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吾绘卷之血犼绘卷:第三十二章 缘从何起
青翠山林间,一位身穿血纹黑衣的少年正不徐不疾地追踪着地上凌乱的脚印。
百花谷.......百花谷.......
百花谷的人为什么会来血狱司?他们怎么敢来血狱司?
即使是在血犼教的众多仇敌中,百花谷也属于非常特殊的那一种。两者的关系并不从一开始就是毫无回旋的你死我活式斗争。
在血犼教初创,甚至是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和百花谷都是一种相安无事的和平状态,有的时候还会互相往来。
冷潇然曾经在查阅教内秘藏典籍的时候,无意中翻阅过一本名为《血海棠》的毒理书籍,在第三章“蕊心花”中有这么一段记载——
“昔年采药于不知山中,百草具备,唯缺蕊心花,欲入深林,将行前天色忽黯,雾笼云山,曲径倏忽不可见,驻足不前。当是时,山中忽现百草庐,浮逸清香,万千风情,隐约有乐声如清泉叮咚,迷障为之一清。于此结庐者,精擅百草医术,谓百花之师,亦吾之师也。”
因为在血童出世的年代,血犼教和百花谷已经是当世死敌,血海深仇罄竹难书,所以冷潇然对这段明显有悖于当世情况的文字记得很清楚。
血犼教的起源和来历一直众说纷纭,但如今比较统一的说法是由相枢座下邪魔尊者始创,后由血犼教主祖司命中兴(即血祖于帝王陵祭剑铲除相枢法身),再由历代教主发扬至今日。
但“发扬”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只有那些装模作样、自诩为正道的虚伪名门才会把数十年的天下大乱、独善其身视为理所当然的借口。
在血犼教自身看来,无论是相枢乱世之时依旧王朝崩溃的契机趁势崛起,还是群魔聚首决战鬼门后的封谷自闭,甚至是多年后建立神秘的血狱司重新出世,这些我行我素的行为根本就不需要解释。
魔徒者,意邪而心不邪,才是坦荡自在。
只有那些想要粉饰自己不堪作为的伪君子,才会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正义来掩饰真实的血腥与丑陋。
在新旧王朝交替的数十余年中,天下二十一州没有一个名门大派是完全无辜的,或是为了所谓的信仰,或是为了所谓的理念,或是因为常年的麻木不仁,抑或是始于不可及的野心。
总之,他们都或主动或被动地在那场长达数年的前王朝湮灭中扮演了一些不那么光鲜的角色。
而在这些众人有意回避的历史问题上,血犼教的态度则是赤裸裸的不在乎。
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这是圣贤的说法,是先人的境界。
但血犼教的说法就比较直接了——“关你屁事,本座乐意。”
硬要翻译翻译的话,基本就是不服来干吧。
所以,从历史渊源来讲,冷潇然是能察觉到血犼教中那种若有若无的违和感的。
在博览教内无数秘传典籍后,他甚至猜测过,建立血犼教的那些先贤要么就是匪夷所思地精擅天下武艺,要么就是明里暗里和各门各派颇有渊源,或者干脆就是各门派中的入魔者汇聚而来,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选中了江北如今被称为血犼谷的这么一块儿地方开宗立派了。
关于这一疑问,恐怕就是前人复生,也只会蛋蛋地回上他一句——“竖子无知,本座乐意。”
从这一点上来说,血犼教这种“要你管”的处事态度还真是一脉相承。
冷潇然虽然因殊修为极深,但他毕竟无法完全穿人心,更不可能直接洞察到他人脑海中的想法,所以这第一个疑问也就只有暂时搁置了。
“反正,他们也跑不出血狱小镇和这深山老林,钓完鱼之后直接送入土就可以了。”冷潇然漫步在月下林间,看着地上的脚印自顾自地低吟道,“不过他们也真是挺能跑的啊,这都快两个小时了,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嗯?”
