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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aravia主线/短篇一发完】秘密之事

2022-01-08 20:34 作者:尖音号角  | 我要投稿

她说,我每在这里多住一个月,就多告诉我一件关于她的秘密。


这原本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这里环境优美,就像所有富人的豪宅一样有干净的床铺和丰盛的食物,还有怪果可以抽,只是每天严格限量。我可以在这里给我的朋友们写信,可以玩电脑游戏,可以做几乎一切不过分的事情,只是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和外面的人直接接触。虽然她的那几个一看就不好惹的手下将宅子包围得水泄不通,任何信件或物品都必须经由他们传递,自然也必须先经过他们的检查,但总体而言对我还是称得上有求必应。带我来这里的那位夫人承诺三个月后就会送我回家,但我其实不太在乎这个。那个家在婶婶死后就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家了,叔叔收了钱后自然也不再惦念侄女的死活,更何况买走他侄女的是这一带新崛起的头面人物。说句实在话,这位夫人比那个曾经自称为我叔叔的老不死亲切多了。她从来不大声说话,也几乎不反驳我,不管我对她说出什么侮辱的话,她也只是静静地听着,像在等一只乱叫的野狗自己夹起尾巴一样。她即使在晚上也戴着墨镜。当我问她眼睛是不是有毛病时,她竟然点了点头。


“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个秘密,”她背对着门口,将墨镜摘了下来,“我没有视力,但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认识到你们用眼睛认识到的东西。”


她的眼球看起来是充盈的,只是眼皮一直合着,像一个睡着的人。我有些好奇想摸摸她的眼睛,但没敢说出来。她的皮肤看起来细腻得像陶瓷,缺乏血色,苍白得像墓碑前的花。


第一个月一切正常。我每天什么也不做,吃完了饭就打游戏,再看一场电影。这里没有网络,但硬盘里存满了我能想到的任何一部电影,还有各种各样的单机游戏,甚至连太空时代之前的版本都有。保镖们不会陪我玩,这点多少有些无聊,但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活,所以不在乎这个。


第二个月开始变得有些不正常了。房间里开始出现一些零星的暗红色痕迹,有时在茶几下,有时在洗手池里,有几次甚至在天花板上。起初我以为是我不小心弄上去的饮料或漏水形成的锈迹,但痕迹越来越多了,我渐渐也意识到没有任何饮料能散发出铁锈的臭味。我对保镖说了这件事,但他们说一切正常,我只需要听从夫人的安排。我于是尝试无视这些该死的东西,反正它们也没有真的伤害到我。


起初那些锈迹只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堆积,无视它们倒也不是难事,但它们一夜之间就蔓延得到处都是。我在一天早上醒来,惊恐地发现整间屋子都被锈红色的手印铺满了,连天花板上也到处都是。听见我尖叫声进来的保镖对此却毫无反应,只是简单清洁了房间并更换了墙纸,仿佛他们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情景。我这才意识到那位夫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将我养在这里。一时间,各种关于有钱人如何蹂躏处女、利用处女的鲜血恢复青春之类的传言在我脑子里翻涌。我开始尝试整宿不睡觉,试图弄清锈色痕迹的来源,但总会一不小心就睡着,醒来时再次发现自己置身于可怖痕迹的包围下。


两个星期过去了,那些痕迹开始拼出一两个模糊的单词,像是“我”、“逃”,之类的。我开始试着逃走,但原本不大的宅院总在我动起逃跑的心思时变得仿佛像一座迷宫,而保镖总能在我终于要走出这座迷宫时找到我。他们说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看到我在门口乱晃而已。但我感到他们一定施了什么妖术。或许那位夫人自己就是个女巫,正在将邪恶的法术用在我身上。我对着保镖破口大骂,拼命想要逃到围墙的另一边去,却总是发现我下一秒就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而时间早已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我仿佛变成了自己身体的局外人,有个怪物住进了我的身体,而我不知道它想干什么。


