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剂量核辐射
“你最近有见过XX教授吗?”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只通过一次电话。”
“他怎么样?”
“还是那样,神经质而小心翼翼。”
我俩约在研究所楼下碰面。天刚黑,月色正好,一切和我预想的一样。
“所以呢,你把我也叫来是为什么?”
“你看,夏天就在眼前了,这个学年马上就要结束了。作为学术界的‘雏鸟’,我想一位权威的亲笔推荐信能为我们提供极大的便利。”
“嗯哼。”
“而且,我听说教授他最近拿到了一个新项目,军方的!而我猜教授的团队一定还正在组建中吧?”
她好像翻了个白眼:“你应该收敛一下胡乱猜想的习惯。话说回来,你到底要我来干嘛?”
“两个人远比一个人更能引起重视,事实上最好是三个人,不多不少。但在这件事上,我不觉得再让其他人知道会有好处。目前来说,我准备了一些东西,嗯,还不错。”
“你也许会葬送你的前程,我得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既然教授刚刚接到新项目,还是军方的,大把大把的预算早晚会送到他手里的,你准备什么都没用。”我喜欢听她喋喋不休,这能给我一种没来由的安全感。“而且据我了解,他现在孤僻得跟沙漠里的蜥蜴似的,我敢说只要能让他继续一个人待在实验室研究他的核子,他就能像清教徒一样忘记那些物质享受。而且,你也说了,他依旧神经质而小心翼翼,我看你在刚露出第一次破绽的时候就会被他委婉的送出门外,而且那已经是最好的情形了,幸运的话,或许你今后还能夹着尾巴继续进出这栋研究所!”
“是啊,不过我觉得值得去冒这个险。”
“你是个狡猾的机会主义者,不折不扣的蠢蛋!”又是一个白眼。
“好啦,走罢。”
今晚和我预想的一样温热,给人一种夏天已经来了的错觉。
建筑物的周围人影寥落,除了阴冷的风以外,鲜有来往匆匆。这样的情形下,反而让我俩不那么突兀——一对失了路途的年轻男女。我得说这完全是超出在我计划之外的伪装,但尽管我一向对此方面不慎擅长,就我个人来说,我乐意享受这股意外的愉悦与兴奋。好像是在触犯禁忌。
实际上我们正在这么做。
我们齐步来到研究所的大门前,看着建筑物外漂亮的金字招牌。这是去年才换上的,华彩绚丽地标明了建筑物的重要用途:“XX核子研究所”。现在这牌子正在月夜下倒映着光怪陆离的色泽——仿佛在于与建筑物本身的古老和单调对抗,而且占了上风。也许很快就要迎来这所建筑物的流金岁月,我索性放任我的胡思乱想:“也该是我的!”
我示意我亲爱的同伴去开门,而我则负责把风。
她显得不太情愿,但还是伸手去推门把手:“已经很晚了,我不确定……嗯,门居然开着。”
“看来我那通电话得到了重视。我告诉教授给我留门,想知道我用的借口吗?”
“不想。”
于是我俩尽量可能安静地推开门,在惊讶于古老的门竟毫无吱呀之声后,继续蹑手蹑脚的向建筑物内走去。
而与此同时,在地底的深处,某只神秘的,畸形而健硕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栋同样神秘的,沉重的铅门。这只所谓的手上布满了肉瘤和血管,包裹骨骼的肌肉好像扭搅在一起,流露出一种令人畏惧的臃肿。若再敢大胆仔细看一下的话,该发现皮肤的表面甚至都不光是普通的皮肤组织,一些鳞片毫无规则的分布着,有些地方的鳞片堆积在一起,简直就像异体移植的畸形产物。它到底是什么?
