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我们的决斗

 

“等等，真的要比啊？”

 

一阵起哄之后，所有的孩子都退到了天台四周的栏杆边，靠着栏杆下的矮墙坐好了，坐成了一整个方形，手拉着手连成一圈。之后，他们每一个人都掏出了手机来，打开手电筒，用手电的光把天台中间的空地照成了一片亮堂堂，然后又稀稀拉拉地喊起来。

 

“打一架！”“谭越哥哥打一架！”“李笑阳哥哥上啊！”

 

最后只剩我和李笑阳、莫禹航、龙猫还有刘阳还站在中间。

 

“你们要是早点让我知道，我倒是也很想比一比呢……”刘阳摩拳擦掌地抬头看了一眼我头顶的桶，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我觉得论技术，我不一定会输给你哦，越老大”

 

“那不然就给你——”我说着就摘下头顶的桶想要递给刘阳。

 

“哎哎哎，不行不行，这可不能乱了规矩！”刘阳马上连连摆手拒绝了我。“大家想看的是你和李笑阳的决斗，上次被打断的不也是你和他吗？正好，你们之前还吵得不可开交吗，趁这个机会好好打一架，就当是和好了嘛！”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我有点无语，低头抓着手里的桶，把它又翻了一面：“我早就已经没生李笑阳的气了好不，不信你问李笑阳呀，他肯定也——”

 

“不，我其实还挺想和你再打一架的。”李笑阳这时却打断了我的话，完全没道理地和我唱起了反调。“虽然没有那么生气，不过我还是有点气的。”

 

“哈？”我没想到李笑阳会这么说，奇怪地回过头看他。“你气什么啊？”

 

“我气……怎么说呢，我是相信你相信我了。也许你不相信我相信你相信我了，但是我确实相信你是相信我的了。只不过——”

 

李笑阳忽然间就冒出了一大堆特别特别绕的话来，快要把我绕晕过去：“一想到那天在体育场的时候，我刚让你把笔记本给我，你就马上低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我就还是来气。说到底，你那个臭脾气到底是和谁学的啊？一感觉对方心情不好或者什么的就低头低头低头，然后一句话不说，就跟个木头站在那里？你不觉得你非常讨人厌吗？”

 

“不是……你为什么又数落我起来了？”我觉得李笑阳特别的莫名其妙。“刚才不还聊得那么开心吗？”

 

虽然说也必须承认他说的话是有那么一些道理的吧，可是……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而且刚才还不看你一个人跑到天台上失魂落魄的嘛，我会看不出来你和你哥哥吵架了？那当然要先说点好听的，先骗骗你好嘛”

 

李笑阳用手戳了戳我的胸口：“反正我又不是赶着必须现在生气，以后慢慢生气也可以，不差这一会儿——总不可能你才刚和哥哥吵完一架，我再和你吵一架吧， 你自己要不要让大家听听你刚才在说的是什么话？”

 

“李笑阳~我哥哥可能不要我了~”说着，李笑阳竟然用手托着脸颊，嗲声嗲气地学起我说的话来。“天呐，一边说还一边低着头，好可怜啊，我都要哭了”

 

“你！”我气不打一处来，又羞又恼，一脚就往李笑阳身上踹过去。“你干嘛啊你！”

 

“哎，你踹不到我”李笑阳一闪就躲了过去，然后继续对我做起鬼脸：“我意思就是，你哥哥有可能真的不要你吗？我虽然对你哥哥是有意见吧，可是，那可不是因为他不想要你啊，而是因为他想故意用这个东西来控制你——喂，你怎么还一脸想不到的样子啊，拜托，你好像是第一次被他丢下一样？上次他是怎么把你留在你妈妈家的，你这么快就忘了？我都不用看，我一猜就知道，他肯定和你说了类似上次那样的话是不是？是不是？”

 

“才不是呢！”我冲着李笑阳大喊。

 

虽然喊完我又自己傻住了一会儿——因为喊完我才来得及仔细想李笑阳说的话，然后我就发现，他说的竟然好像真的是对的。

 

但我果然还是很不爽。因为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当时哥哥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那种冷冰冰的口气——就凭他今天上午说的那些话，我才不信，如果李笑阳也听到灰哥对他说那些话，他会比我更冷静。

 

“哇！你说的好自信哦！”

 

李笑阳用手扶住头上的桶，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把脑袋左摇右晃，吐着舌头：“才不是呢~！你良心真的不会痛耶？你现在怎么不低头一下啊？这几个月，你几乎天天都是那种若有所思、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你一样的超级冷淡的样子，天天低着头，我说真的，我也忍你够久了好吗！是，莫禹航刚才告诉我了，我现在是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变成那个样子了，可是不爽就是不爽！我就是要说，你低头的样子让我特别不爽！你那种什么事情都敏感都在那里扭扭捏捏的胆小鬼一样的性格让我一直看着都特别不爽！”

 

“搞的好像我就很爽你一样！”

 

