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向小说】喧嚣 第二十章
我，铭江，仟。
我们是从兽蓝上认识的。
谁也不知道，我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还在吵架。
对于初次接触软件的我来说，了解到学校周围也有许多像我这样的人，顿时安心了许多。终于不用被当成异类了。这是我第一个想法。
教学楼的517教室就是他们碰头的地方，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几乎在第一时间赶到那里。远在走廊就能听到争吵声，我心情忐忑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争吵的虎斑犬和薮猫。
“铭江？”我诧异地看着薮猫说。
“呦。这点破事学霸也要掺一脚啊。”他打量我一眼，语气有些冷淡。
早就听说薮猫是个出了名的傲脾气，果然很难应付啊。气氛一下降到冰点，旁边的虎斑犬似乎想起什么，一脸激动地朝我走过来：“你是巴启吗？”
“是我。你是仟？”我反问。
“对！既然你和铭江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我是服装系的仟，请多指教。”他扑上来给我一个熊抱，那股暖和的劲儿传到我身上。
“不是，等会，今天要来的人就是他？”铭江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指着我说。
“是啊。”仟回答。
“你，你真是——”
“我是同性恋。”我握住他颤抖的双手重复一遍。
这就是我们三的初次见面。虽然之后薮猫依旧追着我问了好多遍，好像学霸不能和同性恋挂等勾似的。
一个月后，我们渐渐熟络，对彼此也了解的更多。仟比我高一个年级，平时都待在艺术楼里，没事的时候，我和铭江就会去517等他下课。当然，有时也会去天台。
总之，没人的地方，就成了我们聚集的场所。
“仟，你揍过人吗？”抓着天台的铁丝网，我突然开口问。
仟的手停在便当盒上，似乎被我问住，还愣了好一会：“怎么，你揍过？”
“就是好奇问问。”我回答，“平时看你有锻炼的习惯，觉得你揍人应该挺狠。”
“这我倒真没试过，不然咱俩比划比划？”仟搂住我的脖子打趣说。
“别了吧。”铭江在一旁插嘴，“就学霸那小身板，你别一拳给他打进医院了。”
“学霸怎么了？学霸还有一米八呢。”我反驳，拿手往头上比划两下，又把话咽回去。
“不说了？意识到自己最矮了是吧。”他看我吃瘪的样子幸灾乐祸道。
“……我靠。你能不能拿和你那些朋友的语气和我说话。”我皱眉，“至少把你那饱含攻击性的语气收敛一点。”
“都是熟人，总不能装模作样说客套话吧。”铭江摆摆手。
“行了行了。先吃饭吧。”仟及时掐灭火苗，拦到我俩中间。
“其实吧……前几天我去打架了。”我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硬是让铭江把吃了一半的饭团吐出来。
“啥？”
“而且，我还把他们打走了。就是从墙头翻进来的几个混混。”我把凝霜的存在摸除掉，其他的都一五一十说出来。两个人都竖着耳朵听我说完，替我捏了一把汗。
“你脑子犯抽是不是。”铭江一拳揍到我头上，虽然控制了力道，但脑瓜子还是嗡嗡的响了几声。
“好了。让我先看看伤口。”拦着铭江，仟把我的上衣掀起来。肚子上的拳头印没有丝毫消除的迹象，他用手指戳两下我就不自觉地叫出来。
“很疼？”
“很疼。”我回答。
“那你还敢出去挑事。”
“昂……”无法反驳，我只能被两个人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得亏没大事。”
“那倒不至于。我原来和狼爹学过两招，耐打。”我说。
“狼爹？你父亲吗？”铭江问。
“算是吧。我没和你们说过吗？”我挠挠头，“我小时候被遗弃了，是狼爹把我养大的。”轻描淡写带过我的经历，我看仟已经有想扑到我怀里安慰我的冲动。
“小巴启。”他眨眨眼。
“把你那股娘娘腔的眼神收起来，仟。”我按住他的头把他推开。
“现在没事了，你过得很好，再不济还有我们呢。”仟还是靠蛮力挣脱我的手抱上来，虽然我并不讨厌这样。虎斑犬的身体很大，抱上来时那股温热劲总能让我面红耳赤。
“够了，松开。”我从后面拽他的尾巴把他拉开，“铭江，你别在一旁看戏啊！”
“我不管。我肯定要抱个够。”仟说，“小巴启这么小，抱着就像娃娃一样舒服。”
“啧啧。”铭江咂咂嘴，用手机把画面拍下来。
“我们三个啊，都得好好活着。”许久后，仟缓缓说。
“嗯。”我回答。
和往常一样，我收拾好东西就赶到517教室，一推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仟专注地给面前的雪豹上药，连我进来都没注意。
“哟。”铭江淡淡地打个招呼，又把视线移到雪豹身上。
“我记得他是我们班的格兰吧。”我附到铭江耳边悄悄问，“怎么回事？”
“问仟去，我哪知道。”他摊手。
等缠上纱布，仟长叹一声，抹掉额上的汗珠。
“可以了，你走走看。”他对雪豹说。雪豹活动两下，看没有大碍，对他鞠了一躬。
“不用那么客气，回头记得去医务室看一下。”仟又对雪豹嘱咐两句才把他放走，一回头，正对上我好奇的目光。
“他从楼梯上被人推下去，腿摔伤了，我就把他带回来做了应急处理。”把桌子上的药品啥的收拾一通，仟解释道，“可惜人没抓到，估计学校也不管这事。”
“没事，你尽力了。”我拍拍他的肩膀。