紧接着,这只怪手从铅门上收回。门外的识别门锁上,又有一只手畏畏缩缩的摸索上。这手,显然只是用来握笔杆的,除此之外再不能别做他用了。这只手与刚刚所谓的异性相比,除了神态的差别外,就显得正常多了。手上虽遍布着皱纹却不显干枯,斑纹间或但只是老化的表现,可以说,除了衰老外,这只手毫无奇特之处。在黑暗中,它轻轻的取回了卡在那里的识别身份卡,接着消失在了铅门后的黑暗中。
我们换上了工作人员的白大褂,继续在建筑物内探索。这栋楼很大,很高。上上下下的楼梯宽大而气派,围绕着我们和台阶的木制栏杆被岁月磨得光溜溜,在黑暗中反射着扭曲的幽光。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是我们这些工作其中的人也难以辨明方向。
几十年前这栋建筑刚竣工的时候,人们对核子还既期待又恐惧,可以说是核能的黄金时代了。不过现在,时代或许该属于了互联网或是人工智能,但能作为人类未来的依然只有核能。核能总是给人庞大,甚至威压的感觉,不是吗?我又想,能熟悉这栋建筑物内部结构的,恐怕只有正蜗居在这里的教授一个人了。我曾经看过他的住处,事实上只是他个人办公室的后半部分,拉上一层帘子之后,他就睡在沙发上,不过有时,也有他彻夜工作伏案入眠的情况发生。难以想象他就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的这样的夜晚里蛰居。
寻寻觅觅的中途,我的同伴忽地停下了,再就站着一动不动了。在黑暗中,她闭上眼睛——至少我这么猜想——看样子是在尽力的集中注意力。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伸手让我别吵。她的感观一向比我敏锐,我很庆幸这次带她来了,尽管我还不知道她到底注意到了什么。
她说是她只是听到了一些拖拽的隆隆声,她猜想是扇沉重的门被费力的打开了。而在这之后,似乎又有一两声碰撞的闷响,应该不会是金属互撞,至少是动物,活物!
我知道在地下设有一间放射室,里面存放着这栋建筑物各类相关研究都要用到的放射源。只有深藏地下才能有效防止辐射,也能尽量让它的存在保持机密。除此之外,这栋建筑物里应该再找不到任何一扇铅质的大门。但那里当然不是任何人能去的,任何出入都需要报备,再有专人拿上身份识别卡打开。况且现在已经晚上了。
“你还记得主要的负责人是谁吗?”
“我记得……那里只有一个负责人,是XX教授。只有他有那里的认证权限,这是最高级别的禁地。”
“那么出于这个原因,他必然脱不了干系了。或许我们应该去看看,你知道怎么去到地下吗?”
“我知道,我已经在回想哪里有通往地下的电梯了。”
电梯门吱呀吱呀地合上,好像要我们别对它的磨蹭动作太过抱怨,又好像它已经默默无闻好些年了。若不是当下的情况,我可能要与我的同伴好好调侃这台老旧的机器一番。但现在我的注意力只足够放在一个旧时代的遗老身长。
“真高兴你的眼睛和耳朵一样灵光,要不然我们也许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找到这个电梯了。”她不再喋喋不休,于是我开口打破沉默,“你觉得在下面的真的就是XX教授吗?”
“不然会是谁呢?现在整栋楼里,应该只有三个人。而其中的两个应该都在我们两个的分别监管下。”她向我摊开右手,手指几乎戳到我的胸口,“既然如此还会是其他人吗?而且你也说了,只有教授有身份权限。”
“难道不会是外人吗?”电梯在不规则地抖动,我不禁抓紧了电梯里的老旧扶手。
“我想不会,如果外人不了解这里的话,那么他不应该会知道地下有那样一个房间,你也看到了刚刚我们想找到这个电梯有多困难,而天也并没有黑下去那么久,更别说他是如何拿到权限了;而如果是一个内行,或者说是内鬼的话,”我们都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嗯……他总该知道放射性的危害。”
“你说的很对,完全符合逻辑,但我还是感到惴惴不安。”
“我承认你的直觉总是很准,但我想这次你有点过于神经质了。”她收回手,开始打理起头发,“不如安下心来,也许电梯门一打开我们就能碰见XX教授了。”
“嘿,我也不是个胆小的人,我只是有一种预感……”电梯叮铃铃的响起来,礼貌地提醒我们到达了特定的深度,随后又是一阵打破好印象的吱吱呀呀,让人庆幸生在这个年代。门开了,门外是幽深的走廊——令人失望而安心,只能借助电梯的昏暗纳灯光看清身旁近处的样貌。
身旁看起来干净整洁,贯彻着简约的现代装修风格,金属制的护栏从电梯延申到看不见的深处。我们开始试着慢慢向前走,没走几步我的同伴又一次伸出手示意我停下。“等等,我好像听到了。”
站定了一会,我才感到身旁的同伴好像松了一口气,我顺着她的目光往黑暗里探视,直到眼睛开始酸痛,才分辨出一团黑影正朝我们靠近。
