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igros】[Glaciaxion×MARENOL]噩梦与永生
惟有终年不化的寒冷,能安抚最深的痛楚。
——题记
(1)
“快起来!今天罗伯特公爵举办宴会!你可是公爵大人最欣赏的年轻!”母亲骄傲的声音在宽敞的房屋中回荡。
我皱了皱眉头,
从衣橱里取出外衣,我特意挑选了一件长袍,通体黑色,没有太多华丽的纹饰,只有右胸口前用银丝绣了个“G”,作为自己的身份标识,看似高雅庄重,实则平淡无奇。我对着试衣镜最后一次整理好长袍,将黑色礼帽扣在头上,毫无留恋地关灯、拉上房门,直到一团阴影将我笼罩,我才后知后觉地向外走去。
我是Glaciaxion,从小生活在北方。母亲一直期望让我走进各种各样的沙龙、酒会,成为世人眼里的“上流人士”。但我对此并不十分感兴趣——毕竟,一切的繁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无论你如何长袖善舞,无论你多么众星拱月,在曲终人散之时,也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尽力维持好神色,微笑着与父母告别,将家中淡淡的灯光掩盖在门扉之后,只身走入一望无际的雪地当中。暮色中的雪地很美,却不免太过寂寞,偶有三两人家的星点灯光,点缀在一片白雪皑皑中,虽然并不完全是冰冷的,但我总会没来由地认为,这片雪地不符合我心中对“美”的强烈渴望。
罗伯特公爵的宅邸越来越近了,那明如白昼的华美灯光,金碧辉煌的讲究装潢,都证明了这位先生的不凡身份。可我却不想踏入那繁华的世界半步,与其在会间觥筹交错,挤出虚伪的笑容,还不如孑然一身,浪迹于风雪间,寻找出埋藏于寒冰之下的过往。
我想改变,改变现有的一切,改变自我的诠释,改变永远未知的命运。
(2)
宴会依旧是那般面目雷同。
到处都是穿着晚礼服的宾客,到处都是玻璃酒杯轻碰的声响与其他人的交谈声与欢笑声。我也手持一盏玻璃酒杯,穿行于人群与座席间,向着每一个相遇的人微笑、点头致意。偶尔有人想与我搭话,我也会用短短几句话将这些人打发走。无须任何箴言,我已学会在这样的场合中包装自己,变成一个恪守礼节,优雅却又冷淡的人。我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与罗伯特公爵相撞,他淡淡地笑着,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
无意间,我瞥见了一个角落,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正坐在一张桌前,她有着粉色的长发,用两条发绳扎成双马尾辫,棕色的瞳仁泛着柔和的色调,不苟言笑却使人莫名地生出哀怜之感。她身着墨绿色长裙,没有过多的装饰,更显得她的娇小玲珑。我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向着那个不起眼的角落走去,将无数双暗中注视着我的眼睛弃之不顾。
她似乎并没有看到我,而是低头摆弄着什么。我只好蹑手蹑脚地走向她面前,略弯下腰,不失礼节地开口道:
“小姐,我是Glaciaxion,您也可以称我为 ‘冰川’。请问我应如何称呼您呢?”
对我的突然出现,她竟没有丝毫慌乱与不适,只是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盒子。我才看清,她手中有一个小药盒,是我从没有见过的一种药品。她依旧沉默少语,不知是没听见我的话语,还是想刻意避免交谈,我没能得到她的回应。
“请问小姐,我该如何称呼您呢?”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温柔一些,再次问道。尽管我不喜欢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可我还是不希望有人因此受到伤害。
她指了指手中的药盒。
我双手接过药盒,向着我的一面赫然写着“MARENOL”几个殷红的字母,似乎是药的名字。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样奇怪的名字,一定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药物,再看这药盒,以似血的殷红为底色,间或有彼岸花的图案,不像是治愈病痛的良药,更像见血封喉的剧毒。
“MA……RE……NOL……”我一个个音节念出药的名字,“这是什么药?你有什么病症?吃了这药,会缓解什么痛苦?”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无论这药是否真的有效,是否有其他不良反应,她既然还是会服用,就必有她的苦衷。母亲也常常教诲我,不要就他人的隐私寻根问底,但我已无法顾虑太多。我迫切地想知道,这个与宴会格格不入的女孩是谁,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又一次指向药盒。
我想了想,试探地问:“你是想说……你的名字叫‘MARENOL’?和这种药一样?”