空气中忽然飘来一缕药香。
“啊,我就知道,百花谷就这点很烦人,虽然体质韧性非常堪忧,但作为医术独步天下的门派身上的药实在是太多了,就这么一会儿我已经闻到过四种不同的解毒方剂了。”冷潇然微微轻嗅着空气中那淡淡的药香味,有些无奈。
“要不是我还得留出一些余力来喂养血蚕,我高低得让你们见识一下血犼砂真正的形态,哼!”
冷潇然索性就非常傲娇地轻哼了一声,反正也没人看见。
“但是,更关键的是.....这枚仿制的化脉神针是怎么回事?”
冷潇然手掌一翻,那枚破碎的银针便出现在其掌中,它现在已经完全是一件毫无威力的死物了,但在清冷冰凉的月光下,那亮银的针尖还是流动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冷潇然对百花奇针中位列第二品的“化脉神针”不能说是知根知底,只能说是烂熟于心。当年他仗着先天血童身强闯百花谷的时候,光是这一招就中了不下四次。
土属归元内力的防御在阴阳五行中仅次于金刚的刀枪不入,恢复能力仅次于紫霞的枯木逢春,二品修为早已是刀剑难伤,五脏六腑浑然一体,几乎没有任何生理上的先天弱点,先天血童身更是一身真气运转自如,任何伤势基本都能顷刻自愈。
但就是这样的先天血童,在面对专破真元的百花谷化脉神针的时候还是感到极为窘迫,因为那一招太快太强,也实在是太刁钻了。
冷潇然清楚地记得当年水镜花主是怎么在不可能的状况下,将那一枚即死的通透银针打入自己身体的,那种心灵上的震撼比之身体上的疼痛更加令他记忆犹新,不敢忘却。
“说起来,这两人手中的‘化脉神针’比之当年花主的手笔可真是皓月萤火的差距啊,”冷潇然砸了咂嘴,似乎颇有些不满地看着手中的这件仿制品。
“不仅没有必杀的意,就连归无的气也没有,仅仅只是附有深厚的内力,并且借鉴了一些化脉神针的特点而已。”
“但这两人擅使剑招,路数明显和一般的百花谷弟子不同,四品修为理应不是无名之辈......以剑为主、奇针为辅,身法迅疾,但火候欠佳,并且没有展现出任何音律方面的武功......嗯,但也可能是因为溃败的太过迅速,所以只能仓皇逃走。”
冷潇然慢悠悠地追踪着逃亡的两人,在一处隐蔽的树后又发现了两枚脚印,并且四周还残留着几滴颜色黯淡的鲜血。
“唔,试图抢先在进一步发作之前抑制毒性,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前是怎么延缓了近一个半小时的毒发时间的,但这一次他们显然并没有再次成功,呵呵......”
冷潇然轻吸一口气,确认了一下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甜味。
“压制后的毒发更加猛烈了,身中剧毒且疲于奔命.......虽然只是四品修为,但考虑到百花谷的特殊性,恐怕他们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且不说我只是一时兴起,关键是万一他们跑进了忉利山深处引来什么鬼东西,又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究竟是继续追击,还是就此放弃呢?
追,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注视。可不追,我有实在是好奇得紧!
嗯......
冷潇然看着缓缓爬上树梢的月亮,兀自沉吟了一阵,还唱了一小会儿“月亮爬山坡”的儿歌。
“啊,好嫌人呐,平时这个点儿我应该在凝血阁吃完了晚饭,和莲华一起打盹儿的来着,想起来就令人内心一阵暴躁啊......”
少年脸上露出了一种既怕麻烦,又不想放弃的纠结神色。
正在他内心挣扎间,一只漆黑的乌鸦从一片黑暗中飞来,无声地停在了少年的肩头。冰凉的月色下,那双血红的眼睛对上了少年同样冰冷的血色瞳眸。
“哦,天宝阁的人果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