又等了一会,我才听见了实在极轻的脚步,再一会,我才能看到他的样貌。
“真高兴看到的是你,教授!”我心里这么想,而我的同伴已经这么说出来了。
“你看起来很好,教授”我这么说——这能安慰我自己。
“你们两个,怎么会来这里?”博士直接跳过了礼貌的问候回合。
“我听到下面有声音,所以替您下来看看,我们没想到是您。”她抢先回答。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你们应该知道这里没有我的同意,是不能进入的。”他驼着背站在我俩面前,一动不动,昏暗的走廊中,他鸣钟般的嗓音像生锈了一样地低沉回响。如今,我衷心的希望他不是在指我们。
“没错,我想我们两个有些过于神经质了,您抓到我们了。”我看到她居然挤出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好吧,让我们暂时放下擅闯禁地的嫌疑。容我打听一下你们逗留在建筑物里的理由,我的小姐。”
“事实上我相信我已经知会过您了,教授。”我插嘴回答,而教授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只是从黑暗里瞪了我一眼,这就是他的回应了。
“我的同伴没说错,”她特意强调了同伴两个字,“我们来此有要事要谈。不过……我觉得办公室相比于这里是个更适合谈话的地方,您觉得呢?”
“悉听尊便,我的小姐。”我不明白为什么教授只对我这么刻薄。“还有,自大的冒失鬼,你也一起来罢。”
我想开口,但第三次被她伸手阻止了。
“好啦,走罢!”
刻薄的老学究从脏污的白大褂里伸出一只手,开动了同样古老的机械,我们跟在他身后,又一起走进了那台摇摇欲坠的电梯——从未感到如此摇摇欲坠过。
此后的一路,出于某种原因,我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沉默之中,随着吱呀吱呀两次,我们终于又回到了地面之上,无论如何,这令人松了半口气。
一直到那个熟悉的办公室门口,教授才再次开口:“不好意思,小姐,我得先去打理一下私事,你,和你的同伴就这这间会客室稍等片刻罢。”
会客室既现代又复古,除了一张茶几和两条面对面的沙发以外。几乎和那台电梯附近一模一样,这实在令人不安。
未等我们回应,他就像出现时一样消失在了黑暗中,脚步依旧那么轻。
“我说,”我俩一起走进那间会客室,再直到确认教授真的离开,我们才终于一人一边坐在沙发上了。这期间,我们依然没有交换一句话。我忍不住打断她的思考,“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教授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还有他那个……”
“没错,我也觉得,想听听我的想法吗?”她不慌不忙的靠近上来,贴着我的脖子耳语。
“你也让我很惊讶,所以说说罢。我得承认,你的直觉和感官一样敏锐。”
“那只是一点点的神经质,况且我一直认为你在这方面比我更惊人,只不过大巧不工罢了。”她清了清喉咙,“好了,言归正传,教授让我想起了一个老牌而经典的科幻故事。”
“哪一个?”
“提示还不够明显吗?我是说《化身博士》。等我说完。我当然知道那太荒谬了,但是我猜你也注意到教授一直藏在袖管里的那条胳膊了。白大褂盖着的身体结构,简直已经扭曲了。他在把自己变成一个怪物!”
“我确实注意到了,那条胳膊和按电梯的那只简直都不像同一个人身上的。”
“他也性格大变——如果让我总结的话——极具侵略性。而你白天才刚和他通过电话,我估计应该友善而神经质,我说的对吗?”她停顿了一下,确认教授还不会马上出现在门口。“我想那条胳膊必然不会是一朝一夕的成果,不管他是用了什么法子,至少可以肯定‘变异’已经持续发生很久了!他用的当然不会是故事里海德博士所发明的变身药剂,他怎么可能有呢?你猜会是什么呢?”
“你是说放射性催化?”我潜下身子更加靠近我的同伴,同时把声音压的更低。“合情合理。那么,问题就是等他再回来会是我们的教授还是核能的怪物呢?”
“我当然希望教授本人回来,如果他还存在!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情况的打算。不过,我说的都只是猜测。”我的大侦探同伴语气中带着些无奈。
“如果他回来继续纠缠你,我会不顾一切的掩护你逃跑。抱歉把你拖进来。”我带着歉意和半分玩笑对她说。
“算了罢,我想由我来与他周旋比较合适,免得他直接对你动粗。你还是想好怎么对付教授罢。”
“如果是教授,我想他会对我们坦白。这一切实在太过戏剧化,一定事出有因。”我突然有了自信。
“你这么想吗?为什么?”