她没有回答,我又拿起药盒,仔细看了看说明。这似乎是一种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可是一旦服用这种药,夜里就会不停地做噩梦,无法遏止……她只有十二三岁,却已经遭受数次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若折磨,尽管是在梦中。我越想越胆战心惊,落在女孩身上的目光也比方才问问题时柔和了不少。
“这应该会很痛苦吧。”
她开了口,却说得很小声。我不知她说的是自己,还是我,抑或是罗伯特公爵,那些在宴会厅里言笑自若的宾客们。他们依然姿态优雅,在美酒佳肴间纵情欢乐,时而向感兴趣的人伸出橄榄枝。而金碧辉煌的灯光也在他们头顶上闪耀,真正投向他们的光线,也不过是点儿怜悯的余辉罢了。
我站起身,将玻璃酒杯放在桌上,坐在女孩身边。一阵淡淡的悲哀掠过我的心头,这样的日子,又还有多少呢?
(3)
我很少再刻意回忆起那场宴会了。
那天,我们的话不多,我只知道她不是北方人,只是来这里吃一顿饭,还要赶回几百千米外的阿德海特城接受治疗。我们分别留下了地址,约定好互相写信,好有更深的交流。宴会结束后,我们的交谈戛然而止,我还是像先前一样,沿着一路的白雪归家。
我曾问过父母,这个女孩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父亲说,她是罗伯特公爵的养子的养女,生于阿德海特城,由于身患中度抑郁症而在医院接受长期治疗,那一天亦是作为公爵家属出席宴会。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宴会时的场景:衣冠楚楚的宾客们手握玻璃酒杯,时而轻啜一口,时而与他人轻轻碰杯,却无人愿意瞟一眼昏黄的角落。而身为主人的女孩,却只能孤独地坐在一边,面对着一个药盒,忍受着无人理解的痛苦。
抽屉里放着几封信,都是那个叫MARENOL的女孩给自己写的。我随手取出一封信,摊开展平,信纸上是女孩清晰的字迹:
“尊敬的Glaciaxion先生:
您好。
而今我回到了阿德海特城的市立医院,准备下一个疗程。平时的生活都还好,只是一到晚上便痛苦万分,那些一遍遍折磨我的噩梦还是会出现。您应该能想象到吧:被火车轧过,被转动的齿轮切割,被绳子吊起……这些都真实地出现在我的梦境中。第二天醒过来时,依然能感受到全身的疼痛。
医院的气味令人难受。除了服药,我还要接受理疗、化疗,还要与专业的心理医生交流,进行心理疏导。我和爸爸妈妈没有什么亲密的感情,能敞开心扉倾诉的人,也只有那个心理医生了。
以后我可能会写更多的信给您,或许在无尽的噩梦中,能有一人相伴,是我心中最大的安慰。
MARENOL”
我将另外几封信也取出来,按邮戳的时间排好序,将信纸一字摆开。从第二封信起,字体开始出现抖动的迹象,信里也在描述噩梦的情景,而越到后面,描述的情景也愈发触目惊心,字体的颤抖痕迹也愈发明显,最后两封信上甚至带上了几丝极细的血迹。
窗外的光线略黯淡了下来,我转头望向窗口,才发觉泪水已将我的眼眶微微润湿。现在夜幕尚未降临,她应该还在接受心理医生的问询,努力地展开笑颜面对生活吧。可我现在还在学习着枯燥无味的礼节与古典文学,还在父母的安排下日复一日地过着“绅士”的生活。对于自己想得到什么,我依旧十分迷茫。
我给MARENOL寄信的次数相当少,一方面父母的管制比先前更严格,另一方面我也不愿将心中阴暗的一面传递给她。她年纪尚小,虽受药物副作用的折磨,却依然心怀着一丝对未来的期冀。每天黎明之时,梦境便会暂停,她渴望的白日也将到来。
抽屉里还放着几张信的底稿,我挑出了一张最适合的,小心翼翼地塞入信封,用火漆封好口。我的目光落在女孩的最后一封信上,最后一句话是:
“永生,与其说是恩赐,不如说是惩罚。”
