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新 还魂（二）

他摸到工藤新一的侧脸，想替他把血擦干净，“工藤，工藤？”黑羽快斗推了推安静躺着的人。

 

为什么只是一个转身，他就把工藤新一丢了？

 

对不起……我知道，但是我……对不起，对不起新一，真的对不起……

 

他忘不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工藤新一那痛却拼命隐忍的神色，他看得见他眼中的失望。

 

工藤新一被拒绝后什么也没再说，甚至没像往常一样坚持，他只是默默看着黑羽快斗带着受伤的青子在他面前逃跑一样地走了。

 

这句话，他一定在心里藏了很久，才在匆忙间向他说出来。

 

也许这已经是他全部的勇气了。

 

然而最后的对话是这样匆忙，他甚至都没好好和他告别。黑羽快斗慢慢跪了下来，靠在病床的边上，一下下轻抚着工藤新一的额角。

 

 

黑羽快斗抚着侦探带血的发丝，替他一缕一缕地理顺，慢慢倾身抱起了侦探，将他失温的身体嵌进怀里。

 

“工藤……你别死……”

 

“你不能死的……”

 

“我求你了，睁开眼。”

 

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刚才还有说话，我只是说错了话，所以你才这样惩罚我对吗？

重来一次，行吗？

 

生命无法再重来一次，无论黑羽快斗怎样祈求，错过就是永远。

 

他耳边只停留了那一句喜欢你，而他甚至没有好好地回复过他。

 

快斗……我其实喜欢你。

 

 

 

 

 

 

 

“快斗！”黑羽快斗被推醒了，青子站在面前，十分担忧地看着他，“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黑羽快斗的脸上不止憔悴，隐隐带了点青色，而青子却看不出这是哪种病症。

他抹了把脸，心还留在回忆里，沉痛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黑羽快斗摸着自己的脸，坐直了身体，看了下时间，“要放学了，我回去了。”

 

“快斗，你还……住在工藤的房子里吗？”青子实在不放心，觉得有什么事不对。

 

黑羽快斗点头，“没事，让我一个人住段日子吧，我走了。”他经过时拍了拍青子的肩膀，手上的凉气居然让青子打了个哆嗦。

 

“快斗！”青子回头只来得及看到黑羽快斗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他的手很冷，脸色发青，眼睛底下甚至隐隐泛着青黑色。

 

“怎么回事？”青子抚着自己被拍过的肩膀，那上面的凉气久久不散。

 

 

 

 

 

黑羽快斗回到家里，检查了下门口，发现自他离开并没有人进来，很满意。

 

太阳还没有下山，工藤新一还安静地躺在床上，黑羽快斗脱了外套冲了把澡，打开床头灯，回到床上把工藤新一抱入怀中，任由他身上阴冷的气息浸入自己的皮肤。

 

“黑羽？”工藤新一在他怀中醒来，迷茫间揉了把眼睛，“几点了？”

 

“太阳下山了。”黑羽快斗把他紧紧按在胸口，“要吃点东西吗？”

 

工藤新一小幅度摇头，“我怎么没去上学？”

 

“因为你请假了。”

 

工藤新一微微皱着眉头，手伸到脖子后面，那里裂开了一道伤口，他反复摸着，问“我受伤了？”

 

黑羽快斗低头看了眼，“会好的。”他身上的伤口在还原。

 

黑羽快斗搂紧了他，亲吻着他头顶的发旋，“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工藤新一推开他，盯着他的眼睛瞳孔湛蓝幽深，忽然问

 

“你也休假了？”

 

“是的，我陪着你。”

 

“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一起了。”黑羽快斗无比希望这句话是真实的，他看着工藤新一毫无生气的脸，凑过去含住他微张的双唇。

 

他的生气能让工藤新一变得不再那么僵硬，就不停将自己的舌尖探入对方冰冷的口腔。

 

昨晚他就发现了，当他亲吻侦探时，对方的身体会变得更加柔软，而现在，他被工藤新一一把推开，又发现，这个亲密的动作能让工藤新一不再那么迟缓，越来越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他开始觉得冷，衰弱。