“只是预感。”有些时候我自己也实在无法解释。
教授不久就回来了。这次他换了一套新的白大褂,甚至还戴上了眼镜,手里端着三杯咖啡。而我们则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我俩离得越来越近,几乎缩到了沙发的一角。“看啊,我最得意的两位徒弟!我太高兴来的是你们两个。希望你们不介意深夜喝咖啡,但是你看看,我只有这个。”
“由你来表现咯。”我的同伴和我耳语。
“如果真是他。”我这么回应。
“放轻松,孩子们。瞧瞧你们,好像一对一样。”我俩赶紧坐正,礼貌地接过咖啡,轻声道谢,不过都没有下嘴。“好了,回到正事来。我想你们来不止是为了一封亲笔信罢。就让我开诚布公吧。我所负责的新项目正在筹备。专项团队嘛,我急需人才。”
“那么您是怎么想的呢?”
“我一直把你们俩划在考虑范围内,事实上是第一顺位。”
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得说在这里工作的大家都有着坚实的专业技能,但你们两个则有着不同寻常的直觉。就像你能敏锐的嗅到潜在的机遇,”教授又转过头面向我的同伴“而你则总能保持住沉稳冷静。你看,我注意到你们很久了。”
她说:“我们万分荣幸!”
“除此之外,让我们谈谈今晚的小插曲吧。我这里不常有客人,我一直很渴望与敏锐的年轻人分享想法。”教授这么说。
接着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甚至在我们面前来回踱步起来,最后停在墙边,又伸手婆娑起来,好像是在思考从哪里说起。“这栋建筑几乎和我的学术生涯一样古老了。”他这么开头。
“除了那张金字牌子。”我脱口而出。而我的同伴则用手肘迅速的戳了戳我。
“没错,还有不久前才来的两位。对了,你们知道那年只有你们两位新人来这里吗?算了,这种事情无所谓。”他再度清了清嗓子。“话说回来,这栋建筑在那时也曾像新牌子似的崭新漂亮——我也一样。那时还是核能的黄金时代,尽管人人都忌惮核武的力量,不过也人人都相信,核子就代表着未来的模样。
“不知不觉我也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了。”这句话显然不像是对我们说的。“本来这门课题已经是默默生存在黄昏下的落寞科目了,鲜有问津,难有成效。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我注意到了些不同的迹象。好了,我的小伙子,让我听听你的看法,让我看看你的口才。”
“呃,好吧,”我有些颓,“除了我的这位同伴,我想我并没有对别人说过。当我得知这栋老旧建筑物新换了张金字牌子之后,我就有种预感:核子学要迎来复兴了”
“好的开始!孩子,大胆一点,继续说。”教授一副遇到知己的样子。“再详细些!”
“让我试试。从往年的情形来看,核子学一直不受到关注,而这种情形其实早都经年已旧了,而就在不久前,却接到了政府发的金字牌子(我推测还有一笔可观的研究经费,而且不会只有一次)。我推测这种事情不会毫无缘由的发生在我们身上。毕竟这绝不会是某个莽撞官员的急功近利,这种目的下,计算机比我们有吸引力的多。所以事出必有因,核子学要不又变得被迫切需要了,或者就是出了什么新的成果。介于我们什么也没听说,而金字牌子也没有花落别家。所以看来是政府有求于我们。这是个好事,往后我们就是事实上的也是公认上的领头人的地位了。”
“敏锐!”他对我轻轻鼓起了掌。“不过也有些因素你没有考虑到,不过没关系,你得到的答案并没有错。但是,很可惜,领头人的地位或许没有太多好处,事实上,资助我们的也不只是政府,军方也要掺上一脚。这勾起了我长久以来的顾虑,我还以为该与它永别了。”
“也就是说,任何成果,都是不大可能得到公开的。而这些成果正是最危险的那一类成果。我该想到这点的,我想我太执着于汲取好处了,况且全世界都在动荡……”
“没关系,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训练自己的直觉,现在说回来。”他终于抬起另一只手,并展示给我们看。“瞧,这就是我想到的解决办法。就像古代养成抗毒能力的方式一样,为了养成抗辐射性,我试着主动把左手暴露在轻微的核辐射下,可惜第一次,我对剂量的把控失误了,又过了一些天,这条手臂就已经变成这样了,多可怕的核辐射。但幸好,后来几次的尝试都很顺利。”
“教授,你确定你还是你吗?”她开口问他。