在我犹豫之际,身体替我做出了决定:我将门反锁,拉开衣橱的门,将暗蓝色的斗篷套在身上,再戴上黑色礼帽,挡住自己的脸。封好口的信被我握在右手中,左手搭在窗格上。
细小的风雪在指尖环绕,这是我的法术之一,可以控制风雪。银白的金属光泽很快被透明的冰所覆盖,我又以手为刀,向着已然冰封的窗格下劈,原先精致的窗格中间裂开了一条缝,两边再也支撑不住窗格的重量,便当空折断,砸在屋里的地板上。
我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行动,向着邮局的方向,在雪地上飞奔起来。此刻想见到她的欲望是如此强烈,纵算不能与她面对面地交流,我也希望自己想要对她说的话,能顺利地送到她的手中,能给予她哪怕只有一点点慰藉,能让她重拥生命的希望,能……
将信投入邮筒的那一瞬,我的体内像是被什么塞满了似的,有种说不出的满足与暖意。既然她能为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从抑郁与噩梦的双重禁锢中踏出一步,我又为何不能彻底地甩脱父母强加的桎梏呢?
但愿,她能过得更加幸福。
MARENOL……
(4)
“Gla……cia……xion……”
恍惚间,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丝毫记不起这是谁的声音——事实上,当我醒来后,想要回忆往事时,脑海中便是一片空白。可这个声音却使我联想到自己“断开”的回忆,使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发声的人是谁。
“Glaciaxion……”那个声音似乎近了些。
透过身前透明的屏障,我看到一个女孩的身影:依然是粉色的双马尾,依然是棕色的瞳仁,依然是我见犹怜的身姿。她换上了一条深棕色的裙子,身上更是多了几道明显的伤痕。她坐在一块黑色的石头边,轻轻俯上石头边缘,神色近乎恳求。沉睡的记忆瞬间被唤醒,女孩的身影与数年前严丝合缝地对上。
“……MARENOL?”我略带疑感地唤了她一声,“这是哪里?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您似乎什么都忘记了,Glaciaxion先生。”她面露惋惜之色,微微起身,开始讲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的话语不多,寥寥数言便将她的归来与我的遭遇复述了一遍。
我离开邮局后,在一望无际的雪原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偶然间,我发现了一根黑色的法杖与一些资料,进入了这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空间。而她收到我的信后,便提出回到北方,向养父的养父罗伯特公爵问明情况。在无人知晓我的去向时,她沿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尚未关闭的传送位面,找到了我……
“你还在吃药吗?”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她道。我隐约地记得,她似乎患了一种病,一直在服用某种副作用很大的药物。她在信中描述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眼前。
“在。每天晚上还是难以安稳地入睡。”谈到这种药,女孩没有掩饰心中的恐惧,坦诚地回答,“有时我甚至想,与其忍受无尽的折磨,还不如结束生命、寻求解脱。可是我每次举起刀时,我总会想到您的信。既然您能在父母的控制之下,活出自己生命的辉煌,我又为何不能战胜恐惧,尽力追求美好呢?”
