的间隙观察着正在微微颤抖的王宫，成吨的碎屑从顶上楼层的裂痕中流下，像是灰色的毛雨。暗影对此竟全无知觉，仍压抑着内心的一腔怒火，紧攥着的利刃不知何时会出鞘，师父只想对这场命运的战斗避而远之，尽管有着功亏一篑之险，他还是心想着目睹历史被缔造或被摧毁的那一刻。
“封存记忆的不是暗影之门，而是你自己。”幕府将军扶了扶刀鞘，对正沉迷于朝花夕拾的暗影摇了摇头。
宛如跃水而出的狂蛟，银白色的刀光剑影随着暗影脚步的突进一同迸发，闪过了幕府将军的腰间，这股伴着怨气的斩击写意地从他的护裙中央切入，干脆利落地腰斩开来。暗影紧咬牙关，震动中的手腕迟迟不肯停歇下来，于是不得不捂住了它。
暗影在收刀后回头看去，幕府将军的上半部分身体已经滑落在地，头盔粉碎了一地，如同一颗水晶头骨；伤口的那侧翻滚在暗影眼前，却不见鲜血流出，内脏和肠子也不见踪影，只是凝固成了一块死气沉沉的岩石。紧接着，幕府将军的装甲部件纷纷掉落，犹如老化的礁石，落地成灰，包括了其鬼面，完全看不出原型了。
“怎么回事？”暗影端详着幕府将军的尸体。
“是傀儡，暗影。”师父压低了斗笠，正拉着凯泽向大门外撤退。
来自头顶的一声巨响震碎了王宫剩余的琉璃外窗，这下那些火舌便肆无忌惮地钻进来，空气一下便灼热而窒息。
随着外墙被一轮接一轮地怪力掀飞，弹到空中再砸碎，以残酷的鼓点象征了象牙宫的彻底崩盘，震荡的余波席卷而来，地砖也顺着地鸣一同碎裂。
没有了立柱的支撑，剩余的楼层一同崩塌，彼此撕扯着残渣，其中缓降着许多拉成长丝的烈焰，以绝望的橘红链起这些形状各异的碎片，高高拎起后再以洪荒之力砸穿地心。王座正中央摁出了一个深坑，液态的硫磺扑腾着，气化了那些了无声息的士兵，滋滋作响。
暗影和师父暴露在笼罩着象牙国的火烧云之下，但是此刻他们什么都没能看见。灰黑的烟幕被劲风撞开，在象牙宫的上方是一颗闪烁而致命的的超新星，以雷霆的爆响四射着刺眼的橙光。
通红的巨石从天而降，在疾驰间甚至砸穿了那些依旧下落中的城堡碎片，沾染上了鲜活的魔焰，在颓圮的废墟上轰然落地。逐渐地，那颗爆星收敛起了日轮般地光圈，浓缩成了一个细长的人形，浑身覆盖着浇灌的圣火，朝着暗影天降而来。
“石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艾芮丝神情抑郁地坐在角落，背对着石原，眼角瞟着铁窗外的火花，注目着天空中愈发燃起的烈焰。她的瞳孔在炫亮的红光中反而愈发地阴暗下来，仿佛面对着一场已经习以为常的烟花秀。
“相比于幕府将军，你也是一名怪咖，艾芮丝，”石原轻笑了一声，“总算对陌生人的过去产生了些兴趣吗？”
“不，朋友，”艾芮丝纹丝不动，甚至没有转头，“我只是在奢望在临死前能够聆听一次睡前故事。”
象牙塔久违地迎来了一次惊悚的震动，塔身溃散的裂痕已经蔓延到了墙壁之上几幅老旧的油画掉落、玻璃画框散落一地，就连关押着石原的囚笼都折断了铁栏，噼里啪啦地拍打在他身上。“大限已至，是吗？”石原从容地微笑着。
“‘莺歌’是若干年前，我赠予萨乌罗王的大礼，那把魔刃的铸造共计耗费了二十年，以此为条件，象牙国与我的故乡达成了交易契约……当幕府将军以铁拳彻底统治了象牙国，他靠着紧密的侦查追踪了我，急迫地索要着另一把魔刃的铸造，因为‘莺歌’已经随着阿基瓦王子出征。我不得不将灌注余生心血的‘鸦曲’快马加鞭地铸造完成……幕府将军并不满足于此，他渴求着无尽的力量、支配一切的权力，以灭族为契约，在十年内打造另外五把魔刃。艾芮丝，想必你也看到了结局，我已老眼昏花，手抖腰弯，自此之后从我手里铸造的届是些残次品。”