“当然,孩子,你们见到过我的另一个人格了,不过放心,他并没有那么可怕,只是一次试验的副产品,只会在接触辐射后出现一会,而且也不会消去我当时的记忆。事实上,我们相处的很好,甚至能缓解我的孤独。他有着十二分的启发性,只不过最近他几乎都要消失了。”
我猜想教授指的是两者的融合。我已经起鸡皮疙瘩了,她也一副毛骨悚然的样子。
“我希望您经过深思熟虑了。教授。”我尽可能严肃的对他说。
“当然,我们早就走投无路。危机的酝酿超出我们的预取,只差一个火花了。我不得不遗憾的表示,现如今实行的经济系统自诞生就带已经着自我灭亡的种子,三十年过去了,它早都老了。”教授说的格外释然,又好像在宣告一场悲剧。“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要从这里脱身了。”
“啊……我没想到辐射已经快要把你……”我轻轻叹气。
“哈哈哈,那个姑且可以放一放,在核辐射慢性谋杀掉我之前,我想就该卷铺盖走人了。他们是忍受不了我这样的人为他们工作的。”他略有不安的环顾四周,“不过我打算在那之前就体面的送上辞呈。放心到时候我会推荐你坐上我这个位置。”
“我?”
“事实上是你们俩,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猜她不太可能顺利。”
“她?“
“很简单,女人们不会希望葬送未来的是个女人;而……”
“而男人们也不会希望女人来把握未来。这是个激烈的时代,我说的对吗,教授?”她心不在焉地这么说。
“没错。看啊,你们两个都有足够的洞察力,好像可以隔着迷雾一眼看到正确答案,我很放心。”
“那我要是也跟你一样离开呢?事实上是我们两个一起离开?”
“你何不自己演绎一下呢?让我给你示范。我一离开,你们就是最了解现状的人,若你没能顺利而迅速的坐上这张椅子,那就会有人希望能一劳永逸的管住你的嘴——不管你自己会不会管的住。”
“而到时候即使我们小命还在,也会被踢的远远的,远的恰到好处而丝毫无法染指眼前的核子危机。”她接下话继续说。
“而如果我们留下了,也许还能做些什么以阻止……呃,推迟爆发的时机。我想我们懂了。”
“没错,我的好小伙子,我多么羡慕你们的年轻。”教授似乎听的很尽兴。
他表情复杂地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起来。这种简单的动作可以让人思考的时候不至于无事可做。
话已说尽,我俩面面相觑。而教授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再次抚摸起老旧的墙壁。我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拉着我的同伴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我想我们该走了,夜已经深了。”
他一言不发的挥挥手。我好像想起来什么,在离开前最后又问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恰恰是今天,你恰恰要挑在我们来之前要去一趟辐射室呢?你不该如此冒失的。”
“你该猜到的,那里足够隐蔽,外人无从得知,而在这里工作的都知道规矩,也知道辐射的危害,除了你们俩。事实上就算是那台老电梯,也是需要权限才能开动的。懂了吗?你看,我说过我注意你们很久了。”他头也不回。
我满足地笑了。“谢谢你,教授。我们告辞了。再见。”
“你觉得教授会去哪里呢?”我问她。
“我毫无概念,但我猜一定会与这栋建筑还有建筑里的工作不共戴天。而我们的工作则是明面上与他,或者说他的想法对抗;而暗地里却要和他贯通一气。话说回来,你真的相信他的预感吗?”
“你是想说他太过神经质吗?别忘了我们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一点点小剂量的神经质。但它不会总是八十亿分之一。”
“那么命运已经注定,你又打算怎么做呢?”她裹紧身上的衣服,“我的准教授,看看我们能不能坚持到这张招牌生锈?”
“不知道,让我们先看看附近有没有足够深的防空洞。”
“受不了,有时候你像个蠢蛋!算了,反正核辐射会加速金属腐朽。”
“好啦,走罢。”
天冷了,我们又在研究所的楼下暂时分别。
2023年3月30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