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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相思曲民国版】洪流·第一弹

2023-08-11 17:19 作者:陈贺诗  | 我要投稿

前情提要 ①架空民国,世界观沿用剧版 ②名字是伏笔的一部分 ③up是懒驴,可能写得有点慢,可以多催催 ———————— 陆鸢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被喧闹的人群包围,耳边充斥着无数叫喊“汉奸”,“叛徒”,“鬼子走狗”的骂声。 她循着人们怒斥的方向转过身,目之所及,是老戏台扮的新刑场,上面,跪了一个年长的军人。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沾着烂菜叶与尘土等秽物,一条又一条醒目的伤痕纵横交错,裂口处渗出大片大片的血,狼狈又可怜。可陆鸢还是能认出他是军人,只因他的脊梁太过挺拔,即使跪着,也像一棵倒塌的银松。 陆鸢看不清他的脸,但莫名地,她觉得那人看见了她,甚至,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枪响,梦醒。陆鸢惶然地盯着天花板,双眼一时无法聚焦,只觉得胸口某一处,钻心的疼。 躁动的手机将她拉回了现实,专属于编辑的催命铃声正焦急地呼唤着她。陆鸢把脸一抹,伸手接起了电话。 “喂,华子姐,你能不能别每次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这才几点啊?” “我的大小姐啊这都快中午了好吗。赶快上网,你的书被骂了。”编辑朱倚华在电话那头无奈地催促着。 陆鸢“啊”了一声,丧眉耷眼地拽来笔记本电脑,同时喃喃自语地抱怨道:“骂什么啊一天天的幺蛾子这么多。” 倚华把她的抱怨听得一清二楚,她叹了口气说:“还不是因为你的主角名字。我早就说了沈不言和沈迦南同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起,读者很可能会误会你是在给沈迦南那个汉奸洗白,你看,现在好了吧,果然有人借这个由头攻击你。阿鸢啊,你是新人作者这些问题应该小心避开才是,当初我让你改名字你为什么不听呢?” 陆鸢滑着鼠标默不作声,她没办法反驳,因为她小说里那个身披三重伪装却始终信仰坚定的中共地下党沈不言,确实是以汉奸沈迦南为原型的。 她瞥向床头摆着的一块破损的怀表,回想起了四年前的某一天。 那天她本来要去参加一个活动,特地起了个大早,结果却因为堵车完美地错过了一切。啥也没赶上的她想着来都来了,索性去附近的一条古玩街逛了逛。在那里,她遇到了这块怀表。 老怀表这种东西在古玩街很常见,但偏偏这块引起了陆鸢的注意。因为那怀表当时倒扣在桌上,陆鸢一眼就看出了怀表背后的破损,是被子弹打出来的。 她好奇地拿起怀表来看,指腹摩挲了一下它印着双鱼纹样的表盖,守摊的老爷爷也并未阻止,于是她又得寸进尺地按开了怀表的盖子。 怀表的表盘碎了,指针也不走了。盖子内侧的夹层里,躺着一张磨损严重的照片。照片上的人,面容模糊,唯独剩下一双眼睛还能勉强看清,在一片混乱中炯炯有神地目视前方。陆鸢认出了他,杏眸一圆,惊讶问道:“这是,沈迦南?” 守摊的老人微微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笑道:“呦,居然还有年轻人能认出来。没错,这就是沈迦南。” 沈迦南在汉奸中的知名度不算低,但更多人熟悉的还是他在七十六号任职时与七十六号行动处处长李拥的那张合照里,衣冠楚楚,阴戾冷酷的模样。这样堂皇光明的眼神,很难让人相信是出自于他,如果不是陆鸢为了毕业论文翻天覆地地找资料时偶然看到了一张沈迦南广埔军校时期的照片,她可能也认不出来。 但这张照片,明显不是他在广埔时拍的。沈迦南入学广埔时只有十九岁,还没毕业就上了东征的战场,而后负伤退伍,去了日本,一边疗养一边读大学。 那这张年龄稍长的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是在他叛变前,还是在他叛变后? 