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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故事·柳崖外编(四十四)

2022-05-25 19:30 作者:柳龙君  | 我要投稿

168,泥怪

  河南汤阴县县民施建昌,是药材商人。一次从湖广回家,当时正是秋天时节,天空昏暗下来,一路上口渴难耐,偶然间一抬头,看见一堵粉饰精美的院墙出现眼前,墙内树木荫翳,桃实累累,从墙头窜出,十分鲜艳可口。不远处,墙头破损了一角,施某于是翻过缺口,来到园子里。园中有条小溪,名叫养鹤涧,堂屋号玉山堂,园内月朗云白,草深树密。施某拽着树枝爬到树上,饱餐了一顿。口渴已经解决,这时清风徐来,于是悠闲地躺在交错的树枝上,不知不觉沉睡了过去。隐约之间听到有鹤鸣的声音,冰凉的露水打湿了衣裳,这才醒过来。当时已经完全是半夜三更,正想下树,东边棚屋的房门,忽然半开,传出一阵笑声笑语。施某于是趴在树上,隔着枝叶静静地窥看。只见从中走出来三个人,都只有一尺多点,他们带着酒,来到玉山堂前赏月。摆好菜肴水果,斟好美酒。坐在正面的人长着老虎的脑袋,身穿红衣。坐在左边的那个,长着一双角,一个羊脑袋,穿着绿衣。坐在右边的那个,一脸长须,长着马头身穿紫衣。棚屋的门再次响起,又出来了四个人,踊跃上前,都不足尺高。一个牛头,一个鹿头,一个狗头,一个是鬼头,还长着一只独角。都身穿彩衣,也在月下聚饮。施某害怕极了,一点也不敢动。虎头人说:“我辈受日精之月华,自然成灵,共戴一天,皆具佛性。又栖身于名园胜景中,胜过那些卵生湿化、如虫子一般的无知生物太多了。”鹿头人说:“何止是胜过!我看那些称为人的东西,劳苦地赶路,饥不得食,渴不得饮,比起他们我辈岂非是神仙了?”马头人说:“只怕是大劫难过,又怎样呢!”牛头等四人齐声说道:“我辈隐匿踪迹,不和生人接触,哪儿有什么劫难?”众人边谈边饮,打算行起酒令。虎头人突然道:“你等说不和生人接触,那为何园中忽然有股生人气息?”众人道:“在何处?”虎头人说:“大家找找看。”于是都走下台阶,走遍假山池塘,都没找到一点人的踪影。羊头人说:“大哥只怕是疑心生暗鬼。我们还是继续喝酒吧,请大哥出令。”虎头人道:“那就赢拳的人喝酒,输拳的说个隐语笑话,说不出来的罚三杯。犯了座中忌讳的罚一杯。我来做令官。从二弟三弟开始猜拳吧。”羊头人与马头人就猜起拳来,马头人输了。羊头人端起满杯酒,说道:“干了。请三弟说个笑吧。”马头人便道:“大哥好文,我就说个文笑话。有一乡里亲家与城里亲家在路上遇见,城里亲家好文学,看见一只酒旗,城里亲家就问:‘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么?’乡亲家说:‘酒旗嘛。’城亲家就说:‘不。这叫风飘扬。’两人继续走,看见一座桥,城亲家问:‘认识吗?’乡亲家说:‘这是桥’。城亲家又说:‘不,这叫水中藏。’接着看见一头牛,城亲家问:‘认识么?’乡亲家回答说:‘牛。’城亲家又说:‘非也。要加两个字叫牛丞相’。”话还没说完,牛头人说:“犯我忌讳了,该罚一杯。”马头人笑着一饮而尽。又接着说:“两人接着走,看见耍蛇的,又问:‘认识么?’回答说:‘耍蛇人。’又说:‘不是。这叫雕龙匠。’又看见火光,一问。回答说:‘是火光。’又说:‘这叫东方亮。’又看见粪,又问。回答说‘是粪’。又说:‘更不对了。这叫虾蟆酱。’走到城亲家家里,坐在草屋中,乡亲家看见城亲家的两个儿子。吃过饭,城亲家要乡亲家和他作联句诗来娱乐,乡亲家回忆途中的对话,说道:‘我有诗句了。’城亲家洗耳恭听。乡亲家吟道:‘君不见,君不见,风飘扬。又不见,又不见,水中藏。我看你大儿子笨似牛丞相,将来小儿子作了雕龙匠。你茅屋虽有八九间,一年一回东方亮。’城亲家听了,顿时火冒三丈。乡亲家继续吟道:‘莫惆怅,莫惆怅。’城亲家就问:‘惆怅便如何?’乡亲家吟道:‘若惆怅,回头与你一顿虾蟆酱。’”举坐哄然。施某在桃树上听了这个笑话,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众人惊讶地站起来,找到树丛中,一个人影倒映在地上。虎头人说:“如何?原来躲在此。想必大劫就是因此人而起了,不可能和他共存于世。”于是众人都对着施某恶语相向,踊跃着想要跳上去。幸好他们身子矮,够不着。施某害怕极了,抱着树不敢撒手,一直过了一更天。这时鸡声四起,众人便纷纷回到栅门里寂静无声了。

