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重云同人文】绯云锦(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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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晚上对亲友夸下海口说“如果审稿顺利就更新”,结果咕咕咕到周三。
但是没想到叭,稻妻新图开放也影响不了我自己的更文节奏!芜湖!
没事你们可以放着先去肝新图啦,反正七月份我更新很慢的,文可以屯着慢慢看!
鞠躬~

重云跟在行秋身后进了云堇房门,便见云堇正端坐在妆台前,自个儿对镜一件件卸下那一套点翠头面,而月牙儿刚从屋角橱柜最底层端出一盘糕点拼盘来,正要往桌上摆。柜门尚不及关,一抬眼见了行秋,“哎呀”一声,就忙着用鞋尖去抵那柜门。行秋早已一连声道:“诶!还关什么,我早看见了!好啊,我说怎么满屋的寻不见,原来藏这儿了呢?”
月牙儿“哼”了一声,将盘子往桌上搁了,也笑道:“每回上台前一来了我们房里,就满屋子寻我备下的点心,再来这么几回,我都要没地儿藏了!也不知急的个什么劲儿,散场了回来又不是没给你留着,倒像我跟姑娘天天饿着你了似的!”说着又一指桌上那只冒着热气的小盆儿:“喏,才拿滚水烫了帕子,擦擦手——重云公子也擦个手来尝尝罢?”
行秋往那盆里取了帕子,拧的半干起来,展开来稍晾了一晾,先递给重云:“来,不烫。”重云接了,果然已是温的,仔细将双手擦拭一番,又递还给行秋。行秋自个儿就着那盆热水盥了手,拧了帕子擦干了,又去将那帕子晾起来。月牙儿正招呼重云吃点心,忙在桌边一连声叫道;“丢着我来不就是了!这会儿又勤快什么!”行秋手上忙活着,头也不回笑道:“省得你说我满眼里就只有点心!”
重云在桌边瞧着那盘子里各色糕点,方块儿的、圆饼样的、梅花形的都有,更兼色彩鲜妍,雕花精美,不知做这一盘费了多少工夫,真真儿瞧着已是赏心悦目,一时竟有些舍不得动手。月牙儿见状,笑着招呼他道:“重云公子还不赶紧拣喜欢的吃了呢?一会儿秋郎来了,当场给你洗劫一空,看还剩得下几块给你!”
重云不免失笑道:“怎会?秋郎一向最谦让的。”如此说着,瞧那四四方方的千层糕一层雪白一层金黄的,倒是抢眼得紧,便拣了一块。轻轻咬下一口,原来金黄的是桂花糖的,做的晶莹透亮的水晶糕;雪白的尝着是米糕,又一股奶香味儿。软软凉凉,入口即化,清甜爽口。重云当即睁圆了眼惊叹道:“月牙儿姑娘的手艺真好生了得!无怪秋郎这样稀罕。”
行秋这时亦回了桌旁,他也拣了块千层糕,轻轻抿了一口,望重云笑道:“重云倒有眼光,这一盘里边就只这桂花糖千层糕最费工夫,也最叫人惦念。难得月牙儿做一回。”月牙儿闻言又是气又是笑,作势顿足道:“这更不像话了!我辛辛苦苦做的这一盘,还挑三拣四起来了怎么的?”就回头冲云堇喊道:“姑娘也不管管他!瞧这是怎么说的!”
云堇正仔细收捡那取下来的一整套点翠头面,听了只是笑。行秋向月牙儿道:“你还说呢!还不赶紧帮着你家姑娘把头上缠的水纱下了,好教人也吃两块点心歇一会儿。戴着那东西一晚上了,也不勒得慌?”