陆鸢思绪微颤,向老人询问道:“您是怎么得到这个怀表的。” 老人回答道:“我的父亲以前在沈家做佣人,沈家倒台的时候,顺了些东西走。” 陆鸢眼光一亮,追问道:“那您父亲有没有说过,沈迦南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怎么说过,只嘟囔过一句‘沈先生不像叛徒啊’。” 陆鸢思索片刻,说:“老先生,我想买下这块表,请问要多少钱?” 老人答:“本来也卖不出去,你要的话,六块钱拿走吧。”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陆鸢都没有再想起那块怀表,她要忙毕业的事,还要找工作,没有精力去追寻那虚无飘渺的历史尘影。直到她在找工作一事上接连碰壁,断断续续上了几天班,最后窝窝囊囊地蹲回家里去时,她才又想起了那块躺在书柜上的怀表。 她捧着怀表,盯着破损的表盘思考了一会,对自己说:“要不,写小说吧。” 于是《泥沙俱下》便诞生了。故事主要描写了沈不言与李拥两个正反人物,最初都是共产党人,但一个在艰难的时局中选择坚定信仰,不惜舍弃身后名也要守住暗线阵地,另一个却为了给自己谋取虚名,不惜卖国求荣。 小说一经发表,广受好评,陆鸢成了小有名气的新锐作家,可她心中,仍时常惴惴不安。 陆鸢根正苗红,让她为汉奸说话,这事她做不出来,可她笔下的正派人物又确实脱胎于沈迦南,原因只是一句毫无根据的“不像汉奸”。从事实来讲,的确可以算作洗白,这让陆鸢很是矛盾。 她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决断的草率,要是多查查资料,多找几个参考,兴许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社交网站上各种各样的攻击词条占据了陆鸢的视野,她神色渐渐凝重。如果不能正确地回应争议,她的小说作家之路可能会就此中断。 朱倚华在电话那头给了一个办法。 "你赶快发个vb澄清一下,就说沈不言这个角色是多方参考的结果,同姓只是巧合,让大家不要过度解读就行了。" 陆鸢气窒一瞬,没有回话。 她不想为了这件事欺骗读者。 心烦意乱地草草答应了倚华,陆鸢挂掉电话,阖上电脑,把自己摔进了枕头里。 遇事不决,蒙头大睡。 许是前一夜做了噩梦,这一个回笼觉她睡得香甜安稳,醒来时,她舒坦地哼唧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早安。” 一个陌生的低沉男声突兀地出现在她的房间里。陆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翻坐起来,只见床尾处,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一把黄花梨椅子上,鹰隼般锐利的双眼深沉地凝视着她,礼貌地向她问候道:“好久不见,陆雅钦女士。” 陆鸢呆若木鸡,想也没想,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疼,不是梦。 陆鸢舌桥不下,捂住被自己打疼的脸,木讷地瞥向那个面容熟悉,声音却很陌生的男人,心中有了猜测。她试探着问道: “你是?” “沈......迦南。” 陆鸢点点头,她没有注意到沈迦南语句中的细微停顿,只是确定了一件事:是穿史,不是穿书。但还有一件事她没弄明白,为什么他叫她陆雅钦?难道是魂穿,这副身体的原主叫陆雅钦,而且和他认识? 她拿不定主意,警惕的目光审视起面前的男人,问:“我们认识?” “现在还不认识,以后会认识的。” 沈迦南声音平缓,十分从容。自始至终他只在陆鸢扇自己的时候有过些许的情绪波动,其他时候,都像一口长满青苔的老井。 这回答莫名其妙,透露着一股废话文学的味道,陆鸢无语,陷入了沉默,气氛一下子僵住了。沈迦南对此倒是毫不介意,他用晦暗地目光凝视着陆鸢,直到陆鸢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才终于有了动静。 他站了起来,一步步靠近陆鸢。 陆鸢顿时失措,忙不迭地喊了声“别过来!”见沈迦南并未止步,她更加慌张,左顾右盼寻找防身之物。 她在床头柜上,看见了一把转轮手枪。 