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80讲主题及精粹【Ⅲ】

80讲主题及精粹，分4期发布，本期为第3期。订阅课程详见知无知公众号内小鹅通平台或喜马拉雅。

【41】去掉驼背的缺陷，却剥夺了他的精神

查拉图斯特拉说：“倘若去掉驼背者的驼背，就等于剥夺了他的精神；倘若使盲人复明，他就看见世间万端丑恶，这会使他咒骂治愈他眼疾的人。倘若令跛子奔跑，会给他造成最大的损害：因为他一能行走，罪恶就与他同行了。” 这种正义显而易见是冷酷的，在那些讲究同情道德的人看来太没人性了。可是，在他这里，太人性了才是严重的问题。正是疾病才给予他们在世的意义。如果让他们痊愈，反而剥夺了他们的存在价值，是对他们最大的不尊重。人们总是在永恒真理的场景下来思考人，而忘记了人的生命和偶然性。必须学习反向地思考在人之中的一种力量。

【42】我要它如此：与时间和解并高于和解

人类要在一种全新意义上的时间状态中，产生一种创造意志，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间都愿意、希望、肯定“过去如此”。过去就从一种不可意愿的必然，成为了可欲的、可向往的存在状态。所有的过去如此，本来是碎片、谜和偶然的东西，正是我要它如此，才使得它们成为如此，成为其所是。历史是不可假设、不可逆转的，但历史的意义和价值却从来都是可以更新的，创造的。过去如其所是，但过去却因此向未来敞开，这样，意志成为自身的救赎者，成为带来快乐的人。

【43】可怕的不是高峰，而是山坡

被误解是好事。知道超人道路的人很少，效法超人者就更少了。圣人披褐怀玉，看上去和别人没什么两样，这既是自我保护，也是为了能够从最深层次改变世界。这可以叫做润物细无声，也可以说是等候水到渠成，但根本上，还是为了大地本身的翻新。大地在托起天空，天空也在托起大地。

【44】最寂静的时刻：把不可说的说出来

许多被选中的伟人层因害怕承担伟大使命而推脱说自己没有能力、根本不配。摩西逃避出埃及的使命时，用过这个策略；约拿宁愿被鲸鱼吞掉，也不愿拯救尼尼微；马丁路德也说自己别无选择。可是，谁说一定要相配的人才能完成相应的使命？创造性的、开拓性的事业，从来都是冒险的事业。真正的不配，不是无力完成使命，而是根本不想投入使命。只要你投入，你就配了。

【45】凡降临我身上的，都不是偶然

爱，对最孤独者来说是最危险的。孤独者最渴望爱，所以一旦进入爱中，他往往丧失了分辨力，孤独者的爱如此天真、如此轻率，他所准备的爱的礼物又如此丰厚，于是他就在不恰当的施爱对象那里挥霍着他的爱。虽然爱不计较回报，但爱却需要爱的回应。孤独者的爱往往得到错误的回应，爱的对象不理解这种爱，因此和孤独者之间反而渐行渐远。然而，倘若没有爱的力量，一个人又怎么愿意同时遭受最高的苦难和最高的希望呢？

【46】鼓起勇气，杀死眩晕、同情和死亡

人们总有想把谜底大白于天下的冲动，可是生活之谜是不可以消除的，如果为谜提供了异常清晰的答案，谜不见了，生活也消失了。谜位于事物的核心之处。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去破解谜，谜总是吸引人去破解。所以，当我们说一切都是谜时，不会只带来可悲的忧郁或绝望，毋宁说，它还带来了激情与诱惑，带来了对事物的一种祝福。勇敢的冒险者对于神秘中生出的一切，都会惊讶不已，也一直渴望参透其中的神秘。谜的存在，令他们对生活欲罢不能。

【47】月光下低语永恒的你我，还会再来

在某个黑夜，有个恶魔潜入你的孤寂中，对你说：“这种生活，如你目前正在经历、往日曾经度过的生活，就是你将来还不得不无数次重复的生活；其中绝不会出现任何新鲜亮色，而每一种痛苦、每一种欢乐、每一个念头和叹息，以及你生命中所有无以言传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必将在你身上重现，而且一切都以相同的顺序排列着——同样是这蜘蛛，同样是这树林间的月光，同样是这个时刻以及你自己。存在的永恒沙漏将不断地反复转动，而你与它相比，只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罢了！”——那会怎么样呢？难道你没有受到沉重打击？你会气得咬牙切齿，狠狠诅咒这个恶魔，还是会在这个非常的瞬间，赞美如此神圣的道理？对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这样一个问题：“你还想要它，还要无数次吗？”