她继续说道:“罗伯特公爵——也就是我养父的养父——一直很欣赏您的才华,从您出现在公爵的宴会时,我的目光便无法从您的身上移开。直到您从宴会上离去,您的身影、您的话语都久久地映在我的脑海中。”
“我曾以为,生活已失去了所有希望,是您,点亮了我的熹微晨光。我渴望在生命中拥有一个您,而您,是否能在这一片空间里,为我留下容身一隅?”她打了个哆嗦,两眼清泪长流。
直到此刻,我才感觉到,自己的面颊已被沾湿,原来我早已泪流满面。
“你冷吗?”我哑声问道。
“嗯,有一点儿。”她看看身上单薄的长裙,有些勉强地苦笑道。
我操纵着自己的意念,将面前的风雪驱散,她的面容变得更加清晰。她身后的大块寒冰缓缓融化成水,温度也慢慢地上升。现在的我对风雪的操纵更加娴熟,或许,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我能以此保护她吧。
女孩的面上现出了一个羞赧的笑。
其实,我们不都是一样的吗?人生中的桎梏,将我们一度拘禁于痛苦之中,而我们为了彼此,不顾可能的风险,一次又一次冲击身心的藩篱,一步步走向了一起。而今,我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获得了更长久的生命,我们又是否能够将永生的“惩罚”,化作上天给予我们的恩赐呢?
我的法术还不足以将这片空间完全解冻,既然如此,不论是抑郁的无助,还是噩梦的压迫,或可永眠于寒冰之下。
一滴水从上空滴落,落在一团深红色的东西上,我和她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这是一朵花!看起来好像传说中的彼岸花呢!”女孩欣喜地喊道,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娇嫩的花瓣。
一朵花,贯穿了往昔与当下,跨越了噩梦与永生……
全文完
后记:
这是我第二次写Glaciaxion的故事。
Glaciaxion是SunsetRay数年前的作品,MARENOL是LeaF所作,在G2R2018会场获个人战第5名的作品,均被音游Phigros收录。这两首曲子因BPM相同、曲风相近而被组为音乐cp,这也是我最喜欢的音乐cp之一。
这个故事在《寒魄》完成后不久便已构思好,本来计划暑假完成,但由于学习生活事务繁重,直到2021年9月Phigros 的24h活动征集作品,我才重拾这个题材。在校学习之余,我用8天时间赶出了这篇仅三四千字的文章,拙劣之极,望诸位包涵。
最初的想法,是以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从Glaciaxion和MARENOL两人的情节发展为切入,双线穿插至终。但落笔时我改变了想法:我让自己成为Glaciaxion,以Glaciaxion的口吻叙述整个故事。尽管他最后部分失忆,忘记了除MARENOL以外的所有人(读过《寒魄》结局补充的人应该知道),可仅存的那一点记忆,最终让他与MARENOL走向了一起,这也是我心中一个愿望吧。
比起《寒魄》中的Glaciaxion,《噩梦与永生》中的Glaciaxion更像是一个真实的Glaciaxion。在《寒魄》中,我倾向于塑造一个理想的人格,而在《噩梦与永生》中 ,Glaciaxion更像是当今社会上人们的写照。在某种程度上,Glaciaxion是我的化身。
我有一个朋友,身罹病症,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还在初一的时候,我们便开始交往,一直到初二、初三,直到毕业后我们去到不同的学校,我们也偶尔会互通电话、发信息。可这几年来,我也不断地听到他人的质疑甚至非议,感受到心理疾病患者受到的关注还远远不够。文章里宴会、写信等情节,融入了我的个人经历,只不过进行了一定的艺术加工罢了。
对于抑郁症,我了解得不多,对于好友的关照,我也做得不够好。但愿这样一篇文章,能给予天下抑郁者一点慰藉。
写文章时,我没有像《时之终章》那样打磨语言,而是试着用了一些写作技巧,比如照应、铺垫等等,虽不是什么进步,但于我而言也算一次大胆的尝试。这篇文章的初稿被用以测试我的字体识别度,因此,它也算是能真正反映我书写水平的作品。
感谢每一位阅读《噩梦与永生》的读者,你们的支持,是我不断向前的动力
2021年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