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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一日——记住是很重要的事

2021-02-18 21:32 作者:Rosa-Q  | 我要投稿

这一天,一如往常的下着小雨。

家里养的鹅不安分的扑闹。

吴邪穿着大裤衩坐在马扎上,抽着烟看雨。

今天家里就他一个人,抽一支烟也没关系。

胖子前几天去了巴乃,他时常去,带着小哥从福建山里采回来的山货,这些东西阿贵也不缺,但并不排斥他去,往往留胖子住几天,由着他干些杂活,吃几碗螺蛳粉。两个人从不谈云彩,仿佛心照不宣。


小哥又去山里了,具体去哪,吴邪问过、悄悄跟过,慢慢的也不纠缠这个问题了,反正不管去哪,长则五天,少则一日,总是会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身上怪脏,但带着山货和猎物,他们或处理一下拿去集上卖,或自己吃,日子过的和老山民们没什么区别。


可是今天吴邪有点不安,这种感觉好久没有过了,就算小花时不时的催债都不能动摇他稳如磐石的心,这就是他点这支烟的动机,他觉得心脏以一个不均匀的频率跳动,呼吸也乱,他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老年病。


可又想,要只是老年病,倒也不打紧。因为他的不安来源于小哥的不安。

他们相处的太久了,一举一动都仿佛刻在彼此的脑袋里,吴邪疑心,即便哪一天小哥真的变成石雕,他也可以从他凝固的脸上察觉出微妙的情绪。

这几天他异常的话有点多,饭却吃的少,总是喝水,总是望着天,而不是去看他养的鸡,总是悄无声息的望着他和胖子,用一种隐秘却深长的目光。在他和胖子探寻地回望时,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吴邪心里嘀咕。

这种感觉熟悉的让他反胃,他不可抑制的回想起自己还年轻时被探寻真相折磨的日夜。所有人都以为他好为名瞒着他,但直到那可怖而疯狂的真相慢慢展开在眼前,他才第一次在恐惧中安下心来。


小哥现在的情况,就是那种“我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在发生,但为了你好,我不告诉你”的典型表现。


为这事,他还给张海客打过电话,质问他是不是要诓小哥去什么危险的地方给张家做事,张海客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像安抚神经病一样安抚了吴邪,第一百零一次向他保证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于是,今天早上小哥背着鱼竿准备出门的时候,吴邪拦住了他。


“小哥啊,下小雨呢,你去哪啊?带把伞吧?”

小哥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很淡很淡的眼神。

“不用了,下雨天好钓鱼,晚上回来。”


吴邪无话可说,只能让开。


于是就变成现在的状况了。这一天他一个人在家,身上跟长了刺一样难受,午餐草草的热了昨晚的剩饭吃,下午无论是看书还是玩手机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和王盟联机打完了一场绝地求生,输的有点惨,吴邪挂掉电话,把王盟苦大仇深的抱怨关在遥远的杭州。他百无聊赖的把烟屁股埋在墙根旁的树底下,又点起了一支。


雨渐渐的停了,天空被水洗过,比平日的蓝还要蓝一百倍,又过了一会,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雨后的夕阳总是格外红,这样的红透着金光,是雨村特有的红。


吴邪想着以前的事,从七星鲁王宫想到青铜门,想到不可知的终极,忘了时间。以至于小哥手里拎着一个鱼笼走进院子的时候,地上的烟灰还没有扫。


张起灵抽抽鼻子,雨后庭院里的气息冲进他的鼻腔,湿润的泥土的味道、草的味道、花的味道、小动物们的味道、吴邪的味道,以及,烟的味道。


他看到吴邪坐在椅子上想事情,眼睛望着天边逐渐沉落的太阳。于是他像猫一样轻巧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蜂蜜柚子糖递过去。


张起灵不喜欢看见他抽烟,但是也没有说过一定要他戒掉,他曾经问过吴邪,抽烟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会让人着迷上瘾,他想知道除了尼古丁的作用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吴邪拿饥饿来做类比,他说:“饿的时候吃东西,食物从口腔一路到达胃,就不再饥饿,吸烟就是从气管摄取尼古丁,肺会感觉到一种类似于饱的满足。如果长时间不吸,肺就会叫嚣着饥饿。”


于是他只是时常带着糖在身上。在吴邪摸烟的时候递给他一颗。他知道吴邪的精神当中有某一处无底洞,洞中充满着不安全感、不信任感以及无尽的自我怀疑,这个洞会在他和胖子的保护下暂时封闭,却在某些稍有异常的瞬间爆发,情绪井喷。


他知道这个洞是怎么来的。却不知道怎么消除,只能安静的陪着吴邪。并对他手臂上嶙峋的伤疤不予置评。


看着张起灵手里的糖,吴邪的思绪被拉回来,愣怔片刻才伸手接过。


撕开包装,含在嘴里,糖果在温暖的唾液里融化,蜂蜜、柚子和薄荷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和喉间。其实比烟要舒服的多。


