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归
Ooc预警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容若《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辛丑年,十月十八,小雪。
“立,建始也;冬,终也,万物收藏也。”
一月色公子衫男子和一个着玄色衣裙的女子,坐在离德胜门最近的茶楼雅间里背着书,屋外嘈杂之声不断,想来生意不错,能在这种地方包个雅间常坐的,身份定是非富即贵,难惹得很。
今日小雪,皇城里难得的热闹了一番,一来是在这小雪当日,下了整整一天的雪,人们趁着风雪暂停之际出来采买生活所需之物,以备不时之需。这二来嘛,今天也是皇军征战三年,凯旋归来之日,有许多名门世家,豪门显贵带着自家未出阁的姑娘前来观瞧,也是希望那个威名可令敌国小儿止啼,有修罗战神之称的异姓王罗喉计都,能看上自家闺女,成其好事也算不亏啊。
“十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
白衣男人说完,玄衣女子就接上下一句,话音刚落,门外就传出那些所谓的名门贵女的尖叫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不知道的甚至都会以为是家里进了贼,引得尖叫声不断。
“看来咱们这些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已经来了,兄长要不要去看?”
女子当即住了嘴,问着男人的意愿,而男人也知道她只是不想再背这些枯燥无味的经卷书籍,才有此一问,应了一声之后,就同她一起出了雅间,去看城门口的情况。
等二人出了门,那些临窗的好位置早就被人先一步占了去,未见得胜而归的一众兵士,却先见满头珠翠,花花绿绿戴满头,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刺眼,晃得人睁不开眼。
男人好像也不喜热闹,看栏杆处人群涌动,站在雅间门口蹙着眉,不知该如何应对。女子见状暗自发笑,拉着她兄长的衣袖,对他说:“兄长可想上前?”
“是有此意,可是……她们会不会让路?”男人犹豫开口,语气像极了那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和他旁边的镇定自若妹妹相差甚远。打眼观瞧显得别扭的很,男的在那扭捏,女的喜笑颜开,若是两人性格能调换一下,方显正常。
“那有何难,你看我的。”女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应承了其兄的话后,上前几步,扯着嗓子在那喊:“柏府当家在此,还望各位让个路。”
“想看热闹直接说,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谁不知道那柏府当家深居简出,怎会大雪出行,你不是扯吗?”
“就是就是,人家家里做买卖的,家大业大,有这看热闹的功夫不如谈几份买卖,还能跟我们俗人一样,看一群武夫入城?”
“你要说其妹柏灵在此,我们或许还能信上一信,你说他哥哥柏麟来了,你这糊弄鬼呢!”
“哎呀,哥,我就说你平时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你看看现在,真出门了谁都不信,就这样怎么给我找嫂子,怪不得娘说咱们家要绝后呢。”见众人不为所动,女人在那里直跺脚,想来在家中被娇纵惯了,见不得别人不听不信她的话。
“这样有什么不好,真心待你的自会为你着想,剩下那些没有关联的你又何必虚与委蛇,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就像现在,谁会信你的话?刚才也不是谁,信誓旦旦的说只要你出口,定会有人为你让路。”男人语气满是嘲笑,甚至轻轻拍了女人几下脸颊,让原本被气的通红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红晕。
女人听了更是气急,最后更是原地转起了圈,直至看到某个房檐上的石质嘲风,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转过身来对男人说:“他们不让路又如何?我有的是方法看清楚。”
“柏灵不可胡……”男人见她这副表情,就觉得大事不妙,想出言相呵,却已经晚了。女人已经将藏在袖中的飞虎抓套上了对面的房檐上,扯着他一同就向对面荡去。
或许是天意使然,两人向对面飞渡的过程中,天家的百万大军统领罗喉计都,带着无支祁元朗两位副将,和几个立了大功的军师药师进宫述职,两边茶楼酒肆里的那些待字闺中的贵女们,纷纷从身上拿出贴身之物向几人抛去,以求能让来人看上一眼,来个一眼惊鸿什么老套桥段。
女人被那些东西砸的没了方向,手上也没了力气,两人从半空中跌落,好巧不巧的遇上他们经过,男人因护着女人之故,着于女子身下,被来人下意识的接住。
来人也是一愣,没想到会天降活人,顿时二人被人围住,场面颇为尴尬,让人不忍直视,只听其中有一个人说:“我说老罗,今年可新鲜了,老天爷给你送了俩大活人来,是不是看你没媳妇,街上这些美女你又看不上,这才给你来了段天定姻缘。”
“胡说什么,人家是男人。”
