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菌的孢子 || 落日映像
似乎是在高考前一天的傍晚,我被拉去和某位不认识的学长一起打球。两边的人在打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他躺在地上,望了望天空,说:“其实有时候看着落下的太阳也是挺有意思的,看着这样的黄昏总有时间慢慢下沉的感觉,好像现在伸手一抓就能弄到时间的轨迹。”
“黄昏它只不过是一个被这样命名的时间段罢了。”
“确实是这样,但总有什么可以抓住的瞬间……害,别乱想啦,还是得好好备考,虽说在这时候说这些,应该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不以为然地浅笑了一下后,我以体力不支为由,向学长道别,回宿舍稍作休息去了。
不过仔细回想,那些被文人所描绘的风景确实是在黄昏定格的。太阳跌入了地平线上的云层之后,因云层的不同,便编织出了风格迥异的黄昏。遇到层积云,兴许会有不识风趣者会说,裂隙中透出的光线是丁达尔效应所为;遇到毛卷云,便像一层帷幕展于天际,待到帷幕再起时,便是满船星河;遇到碎积云,就随手轻挥一笔,在地平线上描上一层金边,余晖满地,让操场染上了淡淡的橘色,风吹过来,满是粼粼波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落日,明明不过是寻常不过的天象,为什么就会突然喜欢上了呢。或许要从某一条抛物线的出现开始吧,不过是哪一条?似乎也不太记得了。
有次周测心烦意乱,思维被某张试卷上的数学压轴题束缚。教室里白色的高墙终究困不住飘逸的想法,所以我选择坐在草坪上某处阴影随意涂写,企图在一片杂乱无章中绘出解结的关键。那时只是黄昏,光线并不刺眼。跑道上三两位少年在宣泄他们的体能,不远处的几位惨绿正讨论某个题目的解答思路。偶尔有风吹过,两只鸟腾空而起,穿过榕树,留下两三片叶。而我一笔一划地整理着思绪,笔下的符号也逐渐展现出了它的意思。那两三条于纸上一角的抛物线,在交点处显现着解缚思维的密码。正当纳闷所坐的地方什么时候开始变亮时,我才知道有几道阳光投映在纸上,用太阳高度角的变化映射时间的流逝。
看来还是花了一小段时间。也罢,是时候该休息一下了。
把头随意扭了几下后,我平视由跑道围成的草坪。草坪上的风物似乎通过了暖色滤镜,周身的线条也随之变得柔和。放学之后,在草坪上方低空飞过的蜻蜓,三五个在草坪上挥洒着汗水的少年,和那个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抛物线的足球……这些事物为这个场地平添了许多生气。有可能这些事物早就在那片草地上很久了,久的我们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出现在那儿的意象。那些意象,像黄昏沙滩上的贝壳,随意撷取,用细绳串联,风吹过后,在阳光照射下,似乎还可以透过它的光彩,闻到沙砾的味道。而我就是那个采撷贝壳的人,在绵延的沙滩上四处走走。撷取的步调,和着沙砾的摩擦声,将我引到那座灯塔,灯塔里又会藏着什么故事?在不远处看到几个人打排球,在他们的招呼下,我渐渐靠近他们加入其中。在这过程中,我似乎又见到了很多条飞扬着的抛物线,它们一条条重叠后,牵起了一个个故事。夕阳西下,三五人稍稍收拾了一下,笑着走了回去。尽管这些人我并不全部认识,不过那些陪伴,经历过,就一定存在。

我自诩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在好奇之下开始观察并写下这些故事。但叙述着故事的人,是否也成为了另一个故事的一部分?有许多平凡的瞬间,可能是美丽的谎言和污秽的现实共同构成的,若我参与其中,这样记下来的还可以是真实的故事吗?会怎样呢?如果从头开始袖手旁观的话,或许可以收获到更多的关于爱与希望的故事,总希望把时间客观记录下的我,会不会又和那位“抓住”黄昏的学长一样,因为自私选择加入其中?
半年后的某个傍晚,穿梭于各个寒招摊位,寻找到用于写文的素材之后,我便选择短暂地放逐自己,在操场上流浪。整个操场只有我,正缓缓落下的太阳和几株光秃秃的树干。走了十多步到达升旗台后,回头望去,几只蜻蜓还在草坪上款款飞过,阳光倾泻的角度仍然和我之前数十次所看到的那样。在日头快要落下的时候,我跑上教师宿舍的走廊——自认为观赏落日的绝佳地方,肆意地让落日余晖投映在视网膜上……
“真幸运,它刚刚好还没有落下去。”
“如果错过了呢。”
“错过了?那就当错过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