【48】好人必被攻击，超人必将大笑

假如一个自认为纯正的信徒在天堂里看见他以为卑鄙无耻的人居然也在那里，他的心情会有多么难受？他可能会说，你也配上天堂？然后像马基雅维利那样，宁愿在地狱中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受煎熬，也不愿进入天堂。一个否定大地的人，也会否定天堂。肯定生活，就得肯定生活的全部，而不是有选择地肯定。一方面，那些不公不义的人和事，将长期与善和正义并存。我们愿意过的生活，绝不仅仅是诺齐克的幸福体验机中的生活。另一方面，更值得问的是，人类身上，什么是渺小的，什么是糟糕的？当很多正义人士在哀叹世道堕落，人心败坏之时，他们是否也小看了时代和他人，进而小看了自己身上潜藏的那些恶魔，比如自以为是和自以为义？

【49】舍弃幸福，成为不可战胜的生命活塔

他被对孩子们的爱深深捆绑。爱的欲望，使他丧失了自我。这倒不是说他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安乐和幸福，他是舍不得让所爱的孩子们受苦、不幸福。这种爱说到底还是需要被需要，一厢情愿觉得孩子们是需要我的，孩子们离开了我就会多么不幸。他说，“我的孩子们呀，我曾拥有你们，在拥有中，一切安宁，而无渴求。”但事实上，这并不是真正的拥有，而是对孩子人格的占有。这种以爱捆绑的幸福感是压抑的，因爱的缘故，他又不敢对爱人揭破这种幸福其实是痛苦的真相，他怕他们理解不了，接受不了，所以把掩饰和撒谎当作了明智，殊不知这种明智恰好是最不明智、最不节制的爱的体现。

【50】世界深沉，比白昼所想的更加深沉

天空的庇护存在于人类对事物的最高肯定之中。天空以其沉默、坚定和包容，让人类可以依照事物本身之所是，对事物任意说出祝福。这种祝福并不对事物施暴，而是允许它们成为它们自己，容许有死的人类头顶苍穹，在大地安家，令各种存在自在地存在。所以查拉图斯特拉说，如此祝福的人有福了。这是永恒之泉对事物的洗礼，来自善恶的彼岸的洗礼，而那些善与恶本身不过是中间的阴影，是潮湿的忧郁和浮云罢了。

【51】你们变小了，过于爱惜，过于松软

他对人们演讲，却不抱期望，不会以为他们会因其言辞而改变，也不会以为未来会依赖他们的改变。但他的言说仍然是必要的，这是一种确认和宣告，并且划清他和他们之间的界限。这是一种不以对话为设定的公开表达。查拉图斯特拉在人群之中，但不是以小人的姿态讲话，否则他就是在与小人合谋了；他也不是以先知的方式在讲话，否则他就可能被嫉恨了，先知在家乡是从不受欢迎的；他是以疯子的形式在讲话，这样，他加强了小人们错误的刻板印象，认为他的话不值得认真对待。

【52】我的沉默学会了不因沉默而泄露自己

许多自以为聪明的人，用面纱遮脸，把自己的水搅浑，以为这样就无人看透他们。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是最低级的隐藏。而且，这样的隐藏缺乏根基，他很可能会被自己的伪装所欺骗，把自己的水搅浑，结果把自己也搅进去了。久而久之，他就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和反对的人。那最聪明的人，则是勇敢者、明亮者和沉默者，他根基深沉，最透明的水也不会泄露他的真相。他完全透明，毫不设防，反而让敌人无法攻击。他没有必要像一个吞金的人一样，害怕别人剖开他的灵魂。这种聪明者是全身上下，从里而外，都是金光闪闪的。只不过，这种金光闪闪是他的品质，而不是他所炫耀的东西。严冬的沉默，并非刻意为之。严冬的沉默是一种庄严的气度，它就站立在那里，成为一种恣意的自然。

【53】人在哪里不能再爱，他就应当——离开

当你看到一个装扮得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正在以你的名义说话、做事、欺世盗名，你是什么感受？你会很愤怒，像孙悟空面对六耳猕猴装扮的自己一样。模仿者混淆视听，阻碍对真理的认识。可是，世界的确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假参半，将错就错的。思想家的命运，不就是自己的思想被扭曲、被误解、被肤浅化么？思想要进入世界，世人就会怀着各种动机和目的去利用思想。而且，思想家之间也会相互误解，犯各种错误，只不过有伟大的错误和渺小的错误之分。思想家做好思想家的本分，而思想的传播和后果，往往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54】上帝说只有一个上帝，诸神都笑死了

