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忘/赖皮羡&闺秀湛/甜蜜闯江湖】第九章 《逢“魔”时刻》
“你觉得像不像?”双手各拈起棉纸一角,展示画作于佳人面前。
蓝湛凝重地看了良久,首先建议道:
“你要不要先去找几本书回来研究绘图的基本笔法?”
“不像吗?”魏无羡抖了抖纸张,坚信自己颇有绘画天分。事实上他眼中的焦兰达就是长成这个样子。
“很像,十足像令堂的大作。”直到此刻蓝湛终于相信上次所见之画像,确实出自魏大娘之手。
“拜托!她是个画痴。”
“我相信。”绝非有意侮辱,只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此刻,他们坐在马车里,车行的方向是苏州。昨日由纪宅出走后,正好瞧见纪家商号里正有三十辆马车的货物要运往苏州,魏无羡付了些银两,便稳当地跟着这一列货旅走。
但计画显然注定要夭折。毕竟你能对一名画痴抱多大的希望?
“昨日还坚持要我与表哥谈清楚呢,却又直巴巴地赶往苏州走。你的心性真是一日数变。”所以……亲他,亦是一时兴起而已……吧?!
“瞧昨日那情况,短期内金表哥是不得清闲了,哪有机会给你们了断这种家务事?反正金子轩知道我是你未来的丈夫便成了。我们打过招呼啦,有这么多人可以见证之下,可不能说咱们私走毁婚了。”
“我的心已够乱了,你何苦硬要来搅和呢?”
“小湛,你又何苦坚持要扛着失意的包袱,不放宽心去玩闹大笑呢?”
“因为事情是发生过的,而我伤心。你无法只对好玩的事大笑,而面对伤心的事却不予感受吧?”
“你相信算命吗?”
“我信老天爷安排了一切。”
“命运,掌握在我们手中,这也是可信与可不信之处。如同我们活过的岁数不会再回来一般,你该重视的,应是当下的快乐悲伤、每一日的酸甜苦辣。否则岂不白活了?过去既然无法改变,又何必死扛着不放?”
“你是在劝我……忘掉所有的不甘与伤心吗?不要再记着被背叛的痛苦?”
“当然,忘掉,全忘掉!就当你生命中从没出现过这一位张三李四。”
“为什么?”
“因为你的丈夫我会吃醋,我不要你大脑里想着我以外的男人,连恨也不许。”
“你又来了!我说过这种玩笑不好笑。”
“小湛……”他无力地呻吟:“我的表情不够诚恳吗?十足十真金的心意被丢到阴沟里发馊,你于心何忍?是不是要我流着血、咽着气、颤抖地交代遗言,你才会相信那是真的?”
原本已凌乱的心,在他偷亲了去之后,更是乱得一塌糊涂。但一切都是错的……
家里订下的婚约,哪来的胆子违抗?那是大不孝呀!绝不能让双亲蒙羞……可是,一颗遗失了的芳心,再也拉不回当初单纯只为表哥痴守的原样了。被背叛的痛无法平复,又来一名邪魔似的男子歪缠弄乱他心思……
“瞧,你又蹙眉了,又是想到那风流种对不?!”
“想到你也会令我蹙眉呀。”
也许是太习惯了他的毛手毛脚,亦或许是想到日后生命中将不再有他相伴,揪心的感受倏起,无奈地趁此汲取他的体温气息。日后,也只能这么怀念他了。
※※※
起落有数的马蹄声蓦地凌乱起来,惊慌的马嘶声交杂着人声打破了马车内宁宓的气氛。
“怎么了?”马车在剧烈摇晃后停止了行进,蓝湛担心地问道。
魏无羡掀开竹帘一角探视外边情况,不久后缩回身子:
“好极了,是咱们的老朋友——蒙面人。”
“什么蒙面人?”
“就是打死两名老乞丐的那些人嘛。”他好心地提供解答。
想起来了!老乞丐的死状、刀剑交击声……那些杀人毫不迟疑的蒙面人!
“是同一批人?”
“是,剑上相同有个“黑”字。”
“为什么要拦下货旅?抢劫吗?还是……找我们?”
