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我]In Your Light·C60
勿上真人。
双向救赎/双向暗恋/双向自卑.
七岁年龄差预警/战线极长的单向变双向奔赴.
进度可能有点慢哦.
私设如山.
都是我瞎写的。
*所有专业知识皆为杜撰,勿上升现实.
*本文纯属虚构,全篇的学业工作等,无任何参考价值,勿上升实际.
灵感来源:《in your light》《oh my angel》《有一种悲伤》《sonder》和《奔赴》
-推荐BGM:《为你唱首歌》《我终于失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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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枯萎是那花儿的未来,你还会不会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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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震惊被理智压倒,我挂断电话以后,已经来不及在意踩着的小高跟和身上跟着风飘起的连衣裙裙摆,比平时体测的速度都要快得多,手掌心不知道是因为高温还是紧张而不断溢出的黏腻感。
——自杀。
这两个深深刻进我脑子里的字。
从我母亲自杀离开后就始终缠绕我的梦魇。
耳边的风声巨大,站在小区围墙外围的人将那条本就狭窄的路几乎围得水泄不通,周遭看客的声音有些刺耳,与身边的人嘀嘀咕咕讨论着最高层那条已然摇摇欲坠的生命的价值,指指点点的动作里掉落的是生的希望。
街角开着的店铺已经空荡荡,都挤在这里看热闹,桌面上热腾腾的烧烤冒着热气,虚无缥缈的在空中消散,角落倒掉的食物积成一桶,散发着些难以忍受的恶臭让人想要捂住鼻子,逼仄漆黑的窄巷幽长,一滩深色的痕迹铺在地面上,仅剩下一只瘦骨嶙峋的猫趴那块深色的边缘里,后背留下被烟头烫伤的疤痕。
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指尖夹着支烟,大抵是常年吸烟的缘故,那口黄牙看得人犯恶心,另一只空出来的手里握着一部手机,明亮的屏幕里倒影单薄的影子,指尖的烟灰弹落在空中绽放烟灰落进地面的尘埃之中,最后他把那支将要燃尽的烟丢在地面上,黑色皮鞋捻灭那支烟的明光。
刚刚买完菜的大妈身体臃肿,艰难地翘起二郎腿坐在街边的花坛边上,一头毛糙的卷发绑在脑袋后面,在灯光下有些反光,她皱着眉头指着最高层的人,嘴里操着些方言指责那个人对自己生命的不珍惜,指责他对父母给予的美好生活的不珍惜。
来不及驱散周围的人,楼上的那条生命比这些看客的指责关注重要得多。
老旧小区没有电梯,水泥铺成的楼梯被灰尘覆盖显得破旧不堪,本来洁白的墙壁上留下黑色鞋印和钥匙片刮过的痕迹,更多了几分杂乱,楼道里堆着的垃圾上还飞着几只小虫子,窗外的灯光透过楼道的窗户打进来,照不亮分毫。
六层楼并不算高,我上去的时候,因为太过着急而险些被绊倒,迅速推开那扇积灰的门以后,我看见单薄的影子。
他呆呆地坐在天台的最旁边,一杯啤酒安安静静地立在旁边,与两个白色的塑料瓶紧贴着,而他怀里抱着吉他轻轻扫弦,声音却没有活力,反倒有些死气沉沉的。
他轻轻地弹着,喝过一口啤酒以后,将吉他背带从身上取下来,轻轻缓缓地将吉他放下,吉他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是何渡。
我的嗓子像是被人噎进一团棉花,说不出话,半晌以后声音嘶哑,艰难地喊他的名字。
何渡听见我的声音,背脊似乎僵住了,像是许久不开机的机器一样,半晌被修复损伤才慢慢转过头,脸色苍白,额角的伤口还在淌血,他似乎不敢相信,逆着光芒看着我的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
他额上的鲜血看上去有些可怖,连同他整个人都显得极其吓人,下一秒却又温和的笑起来,带着伤疤的手抬起来,僵硬地同我摆手,最后又迅速地收回来,带着歉意的笑里藏进些无奈。
“你怎么在这里啊?”
语气平静又和缓,似乎那个欲要自杀的人不是他。
我回过神,看着何渡的睫毛,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功能:“何渡,你先下来吧,我们慢慢说,好吗?”
