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喊你写科幻】在月球上打牌

“你已抵达地出酒店99层，麦克斯先生在A区11座等待多时，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随着虚拟偶像Sara悦耳的提示音响起，马平卫缓缓抬起头来，意念一动，蓝牙10.0自动停止播放。马平卫对音乐十分痴迷，耳边总是反复播放着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地球上的各种歌曲，对于时下流行的虚拟偶像作品不屑一顾。

月球上所有的歌曲，都是按照大数据筛选好的方向，堆积元素来满足人们视听欲望的商品。40年前地球人没有想到，AI不只是辅助工具，而是取代了音乐人。音乐人所要做的不再是寻找灵感和创作，而是如何包装AI作曲程式，让更多人喜欢上它的形象。

但不只是音乐产业，所有行业都是这样，包括马平卫的本职电竞也有大量AI涌现。AI时代早已来临，在过去20年中，月球的四大巨头企业全面侵透人类社会，没有人能够逃得过算法范围。在大数据面前，人类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从15年前来到月球的第一天起，马平卫就明白了，这是人类奴役太阳系的时代，但也离不开对科技的依赖。科技在过去30年改变了一切，让人类摆脱了对故乡地球的依赖，在月球和火星上开辟新天地。譬如这栋高达百层的地出酒店，被誉为新上海最豪华的建筑之一，已成为了人类全新的奇迹地标。

地出酒店不只是以装饰辉煌和极致服务著称，也是月球最棒的约会地点之一，在99层的地出餐厅中，你拥有太阳系内最佳的视野点。餐厅四周装有MR技术面板，让你获得从月球上来俯瞰地球的赏景窗口，一如人类曾在那颗蓝色星球上窥探月宫。

当然，地出餐厅与之相匹配的价格高得离谱，如果没有麦克斯的邀请，马平卫绝对不会来到这种高消费地方。他打比赛和做直播一个月的收入才五万月球币，但地出餐厅一个双人套餐就要一万月球币。

几年前梦想传媒某部喜剧电影有一句台词，“如果男朋友不舍得带你去地出餐厅欣赏蓝色星球，只有两个原因，他不够爱你，或者他是穷逼。”

麦克斯选择在这里邀请自己吃饭，原因是对方很懒，懒得再订个吃饭的地方。这次世界青年运动会在新上海举办，麦克斯代表英国从新伦敦飞来参赛，他是一个奢侈成性的富家子弟，自然选择入驻地标建筑地出酒店。马平卫这个代表中国本土参战的选手，则住在隔壁的新月酒店，虽然酒店是五星级且环境不错，但肯定无法和地出酒店相提并论。

虽然这次赛事性质没有奥运会或者亚运会那么高级别，但也是一个世界范围的大赛，月球的国家都派出了选手参赛。早在人类还没有大规模迁移到月球上，电子竞技就成为了大型赛事的比赛项目之一，而马平卫则是40年来最受欢迎的电子卡牌游戏《历史长河》的职业选手，这是中国公司开发的一款对战类卡牌游戏，玩家使用历史长河中的名人卡进行对决。游戏运营了数十年，每年不断推出新卡和玩法，在月球上同样人气极高。

马平卫在小时候就开始玩这款游戏，中学的时候成为了职业选手，后来参加了不少比赛，这次他在国内海选赛中击败其他竞争对手，成功入选了国家队成为了三名《历史长河》队员之一。然而，其他两名队员在小组赛阶段已经被淘汰出局，马平卫勉强杀入了四强赛，成为了中国队最后的希望。

练了一天的牌后，马平卫有些疲累，刚好麦克斯约自己吃饭，他便欣然答应。在穿着旗袍的生化人女侍应生指引下，马平卫来到了A区，一眼就看到了麦克斯。对方来到新上海参赛时，他们就见过一面，这几天的比赛打完后，麦克斯精神状态似乎很好，和马平卫记忆里的形象出入不大。

麦克斯是马平卫的高中同学，前者虽然是英国人，但高中和大学都是在新上海念的，最近几年才回到新伦敦发展。双方都对《历史长河》非常感兴趣，平时在社交上进行积极交流，并且在赛场上多次相遇。