“都有吧!”他又探头看了下,人数很多,莫约二十人,虽这一批货旅有六十余人成行,但武师毕竟只有十名,目前已战得渐落下风,而帮他们驾车的人不知何时逃去躲起来了。嗯,聪明,只有充英雄的人才会站在原地等人砍。而,英雄向来不长命。
“来,咱们避避风头去。”他一手抓着包袱,一手搂住蓝湛腰往外移去。
“那,其它无辜的人——”
他们下车后,他指出极明显的事实——那些要命的人全去躲起来啦,只剩武师苦苦抵挡。
“走吧,先安顿好你,如果回来时他们还有一口气,我会救的。”对那二十个高手可不能掉以轻心。不是他冷血,只不过他绝不乐见救人的下场是自己的心上人少了条胳臂、多了几道刀痕什么的。
施展轻功在几个起落后,将蓝湛安置在一个隐密的山洞中,放下所有物品,交代道:
“我会尽快回来,如果没有回来,记住,回扬州等我。”
他在说什么呢?什么意思呢?连忙扯住他衣袖问:
“很危险吗?会有危险吗?”
“我希望不会。可是这是第一次跟这么多人同时交手,也不知自己功力如何,所以我去试试看,有结果再告诉你,回头见。”出其不意偷了个香,把洞口掩藏好后,飞身回打斗现场,留下忧心如焚的蓝湛。
魏无羡邪门得紧,阎王不会肯收这种人吧?光看他每每在众人面前轻易撩拨得一群人翻脸失态,任谁也不希望收此乱源,砸掉自己威信吧?
阒暗的山洞内给人更多不安的遐想,蓝湛只能双手合十祈祷魏无羡快些回来。天知道还能承受这种逼疯人的安静多久?
他会没事吧?他会没事吧?那么一个爱吃爱闹、人生尚无建树的人,他一定要没事啊!不是想陪自己看苏州美景,在清明时节里去卖火纸赚钱的吗?只要回来,都会依他的。若硬要绑住他贪玩的性子,他岂不是太可怜了?以前看不惯他不正经的行止,总觉得身为男人应该要有所努力作为,举手投足间要进退有度,不躁不缓……但能快乐地活着又有什么不好?他才二十岁呀,扮不来老成,贪玩也是正常的。何况,再也没见过比他更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了。
回忆……难道只能忆到今日为止吗?
不要一直躲在这儿,这么久了,也许魏无羡已摆平了那些坏人,更也许也已遭到……不测,正等着他人救援。现下除了他,谁能去救魏无羡呢?
不行!得出去,去看看情况如何。
不再放任思绪折磨着自己,蓝湛霍然起身,拨开洞口的枝叶,大步奔向记忆中打斗的方向。
他千万千万不能出事呀!
※※※
魏无羡伸了个懒腰醒过来,不小心触碰到伤口而哀呼不休。对了,他被蒙面人下毒掳走,要不是他表演过了火,也不致没防到其中一名黑衣人见他迟迟不昏倒而由背后补了一掌,让他好睡到现在。
“醒了?睡得挺舒服的是不?”轻轻柔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春天吹来的第一抹杨柳风。
他双目倏张,一边哀哀叫,一边坐起身。不相信!他不敢相信,瞪得圆滚滚的双眸再不能动弹地只能看向声音来处。
“见鬼了!”它是被蒙面人捉来的对吧?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一号人物?
“见鬼?嗯?”站在魏无羡面前的,是一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眉目如画、勾魂摄魄、樱唇微勾似笑非笑,却足以融化掉天下男子的钢铁心,收服于裙下膜拜。
魏无羡身体向前倾,双手伸向来人的脸,大呼小叫道:
“这是易容术,一定是!看你笑得这么假,就知道这面具做得有多差!我是被抓来的人耶,你们应该要毒打我、饿我三天五顿,软硬兼施,最后见我郎心如铁便要对我下烙铁,或用皮鞭来苔得我血淋淋、打得连我娘也认不出我才是。可是,我依然是个不屈不挠的堂堂男子汉,所以无计可施之下,你们就会去抓来我的心上人,然后,我就只好含辛忍辱地全招了,哇呀——”杂念完一大堆,原本放在美丽女子脸上的手,在百般找不到这张脸是伪造的面具破绽后,他惊吓得又缩回床内,揪着无助的泪眼,扁扁嘴地认命道:“你是真的。”
“哼!哼!哼!”美艳女子早已寒下一张脸,斜睨着床内发抖的小白兔,发出三声冷然的笑。
“气管受寒了吗?”魏无羡好关心地问着。
纤指倏出,目标是魏无羡欠捏的耳朵。
“哎哟!咬哟!阿娘,娘亲,咱们分别那么久,不必一照面就这么“疼”爱我嘛。”鸣……他一定是娘第一个找到的人,所以首当其冲,娘的猛烈怒火全往他身上招呼来了。
没错,眼前这个美丽女子正是魏无羡的娘亲,两个月而被丈夫子女丢下的苦命女子——藏色散人。
“说!你爹和无忧呢?”纤指扭呀扭的,在儿子哇哇叫声的助兴下,感官的满足无以言喻。
“阿娘,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无忧不知为了啥事想不开,说要下山去玩。我看到她留下这么一封信,心急之下,立即下山找人去;至于阿爹,我就不知道了。”
眼见阿娘已扭得尽兴了,他连忙收回自己可怜的耳朵。这才看见母亲身后竟然站着一个挺熟悉的身影,而那心虚的身影正低头向暗壁。因无措而踢着地板的右足,像准备挖个地洞好把自己埋起来。呵呵……
“哟!这不是焦兰达姑娘吗?别来无恙呀?”