月牙儿一拍自己脑门儿道:“哎哟!都给你夹缠忘了!”忙奔去妆台边,给云堇卸那头上缠的里三圈外三圈。好容易全解完了,月牙儿忙着收捡,云堇抬了手,稍稍扶一阵头,重云隐约听得她轻轻松了口气。这厢行秋已取了块雕作梅花形的山药枣泥糕,拿干净帕子托着送了云堇跟前去:“今儿也是,不知怎的拖了这半天,又给缠的头疼了罢。”
云堇就那么笼着水袖将帕子接了,稍稍转过身坐着,抬脸望他道:“你去吃你的,把重云好生招呼着,我过会儿自己不知道吃么?”又向重云微微笑道:“重云大约不知,我们每回逢着晚间唱戏呢,就要备下这么一盘点心,回来了好垫一垫。秋郎也没旁的什么癖好,就有一样,格外喜欢吃这些甜的,每回一来了我这里,恨不得戏还没开演,点心先吃下一大半去。今儿是我不许他上场前吃这些,免得嗓子给腻着了,临到吹曲子的时候气又不顺。这会儿重云可千万莫要跟他客气,你若让他,他能独个儿把这一盘都吃干净了。”
重云原本从上楼起便一直心事重重的,听了这话,到底掌不住笑了。行秋见他笑了,自个儿也笑:“堇姑娘又揭我的短。这屋里可待不下去了!”嘴上说着,真个儿回那桌旁去,又摸了张帕子出来,往桌上随手拣了两块糕点包了,喊上重云就要走:“重云难得有一回留到这个点儿,不如我领了他往顶楼挑廊上去看看灯,瞧个热闹。”又温言向云堇道:“堇姑娘赶紧叫月牙儿帮着卸妆,把这一身换了,吃些点心好生歇着。我跟重云也不必还赖在这里碍手碍脚。”
云堇点头笑道:“是了,我跟月牙儿两个还要收捡半天的,你们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这会儿也不早了,上去看一回热闹,秋郎且早些送重云回去。”
如此同云堇告辞过,重云便随了行秋一径上楼。四楼五楼都寂静无人,亦未掌灯,楼道上光线也昏暗。行秋一面在前引路,一面向重云道:“上边这两层都是雅间,留给贵人们设小宴的。往往单独点了哪一位先生的戏,就在这些屋里小台子上单独唱一两折。今儿是因了底下演大戏,这上边才无人了。怨我忘记拿盏灯了,重云脚下当心些。”
重云在暗处眼力亦甚好,更兼他有功夫在身的人,脚下自然稳当,当即应道:“不妨事,我看的分明。”便听得行秋在前边笑道:“是了,有重云这般身手,自然是不妨的。只最末一个梯级稍稍有些松动了,大约还未及修,重云且留心着。到了。”
他引了重云一转一绕,果然眼前豁然开朗,这便到了五楼挑廊上了。栏外赫然是满目雕梁画栋、万家灯火,绯云坡十里长街尽收眼底。迎面晚风轻拂,重云但觉胸中一畅,不觉轻轻惊叹了一声。二人并肩凭栏而立,极目远眺,静默无言良久。重云忽觉行秋在旁轻轻一推他手肘,转头一瞧,原来行秋托着那方帕子,朝他递上方才在屋里包的那两块点心来了:“喏?”
重云想他是喜欢桂花糖千层糕的,遂拣了那块不知什么馅儿的小圆饼,将千层糕留了给他。行秋轻轻一笑,也不同他客气,自个儿就着那帕子上浅浅抿一口咽了,再笑向他道:“如何?说了我自有清净地方,能好生说话儿罢?重云要同我讲什么?”
重云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先闷头咬一口小圆饼,原来是红豆馅儿的,满口里甜香四溢,不觉又微微瞪大了眼。行秋也不忙催问,灯火映照下一对眸子波光盈盈,望着他只是笑:“不忙,吃完了再慢慢儿说。”
重云眼望他如此情状,心中一动,那饼儿忽然便有些咽不下去了。好容易慢慢吃完了,喉头微微梗了一阵,终于没头没尾冒出一句:“我今日……见了茂才府二少爷。”
行秋闻言轻轻一蹙眉,眼中霎时笑意全无,沉声问道:“可是他同你说什么了?”
重云不料他竟如此提防那茂才府二公子,想那二公子反倒处处为他着想,一怔之下,更不知如何是好了,噎了半晌方道:“秋郎何须这般如临大敌的?二少爷实在并没什么坏心。”
行秋听他此言,微露诧异之色,蹙眉轻轻摇头道:“实话告诉重云,我信不过他茂才府上的人。倒不是怕他如何编排我,是说重云自己该当心些才是,休要对茂才府的人太过轻信了。他们若对你不利,你是断然招架不住的。”
重云更不料行秋原来全是替他作想,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连忙道:“并无人要对我如何,倒是秋郎须当心些了。二少爷同我说的正是此事。”于是将二公子向他所言种种都与行秋说了。自己一面说,一面又暗叹那二公子真是一片赤诚之心。行秋听罢,却并无甚动容,默然少时,似笑非笑道:“原来他也有几分精明,不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倒难为他费这个心。”
重云一时竟不知该好言劝他自个儿当心,亦或该替二公子稍稍抱几分不平,张口结舌好一阵,只气急叫了一声:“秋郎!”
行秋见他急了,当即温言劝抚道:“好了,重云莫急。今日之事真要多谢重云,你同我讲的这些,确是有些要紧的。也不劳你挂心,我自有计较。”
重云见他如此沉着,却也不好再揪着此事不放,略一迟疑,又道:“除这个以外,我还听见了些旁的。秋郎,那长兴府四少爷……他是因了与人打赌,才当众那样叫你的。”
行秋浑不意外,只轻描淡写道:“那四少爷素来如此,倒没什么稀奇。我要应付他那伙人小打小闹的,还费不上多少心力。重云大可不必往心里去。”
重云这一回迟疑更久,终于仍说了:“我还听见……有人传秋郎与堇姑娘的闲话。不过即刻有旁人制止了,说你们不会是那样的人……”
他说到此处,忽听行秋失笑道:“重云当真是什么都不瞒我呢?倒叫我过意不去了。这是听戏来了,是给我当耳目亲信来了?”
