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志·逆命书》（24）
尾声 七日之后
天启城外，战鼓雷动，兵马集结，攻城之战一触即发。
一枚百余斤的巨石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天启城门外的土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城楼之上，负责守城的燕国上将鲁恒看了看城外洛国军士架起如大夸父般耸立的投石机，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硬着头皮看着投石机整装待发的大队骑兵和步兵，足有两万人，仰天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天启易主，恐怕就在今日。
遥想四五年之前，自己随燕国国主冯宇康击破天启城门，手刃守城将领并将其首级高悬天启城门之上，不也是这般光景么？鲁恒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成想到头来竟是现世报啊，这个扯淡的世道。
短短五十年间，以勤王名义入主天启的诸侯已不下十家，天启城外的平原，已被战死者的尸体养成了千里沃野。
想到这里，鲁恒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大声喝令道：“死守城门！顶住下一波投石，我们的援军就要到了。”
这种鼓励士气的话语就连鲁恒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荒唐可笑，援军？在这个人人但求自保，想要向上爬只能踩着别人尸体的世道，守卫贲朝，上京勤王，怎么会有人真的愿意做这种傻事呢？
又一枚巨石带着呼啸的风声飞了过来，眼看就要落在城墙之上。鲁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一旦砸到了城墙，那么就代表对方已经测量好了投石的距离，接下来便会有潮水一般的兵马涌来攻城。
但巨石击中城墙的巨响和震动始终没有传来，鲁恒诧异地睁开眼睛，却只见那块百余斤的巨石，竟悬停在空中。
鲁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他身边的副将指着城下大声喊道：“真见鬼了！能做到这种事情，这还是人么？”
鲁恒顺着副将指的方向看去，待看清城下的情况后，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那块巨石，并不是凭空停在空中，在巨石下站着一个全身披挂铁甲的武士，单手持枪，保持着刺击的动作，手中铁枪的枪头已经没入了巨石之中。这人竟是凭着手中的一杆长枪，止住了足有千斤之力的巨石。
这是怎样的枪？又是怎样的人？
在这持枪武士的身后，整齐地站立着七百余名同样身穿铁甲的武士，从那盔甲折射出的铁青色光芒来看，他们一定属于同一支军队。此时，除了持枪的武士之外，其余人都面向城门，并不理会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个个都有这种骇人的胆识，他们究竟是哪个诸侯国的军队？”鲁恒正摸不着头脑，只见在那七百武士前面，一名重甲覆身、手持长刀的高大武士，正向着城门走去。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其中蕴含的力量并不是仅仅用“威严”就可以形容了的，似乎仅仅接触到他的视线就好像被杀掉了一般，那股威势是完全凌驾于国主甚至帝王的……
神的目光。
高大的武士并不在意城楼上的反应，只是静静地走到城门之前，伸出裹在披风里的右臂，沉重的铁甲一直覆盖到武士的指尖，当他接触到城门的时候，铁甲与城门上的铁皮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接着，那扇高逾五丈，厚近二尺的城门，整个地碎裂了。
木屑、铅块、铁片，外加顶着城门的十余个军士，直直向后飞了过去，重重地砸在守在城门后的兵卒身上和脸上。被砸中的兵卒顿时血肉模糊，哀嚎着摔倒在地，痛苦地翻滚着，同时，敬畏地为那站在门外如同战神一般的武士，让开了道路。
武士并未趁势踏入城中，而是微微扭过头，对着身后持枪挺立的武士低声说道：“姬伯松，守在此处。”
持枪的武士点了点头，“谨遵大宗主之命。”说吧，双手握住枪杆，大喝着挥动手臂，原本插在枪头的巨石，竟在这一挥之间，直直地飞向了五百步外洛军本阵。
五十个铁甲武士转身站在姬伯松身后，抽出腰间的刀剑，冷冷地看着前方数以千计的敌军。
被称作“大宗主”的武士迈步走入城中，铁制的战靴踩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轰响，地面微微颤动，仿佛这整座王城，都在这武士的脚下战栗而已。
“天驱大宗主陆宗吾携座下七百七十名天驱入城，挡者皆死。”武士低声说道，脚下并不停留，大步流星地向皇帝行宫迈进。七百余名铁甲武士紧随其后，战靴落地的声音，如同催肝裂胆的战鼓轰鸣。
“天，天驱……”鲁恒看着城中铁流一般的武士，只觉得天地倒悬了一样。五十年间，这被诸侯刻意视而不见的绝世强兵，终于在沉睡了五十年后，于今日骤然苏醒，并以世所罕见的强横和暴虐姿态，踏入了这个乱世。
半日之后，姬伯松抱枪倚坐在城外，背靠城墙，眼看着对面散落一地的盔甲和兵器，又转身看看城墙之上，十余具洛国将领的尸体被枪死死钉在城墙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前方，脸上还带着濒死时扭曲的表情。他不屑地摇了摇头，继续饶有兴致地擦拭着手中的长枪。
正在这时，从城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瞬间就到了姬伯松的身前，马上的铁甲武士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姬伯松的面前，伸手递上一样东西，却是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都做完了？”姬伯松问道。
“回禀青君宗主，”武士沉声答道，“大宗主已在殿上手刃燕国国主冯宇康，接管两万羽林天军，特命属下将冯宇康的人头送来，另命青君宗主拟一道战书，以儆诸侯。”
“战书？”姬伯松接过人头，站起身来问道，“怎么写？”
“大宗主吩咐，战书内容，由青君宗主自行决定，”武士话锋一转，“只有一点……”
“哪一点？”姬伯松问道。
“天驱不死，铁甲依然在。”武士朗声达答道，“大宗主吩咐，务必将这句话，放在战书的开头。”
“天驱不死，铁甲依然在……”姬伯松默念着这句话，“说得好!”
话音刚落，他猛地将手中的人头抛起，探手抄起一杆投枪，只听“铎”的一声，投枪刺进了人头的嘴里，枪尖从后脑窜了出来，将人头死死钉在墙上。
“天驱，随我做！”姬伯松向着身后五十名天驱武士喊道，说罢，伸手攥住插在城墙上的一支长枪，连同长枪刺透的死尸一起，从城墙上拔了出来，接着转身踏上两步，猛地甩动右臂，将手中的长枪掷了出去！
“天驱不死，铁甲依然在！”
在姬伯松狂傲的大吼声中，长枪带着刺透的死尸，飞出两百余步，落在洛军阵前。
“天驱不死，铁甲依然在！”
“天驱不死，铁甲依然在！”
“天驱不死，铁甲依然在！”
随后，一具又一具的死尸落下，借由长枪的支撑，在洛军阵前排成一排，仿佛一条不可逾越的防线。
天启城楼上传来“嗵”的一声闷响，一面大旗在城头竖立起来，在旗帜竖起的同时，骤然起了一阵大风，将旗帜高高扬起。
黑色的大旗之上，口中衔着星辰的铁羽之鹰，在风中振翅欲飞。
洛国阵中不断地骚动着，即刻便传出鸣金之声，大军随之溃散而去。
北贲文绍帝元年，天驱大宗主陆宗吾，带领七百七十名天驱入主帝都天启，将星辰与鹰的旗帜立于天启城头，以铁与血写就战书，向这世间所有的觊觎王权者，宣战。
苍天不语，裂痕依旧，如同神的眼，冷漠地看着这世间纷乱的战火。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