来不及多想,她扑过去把枪攥在手中,腾身而起,站在床上用枪口抵住了沈迦南的额头。 “别过来!再靠近一步我就开枪了!” 陆鸢握紧枪托,虽然双手颤抖,表情却十分坚毅凶狠,可惜她过于柔弱,这幅雏鹰炸毛的模样只能让人感到可爱。 沈迦南面无表情,仍然专注地望着陆鸢。 是的,专注,一种超脱一切的专注,专注到即使陆鸢就在他身前,他看向她的目光也像在眺望远山。他观察了陆鸢一会,说: “你还不会用。” 陆鸢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沈迦南的手已经如巨蟒般咬了上来,擒住她的手腕猛地向外一拧。 “啊!” 陆鸢痛呼,手枪在她的慌乱中掉进了床单,连同她自己也一起跌倒其上。 恐惧浸满了陆鸢的身体,巨大的力量差距宛如一把屠刀横架在她的脖子上,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她忍不住浑身发抖。可沈迦南并未继续施压,而是松开陆鸢的手腕,弯腰捡起了手枪。 在陆鸢诧异的眼神中,他把枪身横过来给陆鸢展示,耐心地讲解道:“这是击锤,按下去,对准目标,就可以射击了。” 然后他食指钩住扳机,将枪身一转,枪托朝前递给了陆鸢。 这番操作属实令陆鸢一头雾水,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主动把武器交到一个差点打爆他脑袋的人手里,还特地讲解了一下该怎么正确的打爆。 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枪抓了过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住。 陆鸢知道,沈迦南敢把枪给她,就一定有防备之策,但她不能放过那一丝渺茫的安全感来源。面前的这个人太过可怕,如果他真的是如史料记载的那般,那么他的手上起码有几百条人命,而他目前的所作所为,几乎证实了那些传闻所言非虚。 陆鸢有些绝望地想,至少,必要的时候,她可以用这把枪解决自己。 沈迦南感受到了陆鸢的绝望,眼睑微垂,向后退去,回到最初的那把椅子旁边背对陆鸢负手而立。 “陆姑娘,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但我们没有时间了。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你陪我做三件事,我告诉你,回到原来世界的办法。” “你知道我是穿越来的?” 陆鸢脱口而出,震惊不已。 沈迦南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说他自己的话: “你放心,这三件事既不违背道义,也一定是你做得到的。” 这番话看似是令陆鸢安心,实际却封死了她拒绝的退路。陆鸢对沈迦南棉里藏针的手段很是讨厌,她面露不悦,嗔问:“我有得选吗?” 沈迦南欣然微笑,道:“没有。” 他撂下一句“把衣服换上”,走出了房门。陆鸢怒不可遏,低吼着空挥两下拳头,在房间里徘徊了两圈才屈服下来,看向那放在床边的一套衣裙。 是很普通的一套学生服,白色上衣,藏青裙子,用料朴素,做工扎实。床边还摆了一双这个时代不太常见的黑色马丁靴。 “至少不是什么奇怪的衣服。”陆鸢自言自语,不情不愿地换上沈迦南为她准备的衣服。那把手枪,被她藏在了裙子的口袋里。至于沈迦南为什么知道的她身材尺码这个问题,她只当是“陆雅钦”的缘故。 沈迦南离开房间后径直走到电话旁,拨通了一个号码。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红鸢在我手上,想救她的话,今晚十点,逝水影院,我要十根金条。” 换好衣服后,陆鸢走出了房门。 她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沈迦南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看报,傍晚的夕阳为他镀了层暖橘色的光晕,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他听见陆鸢的脚步,把头抬了起来。 