马平卫坐下来后，两人一边用餐一边闲聊，虽然窗外地球远照非常迷人，但在网络上的VLOG已看过多次，亲临现场没有太大惊喜。这个年代没有什么风景，是VR技术体验不到的。两人聊的话题自然是游戏和比赛，马平卫和麦克斯都杀入了四强赛，但分到了不同的半区，马平卫在明天下午第一场比赛中出战，对阵的是日本选手柯瑞丝，麦克斯则是第二场，他对阵的是美国选手埃舍尔。

“你备战得怎样，这两天练牌的成绩如何？”

《历史长河》的比赛是BO5赛制，双方准备四个卡组，对手Ban掉一个卡组，剩余三个卡组都获胜的玩家胜出。虽说打牌不像其他体育运动或者电竞项目那样看手感，但选手当天的状态还是非常重要，马平卫记得父亲曾经说过，“没有任何牌手能一直保持状态。”

麦克斯笑着点点头，他指了指自己戴着的谷歌眼镜，“根据NEO6告诉我的预测，我明天有80%机率获胜，一切都在掌控中。”

“你还是老样子。”马平卫无奈地摇摇头，从中学时代开始，麦克斯就非常依赖NEO提供的大数据。NEO是谷歌开发的预知未来系列眼镜，根据大数据给出佩戴者生活和工作上的最佳建议，比如今天出门穿紫色T恤会提高10%的幸福感、为金发女生点一杯爱尔兰威士忌能提高35%的约会机率。

虽然比赛时无法携带眼镜，但麦克斯的日常生活中无法离开NEO眼镜，这并非是他一个人的情况，月球上很多人都依赖NEO系列的预知未来眼镜。“NEO帮助你掌控人生”，这句广告词已经深入人心。马平卫不使用NEO眼镜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就是贵。三十万美元买一副电子眼镜，对于他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第二个是他相信直觉，马平卫认为人的直觉最精准，如果一个牌手失去直觉，则无法得到幸运女神的青睐。

由于双方只能到决赛阶段才会正面交手，因此，马平卫和麦克斯聊了很多备战策略方面的事情。日本选手柯瑞丝是一个克隆人，她延续了日本人传统的性格，谨慎而稳重，从来不会做冒险的决策，擅长防守反击。马平卫打算针对这点选择一些后期卡组，依靠卡牌质量来击败对手。至于美国选手埃舍尔是一个生化人，和大部分生化人一样缺乏感情，只有理性的唯数据论。麦克斯决定采取四套进攻卡组，以猛烈攻势来摧毁对手。

麦克斯一直瞧不起这种新型人类，尽管经历了十几年前的人类VS新人类战争后，星际联邦政府建立了星际19号协议，提倡人类与克隆人、生化人和平共处，但麦克斯一直觉得这种并非从人类肚子中制造出来的新人类始终低人一等。“生化人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家里的仆人和厨师都是生化人，他们不过是按照预设程序执行指令的机器罢了。”

“你忘记当年阿法狗在围棋上击败了一堆国际棋手？”

“AI有强大的学习能力，能够减少犯错的机率，因此能够在围棋、象棋这种纯竞技的游戏中击败人类，这些游戏本身就存在必胜手段。但卡牌游戏的魅力在于随机性，我们的构筑和抽牌都会对结果产生因素，AI是没有必胜的决策手段。”

马平卫没有进一步反驳麦克斯的观点，他对于部分看法持有认可态度。在克隆人尤其是生化人出现的这些年来，新人类几乎统治了所有的体育运动和电竞项目，人类无论在体能、操作或者决策上，基本上跟不上新人类的竞技强度。以这次世界青年运动会为例，其他项目绝大部分的参赛选手都是新人类，哪怕中国队也超过八成的选手是新人类。

观众们并不抗拒新人类在赛场上出现，而是将他们视为一种外援形式，当其他国家都使用新人类，自家队伍不使用新人类才是犯二。再强的棋手能比阿法狗强吗，再强的短跑运动员有X3型生化人的爆发力强吗。何况，新人类几年前帮助中国男足破天荒地打进了世界杯的总决赛，自然是没有人再会埋汰新人类。