之后几天，我经常能看到雪豹埋伏在这里。有时躲在门后面，有时蹲在桌子底下，总之就是不光明正大的出现，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把他从桌底下揪出来拎到仟面前，动了动嘴：“有话快说，老躲着算什么。”
“啊、嗯……那天谢谢你了。”他像鼓足勇气，用力鞠了一躬。
“你没大碍就好。”仟笑着说。
“那个，就是，以后我也能来这吗？”雪豹试探性的追问道。
“可以啊，我没意见。”仟说，“他们同意就行。”说完指向我和铭江。
“没问题。”我回答。
铭江沉默了一会，看着仟说：“喂，和他说实话。”
“这样好吗？”我有些担忧。
“也没什么吧。迟早都会知道的。”仟说。
“那行吧。”我也不再多嘴，看仟郑重其事地站到雪豹面前，犹豫了很久缓缓开口：“其实，我们都是同性恋。”
雪豹很震惊，眼珠子顿时都快瞪出来，过了好久才缓过神。
“可是，这没什么吧。”他握住仟的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爱是自由的，谁都不能干涉。所以，我会支持你的。”
仟没有反应，但我知道，他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
之后，他和雪豹很自然的成为朋友。
无论上学放学，只要平时有空，雪豹就成了我们的一员。一起疯，一起闹，一起度过空闲的时光。雪豹确实是个不错的家伙，虽然很多时候不会说话，碰到事还很懦弱，但他本质是善良的。
直到那一天来临前，我都这么坚信。
很平常的一天，仟没来上课。
虽然仟每周都有翘课的习惯，但猛地和雪豹同时消失，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没事，他俩出去能有什么。”铭江看我焦虑的模样安慰道。
“但愿吧。”我说。
结果我的担忧是对的。
仟出事了。哪里都没有他的消息。我跑进艺术楼找了一遍，最后只能随便拽个人询问他的下落。
“早上大概八点多，有个叫格兰的家伙来过。然后他们就一起离开了。”面前的黑豹推了推眼镜回答我，转身消失在人堆里。
格兰。我跑回班里，看雪豹若无其事的坐着，有些恼火。
“仟在哪里？”我问他。
“我不知道。”他避开我的眼神，明显有些慌张。他果然知道仟的下落。只是到现在，我仍不愿相信面前的雪豹就是害仟消失的凶手。
我拽住他的衣领，用力把他提起来：“仟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又一次回答我。
咚。我一拳把他打到地上，直到铭江把我拉开，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凝霜的办公室里。
迫于无奈，我问凝霜借了监控室的决定调查真相。
荧幕上的画面在我面前飞速闪过，我看着仟被雪豹带走，然后在混混的挟持下消失在角落。监控定格在学校后面的废弃仓库，我看着他被雪豹出卖，反抗，最后被混混强迫着淹没再肮脏与污秽中。
我吐了。呕吐物从嘴里涌出来，撒的到处都是，可我控制不住。浑身都在颤抖，浑身像发狂一般燥热，我撕扯，抓挠，直到眼泪从眼角滑下，我强撑着意识走出监控室。
叫上铭江，我飞速赶到监控最后显示的废弃仓库，看着他浑身赤裸躺在地上，身旁满是白色斑驳。
“仟，仟！”我使劲摇晃他的身体，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彻底昏过去。
只是从那眼神里，我看不到生机。
滴、滴。救护车赶到时，已经是午后，我看仟一丝不挂的被带走，消失在视线里。
铭江还是懵的，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身边那个阳光的大男孩会落得如此下场。
之后，仟是同性恋的消息像爆炸似的传播到整个校园，我看着他一天天消瘦，再无从前活力的模样。
我找到雪豹，可他借口身体不适旷了课，拒绝了见面。我拿着监控找到老师，他们没收了唯一的证据，把这件事疯狂的压下去。
我去报警，可他们却以证据不足拒绝接待，甚至在临走时嘲笑的唾弃了一句:
傻逼同性恋，活该。
铭江尝试用自己的人脉找到一丝线索，可最后没人愿意帮他，只留下一句:
他是变态，活该。
活该。
“好好活着。累了，就和我说一声。我们和你一起撑着呢。”病床前，我扶着他的手说。
什么时候，连我都没注意到，这个高个的虎斑犬居然这么单薄了，就像一张纸片，随便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
我知道，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
谁也没切身处地品尝过他的痛苦，漂亮话而已，谁不会说啊。
我攥紧拳头。
那些混混通常会在放学后聚集到学校边，然后开始日常勒索。我背上书包，故意找了个偏僻的小巷里走，果不其然有人跟上来，一回头，一个光膀子的狼人拦住我的去路。
“小屁孩，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他掏出匕首驾到我脖子上，趾高气昂地说。
“终于来了。”我握住匕首，从脖子上拉开。
巷子很偏僻，无论什么样的惨叫声都不会引起注意。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把拳头上的血用衣服擦干，我坐到混混身上，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模样轻蔑笑着。
“告诉我，之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暴力很多时候比言语管用。