 

“黑羽……你干什么呢！”工藤新一无法再脸红，于是别开脸推了他一把，自己下床，似乎不好意思。

 

黑羽快斗追上去将他抱起来，“地上凉。”他将工藤新一抱到沙发上。

 

“凉吗？”

 

“新一，再说一次吧，”黑羽快斗把他放在沙发上，目光灼灼看过来，里面是期待和沉郁，“你说过的，还记得吗？”工藤新一失去了生人的气息，但是仍然能感觉那快要蔓延出来的悲伤。他不明白黑羽快斗为什么要这样的哀痛。

 

工藤新一定定看了他许久，就在黑羽快斗要放弃的时候望着他又说了出来，“快斗……我其实喜欢你。”尽管他的语气不再急促，尽管他的神色不再羞涩，尽管他已经做不出更多的表情，却让黑羽快斗在这一瞬间心动，继而哀伤。

 

“我也是。”黑羽快斗牵着他的手，认真地回答。他多想回到那个时刻，停留下急欲逃跑的脚步，好好说出这三个字。

 

黑羽快斗的另一只手拿出了正在录像的手机，看了看，他很想留下这一刻，想留些念想，然而里面播放的时候却只有他一个人，画面上并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黑羽快斗怔怔看着画面上的自己，绝望地关掉了屏幕，抱着呆呆望着他的侦探毫无预兆地失声痛哭起来。

 

他一直压抑着、无声地流泪着，情绪到了这一刻终于完全失去控制，他刻骨的明白失去了什么，而他曾经拥有过，但现在却无论如何都留不住了。

 

月光正好，玲珑的钻石拢住了一点点细小却明亮的光,似乎要与背后的星光融为一体。

 

 侦探站在身后轻声说着办案手法，面目有些模糊。

 

怪盗手中的钻石没什么实感，他紧紧攥再手里。

 

黑羽快斗不知道自己哭了。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场景只是一个梦境，他深爱的人再也不能站在这样柔和而明亮的月光下，再也不会抛给他一个证据，对他说几句气人的话。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就一次。

 

我不想告别，新一。

 

 

他被宿世的感觉迷住了心，那种来自灵魂的心悸让他一时陷入的迷茫，分不清心意。

 

黑羽快斗在工藤新一身边那么久了，牢牢占据着最重要的友人的地位，从不可撼。

 

他以为和工藤新一做一辈子的慎友就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离别来得这样仓促，甚至没给他犹豫的余地，身体就在一通电话的时间里被抽筋剜骨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死亡替他做了选择。

 

可是谁能想到这会像空气的抽离般让他生生痛彻骨髓，时间毫不留情的向前走下去，他依然停留在白布掀开的那瞬间，跪在原地徒劳地握住失温的手，再等不来有人应。

 

曾经分辨感情的行为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原来只要他想要，我就什么都可以为他做。

 

 

在发现工藤新一对他的情谊时，他退缩了，选择假装不知道，他不想改变现状，因为他知道感情对于工藤新一太重要了，不是可以分分合合的东西，他想在他身边，却又担心自己无法给予永远。

 

如果我给不了，就不要碰触。

 

可原来我从来想要的，就是和他一辈子。

 

 

 

 

 

“我回来了。”太阳下山后，黑羽快斗照旧匆匆归家，他推开门，看见工藤新一背对着他站在屋子里，打开了壁灯。

 

“今天晚了点，你醒了啊。”黑羽快斗走过去，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牵起工藤新一的手。

 

工藤新一没有转头，眼睛环视着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看过来，那空洞无神的瞳孔里带着点留恋。

 

黑羽快斗突然开始不安，他从背后拥住工藤新一，“在看什么？”

 

工藤新一没有回答，视线不舍地转过来。

 

“新一？怎么了？”黑羽快斗的手开始变冷，他环在工藤新一腰上的手被对方慢慢的握住。

 

侦探的眼睛落在书桌上，那里有七个柠檬派，他带着黑羽快斗的手摸到自己胸腹的伤口上“黑羽，这里的伤口，推测应该是受到了剧烈的撞击。”