重云此时方觉自个儿确是管的有些过了,一时微有惭色,只说:“我自然不会对秋郎有所隐瞒的。”便见行秋半垂了眼帘,淡淡含笑道:“这我自然理会得。——难怪贵人们都说,跟前若有个知根知底信得过的人,是再好也没有的,今儿我算是领会了。若非不愿叫重云趟这浑水,我倒真有几分想收了重云作我自己人。即或是重金雇来的心腹,怕也没这样尽心,如重云这般的,真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呢。”
重云听了此言,却应得爽快:“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自是情愿为秋郎分忧的。”话才出口,只见行秋神色一凛道:“可别!”顿了一顿,又无可奈何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重云怎的一点玩笑也开不得?我既说了不愿你趟这浑水,还会真叫你掺和我们这些是是非非的不成?往后少替我操些冤枉心才是正经。”
重云咬了咬牙,他也不知哪来的胆气,把心一横,就此孤注一掷道:“若秋郎哪一日再不为这些事烦心了,我又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行秋抬眼与他对望,双唇微启,却不作声,似浑不解他此言何意。二人无言相对良久,终是重云先耐不住,越性一并给他挑明了:“秋郎或者当我不过是个乡野之地来的小道士,我却已不比初来玉京时候那般不通世事了。二少爷那话音儿再明白不过,是叫我抢在人对你下手前,先带了你走。我当着二少爷面上只装不懂,在秋郎跟前还有什么可装的?实话同秋郎讲,我自个儿未尝不是早有此心,总觉着秋郎不该是和裕楼这样地方的人。本来凭自己喜欢,作得一手好戏文,该是快意畅怀之事,受人追捧喜爱,那也应当。可如今放眼绯云坡上下,对秋郎存了不轨之心的,实是大有人在,如我今日所见,二少爷今日所言,直是群狼环伺一般局面。在此等处境之中有何安稳自在可言?秋郎身在此处,当真有片刻舒心称意么?”
他不管不顾一气说了这许多,直说得两边都怔了。重云也全不料他一时气血上涌,竟说出这样掏心话来,才说完便自悔冒撞,垂头不语,倒像他自个儿理亏一般。却是行秋默然少时,正色望定了重云,温言徐徐问他道:“重云既有心要劝我离了这地方,怎不问我一声,看我情不情愿同重云去呢?”
重云见他如此循循善诱情状,分明大有可望,想方才原来白费了那许多冤枉口舌,又恨不能瞅个地缝儿钻下去。当下是言听计从,依模依样问了:“如此说来,秋郎可情愿同我去了?”
行秋却正色不过一时半刻,到了此时,又低下头笑了。夜色朦胧中看不分明,重云只不知为何,隐约觉着那笑是有些苦的。但听他长长出了口气,反问道:“重云要听真话呢,是要听谎话呢?”
重云万不料他又是这么一出,好似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心中已凉了半截,半晌没作声。行秋倒不催不问,垂着眼只是等。终于听得重云低声道:“秋郎如此说,想是真话就不大好听了,是不是?可我自然是要听真话的。秋郎不情愿同我去么?”
但听行秋毫不迟疑,轻言细语道:“我情愿。可是不能。”
重云便又惊得呆了,良久不知该作何应对。行秋只是一言不发,待他开口。终于听他勉强笑道:“秋郎这算什么?真话么?”
行秋仍是淡淡道:“真话,我不骗重云。”抬眼望了一眼重云脸上神情,似是不忍多看,又垂了眼帘,慢慢道:“重云信不信我是堇姑娘的人?”