“祝我们明天旗开得胜，后天会师决赛！”麦克斯信心满满地举杯，马平卫也是放下了顾虑，笑着捧杯喝下了椰子白酒。这是父亲最喜欢喝的酒，每次赛前都会喝上一杯，这也成为了马平卫的习惯。

由于第二天要比赛，马平卫和麦克斯自然没有喝太多酒，双方闲聊了一会就回房间休息，为即将到来的四强赛做准备。马平卫第二天早早就起来了，虽然比赛是下午，但他还是在网上约朋友练了几个小时的牌。

中午吃完饭后，马平卫和国家队的其他成员集结，由于《历史长河》是一个小项目，而且又是电子卡牌游戏，不会有太多教练组和分析师，工作人员只是提供了一些数据和对阵建议，更多是依靠队员们的自行发挥。四强赛的第一场比赛是在下午3点，比赛地点是新上海花园体育馆，选手们提前半个小时入场。

马平卫早早抵达了比赛场馆，完成了身份核实、卡组提交和设备调试后，他在房间冥想了一会。他以前看新闻的时候，听说地球上有一个很强的电竞选手Faker，打游戏之余最大的兴趣就是读书和冥想。冥想可以让人清空头脑，找到最佳的竞技状态，马平卫很喜欢这个做法，他在赛前也会进行几十分钟的冥想。

随着闹钟提醒响起后，马平卫关掉了冥想用的背景音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站了起来。他随后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朝着远处的体育场地望去，场馆内进行着各种体育运动，很多观众在座位上摇旗呐喊。中国队作为本次的东道主，自然是希望能够拿到最多的金牌，虽然说电竞项目的压力不大，但如果能够拿到《历史长河》的冠军，那么马平卫就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他来到月球后一直试图完成的梦想，但只靠那月收入几万的薪资，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唯有，赢下国际赛事的冠军！

《历史长河》是对战类卡牌游戏，自然是在室内举办，而且这款电竞赛事的最大特色，就是使用MR技术创造了惊人的卡牌对战视觉效果，类似数十年前动漫《游戏王》那样的对战体验，玩家操控着各种卡牌进行对战，游戏公司为所有卡牌都制造了AR形象和VR特效。

早在半决赛开始之前，官方就为选手拍摄了宣传片和垃圾话，马平卫坐在椅子上，一边等待着比赛开始，一边看着不远处大屏幕的选手采访内容。要想体验到类似于《游戏王》那样的对战特效，自然是需要戴着全息虚拟MR装备，但正如以往电竞选手为了追求最佳体验关掉所有游戏特效，牌手为了不让其他因素影响自己思考，自然也不会像观众那样在乎卡牌特效。

马平卫将视线放在对面椅子上的对手柯瑞丝，这是源氏财团第三代的克隆人，据说她传承了历史上多位《历史长河》明星牌手的记忆，拥有惊人的牌技和判断力。这是克隆人的最大优点，可以随意更改基因和记忆，柯瑞丝从诞生伊始就往职业牌手的方向培训。她的主人正是宏社长，源氏财团的年轻高层之一，月球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月球上传统的政府和企业无法维系原有统治力，四大巨头企业接管了世代，掌控着基因秘密的源氏财团是其中一个。宏社长不是牌手，他是一个身穿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学者，但他掌控了源氏财团核心的克隆技术，柯瑞丝正是他的造物。每次柯瑞丝参加大型比赛，宏社长总是忙里抽闲进行观赛，此刻的他站在了柯瑞丝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柯瑞丝调试卡组。

马平卫不是第一次在赛场上遇到柯瑞丝，也不是第一次在比赛中看到宏社长，他和这位年轻新杰没有任何的联系，但他每次和对手对上视线，总能感受到宏社长眼里的恨意，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马平卫的直觉非常准，尽管他和宏社长没有说过话，但从心底里能够感受到对手想要击败自己的欲望。尤其是在几次对战中，柯瑞丝真的赢下了自己，他就能在宏社长的眼里看到喜悦。