何渡缓缓摇摇头,又不自然地收回视线,他低下头,动作略有些慌乱地重新抱起自己的吉他,垂着脑袋看上去像是存在于危险之中的小朋友,抱着吉他的动作有些紧,像是在吉他里找寻安全感:“抱歉啊,我坐得太久,腿麻了。”
像是坏掉的器械,他指尖波动琴弦弹出的音符越发不成曲调,成了断掉的乐章。
“何渡……”
话语被楼下掀起的喧嚣声音折断,那些冷漠的看客不耐地声音像是冰冷浪潮涌向我们。
“怎么还不跳……”
“能不能搞快一点,着急回家吃饭呢。”
那些声音被赶来的前辈制止,慢慢消失。
有阵风吹过了。
何渡的背脊在风里似乎有些颤抖,片刻后轻轻笑笑,他收回悬在半空的双腿。
我在那瞬间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又一次提起放下的心——何渡缓慢的站起来了。
他似乎偏爱白衬衫,风轻轻摇曳他的衣摆,影子拢在光芒里,他的身形被灯光勾勒,在白衬衫里包裹出单薄瘦弱的影子,漂亮的肩胛骨轻轻扇动,他的后背如同有一双透明的翅膀。
“何渡……你先冷静一下……”我的额头渗出冷汗,明明是夏季,我却开始四肢冰凉,浑身发冷,脊背的汗水慢慢浸润衣料,贴在身上有些不适。
何渡慢慢转过来,朝我勾起不自然地笑:“余温,你不该来的。”
“何渡,到底怎么了啊,你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解决问题呢?”我有些急切,怕他真的在这些喧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何渡愣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他摇摇头,笑得苦涩:“解决不了的,余温,我已经被困在这个问题里很久很久了,解决不了的……”
看着他落寞低下头的后脑勺,我握紧拳头,指尖刺激肌肤传入神经,痛感迅速地传递到大脑,我深呼吸以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步一步放得极其轻缓地靠近他,视线定定落在他的背影上,像要将他拽下来。
“冷静一点嘛,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啊,活着比啥都重要是不是?”
赶来的前辈们开口劝说何渡,替我争取时间。
“余温,你想不想听故事?”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何渡定定看着我的眼睛,我看见何渡的眼睛里藏着苍凉,如同一片寸草不生的荒野,他轻轻摇摇头,抗拒我的靠近,慢慢退后,身后是视野盲区,也许何渡一不小心就会踩空。
我不敢再接近他:“我不过去了,我听你讲,你慢慢讲,好吗?”
何渡确认了我没有继续靠近他,才慢慢抽回视线,低头轻轻的笑,攥紧拳头,深呼吸好几次,像是在给自己鼓气似的,他轻轻擦了擦眼尾的泪珠。
“我妈死了,就在昨天。”何渡的语气好凉也好平静,艰难地叹口气,他蹲下身,视线定定落在逼仄箱子里的一滩已然凝固的血迹。血迹里窝着的那只奄奄一息的猫咪早就断了呼吸,一缕一缕的毛发看上去脏兮兮地很可怜。
何渡说,他妈是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很愚昧的人。
他母亲生在那个极其重男轻女的年代里,没有受过太好的教育,但她懵懂地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让她饿肚子,弟弟大鱼大肉是不对的,放弃她这个初中前三的学生上高中的机会,让她拼命种地打工去供他那个扶不上墙的弟弟是不对的。
所以她拼命的逃啊逃,终于逃出那个漩涡,却掉进了另一个陷阱。
从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农村里逃出来,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了,她没有读过太多书,所以考不了什么大学,最后也只能困在这个所谓的大城市里打工,她没有学历也年纪小,只能做个工资微薄的临时工,后来在造纸厂结识了他的父亲——工资几百块钱的技术工。
他妈妈那个时候工资很少,也因为厂子效益不好,所以被拖欠了很久的工资,他爸爸就买一碗面和两个馒头,两个人一起吃,度过了那段漫长又艰难的时光,他母亲还小,什么也不懂,那个时候只觉得能让她吃饱肚子的,就是会让她幸福的好男人,所以听着他父亲的甜言蜜语,她信了他父亲的话,两个人认识不过半年就结了婚。
她想这样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告诉爸爸妈妈——尽管他们或许并不在意她。
最后被她爸爸拿着扫把赶出了家门。
她爸爸说,她一个就挣不到什么钱,再找一个穷光蛋,难道结婚以后要喝西北风吗?