“于是他将一世绝才关押在象牙塔中度尽余生。”艾芮丝捂着嘴，似乎是在强忍着笑意，最后放声大笑起来。石原也一同嗤笑着，站起身，与艾芮丝并肩而坐，这回他终于看到了所期待的末日景象。
红莲绽放的天空中没了黑云，它们被一个骤然出现的光点推翻，向着远方的天际线筒滚而去；光点的正中是一圈黄光闪烁的星环，正是幕府将军的身影，他敞开双臂拥抱着烈焰，宛如一尊临刑前的神像，乌灰的盔甲挂上了火舌缠绕的披风。
幕府将军扬起双臂，宛如牵连着无形的铁链，两侧地面硬生生地高高拔起，将象牙国的领土扯成了碎块，这两块硕大无比又整齐切割的巨石以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弧线掀上半空，没入云端，在如同几声远雷的鸣宏过后以残破的碎片落下，沿途沾染了火云上的红绸，化作致命的流星陨石，尽情毁灭着下方的象牙宫，渺小而无助。
匆匆掠过的陨星在空气中刮起层层热浪，艾芮丝的眼睛开始泛泪、刺痛起来，她有些晕眩地瘫坐在床上；外面世界的轰隆作响令她远远无法平静下来，双手攥着被烤得炽红的铁栏杆，眼睁睁地看着曾对这座宫殿最为忠诚的人，正亲手毁灭着他们曾热爱的过去。
“大限已至。”石原握住了艾芮丝的纤细手腕，它们相当冰凉。
象牙塔的身体被一颗飞来的陨石拦腰截断，它在火烈凌空中缓慢地翻滚起来，很快与宫殿掀起的碎片混为一体，都是些沉闷的深灰色。
艾芮丝的身体凭空漂浮着，短暂地失重将她轻盈地拍打起来，撞击在来势汹汹的碎石上，她尝试寻找着石原的身影，其在一片巨大的火焰中失去了踪迹。
“看见了。”艾芮丝在混乱的视野中贸然一撇，在废墟的正中央，是幕府将军所忌惮的、那名浑身漆黑的武士，正将两名跪倒在地的伤员护在身后，以纤薄的刀刃迎击着怒吼的岩石，被斩开的烈焰并没有散去，而是环绕在其刀尖，以精妙绝伦的力道挥舞着，绘出了环状的火圈。
象牙塔的碎片落地之声愈发浓厚，实心地面已经近在咫尺，艾芮丝并不奢望着所挚爱、所期盼的孩子能与最后对视一番——她做过太多对不起阿基瓦的事情了。
“历史由你缔造，阿基瓦！”
暗影俯身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碎片，其中有些奶白色的突兀色彩；在快速侧滚到一旁后，他怒视着正收束着光芒的圣火本体，一颗金红色的彗星正打破着物理定律，一路超越了所有下落中的断恒残壁，在宏巨的烈焰烟花中落地，褐色的土壤与灰色的建筑齐飞，宛如被劲风吹散的蒲公英。
冲击波笔直地在暗影的胸脯上落脚，与师父一起被打到了十尺开外。空气的震动仍然躁烈，根深蒂固的压迫感威慑着周遭万物，火焰从面前格外凄怆的大殿中褪去，幕府将军脚踏着百人的尸首，浑身的铁甲在每一次沉重的步伐中都发出了惊悚的“咯哒”声。
抽刀和斩首间只是一次看似随意的挥手，奄奄一息的凯泽在幕府将军的处决中人头分离，背后兴风作浪的魔焰默默地背过身去。作为一名毫不起眼的垫脚石，后者只是抹净了那把名为“鸦曲”的长刀。
暗影将染火的武士刀竖在眼前，极力压制着曾不止一次想要束手就擒的双臂，紧咬着后牙槽。无论那些故事的走向究竟如何，现在正是轮到了自己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