在主持人提醒对战开始后，宏社长离开了对战台，来到了贵宾室进行观战，其余工作人员退到摄像头看不到的位置。MR技术徐徐启动，将方面投射成千年之前的罗马竞技场环境，只剩下两位选手坐在椅子前，而他们的身前则是只有导播和自己才能看到的游戏光幕。到了2059年，游戏技术早已进化到《头号玩家》里的新世代主机级别，卡牌游戏自然无需鼠标和键盘作为工具，选手们可以在虚拟光幕上自由拖动卡牌和进行操作。

“世界青年运动会《历史长河》半决赛正式开始！中国选手马平卫VS日本选手柯瑞丝！”

选手们自然是听不到观众呼声或者解说点评，马平卫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游戏和柯瑞丝身上。柯瑞丝禁掉了他的李白剑仙卡组，马平卫反手禁掉了对手的诸神黄昏卡组。第一局比赛如他猜测的一样，柯瑞丝在第一局比赛中选择了名流影星卡组，这是一个以好莱坞黄金时代明星作为主题的控制卡组。

卡组特色就是有很多清场和回血手段，十分克制快攻卡组，如果是麦克斯遇到这个卡组，基本上直接被打爆。但马平卫首发选择了妲己倾城卡组，这是个组合技卡组，妲己每回合可以为对方放置一个魅惑指示物，当达到9个时直接获得胜利。柯瑞丝未能抓到除去妲己的手段，马平卫的卡组有很多保护卡，成功让妲己存活到最后。

输掉了第一局比赛，柯瑞丝的神色并没有太多变化，马平卫不是第一次和对方交手，这个克隆人妹子永远都是清冷的表情，除了和宏社长进行交谈，基本上在镜头前不会有太多话语。柯瑞丝左手平放在膝前的和服，闭着眼睛正在思考下一局的对局，而她的右手似乎握着什么。从刚开始对战的时候，马平卫就察觉了对手的掌心握有东西。

《历史长河》对战开始后，是自动隔绝和外界的联系，工作人员肯定也认真检查了选手的物品，柯瑞丝自然不是作弊，但所有牌手都有观察对方动作和表情的习惯，《万智牌》和德州扑克都是如此，马平卫也不例外。

第二局比赛，马平卫换上桃园结义卡组，这是个组合技卡组，抗快攻能力非常差，但一旦玩家同时抓到刘备、关羽和张飞，就能够在一回合内抢下对手20血。《历史长河》每个玩家的生命值只有20血，因此，组合技一旦达成就势不可挡。

而柯瑞丝继续使用名流影星卡组出战，马平卫看到对手的名人卡后松了一口气，他成功预测了对手的出阵选择。桃园结义卡组是很难打快攻和节奏卡组，和妲己倾城卡组都是针对控制卡组。以马平卫对阵柯瑞丝的经验来看，对方打法一直十分保守，他预测这次对方也是以防守反击为主。柯瑞丝虽然抓到一些破坏节奏的卡牌，但还是无法阻止马平卫疯狂抽卡，他成功在10分钟后抓齐了3张卡牌，直接秒杀了柯瑞丝。

马平卫再胜一局，但他并没有松懈之心，在电竞比赛中，让二追三并不罕见，小瞧任何的敌人都有可能落败。连输两局的柯瑞丝依然保持平静，但她苍白肤色开始有些渗红，显然是有着巨大心理压力。克隆人是新人类自然也有感情，柯瑞丝代表日本队和源氏财团出战，一旦落败肯定会招致惩罚，甚至有可能被回炉重造。抹除一切的记忆，是对克隆人最大的惩罚，而源氏财团有能力做到这点。

BO5赛制每个卡组必须赢一局，马平卫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卡组，大唐盛世。这个卡组的名人卡是武则天和狄仁杰，是一个变数极大的中速卡组，尤其在武则天削弱后，这个版本算不上是强势卡组。马平卫选择这个卡组的主因，是自己在学生时代玩得非常多，而且这是父亲夺得“卡牌王”时的冠军卡组。马平卫的父亲马古洁，是人类开启宇宙征程前最后的一位《历史长河》世界冠军。

