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填洞补空

Chapter Seventeen  Filling in the Gaps

 

次日清晨，我被塞西瑞萨恐惧的尖叫声吵醒，随后一整天的计划都乱了套。

 

有些时候，我甚至也怀疑我为什么非要麻烦自己制定计划。

 

“我的腿！”塞西瑞萨大喊着，“我的腿啊！”

 

肾上腺素冲击着大脑，我翻身爬起，直盯向她的方向。

 

 

 

睡前我并没有竖起护盾把我们分隔开。而昨晚那两只幻形灵似乎很惊讶的样子，甚至比起发现可以不知不觉中从我和竖锯身上获取营养时，还要更甚。

 

那时将军仍旧不改直率，直击要点，“为什么这样？”

 

“因为朋友会信任对方，”我说道。由于这话说出去确实有些冒险，于是稍有防备，并未大声讲出来。

 

虽然满脑都是稍有错误便可能导致的恶果，我依旧睡得和从前一样沉，倒是颇让我惊奇。或许是将要睡去之时，竖锯哼了几声暖心颂歌的缘故：友谊之火心中燃……当然了，被突然的尖叫吵醒绝对称不上我预想中美觉的点睛之笔。

 

塞西瑞萨惊慌地盯着自己的腿，左蹦右跳像要把腿甩掉一样。怪了，因为我没看出任何不妥。腿都十分光滑完整——

 

哦，等等。完整，没有洞。一个也没有。我是说洞。将军的腿上再也看不见腐烂似的洞，与普通的幻形灵已经大相径庭。我又瞄了一眼她的翅膀，翅膀同样——也是完整的。

 

“塞西瑞萨，停下来！”竖锯喊了声，直冲过去，把住她的肩膀。将军猛地抬起头，眼中依旧散发着恐惧，但至少止住了她的舞蹈。“你很痛苦吗？”

 

“我……我……不。”她的呼吸渐渐缓和下来，“我没有受伤，但是你看，你看！”

 

竖锯瞟了一眼，“挺好，”她说道，“修长，粗壮……很不错啊，真的。”

 

“你，你说什么？”塞西瑞萨一下子呆住了，直直盯着竖锯，“不好玩你知道吗！”

 

竖锯点点头，“对，的确不好玩，但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呢。”

 

我朝夏莱瑞看了一眼，她似乎正常地不得了——嗯，当然是对于幻形灵来说。“将军？”我问道，“能让我检查一下吗？或许可以——”

 

“是你干的？”塞西瑞萨挣脱了竖锯，立马扭头瞪着我。她用独角对着我，猛地冲过来——却又在最后一刻刹住了步子。

 

我纹丝不动。我只需稍稍动用武力，就可以阻止她，但我却选择让她自行决定——明智之举。“能不能呢？”我又问了一句，声音极轻。

 

她的下颚肌肉紧绷，只是点了点头。

 

我便用魔法检查起来。空洞消失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关乎实体的。她的几丁质甲壳似乎也变得稍软，独角也是，尽管不是笔直，而也只是弯曲，不是锯齿一般的了。

 

“唔，”我思忖了一阵。“夏莱瑞，请问你能不能站到将军身边？再把一只蹄子紧贴着将军的。”

 

队长显然是被眼前的情况扰得焦躁不安，我研究将军的时候，她甚至也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四肢，生怕有什么变化。她僵直地走上前，万分小心地把蹄子放在了地板上，避免跟她的上级实际接触，像是这种变化会传染一样。

 

“好了，”我说道，“颜色也有改变，你现在比较像深炭灰色，而不是墨黑色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将军问道，“还有，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先朝着这只不明不白的幻形灵笑了一阵子，然后清清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还得再检查一下。请问你能不能变成别的小马试试？”

 

虽然最终成功，但却十分勉强，用时也比平常要长上许多。

 

“不过啊，”竖锯看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说道，“腿还是很漂亮嘛。”

 

塞西瑞萨变作了一只高挑、苗条的独角兽雌驹。她低头看看自己，失落地惊叹道，“这不是我想变的那个啊！”

 

我暗自在心中记下这一点，说道，“好了，你可以变回来了。”其实我应该用“希望”，而不是“可以”，因为将军她差点就没变回来。整个过程几近半分钟，随后她又陷入了惊恐的边缘。她的幻形灵形态身体依旧不漏不缺。

 

“深呼吸，”我告诉她，“然后告诉我你原本想变谁。或许可以弄清原因。你变作的那只马，是谁？”

 

