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冲喜,冲喜!】

梅香扶着扶手,艰难的走着,她已经练了半个时辰了,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掉下来,砸在地上,悄无声息。
李继贤扶着额头站在门口,靠在门边的墙上,“你干嘛不进去?”
佩雯用手肘捅捅他,略带调侃的说。
“懒得看。”
李继贤的心思佩雯看的一清二楚,她憋着笑,“懒得看还守在门口,谁信呐!”
梅香实在走不动了,才停下来歇一会,“艾伯特,你说我这么练,能尽快出院吗?”
自从熟悉了,梅香称呼艾伯特也不带尊称了,两个人走的也很近,艾伯特很多时候都刻意接近梅香,神经大条的梅香一直没有注意这一点,只把他当朋友一样对待。
梅香放开抓着扶手的手,叉着腰喘气,实在是很疼,她已经有点头晕了。
“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快点康复,但作为医生,我不同意你用这种方式,会适得其反。”
艾伯特用的是不同意而不是建议,心思已经很明确了,门口的佩雯听的一清二楚,可梅香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
梅香又重新迈开步子,可没走几步腿一软就往下倒,艾伯特眼疾手快扶住她,梅香歪着身体挣了半天都没起来,艾伯特顺势就想抱她,佩雯赶紧跺了李继贤一脚,李继贤几步跨进去拽过梅香,“行了行了,你今天练的够久了,你忘了你老师和郑姑娘他们等会要来看你了,再不回去来不及了。”
还没等梅香说什么,李继贤一把横抱起她就走了,一句话都没有和艾伯特说。
佩雯跟在他俩后面一路都在偷笑,刚才李继贤抱起梅香时艾伯特的脸色可有意思了,又青又紫,明明不高兴,还不能表现出来,啧啧!
梅香觉得莫名其妙,她虽然不知道李继贤的心思,但是能看出来李继贤不高兴,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梅香也不好问,几次看向佩雯,佩雯扭过头回避了她疑惑的眼神。
最近疫情防控的不错,治愈者越来越多,百姓们可以定点出门走走了,所以郑瑷他们特意抽出时间,约着来医院探望梅香。
梅香这会状态不错,气色红润,也吃了不少东西,郑瑷和陆湘楠一人站一边,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刺激到梅香。
不光是郑瑷和陆湘楠,其他人也一样,梅香这一次受伤可把大家吓坏了,枪伤,他们也只是听说过手枪的威力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次得知梅香受的是枪伤,都吓得不行,可是学校里又走不开,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来的除了郑瑷陆湘楠还有柳湘菱,孙传祖和魏和平,因为学校离不开人,所以就他们几个代表了。
梅香情绪可以,能说能笑,胃口也不错,孙传祖放了心,他不久之前收到一封家书,是母亲寄来的,信中依然对梅家退婚表示了不满,头一次孙传祖写信回去说了退亲的事,母亲没有回信,直到第二次,梅夫人离世,她才打来电话,不痛不痒的表示了慰问,孙传祖虽然不快,却也不能说什么。
第三次是梅老爷过世,母亲再次打来电话,这一次是表达哀悼,顺便表示了会在合适的时间来一趟省城,只不过因为疫情的爆发取消了行程。
这次书信一到,孙传祖苦恼不已,于情于理,他都不想让梅香因为母亲徒增烦恼,对于这个表妹他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而且他也很心疼梅香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么多事,但他又做不了什么。
如今的孙传祖只能将这件事埋在心里,只希望母亲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丁洁回到家,家里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红绸带,贴满了大红喜字,她正奇怪呢,穗儿和蓝玉神秘兮兮的拉她到一边,“小姐,咱们家大少爷又要再娶了,昨儿个老夫人好不容易醒了,听见大少爷要纳妾,都气的吐血了。”
“什么?又纳妾?他疯了吧?”丁洁瞪大了眼睛,丁忠胡闹她是知道的,可没想到他能荒唐到如此地步,亲娘尚在病中,他就要纳妾,简直是不忠不孝,枉对丁老夫人为他取的这个名字。
丁洁怒气冲冲的就要去找丁忠算账,蓝玉死死拉住,“小姐,您不能去,大少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万一惹恼了他可怎么办?您好歹要顾及着老夫人啊!”
“我还要怎么顾及娘,我还不够顾及娘的感受吗?娘病了这么久,他可曾关心过,可曾侍奉左右,他作为丁家长子,可曾尽过一点力,凭什么他这么为所欲为,我今天一定要跟他说清楚!”
丁洁不顾蓝玉的阻拦,冲到丁忠的房间,“大哥,你为什么要纳妾?你不知道娘还在生病吗?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丁忠一见丁洁就气不打一处来,丁洁又是这个语气,他也火了,拍案而起,“你个死丫头,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丁家长子,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轮不到你一个丫头片子管,你要是再放肆,我要你好看!”
丁洁有些歇斯底里,“我放肆?我今天就放肆了怎么着吧!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不孝子,你会遭报应的!你小心哪天被雷劈!”
这话彻底激怒了丁忠,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抄起镇纸石就朝丁洁身上砸去,丁洁拉过门躲过了,丁忠捡起摔成两半的镇纸石追了出去,丁洁一边躲一边骂,明知道丁忠已经暴怒了,她嘴上就是不肯服软。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这个不孝子,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妈的,你个死丫头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丁忠拿着镇纸石追着丁洁满院子跑,丫头们都吓坏了,叫人的叫人,然后挡在丁洁前面的拦着丁忠,生怕丁忠一石头砸丁洁身上。
丁洁躲闪着,丁忠见几个丫头拦着他,更生气了,“你们几个小蹄子也敢拦着老子,都是活腻了!”