一个月后,她如约来到了房子里。我绝望地诉说了我的经历,哀求她收回她加诸我的法术。她平静地听我哭诉完,看着我跪地不起,一直等到我不再抽噎时才走过来,伸出双手将我抱在怀里。


“我把你带来这里,是因为人类将要做本不应该做的事情,”她像母亲一样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温和地说道,“而你会帮我阻止他们。你会成为一个英雄,远比所有人以为的更伟大。”


“我不想当英雄,”我呜呜咽咽,在女巫的怀抱里瑟瑟发抖,“求求您了,把我身体里的魔鬼弄走吧。”


“请再忍耐几天,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她将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这是最有利于接近目标的事,但对一个个体来说也是最大的牺牲。我很抱歉,孩子,你不会再感到恐惧了。”


她也许做了什么,但我不清楚。她的怀抱是冰冷的,带着檀香的芬芳,还有一丝隐约的像是防腐剂的特殊气味。我的眼球隐约有些刺痛,接着开始感到久违的平静,一种我十几年来都从未感受到过的平静。我在她的怀抱中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锈红色的痕迹从门口拖了一路,一直延伸到我的被窝里,但我不知为何已经不再感到恐惧。过去几周的混乱和焦躁仿佛是我想象出来的发生在一个不存在的人身上的事情。我平静地叫保镖来打扫房间,自己下楼吃了这一个月来第一顿不再因紧张而作呕的早饭。


第三个月,我开始做很多梦,但一睁开眼睛就忘了梦的内容,只记得是一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东西。我发了一次烧,但很快就退了,前后不超过三十分钟,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我感觉自己似乎变得聪明了一些,过去卡关的游戏也轻易通关了。锈色痕迹不再出现,这座封闭的宅院也不再让我觉得不快。我戒掉了怪果,它带来的飘飘欲仙的快乐已经毫无意义了。我学会了冥想,简直是无师自通。有时我仿佛能听见宇宙的声音,那像是一种混沌的呻吟,比我体会过的任何声音都更加巨大。


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天,这是我可以回家前的最后一天,但我已经不怎么在乎能不能回去了,甚至觉得在这呆着要好得多。这天晚上,我正在冥想,她走了进来,仍然没有脚步声,只有芬芳的檀香气由远至近包绕过来。


“最近睡得好吗?”


“很好,夫人。”


“没有再发烧,很好,”她点了点头,“我是来履行约定的。”


“我可以提问吗?”我怀着侥幸心理说道。她身上有一些我不懂的东西,只是本能地感到有些令人不安。她很美丽,还很有钱,拥有大部分人类渴望拥有的一切,但总是有哪里不对劲。我觉得我应该提问,尽管我其实已经不怎么好奇了。


她点了点头。


“您需要我…呃,做什么?”我问道,同样的问题我在第一天到达这里时就问过了,“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我不是想抱怨什么的…但太奇怪了,虽然您说我会成为英雄什么的,但这么多天来我什么也没做,您什么要求都没提过。”


她转过头来凝视着我,没戴墨镜,眼皮仍然是合着的,但我却感到仿佛有一百道视线从她的方向射过来,从不同角度审视着我。


“你问过这个问题,我说过三个月之后你就会知道。”她说道。


“现在我能知道了吗?”


“你为此感到不安,”她柔和地说道,“你怕我会加害你,但是我不会的,我带你来这,是为了保护你。”


她简直像会读心术,也许我先前表现得确实太明显了,尽管现在我已经几乎遗忘了那种感觉。“是的,我之前是很害怕,还想过您是不是为了用我献祭什么的,我听说有的地方有过类似的事……”


我说的话简直蠢透了,但她什么也没说,脸上露出一种类似于悲悯的表情。


“我不会这么做的,”她说,“如果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我希望你能当我的助手,这三个月算是试用期,你当然不能在街上随便挨饿。”


“但为什么是我?我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没做。”


“其实已经做了,只是你不记得了,”她说道,“你和过去的我很像。”


“这是您的第三个秘密吗?”