“我不知道！”将军极速地吞吐着气息，嘶嘶地响，“我就没见过长这样的小马！”

 

我转身看着竖锯，“可能是你心目中的完美雌驹，就是说她……可能出于直觉吧？”我基本可以肯定幻形灵并不掌握心灵感应术。

 

“唔，”竖锯脸颊唰的一红，说道，“其实，昨天她变成彩音天籁的样子，跟我玩得还很高兴呢。”

 

哦。

 

好吧——不想这个了，我甩甩脑袋，“嗯，我还是不太清楚，但我打赌，这件事跟昨晚饱腹的奇怪现象有关，说不定友谊——”

 

“可是，”夏莱瑞突然打断我，“我也取食友谊吃饱了，可我却安然无恙呀！”她瞬间变作了竖锯的镜像以证实。

 

“好吧，”竖锯脸上已是绯红一片，“除非你和暮暮做出什么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和塞西瑞萨关系蛮不错的。”

 

我依旧想把话题偏开，便想了个点子，“塞西瑞萨，”由于直呼其名，将军和竖锯似乎都吓了一惊，“我不敢肯定如果你再留在我们……呃，在竖锯身旁的话，身上这种情况是否会继续发展。或许你该回虫巢去了。”

 

她似乎进退两难，拍打几下地面，很犹豫。“不行，”她终于说出口，“我有命令在身。”她快速掠了一眼竖锯，“而且我还不想走……还不想。”

 

“或者夏莱瑞可以回虫巢捎个信？”我提议道，“邪茧女王可能对此有所了解。”

 

“但是代数怎么办？”队长并不同意。

 

我忽然大笑，停不下来，“等你回来，代数还在这等你呐。”我这样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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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派塞西瑞萨和竖锯去搜寻遗迹，自己则留下看守。我先替她们挑了一块区域探索，便安心坐下来计算。多亏了魔法可以多线程工作，这才赶上原定计划。

 

由于她们也一心于任务，除了把对方带回来，还顺带了几本书。我趁着将军不注意，毁掉了头两本，或许要比那晚坐在篝火前镇静上一点，但内心中清楚此举十分明智——纵使骇马听闻，似怀恶意，但仍旧明智。

 

第三本又是一本账本。看来很可能没什么危险，于是先施了一个保护魔法，免得散成灰土。这本跟最先找到的极其相似，只是上面有的小马并非只记录下来姓名和地位。接着，我又从中得知“已偿债”到底是何意——那便是死。

 

在这样一个所需品全靠偷窃得来的社会中，拿什么来充当货币呢？那就是魔法了。不止涉及魔咒，而是纯粹的魔力。每位公民都要付出一定的魔力，以喂养暗色水晶，因而魔力也就可以作为一般等价物——贸易的媒介。那些欠了债的，还不上来的，就会被吸干，丝毫不剩。

 

我默然，对他们如此种族歧视的文化更为蔑视了几分，便让这本书化为了灰烬。拿起笔记本，重新专注计算，盘算起该怎样将这文明最终的伟大圣物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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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令我惊骇。我从头回顾一遍，速查一遍计算方法，并未见有差错。随后又用另一种方法大致估计一番，确信初次计算结果确实在误差范围之内。暗色水晶其蕴含能量之多，甚至会让我的小陨石轰击都相形见绌，像支沾湿的爆竹了。

 

我想过在丰饶角周围堆上沉重的东西，成吨的沙子、巨石一类的，再将其能量缓慢耗尽。但是无论我使用何种材料，都需要将废料移除。经过简单计算，要以这种方式损耗黑魔法，大制要用上十七个月，这还是建立在我持续一天二十四小时搬运传送的基础上。

 

一定还有更佳方案。

 

没等我再加思考，又有一个问题接踵而至：幻形灵女王陛下亲自前来。夏莱瑞紧随其后，面色紧张，比起我发现将军和竖锯共度那晚有过而无不及。

 

我小心地把笔记本藏起来，起身向邪茧鞠了一躬，“陛下，”我以散漫的口吻说道。

 

她朝我点点头，眼睛却仍盯着塞西瑞萨，“公主，”也心不在焉地回应。

 

将军立马放下蹄头的事情，赶到女王身旁。还没来得及颔首鞠躬，邪茧便用魔法抓住她一只前蹄，拽到眼前仔细研究。接着邪茧放下将军蹄子，绕着她转起来，任何细枝末节都不漏过，独角也偶然泛起光芒。

 

待到又转回将军面前，她停下步子，指着竖锯，“跟你有关系的就是这只？”

 

“是的，陛下。”

 