  施某等到太阳出来,这才跳下树,翻墙逃走了。一问,得知原来这里是陈缙绅的庭园。施某登门拜访陈府,道出自己见到的情形。陈缙绅说:“园子里从来没有闹过怪诞。”去到东边的栅栏里搜寻,发现了些许人足兽蹄的足印。又往堆放器皿的地方找过去,有一个木匮,外表光华奕奕,打开一看,里面有虎头、羊头等七个泥人,还有一些纸糊的杯子碟盘。原来这些是陈缙绅的小儿子的碗具,小儿子不幸夭折,陈缙绅不忍心见到这些物件于是收起来放在木匮子中,久而久之成了精怪。取出来将其打碎,全都流出鲜血。施某的疑虑得以化解,于是辞别而去。


169,仙姑

  绿营兵杨某,绰号杨大汉。雍正七年,他随军被派往北路军营换防,告别妻母之后出发北行。军队驻扎在柴丹【柴达木】这个地方。一天晚上,杨某走出营地到山坡闲逛的时候,一女子冉冉而来,生得玉颜蛾眉,湘裙之下,莲步轻移。杨某有些惊讶,只道:“沙漠中哪来如此女子?必定非妖即鬼。”急忙躲避。女子趁机走上前去牵住他的衣服,说:“请不要怀疑,妾身和你有缘分。”杨某说:“你是什么妖怪?不要作祟我!”女子说:“我是第十八洞天的仙女。和你有缘,怎么会作祟你呢?”杨某说:“军中不能留下妇人,这是仙人应当知道的。缘分又从何来呢?”女子说:“就让我跟着你,别人看不见。”杨某说:“我们当兵的三个人睡在一个帐篷里。既然看不见你,缘分又体现在哪儿呢?”女子说:“我自己有帐房,已经安置在山坡上了。”杨某过去一看,果然有一间帐篷。杨某拉着她一起回到营地,走进帐篷里,果然没有察觉的人。于是杨某告别伙伴,另宿在女子的帐篷中。两人即成婚礼。每天早晨,女子就带上一个竹篮早早出门,片刻又回帐。里面装满各种饭菜饼糕,轮番供给杨某的食物,都是军队中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而女子自己常常不吃不喝。后来众军士渐渐知道了女子的事,都称呼她仙子。询问她吉凶的事情,她都会娓娓而谈。遇到有邪念的,就掌掴他。她的声音如黄莺般动听,好似十七八的女郎,只是看不到她的仪容。有时需要移营,换地方驻扎,她都一定知道。不需要杨某行动,东西行李自行就搬过去了。因为亲近仙子的缘故,杨某自己也身壮气足,面色红白有光。衣物洁净,十步之外也芳气袭人。

  两年之后,军队撤回,女子也跟着他回了老家,另外设置了房舍。侍奉婆婆孝顺恭谨,把杨某的妻子当作姐姐一样礼敬。不用考虑生计也能吃喝不愁。到有需要用钱的时候,马上就能有白锭黄金,虽然没有富余,但也不缺用。杨家过得很幸福。她常常告诉杨某:“人的一生都有定分,节俭一分,则留福一分。留福一分,就能多享一分。‘贪妄’是应该断绝的。”时光荏苒,三年之后。到了重阳节这天,她忽然说:“缘分尽了,我就要离开你了。”杨家全力挽留也不行。告别了婆婆和姐姐就走了。

  柳崖子说:欢则千花耸笑,其神,春也;闷则蛾眉堆雪,其神,秋也。阳台片雨,侭足浇醒尘梦,况此洞天中人哉!立而诟语,入室相妬,虽富贵人家亦有之。仙之孝谨有礼乃如是。红泪落而碧空悲,离恨摇而晴霜变。五年之后,境界若何?吾为大汉伤之矣。


170,店鬼

  蒲州人李铣,为人豪爽侠气,又有胆力。一次到京城做完生意返回老家,走到获鹿山中,住宿在一间小店,自己对灯独坐。当时夜已深沉,冷风飒然作响,忽然就有一人坐在李铣对面。李铣自恃有胆量,壮声问道:“你是谁?”那鬼啼哭着说道:“在下是介休人张基,去年秋天,我身上带了五百钱住宿在这里,被店家王五杀死。家中有一妻一子,还不知道我的音耗。知道您要返回故乡,又得知您为人豪爽,因此前来打扰您。屋后西墙下的土里,有一个金戒指,那是荆妻认识的东西,你带上它就能让她相信您了,希望您去告知一句,我的仇就能得报了。”说完,作了一揖便离开了。第二天,李铣来到西墙下搜寻,果然发现一个金戒指,将其揣在怀里起身。当时店家王五就坐在门前,面貌凶狞。