可是那个时候的她什么也听不进去,觉得这个男人比她父母还好得多,他能让她吃饱饭啊,所以便铁了心要跟他结婚,最后父母拗不过她,只能同意,没有要一分钱的彩礼——因为他爸爸给不起。
而他父亲和父亲的家里人也是很重男轻女的人家。
何渡的母亲与他父亲结婚不过三个月就有了两个人的第一个孩子,产检时医生说那是一个很健康的女孩儿,他父亲沉默了很久,坐在街上的椅子上,他指尖的烟灰弹落自己女儿的性命。
那个女孩儿连姓名都没有,还没来得及看见这个无比美好的世界,就被自己的父亲判了死刑,妊娠六个月,那个女孩儿在妈妈肚子里呆了六个月,最后成了被人遗弃在塑料袋里的垃圾。
何渡说,他觉得他的姐姐一定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儿。
孕六个月终止妊娠太危险了,他妈妈从那次以后身子便不太好,又一次备孕,他父亲哄骗着她说,这次不管是男孩女孩我们都留下。
可那次还是个女孩,他爸爸又一次抖落了烟灰。
他妈妈哭着质问他爸爸,明明说好不论男女我们都留下的呢?
他爸爸说,女孩子以后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养那么多年还是别人家的,何必?
何必?
那次以后,他妈妈有些病症的先兆,每天抱着娃娃,神志清醒却常常坐在床边哭,她想:如果那两个孩子出生了,一定是很优秀的女孩儿,才不是什么都干不了呢。
那次以后很久,他妈妈像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任由他父亲摆布,却因为身体虚弱,所以三四年都没有怀上孩子,直到何渡出现。
他爸爸知道是个男孩以后,抱着他妈妈说:你看看,我就知道老天是眷顾我们的啊。
可惜。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他妈妈早产了。
因为母体虚弱,他出生的时候身子羸弱,不过刚刚出生就被医生诊断为活不过几个月。
他妈妈摇摇头,已然成了行尸走肉。
何渡说他很幸运,最后活了下来。
可惜,他母亲疯了。
那个女人被摧残的不成样子,每天只会抱着洋娃娃哭哭笑笑,几次看着幼小的何渡,都恶狠狠的瞪他,认为发育晚别人一些的小小的男孩是杀掉自己女儿的凶手,她质问何渡,问他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女儿。可是那个时候何渡太小了,他什么都不懂,只是恐惧的躲在父亲身后,拽着父亲的裤脚说:妈妈好吓人。
妈妈好吓人。
女人厉色质问他:谁是你妈妈?
最后以何渡父亲的一巴掌做结尾。
何渡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这么讨厌自己,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厌倦妈妈,同学们一家人都其乐融融,好幸福。
后来何渡的父亲东拼西凑开了家维修公司,所幸公司经营的不错,何渡和妈妈的生活慢慢变好了。
只是他以为。
他父亲有外遇了。
是啊,谁会愿意天天面对一个疯疯癫癫油光满面的中年妇女呢?
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很漂亮,衣着光鲜耀眼,那张脸年轻貌美,眉梢都飞扬着自由和阳光,十根葱白纤细的手指上涂着粉色的指甲油,看上去读过很多书,一头棕黄色的头发发质很好,似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性格温婉善良,对何渡也好极了。
何渡的爸爸问何渡,愿不愿意跟自己去新家,那里有新的妈妈。
新的妈妈?何渡不太懂,他想:妈妈难道不是屋子里那个抱着洋娃娃,满脸皱纹的疯疯癫癫的女人吗?
何渡的爸爸最后还是走了。
何渡的父亲每个月都给何渡打很多很多钱,足够何渡和他妈妈生活,甚至说得上绰绰有余。
他在小学时喜欢上音乐,他喜欢上了弹钢琴,他爸爸知道以后,大手一挥送了何渡一架几万块钱的钢琴,何渡年纪小,他觉得父亲对自己是很好的,那为什么会不要他和妈妈了呢?
