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元宇宙与被框住的现实——评「龙与雀斑公主」

有幸能在暑假的尾声大银幕上看到细田守导演的新作「龙与雀斑公主」，为这个躁闷的夏天溅起最后一次激荡。影片的整体印象是在畅想当今互联网时代的“元宇宙”中，仿迪士尼音乐剧式的，以现代版“美女与野兽”为故事基调主轴的青春电影。乍一看是适合大银幕观赏的“大片”，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其在故事主体的叙事上却存在较大的遗憾。

母亲的离去带给小铃的心灵创伤迫使她逃进另一个宇宙——名为“U”的网络世界，与在现实中会受到众人排异性欺凌对待的她起初在“U”世界同样是遭到一般大众的抵触，但正如我们所

知，兼具自由与包容性的互联网以最快的速度将她融入进这个宇宙，甚至成为瞩目的新星。故事的开场以这种较为平庸却十分现实的矛盾铺叙完成。进入主体部分的“美女与野兽”开始在叙事上出现较大疏漏，由身上的伤痕被龙吸引的小铃在寻找龙的旅途中，两人逐渐相互吸引，但由于小铃现实与网络中形象极大的差异性使得她只有“脱下雀斑外衣”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示给龙才得到信任，伸出援手最后抱住龙与妹妹的小铃也许理解了当初母亲去拯救素不相识之人的选择，因此她才变得如此坚定，此刻吓走家暴男的不是一个柔弱中学生，而是一个呵护孩子的，坚强的“母亲”。

上文简单梳理了一下主体剧情，想必具体描写“龙与雀斑逐渐相吸”、“‘吓走’家暴男”有多不堪已经无需多言了，“另请一个编剧吧”这句话足以反映观众们的感想了。而我想多言的地方是，对网络世界想象的保守和二元关系消解的失败。前者对网络世界的想象不是指影像上对于“U”世界整体的设计，是指“当现实中的人进入网络后会怎样”的想象——开头部分集中展现的内容——是过于普世化的，相对于从全世界不同行业请来的设计者们精心塑造的宇宙(“U"niverse)来说稍显脱节；后者则是导演极力塑造的现实与网络二元化人格最终达成同一化这一叙事的无力，即上文加粗部分，仅仅是由现实的我覆盖内面的我达成同一化的叙事目的，当然你可以理解成正视了现实的自己所以最终同一，但这就浪费了如此庞大的二元世界的建构。

整体来看，剧本给我感觉想表达的东西有点多，音乐剧式的现代版《美女与野兽》、多元价值观、现实网络二元性、以多欺少排他性的霸凌、家庭问题、两组恋爱故事、隔代的合作帮助。不杂，但两个小时篇幅使有些想表达的东西戛然而止，这一点想必不少观众都有具体的感受了。既然是美女与野兽那肯定不能像夏日大作战一样把恋爱元素彻底放在边缘，但或许瑠果那条线内容量还得再压点(然而车站那里却是本片演出作画高潮部分)，小铃和合唱团阿姨们那里的篇幅就很好，或许为了完成演出目的最后大家要一起帮助小铃把朋友、恋爱过程删掉只留结果就好。

其实小铃和同学和阿姨们关系的建立都叙事得很好，说到这就要提笔者个人最喜欢的动画电影之一同样是细田守导演的《夏日大作战》了。非常喜欢片中细田守描绘的带有点笨拙的浓厚乡土气息的“村落社会”，友邻家人一同在郊野组建起的“大家族”正是该片散发出的醍醐味儿。

围绕友邻小社会这一主题，我想演出上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

描绘这种小社会的支线其实是故事最好的地方吧，从失去母亲的创伤中解放的小铃最终对每次都只是寥寥几句却贯通全片的父亲对女儿的关切话语给出了积极回应，最终在“家”里对小铃说“おかえり”的“家人们”迎接她重新回到了现实，青梅竹马终于不用当妈了。

最喜欢的场景。好像一直都是角色向左回家的路，有三次吧，也许对应冬季春季夏季。很平面的构图，运动是向左和向右的平面运动(车站那里的场景也一样)，散步于河畔，不安动摇的思考漂浮而出，想起《穿越时空的少女》著名的长镜头，这里是最能代入角色内心的地方，是影片最安静的地方，最后虽然是不同的场景但同样是水平向左的构图，众人眺望夕阳的余晖结束忙碌的一天...

演出好像刻意在强调这种很动画的平面的构图，此时人物的运动也只能是平面的向左和向右，城市的变化是被限制住的，人物的行动是被限制住的，以及片中多次出现的现实中的湖畔、桥、车站这种即使离开学校依然固定的、被限制住的(不变的)日常。它把观众拒之门外，不允许你的感情被纵深的运动所牵引，告诉你静候，等待这条仅能单向向左归家途中漫步湖畔的少女开始唱歌，等待她的平面世界从灰黑走向舒展和活泼(不同时令的相同场景，冬→春→…)，等待她的伙伴家人一个两个最终全部聚在一起。向左是回家，是呆看着夕阳余晖的随想，是内心重获的安宁，是从复杂的空间走回前后运动的平面，是从纷繁的社会走回弥漫着一股乡土味儿的，村落小社会。演出和其串联起的支线叙事是绵延而有力的。

总体来说，电影的质量是不错的，尽管细田守再次抛出的对于互联网对于网络世界迷思并没有得到令我满意的解答，但犹如“爆米花电影”般的“奇观现象”的影像表达还是相当震撼，不失为今年能上院线的一部观看体验优良的动画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