听到李笑阳说我胆小鬼的时候，我忍不住终于开始也骂起李笑阳来：“我本来也很不爽你的好不好？！而且你好意思说我吗？你早上是怎么哭的你自己这么快就给忘了？还一直问我，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是不是其实根本没有那么想我妈妈~你当时就没低头……就算你没有低头好了！你当时就看起来就不可怜哦，听的我也想哭了好嘛！”

 

“喂，你怎么说着说着还揭别人短呢！”李笑阳听我这么说瞪圆了眼睛，一下子扑过来就要用手剪我的脖子。

 

“你好意思说我！也不知道谁自己之前揭我短揭得那么开心！”

 

我狠狠地咬了一口李笑阳的手。虽然是隔着衣服，但李笑阳还是被我咬疼了，哎呦惨叫了一声。然后我就反过去，学着他那样卡住了他的脖子。

 

“好啊——所以现在你准备打了是吧？”李笑阳用两只手护住他头上的桶，压低了嗓音问我。

 

“我可没有……啊！！靠！！啊……”

 

咚的一下，还没等我回答他，李笑阳就突然把头一低又一抬，然后我的脸上就挨了他的桶狠狠的一下。我闭上了眼睛，不过还是被他撞的有点眼冒金星。

 

还好我这个时候没有戴眼镜，不然我肯定要跟李笑阳没完。

 

——虽然我其实还是跟他没完了。

 

“李！笑！阳！”捂了一会儿眼睛恢复之后，我怒吼了一声李笑阳的名字，然后就朝他扑了过去，用手紧紧地箍住了他的两只手和身子，把他整个人抱着举了起来。

 

“喔！！”

 

周围的孩子又开始哄叫起来。

 

“妈的，傻子，你敢不敢放我下来！”李笑阳使劲儿扭着身子，两只脚不住地扑腾。“你这叫不讲武德我告诉你！”

 

“谁管你啊！！”要把一个使劲儿挣扎的李笑阳一直抱住果然还是有点儿吃力，我有些费劲地走了两步，想试着把他直接抱到楼梯间的顶棚那里，用顶棚撞掉他头上的桶：“要不然你就乖乖地认输，反正——”

 

该死的李笑阳又一次耍了贱。

 

虽然可能也许不是故意的，但是他的脚在挣扎中一下踢在了我的裤裆上，踢得我差点没马上哭出来。

 

“哇……疼死我了疼死我了”结果我还跪在地上没喘过气来，李笑阳自己倒是开始叫疼叫得特别欢：“傻子你是想把我夹死是吧，勒我勒得那么狠！妈的我两只胳膊现在还疼！哎哟——”

 

“我就是要打死你！！！”

 

缓过来之后我再一次扑了上去，这次可不是想弄掉他头上的桶了，就只是单纯地想打他一顿。

 

“喂喂喂！”

 

李笑阳被我扭住肩膀，使劲儿地在天台上抡了好几圈，然后才被我抡飞出去，倒退了几步之后跌坐在地上。然后我就一下跳上去，用手卡住了他的脖子——虽然说，就在我卡住他脖子的同时，他也同样放过来卡住了我的脖子。

 

哐哐两声，我们两个人的桶同时落在了地上，滚向了两边，不过我和他还是谁也都没放手，一直死死地钳住对方在地上翻滚。

 

“放手！”

 

滚了好几个回合之后，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对李笑阳尖声叫起来：“你给我放手！”

 

“你自己都不放手，凭什么叫我放手！”李笑阳也尖声朝我叫起来：“你不是很牛吗，你不是力气很大吗，咋了，那就勒死我啊！我看看我们谁笑到最后！”

 

“你……你气死我了！”

 

我又使劲儿翻了好几个滚，想要把李笑阳甩掉，可这家伙真的就像狗皮膏药死也不肯松哪怕一下劲：“我明明是为了你和我哥哥吵架的！你竟然还……你，你还好意思说灰哥是白眼狼！我看你自己才是白眼狼！不仅是白眼狼，还是那种笑面狼，笑面白眼狼！我就不该喜欢你的！！”

 

“说的好像，好像我就很愿意喜欢你一样！”李笑阳一边喘着气，说得断断续续：“要不是，做了那个梦，要不是，每次看到你那个怂样我就老要想到我以前小时候，我爱管你啊！”

 

“你自己要想到的还怪我？！”我又使劲儿挣扎了一下，虽然并没有多大效果。“而且说我让你想到你以前小时候，你还不是一样！我看到你那到处找事活该欠打的样子也想到我以前小时候了好吗！”

 

“是吗，我怎么不信啊！”李笑阳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嘲笑一样地嘴角弯起来：“就你这个怂包以前竟然还能和我一样？！”

 

“怎么了吗！！”我非常大声地喊起来。“要不是莫禹航告诉我，我还想不到你也会哭鼻子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喊完这句之后，我和李笑阳的目光对到了一起。

 

然后有一会儿，我和他就谁也没说一句话，只是气势汹汹地喘着气，恶狠狠地互相瞪着。我估计他可能已经累得有点想不到该怎么继续和我骂下去了，因为说实话我好像也是。所以有那么一会儿，我们就这么僵持着。

 