他不懂。
母亲太过疯疯癫癫,最后被传进了同学的耳朵里,何渡被校园暴力了,可那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叫施乐的女孩子,她一直保护他,和他一起吃饭,一起回家。
何渡仅仅开心了两个月。
那天晚上练琴时,何渡的妈妈突然发病,哭着喊着让何渡把自己的女儿还给自己,手里的菜刀在昏暗的灯光之下闪着冰凉锃亮的光,刺进何渡的眼睛,让他浑身僵硬不知所措,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一个人面对自己那个痴傻的母亲,她举着刀狠狠砍向钢琴,那架价格不菲的钢琴就那样报废了。
那把刀最后还是指向了何渡,他在母亲落下那一刀的时候抬手去挡,右手掌心留下了横亘的伤疤。
何渡哭了,他说:妈妈,我好痛。
那是何渡母亲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手里的刀落地以后,她喘着粗气,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面前举着手说妈妈我好痛的儿子,她在落下眼泪的下一秒把瘦小的孩子抱进怀里道歉,说妈妈对不起你。
后来何渡弹不了钢琴了。
看见钢琴就想起母亲手里的刀,看见钢琴就双手无力,看见钢琴就胃里反酸。
他住院的时候,他父亲一直陪在他身边,那是何渡第一次问他爸爸,语气茫然不解,为什么妈妈总说是我害死了你们的女儿啊,我是不是坏人啊?
他爸爸纠结好久,才将那些不堪回首的事告诉了不过十一二岁的何渡:不是的,是爸爸害死了你的姐姐。
我的姐姐。
何渡在那之后一直没有用过父亲的钱,只是任由那些钱积累在银行卡里,但自己省吃俭用出去打工挣钱来养活他和妈妈。
可是他妈妈的病在那之后却越来越严重了。
而他太久没有去学校,施乐很担心他,来了他家好几次,任由何渡怎么赶都赶不走,最后施乐成了何渡唯一一个好朋友,后来艰难的初中高中,一直是施乐陪在他身边。
他初中高中的同学说何渡性格孤僻,是爸爸妈妈不要的孩子,他们也说何渡的妈妈是神经病,说他妈妈是个疯子,何渡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想去解释——那些都是真的,他就是没有人要的孩子,他妈就是疯了。
施乐看不惯他们,总是替沉默的何渡解释——施乐知道何渡是很好的人。
何渡会替淋雨的流浪猫撑伞,尽管那样他会浑身湿透;何渡会怜悯街边乞讨的人,尽管他身上的钱不多,他也会将所有钱放进那些塑料碗里;何渡会尽自己所能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尽管他也在淋雨。
施乐总喜欢说他和何渡是绝配——一个喜欢美术,一个喜欢音乐,就是绝配啊。
何渡经常被施乐不经意的话煽动那颗滚烫的心,好像不论何渡身边空荡或拥挤,她永远都会在何渡身边,她知道何渡漠然又冷淡的外表下藏了一颗永不安静的心,施乐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他的沉默,所以总是陪在他身边,替他毁散那些苦痛,施乐也知道他热爱音乐,所以鼓励他考音乐学院。
何渡说,没有施乐,他恐怕早就死了。
他说施乐喜欢推荐好听的歌给自己,那天晚上她将《为你唱首歌》发给何渡。她在对话框里打下那句歌词:“每一个天使都热爱美丽,所以我才懂得你珍贵。”
施乐说:何渡,我懂得你的珍贵。
可是后来施乐走了。
施乐喜欢美术,高中毕业之后,去国外留学学美术了,尽管她和何渡说过让何渡等她,可何渡隐隐约约就是知道,施乐不会再回来了。
施乐上大学以后太忙了,两个人几乎没有聊天的时间,但施乐还是喜欢在闲下来的时间打电话给何渡,同他分享近日的趣事,施乐偶尔更新的那些彰显她在国外的快乐生活的朋友圈成了何渡唯一的避风港,可何渡不能依靠施乐、依靠那些朋友圈活着。
他知道施乐总会慢慢脱离他的身边,会做自由的鸟——所以何渡告诫自己及时止损。
可是那么久的陪伴,怎么止得了,他经常想起施乐一字一句的“我们两个是绝配”,想起施乐亮晶晶的眼眸看着自己说“何渡是最厉害的人了”,想起施乐在他崩溃绝望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将他抱进怀里给他掉眼泪的角落。
可他妈妈还在,他不能因为施乐放弃他的人生,他还得好好活。
他上大学以后,被一个大导演钦定为那次演出的主角,但是被他的老师换了下来。
他的老师的理由冠冕堂皇像是为了这次演出着想,实则惨了不少小心思:专业技术不行,怎么扛得起大舞台呢?