逆光中,陆鸢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好像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 “先去吃饭吧。”沈迦南说。 陆鸢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歪头“哈?”了一声,问道: “这算第一件事?” “对” “那剩下两件是什么?” 沈迦南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陆鸢身前深情地俯视着她,说: “吃饭、逛街、看电影,我想让你陪我做得就这三件事。” 他用比新闻联播还正经地语气说出了比聊斋志异还离奇的话,陆鸢听得瞪大了眼睛。这惊讶转瞬化为愤怒,她咬着后退两步,坚绝地说出了: “我不干。” 沈迦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轻轻问了,“为什么?” “我不做谁的替身,也不会和一个汉奸,一起走在街上。” “替身?” 沈迦南反问出声,神情很是诧异,还有一些受伤,如果不是陆鸢意志坚定,恐怕也会被他迷惑,误会那份真情是对她的。她接着说: “我不是你认识的陆雅钦,我叫陆鸢,不管你之前和她有什么过往,都别把我当成是她,我不想和一个汉奸有什么情感纠葛。” “原来你叫陆鸢.......” 沈迦南低声呢喃,这句话陆鸢没有听清,也没有在意。她无心探究沈迦南的情史,只想尽快脱离他的控制,就算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她也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长官,车备好了。” 在他们双双陷入沉默的尴尬时刻,一个年轻的男声闯了进来。沈迦南的秘书推门而入,冲沈迦南行了个军礼。 陆鸢看见他的脸,惊讶地大叫一声: “阿时!” 没错,那位秘书长得和陆鸢现世的亲弟弟陆时长得一模一样! 陆时也很惊讶,准确地说是惊喜,他冲陆鸢喊道: “雅钦同志,您还记得我啊!” 陆鸢愣住,如遭雷击,她迟疑探问: “你叫我什么?雅钦,同志?” 她难以置信的目光由“陆时”转向了沈迦南。这个世界里,只有一种人会以同志相称。 沈迦南并未看她,像是在逃避她过于炙烈的目光。陆鸢凝视着他,眼眶里竟隐隐有了几分热泪,她声带颤动,缓缓问出一个: "你是?" “好了。全时,你先下去等我们。” 沈迦南打断了她,把秘书支开,来到陆鸢面前,严肃地说: “不管你猜到了什么,都不要说出来,更不要告诉任何人。我需要你做得,只有刚刚说得那三件事。” 陆鸢这次没有反对,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迦南,说: “好。” 轿车停在别墅楼下,全时负责开车。上车后,陆鸢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沈迦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就不再吱声了。虽然还不知道沈迦南在做什么打算,但陆鸢已经察觉到自己也是他计划的一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冒失导致沈迦南的行动失败。 全时把他们载到一家鄂菜馆子前,看到那红彤彤的招牌,陆鸢咽了口唾沫,自从来了江州上大学,她就很少回家,已经有好久都没吃过家乡菜了。 欸,不对,沈迦南怎么会知道她的家乡在哪?不可能,应该只是巧合。陆鸢这样想着,猜测沈迦南也喜欢鄂菜。 全时没有下车,陆鸢问为什么,他只回答说有任务,陆鸢也不好细究,挥挥手同这个异时空的弟弟告别。沈迦南和陆鸢并肩进了馆子,这家馆子很小,但装修很精致,像是那种很有品质的私房菜。服务生带他们到包间,沈迦南四下检查了一遍,示意陆鸢这里安全,陆鸢一直吊着的一口气才放下。她长舒一息,迫不及待地发问: “你的计划是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 陆鸢的眼睛亮亮地,充满了期待,英勇和智慧星子般闪烁在漆黑的眸子里,她甚至没有考虑过危险或死亡,就已经决定要投身到这场战斗中来,而沈迦南则对此毫不意外。