重云摇头道:“不信。堇姑娘亲口同我讲过,你不是她手底下的人,她与你不过投缘,朋友论交,如此而已。”
行秋一怔,轻轻嗤的一声,终于又笑得有几分顽皮灵动神采了:“原来那日你两个背着我就说了这些?今儿可算给我诈出来了。”眼望重云一副错愕形容,他自笑得更欢了:“不过重云果真大有长进了,再不是我随口就能唬住的了。好事。”
重云却是半点笑不出,低声道:“堇姑娘并不只是同我说了这一桩。那日实是说你平素最热心、最会记挂人,我们两个说定了要记着你的好处,往后也要好生待你。”
行秋闻言收了笑,重又慢慢儿的道:“这就是了。堇姑娘待我如此尽心,我岂能不知恩图报?何况她于我的恩情尚不止这些。她说我不算她的人,我便不算了么?连重云尚且知晓和裕楼中步步凶险,容不得半点松懈,我方才玩笑间也忍不住说什么‘重云若是我的人便好了’,堇姑娘身边若只有一个月牙儿,能顶得多少事?休要说她背后有什么云家撑腰,那不过都是些虚名罢了。这须不是我自个儿夸口,实在若没了我在她跟前,说不好真要多出好些难事来。如今有我在这里帮衬着,万事还算妥帖顺当些。我自知外边少不了流言蜚语,说我仗她势的,说她于我有意的。碍于她身份,更难听的话如今尚不曾有,饶是这般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总归论迹无可指摘,便要论心,不编排出闲话来誓不罢休。可又有什么法子?堇姑娘那样老实纯善的人,我能甩手不管么?”
重云默然半晌道:“如此说来,秋郎是为了堇姑娘,这才不愿去。可照茂才府二少爷所说,秋郎转眼便要自身难保,连自己尚做不得主,又能守得堇姑娘几时呢?”
行秋轻轻冷笑一声道:“自身难保么?我看未必。重云也不必一味当我和堇姑娘都是多温厚纯良、全无招架之功的,我两个单打独斗不济事,合在一块儿可未必好对付。到时人能在我们手上讨得了几分好去,我倒是想瞧瞧。”见重云满脸惊愕神色,他又笑道:“是了,话既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必还拿重云当外人。那茂才府二少爷料的不错,往后的日子是难太平。上边那些贵人们一旦坐不住,我们这里也就该起些风浪了。我这般说,重云总该懂了,这绯云坡四下里确然都有些风声。可我是不怕的。”
重云已是第二回见他这般锋芒暗蕴的形容,恍惚间又像回到了当初他训斥巧春那日,一时便有些出神。然这一回情势之严峻,与上回又不可同日而语,他更是说不出的心下难安,低声道:“秋郎既如此说,我自然明白了。可如此种种听来着实凶险,我亦不敢置身事外。秋郎若有什么不测,我是决计不能袖手旁观的。”
行秋只摇头笑道:“重云连究竟何事尚且不知,还说什么不敢置身事外?莫怪我伤人的话说在前头,重云跟咱们从来不是一路人。绯云坡将来闹的不得清净了,大家一般的各有所图,都要搅浑水,我跟堇姑娘未必就清白无辜。你若乐意瞧个热闹呢,这还不妨;若要真心拿我和堇姑娘当作什么至交呢,我好心劝重云,且再多掂量掂量,为咱们这样的人两肋插刀,这可未必值当。莫要到时见我们翻覆无常起来,又自个儿冤枉找气受。趁着今日我良心尚存,这些话且先放着。重云可听明白了?”
重云这回却是想也不想,应声便道:“秋郎如今嘴上这样厉害,只怕不过是想唬得我走,不叫我掺和你们这些事。可是连秋郎置身其中,尚且不怕,我又岂是这区区几句话便能吓退的?秋郎安心,我并非不懂得分寸的人,不会给你和堇姑娘添乱。可若是你们二人有难,要我袖手不管,这决计不能。”
又是好一阵默然无话。终于行秋轻轻笑了一声,换过一副轻快语调道:“今儿重云是怎么了?这样牙尖嘴利的。罢了,该说的我也说尽了,重云若不买账呢,明儿一早你再来和裕楼寻我。若寻不着我,就去寻堇姑娘,咱们且领重云看一回热闹。方才不是说绯云坡要不太平了么?若我猜的不错,这两日也该有人慢慢儿的坐不住了。好了,今儿时候不早了,我且送重云回去了罢。”
重云心知这便是逐客令了。此时话不投机,他亦不好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有劳”,由了行秋送他一路下楼去。仍送至大门外,重云待要去时,转念忽而心中不甘,抬眼望定了行秋,没头没尾又问:“若我方才说……要听谎话呢?”