何渡不太理解,他明明是专业第一的。
可惜,他的同学们提前打点好了老师,塞钱的不少,他对那些事置之不理,又如何能在老师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呢。
何渡终于明白这些事,只觉得讽刺——手掌的伤让他学习弹吉他的过程艰难,若不是施乐,他根本扛不过那些痛苦艰难。
那天被换掉以后,他坐在练习室里,看着手掌,又看看吉他,他想:施乐,你看,我们两个一点也不配,你离开我会更好,可我离开你,什么都做不好了啊。
何渡又一次沉入冰凉的大海中——母亲成了何渡唯一的氧气瓶。
但是妈妈的病似乎更严重了,妈妈最近的精神状态越发恍惚,偶尔喊着他怎么能害死自己的女儿;偶尔却又哭着说对不起何渡,说是她自己害了自己的儿子;又时常说她梦见自己的女儿哭着说想自己,哭着说好冷,哭着质问她妈妈,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何渡的神经绷成一条,担忧母亲的状况,索性办了休学一年,可是他得生活,所以才去宁晚那里做驻唱——时间短也工资高——时间和金钱,这是何渡最需要的了。
可是昨天他回家的时候,发现他母亲不在。
他亲眼看着母亲从六楼一跃而下——她跳得太过洒脱,毫无留恋得在何渡面前坠下。
母亲嘴里始终念叨着一句:我来找你。
去找他的姐姐。
何渡想:妈妈,那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呢?
那天晚上,何渡哭得比过往任何一次都绝望,可是没有施乐抱他进怀里安抚他了。
那是他在施乐出国以后第一次发信息给施乐,可得到的回复是:施乐睡下了,我是她朋友。
怎么办啊,施乐,你说我怎么办啊。
何渡哭到最后已经没了声音,指尖颤抖地打下几个字“我妈走了”发给他爸爸。
他爸爸那边安静了很久。
最后他爸爸说:葬礼的钱我来出,我刚刚在陪我妻子产检呢,我们不太方便参加葬礼,你自己照顾着点。
何渡觉得好可笑。
最后何渡没收爸爸的钱。
草草火化了母亲的遗体,何渡找不到继续存在的意义,好像不论如何都不被需要,他永远是被抛弃的一个。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他。
“是不是挺可笑的?”
何渡转过头看向我,随着嘴角上扬的动作,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不是啊,怎么会呢……”我有些茫然无措,连连摇头以后久久回不过神。
已经那么努力的存在于这些痛苦里了,他明明是很勇敢坚强的人了。
何渡看着我笑笑,轻轻摇头,脚步已经退到了边沿,与水泥摩擦的声音极其刺耳,薄衬衫被风吹起来,又一次勾勒他纤瘦易折的身躯,他缓慢向后靠的瞬间,我大脑里的那根弦瞬间折断。
“何渡……你别,我求你…”已然沾染哭腔的声线,我在那个瞬间奔向何渡。
可是两米的距离好远,隔开生与死。
“不要!”
大跨步跑向他,伸手想拽住欲飞的白鸽,最终却只触及到他洁白柔软羽毛的边缘,握住一团随着他动作被他扇动的空气,在手心里沉沉地无法停留,最后流逝到某个尽头化作一团尘埃沙砾消散。
大脑被按下暂停键,耳边仅剩的声音是那天晚上何渡弹着吉他,在舞台上唱着那首《为你唱首歌》。
“一段危险的旅途结束,我要和你平静的生活,去看看天边日落,或许幸福就是紧握的手,甜蜜的笑,哭泣时的拥抱。”
我又一次悔恨,恨我像忽视我父母的反常一样,恨我那天没看见何渡眼睛里的泪水,恨我刚刚没有来得及拽下摇摇欲坠的何渡,恨我不曾让何渡感受到温暖。
幸好这次还有林文卓在。
林文卓早在我和何渡交谈的时候,站在了何渡的身边,及时将何渡拽回安全的平台,我与何渡擦肩,而我还未曾反应过来,腰腹贴在台子上,半个身子悬在外面,喘着粗气看着下面搭起的充气垫,泪水和汗水同时滴落,打在充气垫上,散开一朵小花。
那朵花看不真切。
下一秒我被人大力拽回了安全的平台,叶霄南紧紧握着我的手腕,他看着我的眼睛,劈头盖脸地骂我:“你不要命了?再多一点你都掉下去了知不知道?”
