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五十七）

五十七

 

毛利元德还是第一次来京都，比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长州，京都风物自有醉人之处，可惜他却没有时间赏玩。

“京都的事真是多亏大岛さん了。”毛利由衷佩服这位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少女。

大岛优子摆手道：“这两天世子大人也辛苦了，有三条大人和姊小路大人关照，我们尊王攘夷派的声音就算是上达天听了。可能还要有劳您再和土佐藩接洽一下，萨摩兵进京都的影响太大，我们必须得找个盟友才行。”

“大岛さん对目前京都局势似乎并不乐观？”毛利元德听出优子言下之意，讶然问道。

优子脸上还是无忧无虑的样子：“也不是，步步为营嘛。世子大人知道我最看不起藩里那帮笨蛋们的是哪一点吗？”

毛利元德思而不解。

“是急躁。”优子竖起一根手指，“吉田松阴教出来的学生们，才干是有的，行动力也是有的，可惜有些过头了。此番能得到公卿们的支持，那是因为我伏波院早已做足了功课，下手也算快，行踪也保密。待到大事将成，才由世子大人出面正式宣告长州的态度，您以为然否？”

毛利元德赞成地点头，他的近臣们因为甫到京都便收获果实，有些被胜利冲昏头脑了，甚至想提出极为激进的主张。

“所以想要扩大长州的影响力可没他们想得那么容易。”优子竖起第二根手指，“且不谈桂さん从长井雅乐手上完全接管藩政需要时间，试想如果一开始长州就亮明车马来京都，会受到怎样的招待呢？伏波院实力再强，面对竹下院、澄月院还有荣屋联手也只有退避三舍，被硬赶出京都都有可能。这段时间我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甚至连梦中情人都见不了，全是为了攘夷的大业。”

毛利元德也不是第一次和优子打交道了，看着栗鼠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自动过滤了某些话。

优子又竖起第三根手指：“世子大人一来，长州的势力便由暗转明。看在公卿们的面上，幕府、萨摩、尾张不至于直接撵咱们走，但是如果您的手下还肯不安份的话……”

毛利元德不是笨人，心知优子一直隐伏的另一个用意便是让幕府和其它强藩互相猜忌，这才使得长州藩在夹缝中找到了立锥之地。如果现在高调行动，只会招来另几方的联手打击。

“以后的事宜当然都是世子大人作主。”优子道，“我的建议是不妨退让一些，再等待良机。一旦长州政局稳定，桂さん一定会尽快赶来京都的。等到他过来，世子大人就可以放心了吧。我走之后、桂さん来之前这段时间，请世子大人多保重，千万忍耐。”

“大岛さん要离开京都？”毛利元德惊问。

“不然留在京都做甚，和谁打去？”优子一翻白眼，“就算是世子大人也不能要求我对爱人出手吧——何况打不过。武力，要用在合适的地方。”

“别着急。”像是在劝告毛利元德，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像是在论断政局，又像是在平抑内心深处的感情，优子说道，“总会有那一天的，再等一会儿。”

 

长州藩的行动称得上兵贵神速，萨摩藩的应对也只稍慢一线。在柏木由纪和松井玲奈的合力运作之下，萨摩与尾张迅速达成协议。岛津久光奏请天皇下达诏令改革幕政，尾张、仙台、越前诸藩纷纷附议。令人意外的是，实力强大而思想激进的长州和土佐两藩竟也赞同岛津久光的意见，并未提出更多的要求，只加入了一条主张——幕府将军上京朝见。至此，幕府权力的分裂已不可避免。而幕府老中·久世广周偏偏在这时身染重疾，幕府使团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回江户吧……”前田敦子看着愁眉不展的高桥南，轻声说道，“天皇陛下已经下诏，我们留在京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回江户早作准备。”

收到伏波院离开京都的消息，小嶋阳菜有些惘然，近在咫尺却避而不见吗？或许是那个人明智的选择吧，又或许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说到底，她们并没有什么约定呢。即便当年竹下院中的优子真的很喜欢自己，在时间和距离的阻碍下，这份感情还会美好如初吗？

“总算不是最坏的结果。”高桥南沉声道，“萨摩和尾张毕竟还是希望改革幕府而不是推翻它。我们先回江户向将军报告，然后等待朝廷的使节。”

这一趟出使京都，竹下院虽未遭遇恶战，打发掉的激进浪人其实并不少。眼见京都风云际会，己方却不得不暂时缺席，前田敦子在心中默念：“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