“你是眼瘸吗?是男是女还看不出,军营里怎么会有你这样雌雄莫辨的人。”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人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一阵洪亮的笑声在街道中回荡,也让那些掷果盈车的人们停了下来,看着不动的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呦,这小妞够辣,我老无喜欢,”一个身着玄甲的男人将俩人拉起,等分辨清楚后,对男人说:“我是黑云都军左翼统领无支祁,他是右翼统领元朗,左边那个是虎豹骑中郎将柳意欢,他身后是这几年在战场上立了军功的千户和百户侯,将你二人救起的是我们都军将军,罗喉计都,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我是柏麟,乃是国都鸿雁粮行掌柜,这是舍妹柏灵,今日惊扰将军大驾,还望将军海涵,改日得空,吾定当带舍妹赔礼道歉,弥补今日耽误进宫面圣的良辰吉时。”柏麟躬身行礼,以示歉意,在他身边站定的女子却没有如他兄长这般温和有礼,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对罗喉计都行礼,柏麟也知晓她妹妹的脾气,左手搭在柏灵的背上,强按着她一起躬身作揖,待众人看到柏麟的手搭在何处时,不免又是一阵哄笑。
“无妨,先生不必介怀,本将早闻每年给我朝百万雄兵提供半数粮饷的是鸿雁粮铺,原以为老板会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没想到是个同我年岁相仿的年轻人,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按理说我才是那个该登门拜谢,感谢先生为我天朝雄兵慷慨解囊之恩。”
罗喉计都将二人扶起,抱拳回礼,配上他那人畜无害的面相,颇具几分真诚之意。不过也是,这罗喉计都,素有小兰陵王之称,征战沙场多年未有败绩,也是开国来唯一一个异姓称王的镇国将军,这容貌更是在皇都都是数一数二,找不出几个能比他更胜一筹的,也难怪那些豪门贵女今日的疯狂之举。
“哎哎,柳意欢你这个死老头,你也不说等等我们,我们推着这个瘸子走得慢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会儿论功行赏没了他怎么行。”远处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领着一个紫衣女子,同她推着一个不良于行的男人慢慢而至,少女多老远就开始数落起了柳意欢,柳意欢闻声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快走几步相迎,嘴里还陪着不是。
“哥,军营里怎么还有小孩和女人啊,怎么瘸子都能上战场啊。”柏灵看着远处行走的几个人,不明白军营之事的她问起了柏麟,试图让他解答一二。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应该是西南夷中的夜郎名医,亭奴,昔日皇军征战西南讨伐敌军时恰巧所救,所以才会留在军营,为我军将士料理伤病。不良于行是因为他当初被救时伤了腿,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才会如此。至于那两个女子,想来应是无母族亲眷才随军而行的将士家眷,你莫要生了轻视之心才是。”
“哎,我说老罗,你之前是不是和这粮食贩子认识啊,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来,赶紧交代,这么多年你不娶妻妾,是不是有龙阳之癖,和这个柏麟暗通款曲啊。”无支祁在站在一边啧啧称奇,也问罗睺计都是不是和柏麟有私情,害得自己被罗喉计都猛踹了几脚,差点趴地下没起来。
待一切停顿妥当,柏麟再次对罗喉计都说:“将军,这是我家祖传玉佩,来日你可凭此去柏府,到时我自当偿还今日恩情,我与舍妹也不多叨扰,还请将军见谅。”
“哥,你怎么把这个给他啊,这可是咱们家……”话说到半截就戛然而止,而柏灵脸上也多出了几个红彤彤的指印,罗喉计都和那几个将领也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柏麟,不明白为何他要打自己的妹妹。
“哎呦呦,我说这就是你不对了,这可是你亲妹妹,你对着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啊,”那边好不容易将人哄好的柳意欢回来,就看到柏灵捂着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众人又齐刷刷的看着柏麟,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分说的指责起了柏麟,然后扭头对刚带回来的人说:“亭奴,快来,给人家小姑娘看看,看看破皮了没有,这好好一姑娘要是破了相,自己难受不说,家里也难看不是。”
柏麟这才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走到近前想看看妹妹脸上的情况,柏灵却侧过身去,明显就是不让他看,赌气似的对他说:“哥哥要送就送吧,反正不是我的东西,哥哥想给谁就给谁。”
说完就蹲在地上,用积雪揉搓着刚刚被打的地方。等再次抬头时,正巧看到柏麟和那个罗睺谈笑着,柏麟将玉佩递给他,他顺势就收了下来,连犹豫都没犹豫,气的柏灵将手里剩余的积雪砸在地上,啪的一下在雪面上砸出一个深坑。
“姑娘莫要动气,扯到痛处破皮的话,怕是真的要留疤了。”一阵轮椅声响过,那个叫亭奴的医师来到柏灵近前,递上一方手帕,示意让她擦擦脸上的污迹。
“我们之前见过吗?”柏灵将手帕接过,在脸上胡乱擦拭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回望着亭奴,问着没来由的问题。
“姑娘说笑了,我出身西南蛮荒之地,姑娘是又是京城大户之女,深居简出,怎会识得我这个不良于行的人呢?”许是亭奴跟着罗喉计都时间久了,不像其他异族人那样,看着中原人就开始没来由的发抖,对柏灵的话也是应对自如,更没有京城人忌惮她的身份的卑躬屈膝,一副平常模样。
“许是我记错了吧。”柏灵擦完脸就想把帕子还给他,不想上面沾满了污渍,有些不堪入目,随即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将你的手帕弄脏了,我回去叫人浆洗过再给你送来可好?”