“参……参见少主。”焦兰达头重得更低,死也想不到她恨之入骨,并且加以陷害的人竟然就是长老的儿子。自从知道这青天霹雳的事实后,她真的想一头撞死。
“阿娘!你不是不当教主很久了,她干啥叫我少主呀?”
“现任教主未婚无嗣,告诫门下子弟,见到为娘的孩子便以少主称之,日后倘若真无人接垃,就你去了。”拉过儿子手腕把脉,并以一根银针挑入儿子受伤的伤口探知毒为何物。
魏无羡这才看到他所待的地方,除了一张简陋的床外,墙上挂的、地放上的,的确是刑具;再看向门外,有六名蒙面男子动也不动地站在守卫处,眠不眨、身不动,颇是怪异。
“阿娘怎么知道我被抓来?”
“你们这大浑蛋与小浑蛋背离我下山之后,我本想下山追捕你们的。但元教那边传来紧急讯息,我自然先回苗疆。知晓近来在江南一带,有人冒充元教之人为非作歹,手中亦握有元教独门毒药,我便率人马来江南,锁定了这一批黑衣人。倒也巧,就看到你被下毒捉来。”她分辨出毒药为何:“是赤蝎迷。”果真是元教研发出的散功毒药。
“我也是看出毒药似乎是元教之物,才乖乖挨毒的。门外那些人被点穴了吗?”看起来似乎不太像。
“那是这次闭关的成就,叫做“失忆散”,我下的药量大约有一刻的效果,在这段时间内他们神智处于恍惚状态,待一刻钟之后清醒,也不觉自身有何不对劲之处。”她抽出银针,看到上头只有黑色、而无红色,颇感欣慰道:“瞧!还怪为娘给你吃补,现在有什么毒可以毒到你,不小心啃你的骨、喝你的血的人,恐怕还会毒发身亡。我逼你们吃补药可是为你们好。”偏偏这些家人不懂她的苦心,不赏脸地逃走。
“这些蒙面人的来路,娘心里有底了吗?”
“并不那么确定,但正好现下有一本《乱魄》当钓饵,那人想夺得此书,顺便灭了元教,咱们也该反制回去,教他自食恶果。”
“怎么做呢?书又不在我手上。”他瞟了瞟角落的女子,存心要焦兰达更羞愧。
“少来了!那一本除了书皮上写着《乱魄》外,内里完全是《飞宇武经》的招数,是兰达的师父交给她的新功课,若不是她仍无暇修练,哪会看不出差别?我想真正的秘籍已被黑衣人搜走了吧?”她在暗处已看得分明,若不是秘籍缺了十来张页数,她这儿子怕是早被痛下杀手了。幸好儿子精得像鬼一样,不然十条命也不够死。
“呵、呵呵、呵呵呵……”
“儿子,这事就交给你了。”
“什么交给我?”
“我忙着要去找你爹和无忧,元教的事就交给你了。我的目标很简单,毁了秘笈,绑肇事之人回苗疆受审,然后,顺便给这些中原人回个礼数,就这样了。”
※※※
什么叫“就这样了”?
