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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如来不负卿(六)【羡忘生子】

2020-10-13 20:38 作者:萤火染尘埃  | 我要投稿

【蓝湛——寒山寺首座,蓝涣——寒山寺住持 ,蓝启仁——寒山寺后堂】 

【18年前温若寒当朝,大皇子温旭,二皇子温晁,四公主温情,六皇子温宁】

【丞相江枫眠,夫人魏紫鸢,长女江厌离,次子魏婴(实为养子),小公子江澄】

【臧色散人,魏紫鸢师姐,闺中好友,擅诡术】

【魏婴蓝湛后有一子思追,避雷。】

其他人物,出场时介绍。



        十六年前,曾有一场大旱,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又时至酷暑,焦金流石,丛林走水,众生流离失所。如今深不见底的碧灵湖,那时也徒留一具河床而已。当时魏夫人身怀六甲,盛暑难耐,丞相怜惜,便将她送去山中避暑,顺带为孩子祈福。只是未至山门,便腹痛难忍,幸得蓝涣路过,及时将人抬进云深。是夜,云深突然鸮啼鬼啸,飞沙走石,继而佛光大盛,风起云涌。魏夫人诞下龙凤,母子平安。此后半月雷鸣滚滚,雨横风狂,直至龟裂的土地升腾的热气不再,直至枯死的老树颓断的枝桠回春,直至枯竭的的碧灵湖干涸的河床蓄满,才渐渐散了云,收了风,止了雨。而寒山寺的后山脚下,也蓦然汇聚了一汪清泉,终年寒气不散。此后便长久地风调雨顺,坊间只传言,是那妖孽误入了寒山寺,我佛慈悲,怜悯苍生,收了那妖孽,这才天下太平。只是那妖孽是谁,什么来历,当时只道是天家禁忌,久而久之,便从茶馆的闲谈中渐渐被遗忘了。

        丞相思念心切,风雨一停便接回了母子三人。回山途中,蓝涣远远看见碧灵湖水推着什么物什,浮浮沉沉,“嗵”的一声,潮落搁浅。蓝涣匆忙上前,便见那残破的木桶里沉睡着一个婴儿。伸手探了探,鼻息平稳,环顾无人,想来是个弃婴了。蓝涣叹了口气,将孩子抱回了寺中。

        襁褓里的婴儿形容姣好,四肢健全。若说面上能看出与寻常孩子有什么不同,大概是直至二八,蓝涣也从未见他有何悲喜,不哭不笑,不痛不痒。他似乎生来就修得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自记事起,他便随蓝涣一起,闻钟而起,闻鼓而眠,闻板上殿,闻梆过堂,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他不爱说话,寺中也不曾有与他同龄的孩子,每有空闲,他就静坐在藏经阁中,不是翻看医书,就是誊写经卷。

        蓝涣想带他下山化缘,他说因缘际会,可遇难求;蓝涣想带他去做法会,他说木已成舟,因果既定;蓝涣想领他宣扬佛法,他说无有定法,如来可说。后山的兔子受伤了,他救;不祥的乌鸦受伤了,他也救;向善的信徒受伤了,他救;山林的恶匪受伤了,他也救。被劫的达官贵人说他不分善恶,滥施慈悲,他说佛渡众生,毋妄生死。

        “寒山寺的沙弥,有求不得为斩妄念而来,有怨憎会为平心气而来,有爱别离为断离肠而来,而忘机,却是真正为我佛渡苍生而来。”蓝涣缓缓地讲着这一十六年,或是讲述的过往从遮遮掩掩到滴水不漏,语气也渐渐多了些坚定生了些敬畏,“世人皆求佛修无忧,常言又道苦行僧,忘机他,救回了那么多人,却难救自己。后山的冷泉,想必施主已见识过,那是你母…是凛然赴死之人所有的决绝和荒凉,万念俱灰,冰寒刺骨。可忘机却说,那水温热和畅。男子可孕,每三月血气逆行,自他八岁起,便靠这冷泉生熬悖逆之痛。若为世人所知,更是灾祸。他自是不在意,可其中究竟是苦是乐,也便像那冷泉之水,冷暖自知罢了。”蓝涣眼前微微蒙上一层水雾,每每与长老谈起忘机,长老只道忘机具慧根,有佛缘,必将得道,普渡众生。可蓝涣毕竟是红尘看尽而来,面对两个同样美好却注定倍受非议诽谤的人,一个如林间金风洒脱桀骜,一个却似山中玉露通透隐忍,终是多了一些酸楚与心疼。

        魏婴一路思绪万千,也不知如何走回的静室,及至跟前,正屋、厢房竟还亮着光,耀动的烛火交相辉映,扰乱了他的心绪——蓝湛在等他。

         “蓝湛?亥时将至,你怎么还没休息?”