丁忠将镇纸石朝着丁洁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丁洁躲闪不及,只能抱头蹲下,可是她没有感觉到疼,因为镇纸石砸在了鹤情的身上。
鹤情听说丁洁回来了,便想着来见她,谁知看见丁忠要打丁洁,就赶紧扑了过去,替她挨下了那块石头。
“鹤情!”丁洁撕心裂肺的喊叫着,“丁忠你个无义种!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鹤情疼的龇牙咧嘴,却还要安慰气急的丁洁,“小姐莫气,我不碍事的。”
丁忠还叫嚣着,一边想推开丫头们,“你个死丫头!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大少爷,您就别闹了,老夫人又吐血了。”是随后赶来的丁旺福,蓝玉机灵,她见劝不住丁洁,就赶紧去找丁旺福过来,丁旺福扶起鹤情,将丁洁护在身后,“大少爷,您要纳妾便纳吧,何苦拿大小姐出气,老夫人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您就不能消停些?”
丁旺福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还好,丁忠对丁旺福的话多少能听进去些,不过他还是很生气,指着丁洁,“这个死丫头一回来就骂我,我打她又怎么了?”
“小姐心直口快您还不了解吗?她是担心老夫人呐,少爷,您就消消停停的等着纳妾吧,老夫人可再也经不起刺激了。”
丁忠总算是消停了,他恶狠狠的瞪了丁洁一眼,然后回房去了,他还要养精蓄锐,等着娶他的杨翩翩呢。
是的,丁忠这次要娶的,是杨翩翩,就是万花楼那个,马上要成为丁家的二姨奶奶了。
杨翩翩是最不省油的,她从小在万花楼里长大,懂得察言观色,更懂得怎么虏获男人的心,所以丁忠经常出入万花楼,经常对她念念不忘,现在还要娶她进门。
杨翩翩知道丁家财力物力都是数一数二的,这次被接进来,才知道丁家远比她想象的有钱,所以她玩了个欲擒故纵,假意说自己没名没分,待在丁家名不正言不顺,让人笑话,然后“暗自垂泪”,引的丁忠心疼,她再添油加醋诉说自己的不易,在丁忠心软时趁热打铁,吹枕头风,让丁忠决定娶她进门。
她还给丁忠出主意,找一个正当理由纳妾,冲喜!
美名其约,丁老夫人病重,借着纳妾的机会冲冲喜,说不定老夫人就能好了。
如此不要脸的理由,也就杨翩翩和丁忠能想得出来。
丁洁扑在被子里大哭一场,她都没敢去见丁老夫人,怕见了面哭的更厉害,怕见到娘亲病中的模样,怕。。。。。。
哭着哭着,丁洁恍惚间听到有人叫她,眼泪都来不及擦干,她望向门外,是鹤情。
“进来吧。”
鹤情轻轻的推开门,却没有进来,他倚靠着门框站立着,“大小姐。”
“你怎么样了?刚才替我挨了那一下,看了吗?是不是肿了?快来让我看看。”
丁旺福已经给他上过药了,后背青了好大一块,可他担心丁洁,愣是咬牙忍下了。
“没事的大小姐,你也别哭了,去看看老夫人吧。”
鹤情轻声道,丁洁心中郁结难消,却依了他的意,“我现在就去,你,不许逞强,哪不舒服,早点告诉我。”
丁洁走到鹤情跟前,抬起头与他平视,丁洁比他矮了大半个头,每次仰视他都有点费力,不过鹤情会弯腰,低头,让她不那么累。
丁老夫人面色苍白,人也愈发消瘦,已经好几天食不下咽了,全靠着刘雅岚每日给输液吊着一口气,不然人早就撑不下去了。
丁洁眉头紧锁,在床边坐下,丁老夫人双眼紧闭,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离去,丁洁咬着手背,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终于知道心碎是什么感觉了,很疼,很闷,上不来气,忍着,忍着,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她赶紧跑出门外,捂着脸,双肩一耸一耸,泪水从指缝流出,砸在地上,落地无声。
有一只温暖的手攀上她的肩,没有回头,丁洁知道是鹤情。
丁忠再娶已是板上钉钉,任谁都不能阻止,两日后,丁家摆开了阵势,按照娶妾的规格将杨翩翩迎进了门。
丁洁已经跟梅馨说了这件事,梅馨意料之中的平静,有关于丁忠的一切,都不会激起她的任何情绪,仿佛这个人在她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
因为疫情,所以也没什么人上门贺喜,不过丁忠也不在乎,人娶回来了就行。
拜堂时,没有丁老夫人,没有梅馨,没有丁洁,只有丁孝和吴美娟两个没心肝的在。
丁老夫人在睡梦中听着外面的鼓乐声声,流下了眼泪,或许她什么都知道,亦或许,是在思念着谁。
如果丁老夫人醒着,知道她最疼爱的儿子利用她的病纳妾,不知作何感想。
冲喜冲喜,这冲的哪门子喜啊!
丁忠再一次得偿所愿,自然是乐不可支,当晚她带着杨翩翩去给丁老夫人磕头,意外的是,丁老夫人醒了,而且能吃东西了,丁洁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她听过一句话,叫回光返照。
这也是丁旺福所担心的。
回光返照,丁老夫人,八成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