行秋只微微一怔,旋即淡淡笑了,答应得倒爽快:“重云大约不知,我心里对你实在羡慕得紧。正如方才所言,在此地真是没半刻安稳,做梦都恨不得过上你那般逍遥自在的日子。待和裕楼里边熬过了这一阵子,若重云不嫌弃,便容我随了你去四海云游一番,也过上一回闲云野鹤的快活日子,可好?”口中如此轻言细语,眼中亦不觉渐渐失神了,那淡淡笑意便有一丝恍惚:“不过我除开这点儿粗浅文墨功夫,可说是一无所长了,重云到时该嫌我整日尽会拖累你了。”
重云听得此言,早已动容,什么真话谎话,一霎都抛在脑后了,脱口便道:“怎会!若有什么祛邪除妖之事,岂有叫秋郎动手的道理。若是道逢歹人,我更应付得来。平日也不须匆忙赶路,秋郎若脚程不大快呢,咱们大可以慢些走。途中经过山间小村,便歇一歇脚,借住一阵。若村内平安无事,每日只需清修,我还可慢慢儿的教秋郎几式剑法,全看秋郎自个儿爱不爱学,都不妨事。秋郎或者听说过,出了玉京一路往西,岷林一带山水风光都是极好的,其中绝云间一带尤胜,素来有‘云间仙山’之誉。从绝云间北上不远呢,又是轻策庄,更是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好去处。我师门道观正坐落于轻策庄后山上,从我住的屋子朝南望便是绝云间,那才叫清净福地,日子不知有多舒心。我记得轻策庄一带时常有别家门派的少年弟子前来历练修行,内中不乏率真有趣之人,到时也可带秋郎前去结识一番——”
他说至此处,眼见行秋垂眼望着不知何处发怔,神情分明不对,终于猛然惊悟,后边许多话便都噎住了。行秋缓缓合了下眼,却淡淡笑了,轻声道:“都说了不是真话了,重云何苦还拿这些话来惹得人眼馋呢?真难为你这般好心。只可惜不成的。好了,重云早些去罢,明儿再来大约就知道了。”
重云这一下心中又凉得彻骨,只是张口结舌,连告辞之语亦说不出,五味杂陈朝行秋望了一眼,头也不回便怔怔的去了。
他一夜思来想去,只不能成眠,满心里颠来倒去念的都是行秋那句“情愿,可是不能”。如此直到五更时候,才稍稍合了一回眼。次日破天荒头一回睡过了些,醒来已是辰时三刻,越性连早饭亦省过了,直奔了和裕楼来。甫一踏进和裕楼大门,早已觉出厅中气氛与平日迥异,偌大一间厅堂竟是静悄悄不闻一丝人声。不光茶客一个不见,下人们进出忙碌皆是屏声敛息,连桌椅杯盘亦不敢有丝毫碰动,生恐闹出一星半点响动来。
重云进门时走得甚急,更兼心中有所思虑,周遭一应景象都未曾留心。见了如此情形,方依稀记起门边似贴了张告示,上书“贵客莅临,恕今日不便待客”等语,倒真应了行秋昨日所言。正迟疑间,厅中下人们忽而纷纷歇了手上的活儿,垂首躬身为一人让路,原来是月牙儿下楼来迎他了。
月牙儿虽是云堇的贴身丫鬟,可素来平易近人、活泼可亲,和裕楼中这一众下人,平日里真从未有哪一个待她如此毕恭毕敬,今日实在太也非同寻常。她本人更是一改往日笑语嫣然之态,规规矩矩对重云一福身,低眉顺眼道:“奴婢问重云公子安。我家姑娘在楼上恭候重云公子多时了,请公子随我来。”
重云见此情状,亦不敢怠慢,客客气气向她回礼过,方随了她一路上楼来。往行秋门前过时,只见屋门紧闭,也不知有人在否。月牙儿领他一径去了云堇屋内,但见云堇遍身衣饰妆容都较之平日严整庄重了数倍有余,一板一眼向重云行礼,竟也当真端出大家闺秀的气度来了。先让重云坐了,月牙儿上来敬茶。云堇与他对坐,看诸事都已安顿周全了,自己方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平常不过以袖稍一掩口,今日一幅大袖足足掩去了面颊小半,拘谨得叫重云不明所以,寒暄之语到了嘴边,到底不敢率先开口。静默许久,终于听得云堇不疾不徐道:“问重云公子安。我也不绕弯子了,这就开门见山罢。今日请重云公子来,原是有要事相告。”
重云不料她竟这般恭敬起来,一时更不自在,连声道:“堇姑娘怎生如此客气?不是早说过唤我重云便好么?”
云堇却分毫不改恭谨语调,仍道:“今时不同往日,既是同重云公子讲正事,自然再不敢如从前那般没体统了。还望重云公子听我一言:我并不知秋郎昨日同重云公子讲了什么话,只是……秋郎他惯会唬人的,并非事事都如面上瞧着那般好说话。重云公子千万当心些,莫要给他骗过了。”
重云听了此言,正触动心中所想,一时间如雷击顶。然细思一番昨日行秋所言,却分明早将真话谎话挑明了,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好听话来哄他,只得强笑道:“怎会?秋郎待我一片至诚,他向来最好心的,绝不会欺瞒我分毫。”
云堇微一蹙眉,也不动声色,只缓缓又道:“重云公子,我跟秋郎两个比不得你那般率真自在,在此繁华是非之地,最是身不由己的。万望公子谨记:往后还是莫要跟我们这种人太过亲近的好。便算朋友相交,也须得有些分寸,切不可事事为我们思虑太过了,不值当的。这也是秋郎的意思。”
重云一听,这分明又与行秋昨晚所言一般无二,他便顾不得许多,单刀直入问道:“可是秋郎昨晚同堇姑娘讲过些什么了?堇姑娘知道绯云坡要不太平了,知道有人要盯上秋郎了么?”