 

黑羽快斗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又刻意放松身体，“会好的，没关系。”

 

“黑羽，”工藤新一转过身，抬着头看过来，“伤口面积在增加，每一天。”

 

“没事，很快就会好了。”黑羽快斗躲开他的眼神，低着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工藤新一一时没有接话，他今天的神色清明了许多，看着黑羽快斗躲闪的模样，没有心脏的胸腔仿佛被什么重击而过。

 

“你喜欢青子。”侦探很肯定。

 

黑羽快斗马上摇头，“没有，”他慌忙抓住工藤新一阴冷的手，“新一，你听我……”

 

工藤新一没有把手抽出来，残忍而无奈地说出“我出了车祸。”

 

黑羽快斗仿佛被什么当头猛击了一下，他看着工藤新一笃定的表情，连否认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工藤新一反握住他的手，按到自己的动脉上，“没有在跳动，没有心脏，也没有呼吸。”

 

“新一，没事的，没关系。”黑羽快斗不知道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很害怕，这七天的生活仿佛是上天的可怜，又像是偷来的幸福，早晚会破碎，而工藤新一的清醒就是一切的开端。

 

“黑羽，不要有所愧疚，也不用可怜我。”

 

仿佛回到了那一天，他们面对而立，工藤新一眼看着黑羽快斗的目光一次次放在青子身上，里面充满了神采，他一直在默默隐忍，直到最后一天。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直面了自己的感情，不管结果如何。

 

那真的不像工藤新一会做的事，在黑羽快斗执意要走的时候拦下了他，用一生一次的勇气开口，“快斗……我其实喜欢你。”

 

是最匆忙的时机，有最匆忙的观众。

 

可他知道要是再不说，就晚了。

 

 

指针悄然指向十一点四十五分。

 

黑羽快斗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我没有可怜你，新一。”他不敢眨眼，视线不敢离开侦探身上，“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工藤新一耳后的伤口开始慢慢裂得更开，暗红色的血液流出来，他的胸腹开始疼痛，失去了力手抓着胸口的衬衫一下子倒下去。

 

黑羽快斗立刻蹲下身接住他，眼睁睁看着血从他身上流出来，惊慌失措“新一，你相信我，这不是出于愧疚！是真心的。”

 

工藤新一张开嘴，里面血涌了出来，他似乎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时至今日，他大概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了，等到他想起，永别也随之而来了。

 

“我不能失去你，别留下我！”什么样的工藤新一都行，只求别留下我一个人。

 

侦探的记忆终于到了故事的开始，他的告白被拒绝了，黑羽快斗带着另外一个人慌忙走了。

 

他在恍惚中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连像样的告别都没有，就尘埃落定。

 

他看着黑羽快斗憔悴又失魂落魄的脸，将到嘴边的道别咽了下去，想最后让我自私一把，将愧疚当做爱恋。他在身体的消失中，缓缓开口，声音开始消散“快斗……我其实喜欢你。”

 

“别这样，别走！我求你了，别走！”黑羽快斗用力睁大眼睛，双手再怎么抱紧也还是眼看着工藤新一一点点消失，连带着地面上的血迹，怀抱慢慢的空了。

他一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也是。”过了很久，在荒芜寂静中黑羽快斗回答他。

 

黑羽快斗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他记得在医院里抱着工藤新一的身体，一遍遍求他起来。他记得在这里打开门，看见失去生命的人又回来，一遍遍请求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长久不了。

 

失而复得，得又复失。

 

而他到最后，都以为挽留和眼泪都只来自于愧怜。

 

所以工藤新一最后的回来，只是为了和他好好道别。

 

他到死，都不信黑羽快斗真正的心意。

 

时光能不能倒流，用我剩下的生命作交换。

 

回到那之前，让我好好回答他。

 

用我余生，换回那五分钟，让时针倒退。

 

 

壁灯什么时候关的他不知道，黑羽快斗一个人在寂静的屋子里坐着，天仿佛不会亮起来。

 

他不知道枯坐了多久，直到头晕目眩着倒下去，不想再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