“你们什么关系，具体跟我讲来。”她命令道，毫不含糊。

 

“喂！”竖锯抗议道，“我可还在旁边呢！”

 

“你愿意的话可以走，”邪茧依旧紧紧盯着将军，信口说道。

 

竖锯跺着步子到了图书馆的角落，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我，“暮暮，你不走吗？”

 

换作别的情况，我估计不愿细听竖锯和她幻形灵朋友的事情。不对，其实，即便是现在，我也并不愿听，只是凭直觉感觉需要，“我……我得留下来，竖锯。这可能很……”

 

竖锯缄默着逃走了。她肯定是哭了。

 

邪茧的诘问十分全面，听来也各种尴尬。但的确对我大有启发。据我所推测，如果喂食将军的是爱，那么其中就不允许有丝毫欺骗。从她的话来看，倒更像是单纯的姐妹情结——友谊的初级阶段——造成如此改变的。

 

邪茧恼怒地摇了摇头，“有什么区别？无论哪种爱，也不管是怎样得到的，总可以喂饱我们！为何非要如此？”她对着将军摆了摆蹄子。

 

我突然犹如醍醐灌顶。“世界尽是不同！”我走上前，她回过头，狠狠地瞪着我。“没有精确的材料用量，魔法就不能正常使用，而友谊至关重要的一点……真正的友谊，无诚而不在。你的国民依靠欺骗地方式只不过是从受骗小马那里，获得了些基本物质而已。只有相互公开认可之后，朋友之间的爱才不仅仅是营养，这便是天壤之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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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好吧，我是说得有些夸张了，但当时毕竟有了新发现，激动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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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觉得她会怔一下，哪想我的话直接给她吓呆了，“我……我又能……”许久，她恢复过来，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也不再嘟嘟哝哝。她说的最后几个字实在太轻，我听不真切，但猜应该是这样的，“……变漂亮了。”

 

“对不起，您说什么，陛下？”我小声问了句。

 

“没事！”她连忙矢口否认，然后朝夏莱瑞挥挥蹄子，示意她上前，厉声命令道，“跟紧她们，绝不要再离开。公主有何吩咐，你尽管执行。需要的话，我会送两只工虫来作信使，而且每日清晨我都会亲临。”她一时语塞，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转过身面对着我，“合您的意吗，殿下？”

 

要真正合我意，不先来个装得下巨型水晶的垃圾桶，再给两张回坎特洛特的头等舱票，绝对不可能的。不过该怎么与这等角色合作我早就学习过了。“心满意足，女王陛下，只是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情？”她警戒地问道。

 

“既然我们都处在相互信任的圈子里，就不必过于正式了，请问你能不能就叫我暮光闪闪呢？”

 

我估计她会反对，她果真纠结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说道，“可以，暮光闪闪。那么也请你叫我克里萨利斯……只要四下没有臣民、工虫在便可。”

 

跟高一等的角色合作，闪闪。“没问题，克里萨利斯！”我欢愉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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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图书馆。我抽出一沓纸，出了几道复习小题，没让夏莱瑞闲着。然后我与留在竖锯身上的示踪魔法联结，获取了她的位置。她去了平顶山的边缘，就是那个一起观赏陨石坠落的地方。

 

“她怒气还没消，不好一起跟她会合，”我告诉塞西瑞萨，“我们之中只去一个便好。”

 

塞西瑞萨点点头，“那就是我了吧。或许……我可以跟她谈谈，她会原谅我的。”

 

“我相信你。”

 

她好像要走了，却又突然刹住步子，“我……我其实挺害怕的。”

 

“害怕失去同她的友谊？”我问道，“还是……害怕变化更大呢？”

 

塞西瑞萨突然露出笑脸，“估计，都有吧。”

 

“嗯，”我说道，“虽然两者看似全然对立，但你总归还是要面对恐惧，至少要面对其中之一。”

 

她微微点头，“我原来还觉得，我的一切都会是为了我的女王……”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我说道，“说实话，生活基本就是这样。”

 

我随着塞西瑞萨走出图书馆，看着她试着拍打了几下有所变化的翅膀，“这翅膀不太好用，”她开始抱怨，“没有洞，功效竟然还更差了？”

 

“我保证，无论再发生什么变化，我都会竭尽全力协助你度过，”我信誓旦旦地说道，“希望有帮助。”即使是在我听来，这句话也并没多有说服力。

 

“谢谢你……暮光闪闪。”接着她便摇摇晃晃地向远方的天空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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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语：把邪茧掺进来就要到重头戏了，回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