我有些呆愣,看着瘫坐在地面上、平安无事的何渡,不自觉松了口气,胸膛随着我喘气的动作起伏。
幸好……
幸好。
何渡和林文卓刚刚摔下来,大概都有些擦伤,幸好120就在楼下。
可是何渡最终还是没能留在这个世界。
他在打算跳楼以前,已经服用了大量的农药,是足够致死的量。
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肠胃里是撕裂的痛,何渡已经没有力气说话,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痛得已经缩成一团,死死咬住牙,痛苦的呜咽声留在咽喉里,呼吸越发急促失控,在地面上挣扎宣泄那些痛苦。
我亲眼看着何渡嘴角泛起白沫,却又无能为力,下一秒被叶霄南捂住了眼睛。
我见过死亡——最亲近的父母,楼道里不知姓名的尸体。可此刻还是心间颤抖,如同被牢牢钉在这个角落,浑身僵硬,没办法走向在死亡前依旧痛苦的何渡,我的泪水挣脱束缚,浸染叶霄南的手掌心,最后顺着缝隙滑落,我攥紧的手始终无法松开。
我攥着的手中好像能攥住何渡欲尽的生命,却又像握着一片沙土,缓慢地流逝,拼命地握紧,却也只是徒劳无功。
何渡被医生和前辈们用担架抬下去,送往医院抢救。
而何渡口袋的手机铃声在何渡昏过去的瞬间响起来,那部手机被塞进我的手里——备注是施大小姐。第一通电话没能接通,施乐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拨过来,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泪始终无法停下,紧紧握着手里的手机,颤抖着手接通以后,打开免提放在何渡的耳边。
我想他一定想要听见施乐的声音的。
也许听见施乐的声音,他就舍不得离开了呢。
“我说你终于主动联系我啦,刚刚怎么那么久不接电话啊何渡,那天我打电话给你,你跟我讲的叫余温的那个小妹妹怎么样啦?你没有喜欢上她吧,她可有男朋友了,你最好安分等我回来哦。”
女孩子叽叽喳喳着的声音太鲜活也太有感染力,心电图监测着何渡的生命线又一次起伏,却因为吞下的量太大,那根起伏的线幅度越发的小,快要化归直线。
“何渡?你干嘛不理我啊,我打扰你练歌了吗?还是出什么事了呀?”
我的喉咙被粘住,听着女孩子跳脱的声音,不自觉又一次掉下眼泪。
我怎么说得出口呢?
何渡吞了太多农药,救回来的几率小之又小,我怎么说得出口呢。
“何渡?何渡!你能不能理理我!”
听力尚在,何渡听见心心念念的声音,眼泪顺着他的眼尾滑落,隐入发丝的瞬间,原本还有微弱起伏的心跳变成一条直线,刺眼的直线和刺耳的提示音响在耳边。
施乐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安静下来仔细听着这边哪怕最微弱的声音,希望知道这边的状况。
而医生迅速的替他做心肺复苏,到达医院进了手术室抢救了半个小时,却始终无法唤醒心脏停止跳动的何渡,五脏六腑被腐蚀,何渡完完全全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医生在尝试许久后出来,轻轻摇摇头,看着时钟宣告死亡。
电话那头始终不曾挂断的施乐听见,喘着气隐忍哭腔,撂下笔的声音突兀:“骗人,何渡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回来,你敢骗我你完蛋了!”
林文卓叹口气,示意叶霄南他们几个先送我回家。
林文卓知道,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女孩子多多少少都会接受不了——亲眼看着朋友死亡,就连他也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余温。
我的脑袋里混乱,仿佛被紧紧绞成一团,像是解不开的一团毛线球,只是随着叶霄南揽着我肩膀的动作往前走,忘记要挣脱保持距离。
为什么啊?
何渡在暴雨里努力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花,拼尽全力让自己开得漂亮,最后却被无数泥土沙砾埋没进一片漆黑里。
为什么啊?
