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考察经过

五年前我在市区的税务局做人事工作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多的繁文缛节——就是那种足以使人产生极大厌恶感的事，例如强迫那些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姑娘去握老领导的手，或者别的什么。不过，至少它们和我无关，我也从未有幸体验过。

人事工作，是一项较为理想的工作。相对于经常需要亲自东跑西跑的基层，以及那些整天在办公室里写报告的财务，我很乐意地接受了人事科的大部分事务。

沧州的惯例，每年分一些高层神和中层来到盐山——或者青县和衡水的武强，去考察学生。小伙子和小姑娘的，他们有充足的精力读书、实习、应付领导。近几年，在应付领导这方面，我尤其一个个可爱的小猫小狗一样，怎样也不叫你讨厌，无论怎样提问，他们都用恰到好处的方式来让你相信：即使这些猫猫狗狗不一定能逮得到耗子，或是替人看家，也丝毫不会挑剔市局食堂的饭菜，并且，他们一个个都很可爱。可爱的让人想吐。

因此，很多实习的研究生——或者学历要更高一些，去考公，听到我的名字，都不禁打个冷战。不过我要说的是，我可欣赏能干的年轻人了，年轻是他们的优势，干起事来有劲。当然吃饭的时候有劲没什么必要。

在那时候，某一天，中午大概刚开完会，我就和几个法务开车去运河区考察。

一个个子不很高的姑娘有些拘谨地在会议室里坐着等我们。我们轻车熟路，很快的作了介绍，开始我们的合同校对，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签字——还有每个有钱人家的孩子都能凭借一种神秘的能力就能搞定的文书。不过，不必在意，总之这些都不是我要考察的重点。

“那么”我很快地说道，“请你表明自己的专业优势以及进入地税工作的意向原因”

注意，关于以上这句提问，恰恰是很多小猫小狗——我的意思是，年轻人，他们惧怕我的原因。几乎没有任何一个轻车熟路来考察他们的干部——打眼一看就是至少15年工作经历的干部，会如此发问。我用这句提问毙掉了至少30位满面红光、油嘴滑舌的小伙子和小姑娘。因此，我担心在他们的眼中，我的这种发问几乎成了发难，也并不很经常采取这类方式来把那些没什么本事的人拒之门外。更好的选择，就是一句敷衍到不能再敷衍的“等通知”，欲知后事如何？玩儿蛋去吧！

同时，各位大概也能明白，我抱着一种没什么太大期望的心态对这个姑娘发问，觉得今天大概也是一句“等通知”收场了。

不过，接下来，很令我诧异的事情发生了。这丫头没有说什么，不同于任何我考察过的年轻人，她没有同我侃侃而谈，也没有用那种经典的政治课本类的答案搪塞我。她只从她的手提包里翻出一份文件。放到我面前，带着一种近乎于轻蔑的态度。

是一份介绍信，或者说，是一份某某单位的推荐信，不同的是，直到我们浏览完这份文件的时候，我们才明白过来：这位姑娘是区地税局局长的千金。

“孙处，您看呢，我也是备份了很多的，这个简历，以及呢，我的这个这个，实习经历的文书。您看呢，我今天也做了很多这个，啊，准备工作，对孙处您，我久闻大名。啊，久闻大名。那么我daddy他呢，对您相信也有很多，这个，帮助吧，啊，我们两家，我们，有很多事情…”

“住口！”我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起身嚷道。那样子，把他们吓了一跳。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难道你认为我是一个老油条？一个无耻的政客？好吧，即使我无法避免作为搞政治的人都难以避免的人情世故，以及经常被诟病的你现在对我进行的这种事！这是我最鄙夷的事了！你给我…”

“孙处，您呢，当然也不是没有和我daddy共事过的呀。您难道忘了？家父送给您的高丽参啊，您于是替他筛掉他点名的三十多个实习生啊。还有您在地税的时候，发表的社论啊，收人家的礼啊，哪一个…”

“姑娘，我能不知道这些吗？…这样吧，你先把合同签了，下周来市局。”

正如我所说的一样，像我这么作风正派的人，也有偶尔会犯一些小错误的时候——这就可见政坛的肮脏！我最厌恶的事也不外乎这些。当然，那三十多个年轻人也是因为政治的肮脏而遭了殃啦，我对此感到很不幸，不过正如我所说的一样，这些被筛掉的年轻人，以及那些被迫和我握手陪酒的姑娘，他们应当庆幸——在这肮脏的地方遇到了我这样一位不同他们一道的清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