“父亲，我会用你的卡组赢下这次比赛的！”马平卫喃喃自语，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

柯瑞丝终于更换了卡组，她选择了百鬼夜行卡组，这个卡组拥有稳定的点杀能力，武则天和狄仁杰根本无法在战场上生存。马平卫败北，柯瑞丝扳回一局。比赛是BO5赛制，每个卡组都要赢一局才能胜利，柯瑞丝选择使用对局优势的卡组先跑一分。

大唐盛世卡组落败在意料之中，这个卡组的上限很高下限很低，何况百鬼夜行卡组非常克制自己。他只是祈祷一下，自己牌序不要那么差，否则连名流影星卡组都打不过。不出所料，柯瑞丝还是上了名流影星卡组，虽然这个卡组已经输了两局。

卡牌游戏最大的魅力就是，你永远无法预知自己会抽到什么手牌。马平卫前期利用狄仁杰控场抽牌，一直将节奏掌控在手里，中期武则天拿到装备卡打出爆发伤害，一套连招将柯瑞丝打到了只剩下3血。然而对手的梦露在中期苟住，后期琼克劳馥配合演出卡一回合攻击三次，成功完成了翻盘。

“可惜了，差了一回合。”马平卫遗憾地摇摇头，如果柯瑞丝这回合没抽到演出卡的话，下回合自己的狄仁杰复活后，直接补上伤害的话，就是自己以3-1拿下比赛胜利，现在则是要多打一局了。

《历史长河》在BO5的第五局开始之前，会有一个较长的暂停时间，让选手们可以调整状态和商讨战术，马平卫和柯瑞丝下台回到休息室。解说们则是一边回顾着前四局比赛的对战亮点，然后对第五局比赛的结果进行预测。

“网上有很多人为你加油，小马好样的，干掉对手挺进决赛吧。”

“是啊，不要输给克隆人，尤其是日本人。”

“第四局可惜了，马哥决胜局要一口气拿下了。”

马平卫刚回到休息室，就有一堆国家队的后勤人员前来问候，他客套地回应一下。中国队对于这次《历史长河》项目并没有太大信心，尤其在另外两个选手早早淘汰后，因此，后勤组很难给出更好的建议。尤其第五局比赛中，双方要使用的卡组已经确定。

唠叨了几分钟后，工作人员提醒马平卫回到对战室，他也是起身出门。路上正好遇到了柯瑞丝和宏社长，柯瑞丝的眼角有些红肿，似乎刚才哭过。马平卫忍不住脑补了一番剧情，身为克隆人的柯瑞丝发挥不佳，被主人宏社长直接打哭了，说到底，新人类在月球上的地位还是很低，人类虽然离不开新人类，但也只是把他们当成工具而已。

进入对战室后，两位选手站在舞台中央进行握手，克隆人的手和人类一样，都是温热的。但马平卫明显感到柯瑞丝的手在激烈抖动，他忍不住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没事吧，看你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不用太紧张，这说到底就是一局游戏。”

柯瑞丝努力克制自己的手颤，淡淡地回应道，“你知道克隆人第一宗旨是什么吗？我会击败你的，马平卫！”

马平卫自然知道，如同机器人三大定律，克隆人也有三大宗旨，第一个就是厉行忠诚。哪怕在月球上建立了新东京，日本依然有严格等级制度，克隆人服从主人，正如数百年前武士卖命将军。

双方回到各自的位置，第五局一触即发。马平卫只剩下大唐盛世卡组，柯瑞丝则是武士之灵卡组，看到对方这个卡组时，他忍不住愣了一下。因为武士之灵是一个纯粹的快攻卡组，这个卡组的2个名人卡分别是宫本武藏和真田信繁，前者牺牲血量换取更强攻击力，后来每次死后重生变得更可怕。自从三年前在赛场上第一次遇到柯瑞丝，马平卫很少看到对方玩快攻卡组，虽说卡牌游戏都是一代版本一代神，但柯瑞丝的风格就是以守为攻。