“……真是傻子。”

 

然后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李笑阳的眼神才突然别到了其他地方去，接着开口小声地问我。“所以呢，你晚上到底和你哥哥吵了什么？”

 

说实话，不管是这个话题，还是李笑阳的语气，都转变得好像有点太突然了。

 

所以我一开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干嘛突然好像要和我好好讲话了似的……”感觉呼吸慢慢地有些平静了下来，我奇怪地反问了他一句。“我们不是应该继续吵下去吗？”

 

“吵得实在太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啊。”李笑阳撇了撇嘴：“劳逸结合不知道吗？”

 

顿了顿，然后他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接着才说：“好了，我数三，二，一，然后我们一起放手，成不成？”

 

“……”我犹豫了一下。

 

“靠！你到底能不能别老在这种时候停一秒啊！”结果又是因为这一下的犹豫，李笑阳又大声喊了起来。“成就成，不成就不成，想什么说什么行不行！”

 

“成，成。”被他这么一喊，我才赶紧点头同意了。

 

李笑阳一开始似乎有些没好气地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不过最后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很快地开始数起了三二一。等他数完，我和他便在同一个瞬间放开了手，这才终于好不容易正常地呼吸了起来。放手之后，我们俩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瘫倒在了地上，都大口喘着气，然后就看到家教园的孩子这时一起聚了上来，低头有些担心地看着我们。

 

龙猫、刘阳、莫禹航还有灰哥，那些其他的初中生哥哥，之后才从一群孩子中间挤到里面来。

 

“你们这算是和好了吗？还是吵的更厉害了？”

 

刘阳有些迷糊地眯缝着眼睛，俯下身子盯着我们：“我怎么有点看不懂了。”

 

不过我和李笑阳谁也都没回答刘阳的问题。

 

“傻子，手表还你。”过了那么会儿，李笑阳从手上摘下那只电话手表，递到我胸口边，敲了我胸口的位置两下：“喏，拿着吧。之前摔你手表的事情，对不起啊。虽然碎是碎了，我也没办法补好，不过……对你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吧？”

 

“……嗯。”

 

我有些愣愣地坐了起来，从李笑阳的手上接过电话手表，然后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当然很重要。”

 

龙猫这时在我身边蹲了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放心吧，你哥哥的事情，这次就让我们一起解决好了。他不会不要你的，当然，你也要坚持住你之前的想法。”一边说着，龙猫从背后把我的书包拽了出来：“书包我帮你从体育场带回来了……现在的话，你应该也可以把那个笔记本给李笑阳了？”

 

“龙猫……谢谢你。”

 

从龙猫手上接过书包的时候，我发呆了半天。

 

“李笑阳，对不起。”从里面翻出来之后，我把那本鼓鼓胀胀的笔记本递到了李笑阳的面前，然后也向他道了歉。“这个……本来就是应该给你的东西。我早就应该把它交给你的。”

 

李笑阳接过去之后却并没有说什么话。他只是低头看着本子，轻轻地挑了挑眉毛，笑着把本子在膝盖上拍了两下。

 

他好像没有马上打开来看的意思，虽然说，暂时好像也没有那个时间。

 

“好了，如果你们没意见的话，我就当你们和好了啊。”

 

龙猫接着坐到了我和李笑阳的面前，开口对我们说起来——又或者不如说，也许他其实是对所有在场的孩子说的：“总之呢，从现在开始，谭越，你不用怕，李笑阳，你也不用怕，我们所有人，都不用怕。”

 

顿了顿，龙猫提高了音量。

 

“接下来的话，大家都认真听着。我已经做好计划了。一百零三个人，这是我们目前能集合到的所有人。他们有的今晚没办法溜出来，所以可能有一半的人目前不在这。但是不用担心，我之后会再和他们说一遍，之后要做的事情，他们也都发誓过了，为了李笑阳，拼上命也绝对不会缺席——李笑阳，方垚不是说把证据交给你的死对头，要让你在三明混不下去，要让你滚出这个城市吗？好，我们之后就轮流盯着你，轮流陪着你。建立我们自己的联络网，只要发现不对劲，马上报告情况给其他人，然后采取行动。谭越，方垚不是让你哥哥赔偿这次的全部医药费，还让你哥哥和你必须陪同照顾他之后几个月的起居吗？没关系，我们轮流来。要钱，刘阳出。要照顾，我们安排人。至于刘阳，莫禹航，他们之后不是要我们四个一起去公开道歉吗？好，我们就去道歉。这次不像上次那样了，我们不玩阴的，我们直接明着来，不仅要我们四个去道歉，还要我们所有人都一起去道歉。而且要让其他的所有人也都知道我们道歉了！等运动会结束的那天，三个学校的人都在体育场上，闭幕式之后，我们就整队集合，列队出发，举牌抱花，径直朝着医院去！既然他们想把事情闹大，我们就顺遂他们的心愿，让这件事情的所有始末，闹个沸沸扬扬，闹个满城风雨，让所有人都来说说看，让他们听听我们所有人的声音，所有家教园的孩子的声音，我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的声音更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