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AU】Meaningless Struggle无谓挣扎 一个庸碌之人的自述（四）
我在矿坑内的杂乱光芒中寻找着老黄的身影，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身后的布包，把我提了起来。
“你他妈出来送一血是吧。”老黄嘶哑的声音带着电磁风暴的杂音跳出无线电，轰鸣的噪音吵的我脑袋嗡嗡响。
“我来找你了，班头……”
老黄提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就这样过去了十几秒，老黄把我慢慢的放了下来，让我回车里。他这一次说话声音很小，在噪音里很难辨别出来。
“少一个人，剩下的没准就能活下去了……而且……我绝不会坐在一辆抛锚的车里等别人来救我”我说。
老黄最终还是同意我和他一起行动了。我和他一起艰难的行走着，走了大概两小时，终于接通了指挥中心的通讯。老黄向上级报备之后，指了指附近的一个浅坑示意我和他一起下去躲着。我们缩在坑里，混杂着泥土的风暴扑在我们的面罩上，嘈杂的无线电，呼啸的风，大地震颤的怒吼，响彻在我的耳旁。
风暴前行着，膨胀着，它不在意矿坑内的几十名工人，只是一味地将自己的伟力向世人展现出来。矿坑内的照明灯早就碎了，深渊一般的黑暗与颤动的泥土，破碎的支撑结构，附身笼罩在我们的头上。黑色，真正的漆黑，再一次击溃了文明的防线。
在无意义的杂音中，老黄问我：“你是离家出走来这里的吧，不想走被固定好的轨道。”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面罩，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而后，他第一次讲起了他的过去。
“我有一个儿子。”
“他很聪明，小伙子也很帅气，遗传他妈的优良基因。我和他妈原来都是深渊裂谷里的矿工……他很聪明，很争气。”
“但是他不愿意去中央技术学院，他厌恶一眼能望到头的结局……”老黄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如果他就这样活下去，在一个公司过着稳定的生活，然后继承这个思路让他的孩子更进一步……那他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
“他说他有自己的狂妄，他不愿意成为社会的螺丝钉，他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矿区里的一切让他拒绝稳定但迟缓的前进，微小的重力，让他坚信自己能一飞冲天。”
“他要前往世界的最高处，站在那里，来证明我们是错误与短视的。”
老黄停了下来，抬头看向破碎的探照灯。说来奇怪，这台探照灯虽然正面迎接了风暴的打击，但依然能时不时的闪烁几下。
“你觉得伊洛雅恩伟大的文明是什么？”
我明白这句话只是为了引出他下面的发言，就没有回答他。
“你觉得我们的文明是数千年的历史，伟大的帝国，密布的铁轨和拓荒者的冒险故事吗？”
“抑或是挥斥方遒的区域总督，皇家科研中枢的科学家和身先士卒的军团统领们构成的歌剧？”
“都不是，文明是我们，是七亿深坑中的矿工，方块楼里的职员，帝国边界线上的士兵，长武重工的工人，所有教科书上提不到的人。”
“帝国是伟大的，伊洛雅恩不绝的文明是伟大的，但没有我们，难道庞大的国度要靠那不到一百人的决策者建立吗？”
“做一个工人，职员……你也是文明的一份子……没什么不好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你和外面的世界不发生交集，一样能有好的人生。”
“在地底没什么不好的，我希望你能回去，平平安安地在帝国的大后方过日子。我来这里是……你和我不一样……”
说完，他沉默着走出了浅坑。风暴渐息，矿工的防护服已经是绝对安全的了，于是我也沉默着爬出浅坑，和老黄一前一后地走在矿坑里。
“您儿子呢？”我问道。我大概已经猜出他的结局了，但我又问出了这句话。
我希望他的儿子还活着，大概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是认同老黄儿子的这番话的。
“……有的人，不属于伟大。”他顿了顿，“我的儿子，他和你一样自己走了。我们希望他待在地下，做一名技工或者职员。地底可以给他生活所需的一切。我们也有医院，我们的房地产还没有像人类一样疯狂，我们……”
“但是他走了，拿着我的ID卡，离开了矿工子弟宿舍，报名参加了帝国陆军。”
“他还在军队里吗？”我问。
“……死了。一场恢弘壮阔的战争，数百万军队，炮弹弹壳摞起来可以再造五个帝国皇宫……”
“一发温压弹打到了他边上，他死的挺快……”
“那一炮在方面军司令眼里什么都算不上……但那就是我的全部了……”
老黄不说话了。他魁梧的身躯继续前进着，我在他身上第一次见到软弱与无能。
就像我失业的父亲。
“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什么都不说明显也不对。
“嗯。”
我和老黄踩着凹凸不平的路，向矿坑电梯走去。
“想家了吧。”他突然又说到。
“想。但我不敢回去。”我回答。
“回去打个通讯吧……”
在老黄的半强迫下——或许是我终于愿意面对我犯下的错误，我借了一台跨域通讯器，给家里打了一次通讯。父亲没接我的通讯，母亲哭得比我走那天还惨，一直在求我回家。
我告诉母亲，我必须再过两个月，在矿场待够一年，不然毁约金根本不是我交得起的。我拒绝了母亲替我交违约金的请求，我不愿意让我的父母接着替我承担错误的后果。
又过了一个月，帝国和所有人类国度开战了。
战争持续了很长时间，规模远超毁了老黄的那场战争。人类似乎统一了他们的立场，不再由各国分散统领，任由帝国在局部战场取得优势，而是集中主力突破一点，随后大规模突袭直取帝国核心，突破口后的土地则由二三流部队占领。他们终于不再执着于占领区的资源与人力，他们只想要帝国无条件投降。倘若我早些知道这些，我说什么也要凑够违约金。
“人类！咳咳，”那个管考勤的节肢动物清了清嗓子，“人类的目的是占领首都和帝国重要的工业区，挟持大量人口以逼迫我国签订有利于他们的和平协议！”就像那些键盘政治家一样，他就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大声分析着所谓的局势，不过这个场景很快就看不到了。三周后，人类的伞兵装甲部队突袭了靖宿晨星附近的一座军事基地。我们敬爱的节肢动物高喊《战争不能阻止我们为帝国奉献的决心》，就坐着运输列车跑了。很快，皇帝将靖宿晨星列为战区，一切载具不得出入——大家一起玩完。
但生活还要继续，我想。于是我就和老黄一起维持人心的稳定，时不时的鼓励大家，说些帝国陆军一定会来保护我们之类的废话——不久之后，我们都意识到废话之所以是废话，就在于它正确但没有意义——于是老黄又改口说人类和帝国开战就是为了资源，他们不会攻击采矿站的，但这次我都不愿意和他一起忽悠人了。最后，老黄只能学习我们尊敬的节肢动物，骂骂咧咧的把我们从床上踹下来，像往常一样提着我们下矿干活——哪怕水晶挖出来也没有货运列车会过来拉回地底。我想他只是为了尽力营造一切如常的环境吧。
毕竟说到底，老黄和我们一样，都是被帝国抛弃的可怜人。于是我们又过上了和前十一个月一样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