         “久不见返,怕后山起火。”

        蓝湛说的真诚,魏婴听来却像打趣,继而嬉皮笑脸起来:“那首座仙师可愿再同我一起犯个禁?春风和煦,最适合夜游了。”蓝湛抬眸瞧他,未说好,也未说不好,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走开。

          “去哪儿?”

          “夜游。”

        即便高处不胜寒,五月的夜也褪去了冰冷,暖风夹杂着淡淡的槐香,窸窸窣窣的树叶声在这静谧中生出了些躁动。房檐上的两人,一个慵懒的半倚着,一个正襟危坐。

        “蓝湛啊,你平常在山上都做些什么?”

        “早课,练功,禅修,喂兔子。”

        “练功?你习武吗?”

        “嗯。”

        “你们出家人不是最怕打打杀杀了嘛,你这小身板居然也习武?”魏婴想象着蓝湛舞刀弄棒的模样,不由打趣起来。

       “不是怕。”蓝湛依旧一本正经,“众生体同,应起悲心,怜彼昏蒙。习武亦是为有能力锄奸扶弱,救人性命。”

        魏婴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和大义,缓缓垂下眼睑:“蓝湛,这么多年,你会觉得孤独吗?”

        “孤独?”蓝湛偏了偏头,那双眼里是纯粹的疑惑。

        “身边没有体己的人,没有人分享快乐没有人倾诉苦闷,什么都不在意,心里空荡荡甚至连自己都没有,”魏婴眼睛有些发酸,“不会觉得孤单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长到魏婴以为没有答案了,蓝湛开口了,却也真是没有答案的:“我心里不是空的。”像小孩子争辩一样,他竟有些涨红了脖子,“有佛祖的,有他怜悯的众生,自然也有我。”顿了一顿,似是又仔细地揣摩了一番,“至于你说的快乐苦闷、分享倾诉,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所以我也不知,没有的话算不算孤独。”

        如鲠在喉,魏婴别过头去瞧着夜幕漆黑一片,什么时候,月光也被云层隔挡了。

        “你想下山吗?”虽然已经知晓答案,他还是想…亲口问一遍,果不其然,蓝湛摇了摇头:“凡心损梵行,山下多是非。”

        魏婴自嘲地一笑,心道自己的生死前程都还未知须得躲到这佛门清净之地,竟还想着带蓝湛下山。倘若有能力掌控……

        手上把玩的陈情微不可察地又飘起丝缕黑气,在风中东摇西晃,似在否定什么,却被隐没在笼垂的夜幕里。

        或许是这气氛过于沉重,魏婴突然故作轻松起来:“可是我想啊,我跟你说,我都月余没碰上酒吃上肉了,听说姑苏的天子笑格外香醇,还有那得月楼的小菜……”

        “魏婴。”蓝湛凝视着那双还带着痴笑的眼睛,“你要走?”

        满面的笑容僵了一瞬,继而愈发嘻笑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走不了,不过是想下山逛逛,又怕出去了你们守门的沙弥不放我进来,首座仙师可否赏脸给个通行令牌什么的?”继而凑到蓝湛跟前,眨巴眨巴眼睛,故作可怜,“仙师定不忍心让我流落山头被山里的兔子烤着吃了吧?”

        这么一闹,蓝湛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三门处辰时至申时末,不设限,可随香客进出。过了藏经阁……内室弟子已识得你的面具,不会拦你,卯时末至亥时可出入。”

        听着第二遍更声,二人才从屋檐落下,各自回屋,只剩空中寂寥的点点星辰。


        另一边,云梦江府的大门“吱呀”一声,一个脑袋左右张望,蹑手蹑脚地探出身去。

        “阿澄。”听得一声呼唤,那人惊得转过身,肩上的包袱滑落在地:“长…长姐,我…我只是……”

      “去吧,好好看顾阿羡。如今他在明敌在暗,”江厌离捋了捋弟弟额前的头发,“万事小心,莫要露了行踪。”

         江澄重重地应下,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相比这头的匿影藏形,康王府却是一派灯火通明,笙歌缭绕。

        “确定人死了?”温旭从屏风后走出来,带着一身酒气。

        “回殿下,死士一路追杀,那魏婴身受重伤跳下了回头崖,听闻江丞相已派人寻了半月,应是凶多吉少。”

        “嗯……再派人暗中去搜一搜,做的干净些,莫要露了马脚惊动宫里。”

        “是。”

        禀事的人刚退出屋子,温旭便一头扎回了芙蓉帐,“魏婴啊,要怪就怪你自己命薄,怎么就偏不巧撞破还射杀了大渝的枭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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