“不用劳烦姑娘了,一方手帕无甚稀奇,你就算给我,我回去也会将其焚毁,省的再次使用致使其他伤员感染。”亭奴无所谓的笑了笑,顺带拉了拉刚刚同柳意欢说话的小姑娘,让她上前后对她说:“来,玉儿,喊姐姐,她哥哥可是你父亲他们的衣食父母呢,你喊她句姐姐也不亏。”
“无功不受禄,我当不起她这句姐姐,多谢先生赠帕之恩,咱们有缘再见了。”柏灵见柏麟和罗喉计都谈的差不多,自家哥哥更是时不时的偷眼向自己站立之处观看,她自是知道柏麟用意,每次柏麟遇见什么麻烦事,或是来人说了什么他一时无法解决的事,只要自己在身边,定会让自己上去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再回家自己研究对策。
“哥,咱们都出来这么久了,娘在家都等着急了呢,有什么事回来再说,现在这天寒地冻的也不好叙旧不是?”柏麟见我来了明显松了口气,顺便也和罗喉计都告了辞,也不知道柏麟和他说了些什么,离别之际他竟显得有些对柏麟有些难舍难离,甚至抓着他的衣角试图让他走的慢一点。
“罗睺将军请自重,这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干嘛,这传出去对您和我哥哥的名声都不好,您是咱们北国的镇国大将军,名声显赫,不在乎这点微末名声,可我家世代经商,多年积攒的名誉可禁不起这么挥霍,还请将军多多思虑才是,哥哥,咱们走吧。”
罗喉计都这才恋恋不舍的送来了手,最后还忍不住叮嘱柏麟雪后天气寒凉,少出门莫要受凉伤风,柏灵却对此不屑一顾,谁又不是三岁小孩,用得着他叮嘱。
不等罗喉计都把话说完,柏灵就把人往回拉,两边街道上的行人个个侧目,看着这个传说中富可敌国的粮草商人一家在人群穿行,路过刚才歇脚的茶楼,抬眼相看时皆是一副懊恼神色,颇有一些悔不当初的意味在其中。
“先生姑娘留步,”罗喉计都策马奔来,横在二人面前,从怀中扯出一个细小物什,递到近前,同二人说:“先生赠与厚礼,我也该回礼才是,这是我初上战场时,家父给我的犀角符印,虽不如先生珍贵,但胜在晚上可照得眼前一片微弱光明,先生也可凭此随意出入我黑云都营。”
柏麟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柏灵先反应过来,接过东西戴在了柏麟脖子上,然后对罗喉计都说:“将军好意,我们就收下了,不瞒将军说,我自小和兄长南来北往的做生意,那都去过了,可唯独没有去过军营,若遇时机,我定当和哥哥去看看。”
“好,你可比你哥哥爽快多了,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说完罗喉计都就扭身去找无支祁他们,在一阵铠甲悉索声中远离。
柏麟这才回过神来,带着柏灵往回走,可这次却换做柏灵在原地不动,头颅两侧的耳朵还随风抖动,见柏麟要走,一把拉住他,对他说:“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什么声音,我怎么听不到?”柏麟一脸茫然的问着柏灵,柏灵却不理他,抬头望着四周,直至转到身后,看着罗喉计都的背影,猛的眨眼,冲他喊到:“将军小心。”
不等罗喉计都回头,柏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