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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融入了大海

2023-07-28 12:36 作者:这么摆烂还想上好大学  | 我要投稿

我看着眼前往嘴里猛塞泡面的男人,不知所措了起来。 大概半个小时之前,凌晨一点半的时候,我决定放弃自己的阿美莉卡作息,上个厕所就睡觉。 然而,我却注意到自家厨房有一个诡异的身影在移动、寻找。 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住,离警察局也远,但安保一直很好——这次遇到坏蛋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 我当机立断,缩回了自己的卧室。从房间里拔出自己开了刃儿的短刀,我紧紧攥着它蹲在窗边,便于在极端情况下和他周璇。 时钟在一点一点走着。 “嘀嗒,嘀嗒…” 让人觉得寂静得可怕的嘀嗒时不时与剧烈的心跳重合—— “嘀嗒…” …… 时间在黑暗中缓缓流过。 我的房间一直开着灯,他不会不知道这里有人!最坏的情况,就是被绑架,被勒索—— 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了! 刚要开始尖叫,我的嘴就被他一把捂住了! 他是怎么瞬间从门口移动到床边来的?! 托这明亮灯光的福,他的脸我看得一清二楚——他没戴什么遮挡面容的东西。 “听我说。”他却比我还紧张,手心的汗咸咸的……似乎不只有咸味?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 “我不是有意来的——我是说,我没有恶意。虽然你一定不信但是——”他咽了口唾沫,用丝毫没有侵略性和威胁性的眼神看着我,“未来,我来自那里。” “……” 看着眼前这个狂炫泡面的男人,我一阵语塞,千言万语都堆在肚子里。 这未来人儿怎么真奇怪? 在被迫接受了他这个设定之后,他问我我家里有没有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我就去给他煮泡面了。 而就在这期间,他先是把脸死死贴在我家养热带鱼的玻璃鱼缸上,后来甚至想钻进鱼缸! 这尼玛七濑遥吗! 别问我为什么我在厨房还知道! “你说是谁叫你来的?” 我等待着警察。 我早就报警了。 谁你马信你是从未来来的啊中二病少年! “……嗯,我不知道。” “任务是什么呢?” “它说,我的原始意志会指引我。” ? 啊? “哦,对了。”他咽下一大口泡面,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说,“警察不会来的——我没动手机,就是……” “?” 我慌忙掏出手机一看——通话记录显示我从未拨打过110这个号码! 可我确信我已经报完警了! 稳下来——不慌,说不定,是,是手机的BUG! “除了你其他人看不到我的。”他诚恳道。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我打开相机—— 手机屏幕里只有刚刚安定下来的热带鱼。 ……好的,我信他是未来来的了。 —— 我和他约定好,他睡客房,我把门锁上,明天早上六点我就给他开门让他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才回到现在。 但是,我你妈睡不着了。 谁你妈睡得着啊! 在辗转反侧中,我猛然意识到他掌心的气味到底来自哪里—— 大海。 是海水的味道。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贴近他汗液的味道的味道。 不过——海水的味道我应该一下子就能尝出来啊。 “……” 我看着天花板。 “它,是指,大海吗?” “这个人,来自……大海吗?” —— 第二天早上六点,一夜无眠地我打着哈气给他打开了房间门。 只见他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板上,但地板上却没有一点水渍——他站起来之后,地板上也没有一点水渍。 那些水渍类似于吸附地在他身上固着,慢慢消失——或者说,“融入”。 “……吃早饭,然后,请仔细想想您的,原始意志。” 吃饭前,他先跟热带鱼郑重地道了个歉。 “我贴近它们主要是因为,我能听到微弱的歌声,从它们那里。”他端正坐着,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歌声?” “嗯,熟悉但微弱的歌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热带鱼们,又回头看着我,“很熟悉的歌声。” “这估计就是你的原始意志。”经过昨晚,哦不,今早的思想斗争,我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位的设定,并决定帮他完成任务,要让自己的生活回到之前那种空虚而无聊的状态。 “我可以带你去水族馆看看,你看看那里的歌会不会更强烈。” “谢谢!”他开心得像个孩子。 我看着比我高一头多的孩子,扯出了一个勉强得很明显的笑容。 一晚没睡,我现在脑袋晕得想死。 下午,补了几个小时觉的我带他去了水族馆。 暑假中旬,这里人还挺多的,尤其是小孩——烦人。 而这家伙一进水族馆整个人就被震撼到了,杵在门口不动——我把他拽到了休息区,而他只是迷茫地看着游鱼。 