作为一个继承了数个顶尖牌手记忆的克隆人，柯瑞丝操刀快攻卡组自然是没有压力，英雄联盟世界冠军TheShy很少使用坦克英雄，但不代表他就不能选肉。换上这个卡组的柯瑞丝完全变了一个人，她的每一个操作都攻势十足，让马平卫差点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因为狄仁杰有较强的控场能力，自己抓到了一些回血手段，马平卫可能在第七回合就已经败北了。

不过，柯瑞丝虽然换上快攻卡组，但她的思维还是没有完全转变过来。在第八回合的时候，她过于心切想抢血，忽略了武则天每回合的抽牌效果，成功让马平卫找到先机，他召唤出李元芳和上官婉儿后，成功拖延了柯瑞丝的攻势，游戏一转攻势。

看到场面逐渐失控，柯瑞丝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神色，哪怕是之前几次在赛场上落败，她都没有如此失色过。毕竟，没有能够一直赢下去的牌手，马平卫不能，柯瑞丝也不能。但此刻，这位继承了多位冠军记忆的天才克隆人少女，逐渐流出了痛苦的表情，她如樱花一般色泽的脸庞上，浮现出绝望和愤怒。

就在导播将多个视角的镜头怼到柯瑞丝的脸上时，她突然张开了右手，将掌心里的一颗绿色胶囊吞入嘴里，然后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起来。

“那个是…基因分型药剂！”马平卫和柯瑞丝相隔五米左右，他前几年做过视力增强手术，虽然没有苍鹰那么强，但比普通人强了不少。他迅速辨认出柯瑞丝吞下的药物类型，结合记忆找到了名字。

源氏财团的克隆人，一般不会只用到一条基因链，越强的克隆人使用的基因代码就越复杂。基因分型药剂能够临时改变克隆人的心智和性格，但对身体和记忆会有极大影响，需要先进行基因测序和调试后才能使用这药物。显然，柯瑞丝打算解放基因束缚，在短时间内让自己获得爆发的精神力和判断力，来更好地进入到快攻卡组的操控思维。

奥林匹克委员会在很多年前，就不再禁用兴奋剂之类药物，毕竟大家都已经使用新人类来参加比赛，限制药物使用还有什么意义，就算兴奋剂拉满的人类也拼不过生化人。再说，嗑药比赛带来的节目效果不错，反而能够提高比赛收视率，在这个热度和话题性主导一切的世界里，选手临场使用药物并不是大问题，只要不是强迫对手使用即可。

不过，大部分临时提高选手能力和状态的药物，往往都有较强的副作用，甚至造成永久性损害，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有人使用，毕竟命才是最重要的。但克隆人和生化人的命，并非是命。

嗑药后的柯瑞丝进入了狂暴模式，她的下一抽运气不错，让上回合刚死掉的宫本武藏复活，配合二刀流法术卡完成了清场，并且站了三个单位，这回合的操作让比赛再次回到了均势，但她的生命值来到了6点。马平卫并没有完全丧失机会，他刚才料想到对手可能会组织反攻，并没有ALLIN手牌的资源。

比起场面上的压力，柯瑞丝接连发出惨烈尖叫，则是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导播一般是屏蔽比赛室的录像，转而播放游戏音效和解说评论，《历史长河》的比赛并不限制选手交流，导播不刻意切音频的话，观众是听不到他们的交流声。

“你何必沦落至此，你这种手段会让自己受伤的…”

柯瑞丝虽然面容痛苦，但她依然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神智，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翻译器里传了过来，“一切都是为了主人，以山森羽田之名，向马古洁之子复仇！”

听到山森羽田这个名字，马平卫脑子一阵激荡，片刻之后他终于明白，为何宏社长一直对自己有那么大的仇恨，因为他的本名是山森宏！

“可怜的人，一切到这里结束了，我的回合，抽卡。”看着刚抽到的卡牌，马平卫没有任何犹疑就打出，基因分型药剂的副作用非常强力，柯瑞丝停留在赛场多一分钟，她造成永久创伤的概率就提高一成。虽然对手是日本人还是克隆人，但马平卫很难对她生起厌恨，尤其是在他了解到真相后。

