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在上【忘羡】27-阳火过处，灰飞烟灭

聂家大宅白藩高挂，吊唁商客来去匆忙。 东苑客房里的医师给和尚切脉已经足足有一刻钟。 羡羡见医师像被封了嘴似的半天不说话，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很严重嘛？”羡羡等不得了，盯着医师问，“是不是治不好啊？” 医师无意识抬头看了和尚一眼，还没看清又赶紧垂下眼皮，悄悄用余光觑聂怀桑神色。 聂怀桑心里也在打鼓——大师你要个怎么治法你倒是给个暗示啊——这眼疾究竟严不严重？该不该治好？或者什么时候可以治好啊？ 还有，你装瞎究竟图个什么？ 给个答案，我也好往那上面说啊！ 聂怀桑表情实在严肃，医师又畏畏缩缩，羡羡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一把揪住医师衣襟，脸色沉下去：“能医就医，不能的话——窝掀翻整个夷陵也要找出个能治的！” 和尚眸光微跳，被小猫咪少有的厉色震了一惊。 他摸到羡羡揪人衣领的手，包在自己温热的掌心：“羡羡，你别吓着医师。”又轻轻叹了口气，“我看不见也没什么，不是还有你做我眼睛么。” 羡羡这次却倔强得很。 他突然站起身，雪白衣衫哗哗作响。 “窝们不找医师了。” 和尚讶异之色还未露出，便听羡羡对聂怀桑说道：“桑公子可知云萍城最近哪处地界妖物作乱？” “小公子是想……”聂怀桑左眼直跳。 “窝找罪魁祸首！”羡羡脸颊鼓囊囊的，“她总不至于害人瞎了眼没个解法吧？” 和尚与聂怀桑俱是一颤。 和尚攥紧羡羡的手道：“那妖精是趁夜下的迷雾，当是擅长幻境的妖物，我瞎着眼看不清，灵力大打折扣，你若……” 羡羡没乖乖听他说完，脱了手出来，一步逼近聂怀桑：“桑公子只需告诉窝位置，窝一个人去。” “不可！”和尚陡然起身，跨步过来把人拉住。 羡羡脾气上来，只顾着找妖精，根本没去想和尚怎么这么精准地找到自己。 “你好好在这里等着窝，窝一定给你找到那妖精！”哼，找到了治好和尚眼疾再剥皮抽筋！ “我其实……”和尚心想这回事情搞大了，刚想和盘托出，却被气呼呼的少年打断，“你放心，窝有办法。” 他推了把震惊的聂怀桑，就往门外走。 和尚提步，羡羡转头：“你看不清别乱走，窝去不了多久。” 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和尚愣在原地。 聂怀桑同情地看了和尚一眼，跟着羡羡去了。 夷陵有一处坟山，叫乱葬岗。阴冷潮湿，妖邪纵生。 偏西的崖顶无高树留荫，只乱糟糟一大片半人高的野草，草丛被浓雾裹成一团团黑影。 聂怀桑带着羡羡和众家仆登了顶。 小厮和家仆在前路砍草，他时不时回望，满腹不可言说的牢骚。 他跟着少爷经历过不少风浪，什么场面没见过？可这无中生有的情况还真第一次见。 乱葬岗邪祟虽多，却从不出山，哪会跑出去对一个“得道高僧”下手，这不是老寿星上吊——自己找死吗？ 他是妖物他都和少爷急！ 他用头来赌，那和尚装瞎！偏偏就这个傻小子看不出来…… 唉，他又叹口气，认命地继续砍草。 只能当做大家陪和尚演戏，替他们家少爷还个人情。 白衣少年站在遍布草根的泥地上，手指捏着一根猫尾草，猫尾草随着指尖切掐，摇摇欲断。 聂怀桑瞄了眼少年青白脸色，迟疑问道：“小公子接下来要做什么？” “除完这滋养阴气的邪草，看他们出不出来！不出来，窝就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巢！”少年指甲一用力，猫尾草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就连正午的阳光也照不透山顶笼罩的浓雾，聂怀桑突然打了个寒战。 他想起第一次见那只黑猫，琥珀色的眼睛里隐隐透着红，后来虽没亲眼见到黑猫化形时显露的桃花，但也听师父提到过妖界当家主母是朵桃花精，若他猜得不错，这少年怕是和妖后关系匪浅。 可如果小黑猫就是小妖王，又怎会长年流落在外，和含光大师一路？ 聂怀桑想不通。 “小公子准备怎么烧？这地界普通的凡火可点不燃。” 他且多看少言，出什么事自有尾随一路的大师善后。 说话间，前路野草除尽，浓雾逐渐散开，露出光秃秃的山脊，远远望去，就像盘伏在地的一条黑龙。 羡羡闭目，额头显现出一朵五瓣桃花，血红如熊熊燃烧的烈火。 天空的艳阳与之辉映，亮得人睁不开眼。 荒山原本死寂无声，此时，龙背大震，苍林赤红，天地间至真至纯的阳气聚集成庞大风涡，旋风扫荡之处，火光烛天，猎猎呼赫。 万千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不绝于耳。 在聂怀桑极力睁开的瞳孔中映出数不尽的扭曲黑影，它们挣扎着，惨叫着，从烧焦的黑土里争先恐后挤出——茬茬草根如荧虫环绕，把这些黑影无形地困在其中，逃脱不得。 一道白影飞掠而至，将羡羡搂进怀中。 “快停下，羡羡！” 而羡羡竟像是听不见人声，那朵血色桃花盛而不衰。 ———— 2023-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