把所有的职责推卸给年幼天真的儿子去扛,这样对吗?虽然他也是有心要找出是何人手中握有元教独门的毒,并蓄意嫁祸,可是阿娘把所有责任丢下来就是不对。
优闲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口中吃着那些蒙面人送进来的食物。哈,掺有化功散的食物吃起来别有一番特别的滋味哦。
虽然娘亲丢下这件工作给他忙,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就丢了一项任务给她去活动筋骨防老化。
临时起意决定给坏人捉走,醒来才为已晚地想到蓝湛恐怕要急疯了。于是要求母亲去安置蓝湛,切记不可给金子轩有近身的机会。基于好奇心,母亲没有不去的道理;现下他可以躺在这儿让人伺候。
不过,这种优闲不会太久了。
果然,在一日一夜的好吃好睡过后,该来的人自然也就来了。
他被囚禁的地方,据说是在扬州、苏州交界的山区,荒芜人烟,地处偏僻,四周是乱葬岗,正常人没事绝对不会上来乱晃,甚至连接近此地方圆十里都不可能。所以,这里是个囚人的好地方。
“小子,你看过秘籍内容吧?”
魏无羡不语,径自吃着他的肉末包子。
“你中了我元教独门的“赤迷”,这辈子你是插翅也鸡飞出这里了。如果你乖乖吐实你记得多少,也许老夫会放你一条生路,并且助你恢复功力。”中年男子暗自捏紧掌心,忍受楷下囚的不敬。
吃完了包子,以尾指剔了剔牙,按着往第二盘糕点进攻。
“小——子。”中年男子低吼,更近了一大步。
“退开些,别把口水喷在吃食上。”挥蚊子似的,魏无羡一边挥手一边开金口。
“你说是不说?”中年男子愿给他最后一次吃敬酒的机会。
“平白要我说?没门儿。”
“你是要吃些苦头才肯学乖了?”他指示下属开始起炭火。
“我也不是那么没长眼,非要给人炮一炮、烙一烙什么的,屈打成招的东西未必可信,还不如我甘心吐实。”
“那你的条件是?”
魏无羡半坐起身,煞有其事地喘了数口气后才开出条件:“好久没听见狗叫声了,叫几声来听听。”
“你耍我!”中年男子气得几乎要一掌打碎他的天灵盖,幸而他后方两名男子及时阻止。
“我是说真的。”手上食物仍不停住口中送。
中年男子见他嗜食如命,当下将床上那一盘抢过,见那小子脸色灰败,不禁快意地以牙还牙:
“学两声狗叫,要老夫供上干叟宴也可以。”
“汪汪!呜——汪!”魏无羡立即讨赏:“不必供上干叟宴,再来几只烧鸭、烤鸡佐饭倒是真的。”
众人当下傻眼,极尽侮辱的要求,怎么在这小子做来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结果中年男子手上的食物给他不是、丢也不是。
威仪尽失,明明占上风,却无占上风之感,恼羞成怒的男子喝斥:
“你这小子!简直没一点尊严,宁愿当吠犬之辈!”
“不必客气,若你想知道秘籍内容,早晚要来与我作伴的。”
“你——”
“主人,请让小的来。”眼见中年大汉已气得浑身发抖,为免事态愈显僵化,较瘦小的汉子趋上前来,平抚了主子的怒火后,转向魏无羡:“小兄弟,学狗叫是你唯一的条件?”
虽然不敢置信,但见识过他的刁钻与不分条理后,似乎也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不,你们抢了我的食物,梁子结大了,现下不只要学狗叫,还要蹲在地上扮可爱。”
“扮可爱……?”三人无力地齐问,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下场。
“就是这样嘛!”魏无羡状似艰辛地移下床,蹲在地上,双腿微张、双手并放于地,吐着舌头像是正等主人赐食的狗狗。“很可爱的哟!”
“看我一掌劈了你——”看着他蹲在地上的欠扁样,中年男子就是忍不住手痒。幸而手下急忙抱住发狂的主子。
“主人!主人!请忍耐,让小的来。”瘦小的男子忍辱负重地安抚完主人后,含泪地做出与魏无羡相同的动作,僵笑道:“小兄弟,你满意了吗?”
“看不到你的舌头,不算。”
“那我——”瘦小男子由下方微掀布巾——
“李大,别中了他的计!”扶住主人的另一名大汉急忙喝斥示警。然后为时已晚地发现李大并不是要拿下布巾,反倒是他露馅了大半,使那小子得知李六的真名。
魏无羡被逗得好乐,趴在地上哈哈大笑,直抱着肚子叫痛。天哪,这些江湖人真是天真无邪呀!
“不许笑!”三个面红耳赤的男子,现下正有志一同想把他大卸八块。吼得都破声了。
笑声渐歇,魏无羡终于甘愿招出秘籍内容:
“准备好纸笔,我把内容画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