  李铣赶紧来到介休这个地方打听,果然某村有户张基家。有两个儿子,长子在外寻找父亲没有回家,次子是名秀才,正在家中。李铣详细询问秀才父亲出门的时间,都和鬼魂所说对应,于是把金戒指交给他。张基的儿子惊讶道:“这是父亲的东西。尊客怎么会带着它呢?”领他去见母亲,李铣于是把自己的见闻都告诉了张基的家人。于是张基的儿子同李铣一路回到获鹿,到县衙控告这件事,以李铣为证人。官府派人缉拿并审问王五,得以挖出张基的尸骸,王五被判处斩决。张家将张基的尸骸收殓归葬。拿钱财酬谢李铣的恩情,李铣推辞不受,就这么离开了。

  后来,李铣带着财货进入陕西,晚上赶路的时候,遇到十几个强盗,他们手持棍棒如同雨点般袭来。李铣仓卒抵御,被他击倒了两三个,但始终是众寡不敌。正处下风的时候,忽然吹起一阵冷风,十几个强盗全都趴在了地上。只听到传来一话:“李哥放心,我已助你击毙了贼人,前面都是顺坦路了。”原来是张基的灵魂来报恩了


171,义仆

  镶蓝旗世袭骑都尉沙金阿,已经年过五旬,他没有伯叔兄弟,连族人也没有一个,只有一个世代的仆人六斤,以及他的妻子于氏一同服侍沙家。沙夫妇后来染上疾病离世,遗留一个儿子唤作小哥,还没满周岁,原本是托付给于氏哺乳。沙某将离世时,拉着六斤的手托孤于他,六斤哭泣着允诺下来。沙家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除去收葬的费用后家用已经耗费一空。六斤夫妇尽心扶养小哥,穷苦难以支撑。六斤一天哭着对于氏说:“主仆之义和夫妇之情,哪样重呢?”于氏说:“同样重。”六斤说:“你说得对,就寻常而言确实。但受主托孤不能全,和有妻子不能保,哪样重呢?”这次妻子没有回答。六斤说:“我哪里不愿意有一位能白首偕老的妻子呢?但主人有遗孤托付于我,是认为我能保全他的遗子。如今家徒四壁,小哥已经数龄了,即便能苟延残喘勉强顾及眼前,但是至于创立门户,承袭上他父亲的官职,诸多事都须料理,若不早做打算,怕是不能保全主人的遗子了。孤儿不能保全,那我和你好端端地生活一天,就愧对死去的主人一天。因此我现在同你商量:小主人已经能渐渐吃俗食,凭借你的容貌,若是卖与人家为妾,尚且能得一二百金,我若得此一二百金,精打细算之下,小主人成家袭职,皆无不可了。”又跪下说:“请不要怀疑,听我的吧!”于氏泣如雨下,呜咽道:“保全主人可以,那失节可乎?”六斤道:“这不是你的失节,是为了成全我保全主人的心愿。”于是将之卖到兵部侍郎亢公家中为妾,得钱一百六十金,夫妻俩痛哭告别。六斤得了钱,昼夜筹划之下,家用逐渐充裕。

  小哥到六七岁的时候,六斤为其请了老师,十八岁时,六斤又为其备办呈文,得以承袭本旗官职。六斤又为其操办婚事,购置房产,槽中马群欢腾,室内人声喧闹,逐渐成了大户人家。六斤感怀氏卖身为主,发誓终身不娶。后来亢公升任两广总督后,病危在床,嘱咐夫人说:“为侍妾们挑选良好的人家,让她们改嫁吧。”夫人谨遵亢公的遗命,将要遣嫁众小妾。于氏跪下陈述道:“妾身之所以卖身,是为了保全原主人的遗孤。听说他已经成家立业,妾身的前夫尚在人世,若是夫人能让妾身和前夫破镜重圆,夫人对我的恩德将如天一般高。”夫人赞叹于氏的大义。派人寻访到六斤家,就让他夫妻俩团圆了。夫妇俩因重聚而痛哭流涕,群姬妾见了都跟着哭。夫人还让于氏把在亢府的衣服首饰都带了回去。回到家中,见了小哥,小哥也痛哭流涕不止,分不清鼻涕眼泪。六斤将数年经营的资本,作了清单呈给小哥。小哥愿和六斤夫妇平分,六斤坚决不接受。小主感念六斤夫妇的抚养之恩,将其放出仆籍,让他们做平民百姓,仍时不时拜访团聚。后来六斤于氏又生了两个二子,都考中了秀才,家里也还算小康。

  我老家临汾县翟村有家刘姓,是数百年传承下来的大户人家,后来家道中落,僮仆散尽,只有一个老仆人和仆妇不愿离开。除了仆素戆厚,没有其他长处,主人说:“我如今不能养活你们,你们走吧?”仆人道:“主人从襁褓开始,丰衣足食中长大,还无法独立生活,砍柴担水主人您能行么?烧锅做饭,主母能行么?咱们家兴盛时,能干的仆役都拿着钱财走了,我于心不忍。就让老仆为您砍柴担水、受您差使,仆妇烧锅做饭、照顾起居。老仆三十年来,积攒了八百金,就请主人以此作为咱们主仆的生计吧。”主人收下这笔钱。小心谨慎地勤劳经营,最终使得家业盛过原先刘氏全盛之时。到如今过了十多年,还是一样昌盛。这就是“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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