我听不到他所说的歌声。 我现在怀疑他是什么“阿戈尔人”现实版。 “家。” 他突然说了一个字。 “家?” “嗯。”他凝重地看着我,“家。他们,想家。” “……”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心里犯怵,全身鸡皮疙瘩似乎都起来了,在没来由的悲伤与愧疚将我淹没之前,我说: “今天下午我就带你去海边。” “海?” “嗯,黄河入海口就在这个省,去海边很容易。” 在他和水族馆的个个分区的鱼啊虾啊龟啊告别之后,回家之前,我又带他去了趟海鲜市场。 结果这家伙抱着一条鱿鱼不松手。 我眼睁睁看着他把鱿鱼贴在自己的耳边,闭着眼,静心而专注地聆听着。 “歌声在逐渐微弱。” “这里的歌声很杂,他们大致在唱两首歌。” “两首歌?”我接过鱼贩子递过来的塑料袋,在一个没太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问他。 “《家》和……一首悲伤的歌,一首更加悲伤的歌。” “是死却无法归葬的悲哀吗?” “不只。” 接下来,他说出了一句让我震惊至今的话,一句成为我一生、乃至整个世界的未来的伏笔的话。 他说: “是意识到一首家乡面临着巨大的危机的哀伤——是无能为力的,是悲愤至极的。” 我想到了八月三号。 那个即将改变世界的日子。 “这里的歌声很弘大,但是,都在渐渐地减弱。”他的眼眶渐渐变红,里面充满了对……对“同胞”的同情,和哀悯,和不舍,“他们快死去了。” “他们的……” “好了。”我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我们就去海边,先回去收拾东西。” —— “我感到歌声在越来越大。” 在前往海边城市的路上,他对我说。 “还是那么复杂吗?” “在越来越纯粹。” 他闭着眼睛。 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海风已经撩起了他的头发。 我几乎已经确信,他是海的孩子。 指引他回来的,是未来的科技,以及无法遏制的保护欲—— 一个好孩子保护母亲的强烈欲望,于乌鸦和羊羔而言,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未来的大海怎么样了?” 这是他第一次低着头没有回答我。 他在逃避着什么。 “……” 此后的路上,我不再主动和他交谈。 我在思考。 我在急切地思考,我在慌张的思考。 我的思考让自己愈来愈不安。 八月三号之后,八月三号之后——海,海怎么了? 他对母亲的保护欲似乎复制了一份给我。 海怎么了? 海,会怎么样? 他则一直穿着那身严严实实的衣服,闭着双目聆听。 这身衣服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只有头部部分。 我恶狠狠地按回了心底的那个可怖的想法。 —— 等我办完入住手续,又到了深夜。 “抱歉。” “没事。” 我没有胆子接受他的道歉。 我面对着他,就像一个怀有愧疚感的,怀有人类本该就有的对海的愧疚感的罪人,面对着海洋的指控,就像犹大面对着挂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我对他帮自己拿东西的行为表示感谢,就像犹大沾染了从耶稣胸口涌出的血。 我的心里只剩下了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我现在能去海边吗?” 我点点头。我相信以他的本事,带我绕过阻拦不是难事。 海上的天空中没有太多星星,大气是混浊的,人心也是。 海岸边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而白天,有太多人,大部分都是麻木的人,在海的身体里嬉戏,肆无忌惮地破坏索取。 我也是麻木的。 我看着风从身后扬起他的头发,我看着他在黑暗下一步步向大海走去,我看着海浪涌动,一进一退。 “歌声,很大。”他说。 他还说,大海在呼唤他……赞美他。 他说,大海说他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应该回家。 他修正道:“不是回家。” “是……嗯,合并。” ……我意识到我此前犯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不是海的孩子。 他是大海本身。 他蹲下身子,用戴着手套的手抚摸海水。 然后,我看着他摘下手套——那里不仅是手,上面还嵌着白化的珊瑚,虾蟹的骸骨,以及几只多爪的章鱼。 首先是手,他的手融化在海里——融入进海中 然后,慢慢地,他整个人融入了大海。 整个过程中我就像是中邪了一样愣在原地,冷漠地看着他消失。 就像过去无数天一样,我对即将受辱的大海,一直在受辱的大海冷眼旁观。 他没给我留下任何东西。 海洋就在这短短内离我远去,而我一直都是冷漠的。 海洋本来离我很近,我本来有无数的时间与他一起。 我本来可以,探索更多关于他的秘密。 而他已经消失了,融入了,合并了,与这片即将溃烂的汪洋。 …… 是海鸥把我叫醒的。 我在自己的卧室里醒来。 打开手机,发现手机里多了一个倒计时: “距离核污水试排入海,还剩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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