她点了点头:“今天我要告诉你关于我诞生的故事。”


她从“美洲虎”开始讲起。我当然知道“美洲虎”,不可能不知道,因为这正是这位夫人统辖的组织。有传言说这个组织最初来自于当地军队中的叛徒,或者干脆就是当地军队本身,没准一直到现在还跟现任总统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听说这个组织有悠久的传承,从核恐怖时期开始就在两大洲之间从事走私贸易,从军火到毒品,甚至据说建立了自己的毒品研发实验室,不少产品在太空也很受欢迎。太空和地球上的政府组织过很多次大搜捕,逮捕了无数人,但至今未能撼动这个组织的根基。或许能撼动这个组织的就只有它本身。一年前,“美洲虎”突然发生了分裂,分裂出的三支势力彼此针锋相对,说是爆发了一场战争也不为过。战争结束后,前任领袖的孙子取得了“王位”,但没过多久,人们才发现真正取得了胜利的是他的妻子——也就是我面前的这位。


“我的确有参与,”她平和地解释道,“但战争并不是我发起的。约书亚和儿子关系不好,他本想传位给自己副手的儿子,那孩子也是他从小教养的,比他亲生儿子更像他,有传言说大亚拉伯罕不是约书亚亲生的,这是错误的,约书亚没有传位给大亚拉伯罕纯粹是因为大亚拉伯罕不会做生意。”


我意识到这些新闻的份量。毒贩家族内部的纷争本该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知道这些的我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吗?我有些茫然地思考着,仿佛在思考一件和我没有关系的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夫人。”我摇摇头,“我需要知道这些吗?”


“我正要跟你说我诞生的秘密,你听了就会明白一切,”她平静地说道,仿佛没听见我的傻问题,“小亚拉伯罕和他父亲的争执则完全是出于年轻人的冲动。小亚拉伯罕比他父亲更没有头脑,他恨他父亲完全是因为他父亲没能得到爷爷的信任,连带着他也和美洲虎王子的地位绝缘了。他对权力意味着什么毫无概念,大脑里几乎只有钱、荣誉和女人。”


她伸出一根苍白的柔嫩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比如他父亲的情妇,实际上被他爷爷和父亲共享,他想得到他父亲不配得到的一切。没有头脑也没有节制的欲望,再加上组织内原本就动了争权心思的势力,随着老约书亚的死亡,构成了内乱。”


“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夫人,”我仍然完全茫然,但后背不知为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拿着柠檬水的手有些发抖,像是我在害怕——我在害怕吗?——“他们都死了吧。”


“你在害怕,害怕被报复,害怕知道太多就无法活着,”她靠近了一些,将一只手放在我的头上,“不必如此。你还没有犯错,不必担心恶报。小亚拉伯罕还没有死,但和死了也没有本质区别,没有人能越过我加害你。”


我点点头,但后背发冷的感觉并没有减轻多少,尽管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摸了摸我的头顶,重新坐回沙发上。


“我被卷入了内乱中,最初发现我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其他人则争抢着想要得到我,”她继续说了下去,“可怜的给祖孙三代当了好多年奴隶的小姑娘,想趁着混乱逃跑,却被糊里糊涂地击中了,她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子弹是从谁那射出来的,”她点了点自己胸部和腹部上的几处,“小亚拉伯罕把她送到医院,就是老约书亚曾经宣布会庇护的那所,那时候她已经不行了,但小亚拉伯罕不愿放弃自认为应当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让手下把那座医院包围了起来,赶走了其他病人,把医生和护士都关在手术病房里,要求他们把这女孩救醒。天亮的时候他就要看见她醒来。