他和小哥安静的坐着,鱼在篓里不时扑腾一下,也没人去管。


这么多年过去,吴邪知道,如果有什么事情是小哥不想说的,无论你怎么上蹿下跳着急上火也不会追问出结果,只能等他认为合适的时间,自己讲出来。


不过这回,张起灵没有让他等太久。

隔壁家大妈的烟囱里开始溢出炊烟的时候,张起灵毫无预兆地开口了。


“吴邪。”

这是说正事的开场白。

吴邪以为自己不会紧张,但他的胸腔里心跳的像打雷。

“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

“好。”

“我开始忘事情了。”


只是忘事情。逆行性遗忘症。吴邪的肩膀垮下来,几乎从马扎上掉下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出了什么要命的……”

他没能说下去,紧急给舌头打了个结。


因为他看到张起灵用他那双异常澄澈的眼睛极认真的注视着他。


没有悲悯、没有冷厉和凶狠、没有平素的淡漠。张起灵望向他的目光,像一个少年。


张家的族长,祭坛上的圣婴,用一种少年一样的眼神凝望他。


“我写了一些东西。”张起灵折身回房,很快拿了一个厚实的皮本子出来。写的东西似乎很多,已经有些爆本了,边角也有些许磨损。


吴邪接过来,用手抚摸过书脊,然后慢慢的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两幅工笔画。

他和胖子。

画面的边角写着注解。

吴邪细细的读,看到自己的生平从张起灵的笔下写出来,是种奇妙的感觉。

再往后翻,记录的是地点,应该是张起灵照着吴邪的笔记补齐的,从七星鲁王宫、西沙海底墓开始到吴山居、雨村,甚至还有巴乃阿贵家。

笔记中零碎的夹着几张照片,那是各个人生阶段的吴邪和胖子,还有一张三个人的合影。

再然后是零散拼凑的小哥的人生经历,夹杂在他清俊的笔迹中的,是许多触目惊心的问号,用红笔画的,那是他们至今未能补齐的碎片。角落里可怜兮兮的挤着几个张家人的联系方式,这个部分小哥的字迹犹犹豫豫的,似乎并不情愿记下来。


最后,还没有写完的是雨村生活的笔记,内容包括家里有几只鸡几只鹅,进山打了哪些野味、采了什么药,还有吴邪和胖子泡脚时打的嘴仗……


俗常琐碎。这四个字闪过吴邪的脑子时,他感到神经在剧痛。


“如果我忘记了,把这个交给我。你可以把它放在吴山居,或者每一个你认为安全的地方。但不要随身带,以免有变故。”安静地看他翻完笔记,张起灵如是说。


吴邪很久都没有答话。


在这一个瞬间,他突然有点后悔如此霸道的介入张起灵的生活。张起灵无限接近于神,而他和胖子是凡人,一个凡人,何以有自信给神明家和归宿?


“小哥……你有没有想过,忘记其实是一种仁慈?我和胖子都老了,我们总有一天会死,你其实不必强迫自己记住。”


“记住,是很重要的事。”张起灵伸出手,握了一下吴邪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来,拎着鱼篓进了厨房。


夜幕降临,疏星朗月,吴邪的屁股粘在马扎上似的一动不动的坐在院子里。手里捏着那本厚厚的笔记。


外面传来面包车的声音和胖子安了喇叭一样的大嗓门:“胖爷我回来了!天真!快出来帮我!”吴邪抬头望出去,看见胖子正从车子后备箱里一袋一袋的往外拎东西,走过去一看,不过是些广西土产:腊肉、腐竹、芒果蜜饯一类,很阔气的装回来不少。


吴邪没理这茬,把手里的笔记递给他。胖子就着路灯光默不作声地翻了一遍。


“小哥字挺好啊。画画也真不错,挺有神韵的嘿。”胖子把笔记本还给吴邪。

“你没有什么别的想说?”

“说什么?”

“你觉得我们做的,是不是错了?小哥变成现在这样,他以后怎么办?”

胖子叹了口气,突然伸手在吴邪脑门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厚厚的掌心和粗指头推的他猝不及防往后一个踉跄。

“死胖子!你干什么!?”

“天真,别傻了。你大半辈子都搭进去了,还后悔什么?”

胖子把装满腊肉的袋子往肩膀上一过,潇洒的往院子里去。

“而且,浮萍能有扎根大地的树木过得舒服吗?别瞎想了。”

吴邪又被一个人晾在原地,突然,他听到了小哥的声音。

“你是我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这句话一直被烙印在他的心里,凭着这句话,他走过一年又一年。

确实没什么可后悔的。

吴邪脚步轻快地跟上胖子,拨通了王盟的电话。

“王盟,明天最早一班飞机来福建,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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