他把菜单递到了陆鸢手中,说: “你的一无所知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点菜吧。” 对于沈迦南的不坦白,陆鸢表示理解,暗线斗争中有所隐瞒是正常的。她只是小小地遗憾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菜单,问了问他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在得到“都行”这个答案后,毫不客气地点了自己觉得最好吃的菜。 等菜的空闲里,她问了沈迦南一个没那么重要的问题。 “陆雅钦的雅钦,是哪两个字?” “风雅颂的雅,‘未见君子,忧心钦钦’的钦。” 菜上得很快,热腾腾的家常小炒没过多久就摆在了饥肠辘辘的陆鸢面前。她雀跃地轻挥了两下筷子,又猛然想起自己是在沈迦南面前,赶快收起了自己的幼稚。她觉得在同志面前暴露自己的不成熟会显得很不靠谱,因此有些羞愧。 没有了汉奸这层身份的芥蒂,陆鸢其实很愿意和沈迦南交流,毕竟哪个学历史的能拒绝一手史料的诱惑,可沈迦南冷冰冰地,处处都透露着城府深厚的意味,令陆鸢不敢靠近。她思考再三,还是告诉自己:少说话,别添乱。 虽然陆鸢的目标是不添麻烦,但沈迦南却表现地十分绅士,未开瓶的格瓦斯,他会开好后再递给陆鸢,陆鸢想吃但手短夹不到的菜,他会挪到离陆鸢近的地方。这些举动无形之中给了陆鸢不小的压力,可沈迦南毫无意识,平淡地就好像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在沈迦南剥好一只虾放到陆鸢碗里之后,陆鸢抿起嘴,用筷子戳了两下米饭,犹豫地问: “沈先生,你和那位陆雅钦女士,是什么关系呀?” 沈迦南微怔,擦了擦手说: “家人。” 陆鸢点点头,呆呆吃掉了虾仁。 一道黑影从她的余光处飞来,出神中的陆鸢本能惊骇,斜肩避开。侧目过来,是沈迦南的指尖,停在了距她脸颊一寸的地方。 她抬眼去寻沈迦南的目光,迎上地却是一片汪洋,万千情丝潮水般涌来,那一瞬,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淹死了。 可沈迦南收回了手,在他自己的脸上点了两下,示意陆鸢“这里有东西。”而他的目光也挪开了,再也没有同陆鸢对上。 这顿饭陆鸢吃得很饱,她揉了揉肚子,忍不住在心里给大厨的手艺点赞。不过沈迦南倒是没吃多少,看上去不饿的样子。 见陆鸢吃完,沈迦南抬腕看了眼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陆鸢吃掉碗里最后一块肉,擦擦嘴站起来问: “我们现在去干嘛?” “做第二件事,逛街。” 沈迦南所说的逛街,就是字面意思上的逛街,也就是从餐馆,走到电影院去。 陆鸢听到他做出如此说明时,一时语塞,怎么会有人把逛街和散步当成同义词呢?可看沈迦南满脸确定,她又不好意思揭穿,只好顺迎其意,陪他走上这一段。 民国时期的江州也是繁华的,夜幕之下,各式霓虹交相辉映,拼接成一幅颇具抽象主义色彩的板画。卖煎饼的,卖汤圆的,卖报卖烟的,还有和他们一样逛街的,形形色色的人走过他们身边,叫卖声与食物的香气勾勒出“人间”这个词的注脚,跨越时空的烟火气乘着八月的晚风途径陆鸢的灵魂,她幡然醒悟,原来那史书上枯燥的黑白,也曾如此的鲜活多彩。少女睁大了眼睛,如饥似渴地将所看到的一切刻进自己的脑海,像只刚刚离巢的小鸟,东一下西一下地飞来飞去,在各种摊子前流连忘返。 沈迦南不远不近地跟着陆鸢。他双手揣在兜里,步率均衡,仪态稳重,像个带孩子出来玩的家长,不同的是,孩子是攥在父母手中的风筝,而沈迦南对陆鸢,只是静默地观望。 他们走过长长的街道,在路的尽头看见了那家电影院。陆鸢欢快地跳上大理石阶梯,回过头来等慢吞吞的沈迦南跟上。沈迦南见她开心,也笑了一笑。 他正要上前,一个卖花地小女孩突然出现,拦在了他身前。 “叔叔叔叔,卖一支花吧!” 小女孩手中捧着一束玫瑰,因为时间太晚,已经有些蔫巴,她也正因此感到焦急,大眼睛充满希冀地望着沈迦南。 沈迦南从花束中抽出一只还算新鲜地,给了小姑娘足够买下这一整束花的钱,摸了摸她地脑袋说: “早点回家去吧。” 