马平卫发动刚抽到的法术卡万国天枢效果，当自己武则天在场的时候，弃掉所有手牌，消灭场上的其他单位。双方所有单位全部死亡，柯瑞丝没有任何单位能够阻挡武则天的进攻。而马平卫手牌里的法术卡十万宫廷乐在送进弃牌堆时，会使己方场上的一个单位在本回合获得+3攻击力。6点攻击力的武则天进攻，打掉了柯瑞丝仅剩的6点生命值，马平卫成功赢下了比赛胜利。

“我输了？”随着战败特效在面前徐徐出现，柯瑞丝还无法从游戏中回过神来，但怒火攻心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嘴角开始流出红色液体。即使是克隆人，体内流的也是殷红血液。

比赛镜头自然都切到了马平卫的身上，主持人上台恭祝他获得比赛胜利，成功挺进了决赛阶段。但马平卫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不远处，比赛场馆的医护人员护送着柯瑞丝离开，宏社长也上台了，而且他的脸上有一种哀伤神色。

宏社长便是山森羽田的儿子。山森羽田是一位日本富豪，也是一个《历史长河》的牌手，他在15年前的世界总决赛中输给了自己的父亲。而马古洁赢下那次比赛，不只是为了冠军头衔和奖金，更是为了一张飞往月球的机票。并非每个地球人都有资格来到月球，毕竟月球的资源有限，除非你是巨头企业员工，或者科研、政府人员，又或者拥有人脉。

马古洁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他和政府高层达成承诺，只要赢得世界冠军，就可以为儿子赚取一张月球的永久居住证。马古洁做到了，他击败山森羽田，那场总决赛正是大唐盛世与武士之灵卡组的经典对决。

……

“所以，他想要代替父亲向敌人的儿子复仇，制造了柯瑞丝来对阵我，一个为复仇而生的克隆人。”

“你只猜对了一半。”比赛结束后，马古洁和麦克斯在休息室里展开长谈，另一场半决赛在半个小时后才开始。麦克斯迟疑了一下，“其实这件事情我先前就知道了，山森羽田在输给你父亲后的不久死了，他的尸体在平时常去的钓鱼池里发现，官方认定他是自杀。”

“你的意思是，山森宏将父亲之死归结于我的父亲，他只是输掉了一场游戏而已。”

“那可不是普通的一场游戏，正如你的父亲赌上了你的未来，山森羽田也是如此，如果他赢得比赛的话，公司可以获得一大笔投资，不至于遭遇经济危机。”麦克斯摊摊手，“他父亲是死于公司运营失败的破产，而输给关键比赛则是导火线。”

马平卫愣了一下，他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游戏是无辜的，比赛是无情的，但那场决赛背负了太多东西，两个父亲的交手结果导向了不同的人生。

“世间有很多东西都是巧合，人类不可能永远作出正确的决策，因此，我只相信最好的打算。”麦克斯指了指自己的NEO眼镜，随机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别为过去的事情烦恼了，是时候为未来的方向思考，毕竟你明天总决赛对阵的是我，这次我绝不会让你拿到冠军。”

“哼，我都赢过你不下十次了。”

“NEO告诉我，我今天的运气很好，提高了30%的胜率，这次的比赛可能会有好的结局。”随着工作人员敲门，通知麦克斯入场准备比赛，他跳起来伸了一下懒腰，大步地朝着比赛室走去。“帮我保管一下NEO眼镜。”

“放心去吧，但小心对面的选手，埃舍尔真的很强。”

“嘿，不就一个生化人，”麦克斯撇了撇嘴，然后侧身在马平卫的耳边小声说道，“其实，我打算明天比赛放水输给你，这样你就能实现愿望了。”

马平卫还没有回过神，麦克斯潇洒地挥挥手，踏上了通往比赛对战室的通道，只剩下他在原地发呆。此刻，马平卫的心里只有感动和喜悦，麦克斯确实知道他的梦想，他拿着父亲比赛得到的通行证来到了月球，而这15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将父母接到月球。以他的收入和地位是无法实现这个目标，唯一的方案就是，赢下世界青年运动会，为国争光拿到月球永久居留权！

他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NEO眼镜，为即将登场的麦克斯加油，“希望你的直觉是对的，今天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