“他当然没疯,也不是由于什么爱情,否则他为什么不去找老约书亚的私人医疗团队呢?”她喝了口柠檬水,“这所医院是世界卫生组织给当地贫民提供医疗援助时留下的遗产,只有走投无路的乞丐和瘾君子会光顾,医疗器械都是几十年前留下的,他们当然不可能起死回生……但他听说,老约书亚的副手得到了一样东西,那个东西就藏在这医院的某处,只有医院里的医生和院长知道这东西藏在哪里。只要有了那个东西,他就能轻松挽回颓势,一举击败他父亲和一切竞争者。那个东西被他称作圣母的肉片。”


“圣母的……”


“这年头宣称自己信教的人很多,但真正的信徒几乎一个都找不出来,”她说道,“你觉得这个称呼是亵渎,但他觉得这个称呼贴切得不得了。”


“那真的是一块肉片吗?”


“是的,那是一块带血的肉,大约0.3公斤,它不会腐烂,它的血也不会离开肉块表面,它实际上还活着,获得它的人都立刻发现了这点。他们认为它是长生不老药的秘方,甚至可以复活死人。副手的儿子想用它复活老约书亚,但他被大亚拉伯罕追得无处可逃,只好把它藏在了医院里。”


“后来有人找到它了吗?”


“当然。但找到它的不是任何一个亚拉伯罕,而是一个原本与此毫无关系的人。她是一个名叫安宁的护士,在那座医院工作十多年了,她原本是和世界卫生组织的人一起来这里服务的志愿者团队中的成员,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她还留在这里。”


“她是怎么找到那个东西的呢?”


“具体发生了什么,暂时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位夫人慢慢说道,“有个从太空来的记者帮了她,但大部分事情应该都是出自她自己的意志。她找到了圣母的肉片,把它从试图带着它逃到国外的人手里抢了回来,用它完成了一个奇迹,让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孩醒了过来。”


我看着她没有视力的眼睛,檀香味从她身上冷幽幽地飘散出来。她的手指冰冷,皮肤苍白,衣服里有隐约的防腐剂气味。


“那个被复活的……就是您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


她点了点头,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强调的事情。“准确的说,那块肉片才是我,”她轻柔地说道,“那是我的肉片,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冒失的人类将我从群山的裂缝中开掘了出来,又把我注射到新死的尸体体内,人类真是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


我从沙发上掉了下来,打翻了柠檬水。我手背的皮肤翻转了过来,膨胀分裂成血肉构成的花朵,像触手一样的花茎蜿蜒着伸长,在沙发上留下锈色的痕迹。她向我弯下腰,瀑布般的长发拢住了我的脸,按住了我的四肢,捂住了我的嘴。


“已经到最后阶段了,再坚持一下,”她温柔地鼓励道,“带你来到这里之前,我向你的椎管里注射了我的血,感染的反应与直接注射肉片匀浆液不同,但好在也能成功。我不得不如此,请休息吧,我的孩子,亲爱的人类。”


我并不感觉痛苦,也不感觉恐惧。通向恐惧的神经回路已经被她切断了,只是四肢还在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仿佛想要把看不见的恶魔从身体里拽出来。我感到越来越疲倦,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一些象征我前半生的画面碎片从眼前划过,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东西,我快要消失了,我将被人遗忘……


我醒了过来。年轻人的躯体尽管被毒品和颓废腐蚀,但仍有勃勃潜力。我活动了一下四肢,收回了按着新躯体的头发,将转化过程中失控延伸的触手叠回皮下,将一切整理成对人类来说正常的样子。我用新躯体的眼睛看着旧躯体,用新躯体的手握住了旧躯体的手,花了十几秒钟适应双份感官重叠在一起的信息处理模式。


“很好,”我用两个躯体的声音同时对自己说道,“新的躯体按照人类的标准比较年轻,我可以用它去太空找一个新身份,和旧躯体手下的美洲虎们配合。安宁用剩下的肉片一定被她和那个记者带到太空去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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