小女孩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欢天喜地地跑走了。沈迦南来到陆鸢面前,把花递给了她。 陆鸢一愣,把手背到身后,摇了摇头。 “玫瑰是表达心意的花,我不是你的爱人,不能收你这个。” 沈迦南拿着花的手极不明显地僵了一下,但他并未收回,而是说: “等你见到她的时候,替我转交给她。” “那你怎么不自己给她呢?” “我见不到她了。” 他说这话时,满眼都是哀伤,陆鸢没法拒绝了,“哦”了一声接过了花,也应承了这件事。她还在心里谴责自己,怎么能自作多情地以为人家这是送给她的呢。 沈迦南又拿出一张电影票给陆鸢,道: “你自己进去吧。” “你不一起么?” “我还有事,一会就来。” 陆鸢独自一人走进了电影院,这里和后世的电影院在结构上一脉相承,她驾轻就熟地找到了检票处。一出示票据,检票员便眼前一亮,毕恭毕敬地将她带到放映厅门口。陆鸢知道这是借了沈迦南的威风,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同人道谢,而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陆鸢有点纳闷,难道这部片子人气这么低么?她掏出电影票来看了看,发现放得是一部经典老片——《乱世佳人》。 对陆鸢来说是老片,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却是刚刚上映的美国大片,上座率不该这么低的。陆鸢猜测可能是自己来得比较早,也可能是沈迦南包了场,没有多想,找到座位坐好。 电影开始放映。极具年代感的舒缓音乐中,序幕的字样缓缓出现在屏幕中央,伴随着背影中的夕阳与孤树,将人拉入专属于这个影片的独立时空。陆鸢原本以为,在经历了无数现代电影的视觉轰炸后,自己已经很难对这种二战时期的老古董产生共鸣,但随着故事的一幕幕展现,她仍然被那些动人的情节吸引,看着看着,就进入了忘我之境。 直到看到银幕上的人拥挤地争抢阵亡将士名单,从中寻找自己的亲人和朋友的姓名,她才猛然回神,四下环顾了一圈。 仍然一个人也没有,连约定好一会就来的沈迦南也未出现。陆鸢变得有些不安,想要出去看看。 她来到放映厅门口,那扇本该常开的门却异常地关着。陆鸢心中警铃大作,冲上去用力一推, 锁的。 慌乱不可抑制地浮现在她脸上,陆鸢狠狠拍打门扉,高声呼喊: “沈迦南!” 嘭! 一声枪响回应了她,陆鸢吓得一耸,紧接着是无数枪,惨叫和呐喊此起彼伏,凌乱的脚步声和肉体倒下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隔着那一道门,陆鸢清楚地听见了生命像麦子一样被割走的声音。她捂住嘴向后退去,胃囊痉挛着,几乎要将美味的晚餐全都吐出来。 好在,最后她忍住了。她缩起身子贴住门壁,忍着恶心去听门外的动静,她仔细判断着枪声的来处和人的脚步声,发现主要从两个方位传来,据此判断出交火的至少有两拨人。 她又突然想起来影院的招牌——逝水影院。 福至心灵一刻,她匆忙摸出已经有些皱了的电影票根,看了看上面印着的日期——民国三十年八月二十九日。 民国三十年八月二十九日,也就1941年的八月二十九日,我党计划在逝水影院实施对叛徒李拥的锄奸行动,但计划遭到泄密,虽然最后仍然成功击毙李拥,却付出了全军覆没的惨痛代价。那率兵包围影院导致我党特工无路可退最终无人生还的,正是沈迦南。 陆鸢汗毛竖起,战栗不止,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寒,那被打消的疑虑又重新涌了上来: 沈迦南到底,是不是汉奸? 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从激烈的火拼逐渐变为东一枪西一枪的乱战,陆鸢靠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声响忽远忽近最后完全安静,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冷。 等到一丁点动静也听不到的时候,放映厅的门突然开了。 