浑浑噩噩间,我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堪堪回过神,红肿着眼睛,硬生生忍住快要奔涌的泪水,我拒绝了几个人送我上楼的提议,我下意识将所有人的担忧统统拒之门外,也下意识将他死亡的过错独揽。
我溺在一片漆黑的海里,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却发觉街边呼啸的车辆声如此震耳欲聋,视线清晰却又无比模糊,一步一步沉重又轻盈。
我的指尖依旧在颤抖。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了。
浑浑噩噩地走,浑浑噩噩地进家门,眼前一次一次闪过何渡坠落的轨迹和那双漂亮却绝望的眼睛,最后是他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狰狞脆弱的痛苦。
“余温?”
平和地声音刺激我的神经,下一秒我滚烫的泪水从眼尾溢出,手里的包包掉落在地面上,模糊的视线里勾勒属于他的影子,像无数次拯救我于深渊之中的神祇,宋亚轩浑身包裹在朦胧的光芒里。
几步靠近,窝进他温暖的怀抱里,我却觉得好冷好冷,我哭不出声,只是颤抖着背脊安安静静地掉眼泪。
“才分开不到四个小时,这么想我啊?”
看不清我的眼泪,他没有意识到我的反常,还带着笑意调侃我,下一秒我的眼泪浸湿他胸膛的衣料,他突兀地变了脸色后抱得更紧了一些。
皱起眉头,宋亚轩手掌贴在我已然沾满泪水的侧脸,下一秒惊讶又担忧,抹掉我的眼泪:“小乖,哭什么呢?你被欺负了?”
说不出话,我只是一直摇头,好久好久。
宋亚轩太过了解我,一旦哭起来就说不出话,安安静静将我抱紧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脊,等我平静。我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漫长,但宋亚轩始终陪我站在门口的位置等待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我的泪水。
房间里响着微弱的空调声像是天台的风声,掺杂他仅剩的留恋缓慢的飘散在夏夜燥热的空气之中,本该让人感到平静的淡淡地茶果香此刻无比的刺鼻,直直冲进大脑刺激我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提醒我刚刚停止呼吸的人。
灯光明亮的刺眼,面前的所有事物模糊不堪,只剩下杂乱朦胧的一片灰白,何渡在风里被掀起的衣摆又一次飘在我的眼前,替他惋惜痛苦,哀悼他的离开,倒映他不断下坠的灵魂,一生也策划不出一场悲凉壮烈的逃脱。
“何渡死了……宋亚轩……何渡死了,死在我面前。”我闭上眼睛,何渡流逝的生命又一次让我心口发闷,声音都越发沙哑模糊,“宋亚轩,为什么,为什么啊?”
何渡转身背离世界的轨道,我没能听见他匆匆略过我身边时留下的悲鸣。
宋亚轩亦是震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拍着我背脊的手停滞一瞬便更频繁,始终未曾停歇,宋亚轩的下巴贴在我的发上,轻轻蹭蹭以此安抚我,他静静地等待我说前因后果。
那个故事好长好痛,我替何渡折断的生命线感到惋惜也痛苦,始终没法平静地讲述,不似平时舞台上恣意骄傲的何渡让人觉得钻心地疼。
故事讲完,好像何渡的一生在这瞬间重演,最终在世人一声轻飘飘的催促里落幕,我听见宋亚轩叹口气,他伸手轻缓的拂过我的脑袋,将我牢牢抱紧。
何渡停留在那个时间点,成为我永远无法触及的彼岸,被牢笼割裂开的时间将生与死的界限划的清晰明了,命运阶梯漫长陡峭,何渡的影子在半途坠落放弃攀爬,也抗拒所有人去拽住他下坠的影子。
我依旧觉得好痛:“宋亚轩,如果我再果断一点,再快一些,何渡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宋亚轩安静地顺着我的头发,他轻轻摇头,也叹息着惋惜鲜活的生命划下句点,他伸手拂过我依旧颤抖的背脊。
“余温,这不是你的错,在你们去之前他就已经吃了药,你不需要为他的离开感到自责……你已经尽力了,可真正坚定离开的人是没办法留住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挣扎,最终语气有些轻了。
“对于不能拯救的灵魂来说,离开也许才是真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