云堇轻轻叹息一声,波澜不惊道:“那些盯上他的人家里边,就有我家一个,我岂会不知?”见重云满脸不敢置信,她自徐徐起身,走去了挨着行秋屋子那侧墙壁跟前,一手轻轻按在靠墙立着的一只矮柜顶上,转脸唤重云道:“重云公子不妨就来亲耳听听,看我家夫人这般不辞劳苦,纡尊降贵的亲自来见秋郎,究竟有何要紧话说。只有一桩:一会儿不论听见什么,都不可出声,亦不必太过吃惊。只需记着这是我许了你听的,我也是云家的人,做得这个主,这就是了。旁的往后再与你慢慢道来。”
重云不解之中,更添惊异,听她话音儿,今日竟是天枢云家的夫人亲自到了,那便是云堇的嫡母。难怪和裕楼上上下下都唬得大气不敢出,要说这里边的人,原该是一辈子都无福得见一眼这等贵夫人金面的。正思忖间,但见云堇轻轻挪开了那矮柜上摆的一只细颈青瓷瓶儿,纤纤玉手不知往墙上何处一抚一按,竟从那墙上转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暗板,背后露出一排书来,书口朝着这边屋里二人。重云愕然好一阵,方明白了那侧已是行秋屋中,墙壁连同书柜后壁上竟也开了这么个大小相若的口儿。那一排书也瞧着别扭,爱惜书卷如行秋,岂会明知今日无暇读书,仍抽了其中数本去,任由这空当两旁的书歪斜交错着,支起这么一个不打眼的空当来?分明有意为之。
重云想通了这一节,便惊悟他两个早有准备,竟是串通好了要叫云堇听见云夫人同行秋讲些什么。又见这暗板构思之巧,布设之精,绝非一日之功,则他二人平素藉此暗中通风报信,自然更不在话下了。念及此处,胸中更说不出是何滋味。但听那边房里一个有些年纪的女子声音传来,语调和善,却自是威仪十足,一字一句都听得再分明不过:“沉秋小先生也不必忙。终究人生大事,轻率不得,我是过来人了,自然懂得这么个道理。小先生且安心慢慢思量一番,几时拿准了主意呢,就叫我们三姑娘房里的月牙儿来知会我一声。”
并未等得多久,便听行秋应了声,那语调也恭谨客气得与往日判若两人,却仍听得出镇定沉着得紧:“幸蒙云夫人青眼,沉秋实在惶恐。只是沉秋自知出身低贱,能侍奉云姑娘左右,已是天大的福分,决不敢对姑娘存了半点非分之想。夫人所言之事,沉秋万万不敢应。”
又听云夫人仍旧极是和蔼道:“哎,这孩子。可是我吓着你了?千万休要说什么出身,什么福分,倒像我有心折辱你来了似的。方才全都是真心话,我说你受得起,你自然便受得起。只要你应一声情愿,从今日起,你便是天枢云家的东床快婿,再无人敢说你半句出身低微的话。”顿了一顿,话音里又稍稍带了些笑意:“你瞧我这把年纪的人了,自己生的五个孩儿都与你差不多岁数,见了你这样乖巧聪慧的,真恨不得你是我亲生的孩儿才好,怜爱都来不及呢,岂会哄你骗你的?好在你若娶了三姑娘,进了我们云家的门,都是一家人了,就跟我亲生的孩儿也没什么两样。好孩子,我瞧你将来定要比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出息多了,哪个敢说你不配我们家三姑娘?”
行秋却不卑不亢道:“云夫人嘴上说怜我,可论及尊府上统共六位少爷小姐,又不认云姑娘是您的孩儿。夫人连云姑娘尚且不怜,又何谈怜惜到我这个全不相干的外人头上来呢?”