这是我亲身试验得出的道理。
但法律不允许，也不会允许。
也就是这样，它在限制了暴力的同时却无法根治惨剧。
上层与上层勾结，利益与利益重叠，像我们这种匍匐在社会底端的人，很多时候连发言的权利都没有。
“没用。铭江，没用。”我使劲摇晃他的肩膀，从我把消息告诉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是这幅颓废的模样，“你斗不过他们。”
“斗不过？这是斗不过？就因为我们的性取向，连立案的资本都没有？就因为做出这件事的是教师关照的学生，他就活该受到这份屈辱活下去？都是狗屁！”铭江冲我大喊道。
我知道他很愤怒，我也一样。从那个混混嘴里，我知道做出这些事的都是那些经常欺负雪豹的人。可他受到老师的庇护，以我们的身份，无论怎么寻求帮助，得到的答案都是一个：活该。
因为我们是同性恋，因为我们就该活在他们的偏见里，无论发生什么，都是自作自受。
因为干出这件事的学生受到老师的偏爱？
因为报警会让学校的名声受到打击？
不过是利欲熏心的借口。
什么为他好，一切事情都是他活该。
好一套受害者有罪论。
这种社会，这样充满利益的人活着，才是最大的罪孽。
可正是这样的人，偏偏活得那么光彩。
为什么？我想不明白。
看着坐在角落的仟，我没法开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仟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消瘦。很多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发抖，然后抱着头在角落痛哭。尽管我知道安慰起不了作用，可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没人会帮助我们，没人会为我们扶持公正，我们迎来的，无非是唾弃与谩骂，欺凌与殴打，就像过街老鼠一般，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他身上的伤痕不断增加，直到有一天，悲剧还是发生了。
他从楼顶跳下来，当着我的面，在猩红的湖面结束了一生。
“我们三个，都要好好活着。”
只有实际经历了才发现，这个谎言有多么美好。
铭江不相信。他到现在都不愿相信仟已经死了。
把那间教室的东西全砸了一遍，他消下气，眼角泛出泪花。
“仟已经死了吗？”他颤抖着问我。
“他已经死了。溺死了。”我回答。
“为什么没人救他？”
“我…不知道。”
如果当初阻止仟救雪豹就好了。我知道他这么想。
“别把锅拦到自己身上。好好活着。他不也这么说嘛。”
“活你妈！他他妈都死了！”
“你和我撒气有他妈什么用！撒气了他就能活了？撒气了他就不会被歧视了？”我上去给他一巴掌，扇的很响，最好把他扇醒。可他依旧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别和自己过不去。日子还要过，路还长着呢。你和混蛋生活过不去，吃亏的是你自己。”把钥匙留在桌子上，我带上门黯然离开。
我以为这样他会消停一会。
我想错了。
“我是同性恋。我喜欢顾飞。”
刚踏进教室，铭江站在讲台上用极大的声音宣誓。一切都变得很糟。
至少在我看来，都变得很糟。
之后的事情就如同前面发生的那样，无论我怎么劝阻，怎么旁敲侧击的帮他都无济于事，最后，我甚至想断绝与他的最后一点关系。但我做不到。
我没法忘记仟，没法忘记铭江，没法忘记他们对我的好，以及那些一去不返的快乐时光。
究竟是什么造成了现在的状况。
我不知道。
是世俗的偏见，还是其他的，我已经管不到了。曾经怀揣的那些美好理想，也离我越来越远，像泡沫消散在空中。
凝霜拍打我的后背，迟迟没有出声。
“凝霜老师，我不懂，我弄不明白，为什么越坏的人，越能在光明里活得肆无忌惮。”
明明想用力喊出来，嗓子却嘶哑的扭成一团，身体突然就瘫倒在他身上。只是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力，多么渺小。明明什么都想做，却什么都改变不了，懦弱的就像个旁观者。
只是，为什么？
我们都在这世界上活着，我们都是人啊，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们都是一样的。
可凭什么，我们来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孩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答应过你，会推你一把的。”他说完，紧紧地拥抱我。不想松开，如果这样就能沉浸在温暖里，我想一直这样。
我目睹了仟的死亡，我见证着铭江一步步沉沦，堕落。而我现在必须做点什么。
无论结果如何。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从咨询室出来，我站在走廊上。天空阴沉，乌云笼罩城市，分不清昼夜。
轰隆。雷声划破天空，身体摇摇欲坠，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觉得前面隐约有个人，不停呼唤我的名字。
“小启。”
咚。什么东西坠落，重重砸向地面。凝霜回过头，看小狼倒在走廊上，身体不停颤抖。
“巴启？巴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