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远帆」 第九章 愚者真言

穹顶坠下深蓝的碎片，像夜空划开的一角。 纳西妲从蜕变的格弗马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她果然没有猜错，被夺走的草神之心仍留在博士身上。以愚人众的水平，若想制造出如此庞大而复杂的梦境空间，必然需要窃取神明的权柄。 身披素袍的小小神明轻叹一声，骑白鸟穿过阴云，降落在旅行者身边。与自己的权能作对，真是一种复杂的心情。 一道暗光掠过被死域浸染的枯焦草地，植株突然开始疯狂生长，茎叶连根拔起，变成如同蕈兽的奇异生命体，一群一群，源源不断朝她们涌来。纳西妲手撑地面，微弱的荧光像一圈圈波纹在草地上蔓延开来，凝造成玻璃状的透明方块，牢牢钳住了成群的枯草兽。 “交给你了！” 荧挥剑穿入敌群，白刃划开怪物草垛般的躯体，敌人一排排倒在剑下。然此时，身后传来纳西妲的呼唤，又见头顶一黑，格弗马的重拳轰然砸落。火光四射中，单薄的长剑抵在树干一样粗壮的手臂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和身体被一同压碎。 “风刃——！” 风涡剑爆裂的冲击力短暂冲破了格弗马的压制，在纳西妲的协助下，荧随扬起的沙尘跃向空中，剑锋瞄准它的脖颈刺去。忽然侧边飞来另一只魔爪，死死捏住了她。 荧感觉眼前发暗，四条锁链牵着手脚，全身困在幽闭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呜…这里是…” “——！” 嘈杂的声响缠绕在耳边，一道沉重的黑影骑在背上，试图施展蛮力把她压倒。 “呜呃…！” 荧喘息着，挣扎着，膝盖重重摔在地上。黑影竭力拧着她的脖子，不留一丝反抗的余地。 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快要窒息。恍惚间，她看见眼前伸来一只白净的小手，摸起来轻盈又温暖。 “快，抓住我的手。” “这里…” “冷静一点，不要被杂音所迷惑。深呼吸，静下心来，想想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 她颤抖着牵起纳西妲的手，很快一股充盈的力量流入体内，混沌的思维渐渐明晰。她奋力挣脱枷锁，幽闭的意识空间也随之破碎。醒来时，她正虚弱地坐在纳西妲身边，草堆里横卧着格弗马破碎的那只魔爪。 “……哼。”它默然凝视着断裂的手臂，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怎么样，你的伎俩用完了吗？” “——！” 眨眼间，格弗马掀起狂风，把一颗风球推向穹顶，拟造乌云，墨色的雨水随即倾盆而下。纳西妲构架起水晶护盾，却很快被污浊的水流侵蚀殆尽。丝状的雨水腐蚀物质，污染精神，就连梦境权能也难逃崩溃。 “不行，这样迟早撑不住…” 危急时刻，战场结界外传来雷鸣般的震响，兰弥多和兰纳伊的身影在模糊的透明幕墙后浮现。 “蓝蓝怪，吃我铁拳！呀哈——” 兰弥多将兰伽拉梨全部的力量汇聚在一拳，像一发穿云利箭，从外部击破了结界。结界是梦与现实的分隔，想让做梦的人自己醒来很难，而在现实里把他吵醒却很简单，尽管如今的现实不过是更浅一层的梦境。 战场崩塌的瞬间，格弗马遭到能流反噬，躯壳陷入瘫痪，坍缩成一坨巨大的死域瘤。纳西妲洒下羽毛，融解残存的污秽。博士从魔物的残骸里爬出来。 “该结束了，多托雷。”纳西妲缓步走上前，“请立即关闭梦境，把所有兰那罗送回现实。如若反抗，迎接你的将是风纪官们更为严酷的审判。” 博士微微笑道：“为何你们会觉得，空间的掌控权还在我手里呢？” 派蒙嫌弃地说：“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上面还有人？” “看来你误解了我的想法。抬头看看天空吧，无垠广袤，就像一片能容下整个宇宙的海洋。谁敢拍着胸膛说‘我能喝干整片大海的水呢’？” “你的意思是，我们之中已经没有人有足够的能力阻止梦境膨胀了吗？”纳西妲说。 “正是如此。人与梦的关系会因体量而反转，没有人愿意拖动比自己大得多的气球，除非他再也不想回到地面。能吞食梦境的食梦之影就在你们眼前，很可惜，‘它’已经倒在你们手中。人造的须臾之梦，从此将变成不死不灭的癌。” 博士转身离开，派蒙大声喊住了他：“喂喂，别走啊！袭击神明可是大罪，欠的账还没算完呐！” “算账？别搞错了，攻击你们的是‘它’，被你们打败的也是‘它’，根本与我无关。我只是个恰好路过的倒霉人，不小心被它一口吞进去罢了。” “还想耍赖，别跑！”兰纳伊生气地飞到他面前，“可恶的那菈多托雷，欺骗兰纳伊，伤害兰纳伊的朋友，为什么！” “唔…或许我该对你说声抱歉？”他沉默片刻，回头看向荧和纳西妲，“不如我们再来做场交易，用我所知的一切帮你们找到答案，如何？” “信息的价值，我自会评判。”纳西妲回应道。 一番交谈后，博士告诉她们，所谓“无主之梦”在虚数空间最初锚定的基点并非由愚人众创造。几个月前，他们在研究草神之心时，意外发现了隐藏其中的“原初梦境”。好奇的愚人众对它进行了探索和扩张，并在简单评估后，决定把人造兰那罗的研究计划转移到其中，但后来因为技术问题，梦境的膨胀脱离了掌控，收割冗余空间的食梦之影也开始出现。 若想关闭空间，必须先找到梦境基点，也就是它的种子，它的根源。只有斩断了根，才能阻止它无限生长。 “我了解的就这么多，最后的答案还要靠你们自己寻找。很快你们就会明白，打败我，打败‘它’，只是最简单的一步。我有预感，这次实验能带来的收获，远不止眼前所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