云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便不似先那般客气了,仍微微笑着,语调却愈说愈冷:“果然伶牙俐齿,倒会挑我话里的刺儿。可若太过自作聪明呢,反会弄巧成拙,这就不招人喜欢了,知道么?沉秋小先生既然不愿,我也不好强求。不过世上岂有一人占尽两头好处的道理,你既不愿进我云家的门,往后就该离我云家的姑娘远些。闺阁小姐在外抛头露面,还不知从哪儿捡来一个生得比女儿家都俊的男儿郎带在身边,到时年纪慢慢的长了,叫人传出闲话来,我云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此言一出,行秋是分毫也未迟疑,当即郑重其辞道:“夫人明鉴,云姑娘于我是再造之恩,沉秋决不敢对姑娘有丝毫不敬。梨香苑中并不止我一个男儿身,我只如众人一般待姑娘规规矩矩的,何来流言蜚语?若这般还不妥,沉秋自然懂得以姑娘清名为重,往后加倍留心便是。”
却听云夫人轻轻冷笑了一声道:“还在这里同我转弯抹角。也不怕与你直说了,三姑娘确不是我亲生的,我也养不熟,只想不到她的亲娘那样不成气候,养下的姑娘倒真有几分厉害。那丫头的心大得很,打小会吃里扒外的,我可管她不住!现下怎样不论,将来她若瞧上了你,真要做出什么丑事来,我看就保不齐。如今招你上门是便宜你了,自古都是庶出的女儿往外送,岂有高攀不成,反往家中招赘的道理。罢了,这也没奈何。便算外人眼里看咱们云家的姑娘再金贵,真要嫁出去给人,也须得嫁一个清清白白的完璧之身罢?”
那厢行秋半晌没作声。重云听至此处,早已惊得面上失色了,只不料这位云夫人讲话竟如此不留情面,分明已认定了云堇与行秋彼此有情。嫡母亲口指着庶女行止不端,这些话给一个外人听了去,对云堇岂非天大的不敬。重云如何还敢再听,转头正要回避,却见云堇面不改色,轻轻一抬手拦住了,以口形向他道:“无妨。”
重云见她当真毫不动气,不免心中诧异,只得仍旧听下去。这一回却等了许久,方闻行秋不紧不慢开口,也像有一丝淡淡笑音:“看来云夫人是打定主意信不过我们两个了。也罢,是夫人身为嫡母,不顾惜云姑娘的脸面在先,我就也与夫人打开天窗说亮话罢——云姑娘的完璧之身金贵,我的完璧之身便不金贵了么?千金小姐要钓金龟婿,身微命贱的要委身事人,在这和裕楼里,哪一个不是待价而沽的呢?”
重云一听他那表面恭谨的一副淡淡笑音,便知他又动了真怒了,正在悬心,及至听到末后,更揪心起来,只死死咬着自己下唇发怔。那云夫人似也不曾料到行秋会公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一时气势倒弱了几分,却又顺势好言劝道:“你既知道自己是个低人一等的命,将来总免不了依附贵人的,则今日便从了我云家,大家高兴,有何不好?今日这般不识好歹,将来若后悔了,可莫要再来求我!”
怎料行秋并不买账,仍淡声道:“我要攀高枝儿,自己生了眼睛会寻会看。云家是位高权重不假,可天底下便只你一个云家么?”
云堇不知从何时起便一直以袖掩口,微微眯着眼不作声,一双妙目明亮得骇人,也不知是喜是怒。听到此处,忽而见她一探手,将那暗板又翻回去合拢,仔细按严实了,方移下了掩面的大袖。袖底只见樱桃小口抿作了弯弯一线儿,虽不出声,眉眼间分明笑得正欢,轻轻叹了一声:“痛快!”
若非今日亲眼所见,重云决计料不到一向端庄温文的云堇也会露出如此飒爽情态,一时更惊得连半句话都说不出。一旁月牙儿却只是垂头静静侍立着,面上浑无半点异色。云堇并不稍加掩饰,落落大方向重云笑道:“到底是秋郎有胆气,敢这般同云家的正夫人讲话。不过云夫人嘴上三句不离儿女私情,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重云公子可看出来不曾?”
重云本已在犯疑这云夫人为何只是百般利诱,并不威逼,听云堇如此说,当即惴惴不安问了:“重云愚钝,不知堇姑娘何意。堇姑娘且说?”