陆鸢不假思索地从口袋里拔出手枪,按下了击锤。 没有人进来,门外也没有任何异常。她谨慎地凑过去,透过门缝向外观望,视线垂落之时,瞳孔骤然一缩。 地上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尸体,那是刚刚逛街的时候,送给过她一颗桂花糖的小贩。 反胃感再此袭来,这是她第一次目睹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本能的畏惧没有令她退却,反而令她生出更加急迫的渴望: 她要找沈迦南问个明白。 无端地,陆鸢确信沈迦南说过他会来就一定会来,所以她壮起胆子,缓慢,却坚定地迈出了放映厅。 这里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陆鸢已经不再细看他们的面貌,生怕再遇到熟悉的模样,打击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她只能辨认出他们来自两方阵营,一派穿着日常,是便衣潜伏的打扮,另一派穿着统一的黑色中山装,显然是有组织的队伍。她跨过快要凉透的尸体,向着走廊的尽头挪动,双手紧紧握住枪托,幼态的圆脸显露出寒风般的英气,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此时她握枪的手,已经不再发抖了。 她离走廊的转弯处越来越近,在距离只有十米左右的时候,一个身穿黄皮军装的矮瘦男人突然拐了出来,陆鸢脑袋里过电般闪过书本中的图片,那个一想到就让她觉得恶心的名字蹦了出来——岩井英一。 无需思考,她做出了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 抬枪,射击。 子弹冒着火星喷出枪膛,直指那罪大恶极的日本军官胸膛,只差半秒就能撕裂他的心脏。可就在它即将得逞的一刹那,一道身影闪了出来,挡在了岩井英一身前。 陆鸢只觉得自己大脑嗡得一声,空白麻木。 那冲出来保护岩井英一的,竟然真的是刚刚还被陆鸢视为同志的,沈迦南。 晶莹的泪像碎在水里月亮,从陆鸢泛红的眼中迸了出来,她呜咽如失亲小兽,喑哑地低吼着奔向倒塌中的沈迦南。她不清楚此刻的心情该如何形容,她应该愤怒的,应该失望地,可此刻她内心压倒一切的,仍是恐惧,她害怕失去沈迦南。 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只能隐约看到向后倒去的沈迦南,因而没有注意到,一大波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人在沈迦南中弹的同时冲了来出来包围了岩井英一,将他裹挟着带走了。 沈迦南宛如一袋倾倒麦子,重重砸在了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陆鸢试图搀扶地手擦着沈迦南的指尖划过,什么也没抓住。 她追随着沈迦南扑下去,慌乱地捧住他的头,大声哭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呀!” 豆大的泪珠自她通红地眼眶跌落,摔在沈迦南的脸上,将他的理智从剧痛中拯救了出来。他看着眼前为他哭泣的少女,愧疚和心疼填满了那双湿润的眼睛,仿佛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讲,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艰难地抬起手,抚去陆鸢脸上的泪滴,竭尽全力地用最温柔的声线安慰道: “别哭,别怕,没关系的。“ ”我们......还会再见的。” 沈迦南逐渐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他探手入怀,摸出一个沾满鲜血的怀表,在陆鸢眼前,按开了怀表的盖子。 白光一闪,陆鸢竟然化作千万根飞舞的白羽,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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