云堇仍笑得眉眼弯弯,轻言细语道:“夫人这是终于忌惮我了。什么我的清誉,什么云家的脸面,不过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她瞧出我跟秋郎两个合起来的能耐大着呢,怕咱们俩真个儿将绯云坡搅得天翻地覆,累及云家,又碍着我跟秋郎如今的身份名望,尤其碍着我的脸面,不好闹得两败俱伤,才只有想了这么个法儿。说是要认了秋郎作一家人,实在秋郎若真进了云家的门,就得服云家的管,这是翦我的羽翼来了。她认定了我存心要养个厉害人作心腹,瞧着我两个狼子野心,将来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倒也并不算冤枉了咱们。要说咱们俩不论谋划何事,都已够不露形迹的了,竟还给她瞧出了些眉目,果然她这云夫人也不是白当的。不过就凭这些,还奈何不了咱们。”
重云早顾不得什么礼数了,牢牢盯住她双眼道:“堇姑娘亲口说过,秋郎不是你的人。”
云堇轻轻颔首道:“他确不是我的人。可在这和裕楼,我们二人便是一体,一荣皆荣,一损俱损。他又认了死理,凡事先要为我操心,自个儿要当我的人,我惟有尽力护着他些,还能撵了他走不成。如今局面不同了,就令世人皆以为他是我的人,于他自身的周全反倒有好处。”
重云默然许久,终于一字一句道:“堇姑娘,重云有个不情之请。若堇姑娘哪一日护不住他周全,求姑娘劝一劝他,到底叫他保全自己要紧。若是姑娘有难,他不肯弃姑娘而去,则我亦不能袖手旁观,不妨一并随我离了此处,便是避一避风头也好……”
云堇见他当真是忧心如焚,长长叹息一声,好声好气道:“重云公子,云堇再好言劝你最后一回,也与你交个底儿。秋郎不肯离了此处,归根结底的缘由实不在我身上,而在他自己心里。重云公子并不知秋郎过去是何模样,经过了何事,心境不同,所见便不同,你看来好的,他看来却未必。以我一己之见,秋郎真是极好的人,有他在此一刻,便有我一刻安心日子。然我亦知他实无意长留于此,他还欲往更高处去,去办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极大极大的事。这原与我并无干系,奈何我懂得他这个心,情愿助他去办成了。他要以和裕楼作垫脚石,要以我作垫脚石,我都乐意。便算我不乐意,他也自会寻着旁的法子,不须我相助,一样要去办成。”
重云原本心中早已隐隐存了此虑,只不敢细想,更不肯承认。如今给云堇数语点破,当即怔了,浑然不觉自己面上已是掩不住的茫然若失之色。云堇见状也似心有不忍,更温言道:“如重云公子这般清修问道、通透洒脱之人,对此等执迷不悟之举,想来是不敢苟同的。然实话告诉重云公子,秋郎并非本性如此,他心底终究仍是一片澄明,否则大约也不会引得重云公子为他如此叹惋痛惜了。如今之事,全在于秋郎。他若执意要成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呢,我便助他;他若一夕之间看透了,要就此收手呢,那也由他。此事我已拿不得主意,重云公子若心有不甘,倒不妨劝一劝他看。若能劝得他回心转意了,于他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依重云公子看呢?”
重云原已近于万念俱灰,听闻此言,心又有几分活了,圆睁着一双眼,望着不知何处只是发怔,眼中却分明有些光彩了。默然少时,向云堇甚热切道:“承蒙堇姑娘金玉之言指点迷津,重云实感激不尽。既有姑娘此言,我自当尽力而为,往后姑娘若有难,我亦决计不会坐视不理!”
云堇却只柔声道:“我如今并无什么难处,当真不必为我费心。倒是秋郎此事未必容易。”一面又轻轻摇头叹息。重云此时如何还听得进,他是心意已决,毫不迟疑道:“堇姑娘放心,我自有计较,往后慢慢的劝他便是了。”略一思忖,又起身行礼道:“秋郎今日大抵已无心见人了。如此我也该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
云堇颔首道:“也好。我送重云公子到楼下罢。云夫人与秋郎话不投机,到了这时候,大约也快僵持不下去了。等到她要走时,我还须得好生送她。重云公子赶在她前头去了正好,省得到时她先下楼了,又耽误你不知多久。”
如此说着,云堇便领了月牙儿一道将重云送至大门口,目送着他去了。底下众人一见云堇下楼来,又慌的纷纷屏声静气,低头躬身。云堇只淡淡道:“不必拘礼,你们自去忙便是。夫人与沉秋先生尚未谈完,我不过下来候着。到时夫人要去,你们再放了手上活儿来尽个礼数,不会怪罪你们失仪。”
众人得了此言,又纷纷毕恭毕敬低声应了,仍各自轻手轻脚的去忙碌不休。云堇自拣了一个茶座坐下了,月牙儿侍立身旁,立即有小丫头捧了一盖碗茶上来。月牙儿接了,再递给云堇,小丫头垂头退下了。云堇浅浅啜着那茶,水雾氤氲间,眼神亦飘忽迷离。寂然半晌,冷不防幽幽唤了一声:“月牙儿。”
月牙儿忙弯腰应道:“姑娘。”却不闻后话。又过了好一阵,但听云堇如自语一般极轻声道:“我倒净会心软。秋郎是当局者迷,当断不断,我又何必给重云公子留这么个念想?只怕到头来白白苦了他。”
月牙儿亦极低声应道:“是因了姑娘心里还存着念想罢。姑娘也莫要太过忧心了,到时老天开眼,或者真有转机,也不一定呢?”
云堇却只垂下眼,再也没作声。

本章出场原创人物
云夫人:天枢云家的正夫人,是云家老太爷天枢大人的儿媳,云堇的嫡母。言辞之间似因为云堇生母的缘故,对云堇心存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