没有激情的信仰者，对所信的东西是无可无不可的，他们可以随时投入别的生命或生活。他们是骑墙者，摇摆不定者，没有根基者。说到底，他们即想要信仰，又想要非信仰，他们舍不得既有的生活和观念。耶稣有一个门徒说，他要先回去埋葬他死去的父亲，然后再来跟随耶稣。耶稣说，让死人去埋葬死人吧，活人只管去传扬永生之道。面对这样的门徒，查拉图斯特拉则说，树叶要枯萎，有什么好哀伤的呢，不仅不应哀伤，而且还要刮起劲风吹落它们。查拉图斯特拉对他们的无情谴责，就是一阵狂风，要使一切凋零的东西尽快离开他。

【55】只要生活在人类中，就不会了解人类

在人类那里，一切都在说话，但一切又都无人倾听。真正的智慧被市井小贩的叮当声掩盖。大家都只顾表达，自说自话。在人类那里，一切都在说话，但无人能够领会。一切都落入水里，但没有东西掉入深井，都仅仅漂浮在表层，满足于表层。在人类那里，一切都在说话，但都漫无目的，难以为继，没有结果。在人类那里，一切都在说话，但一切都被说得鸡零狗碎。在人类那里，一切都在说话，但一切均已被出卖。

【56】哪里有力量，数字就会是哪里的主人

白昼的智慧试图把世界作为一个整体加以度量，这是最有野心的梦想。夜晚智慧更加深沉，更值得肯定。白昼智慧嘲讽所有的无限世界，而夜晚的智慧以无限的世界为出发点和目标，因为这个无限的世界对应着不确定的光的深渊。白昼智慧自负地说出了它的统治法则：“哪里有力量，数字就会成为哪里的女主人：她的力量更大。”数字比力量更有力量，数字统治着一切，不可称量的东西都是无效的。一切无限的世界都被还原为白昼智慧的有限的度量，连力量本身也受到可计算程度、明晰程度和分类程度的统治。通过把力量还原为数字，人成为自然的主人和所有者，并把世界修剪为花园。这个法则流毒深远、需要清算。

【57】自私的美德：寻找人的原初自我

假如查拉图斯特拉想赋予事物新的力量，那么他似乎也摆脱不了沉重精神的逻辑，因为价值本身就是事物的重量，沉重精神的魔鬼就这样如影随形，摆脱不了。可正是这种纠缠，彰显出查拉图斯特拉的克服所具有的深刻震撼的力道。查拉图斯特拉以深渊般的思想，来作为新的克服沉重精神的胜利方式。这个思想不能简单理解为重力的对立面，而是作为一种新的重心，让所有事物获得新的重量。支持这一重心的，是肯定的意志。他不单单是以一种不能承受的存在之轻来反对一切重力。不要试图逃离重力，要在自己的历史境遇的位置中飞翔。

【58】这就是我的道路，你们的道路何在？

沉重的精神代表了祖先的道路，被后继者守护，在各种新型的普遍统治中继续存在。这条道路从上帝、自然或历史中制造了自己的起源的神话，成为迄今为止每一座城邦和每一个民族的特征。沉重精神不断杀死上帝又制造新的上帝。与此对抗，查拉图斯特拉的道路则是一条自己探索、实验的道路，植根于对自己的爱，只有在这份爱中，自己才能够与善等同，或者说，自己就是善。这条道路是艰难的，孤独的，犹如爬上高高的桅杆，有微小的火光在桅杆上闪烁，尽管光亮很微弱，但对于漂泊的水手和遭遇海难的人，却是莫大的安慰。

【59】我们也衰，我们也兴，春风劲吹！

当水里打上木桩，河上架起木桥和栏杆，没有谁会相信一切皆流。连那些蠢人也会说，木桩和栏杆不是在流水上方吗？他们自信地认为，流水上方的一切都是固定的。在这个先验理性占统治地位的时代，人造的浮桥横跨生成的河流。更有甚者，当严冬凌冽，大河封冻，这时不仅是蠢人，即便最聪明的人也会说，一切不都应该静止吗？这个地道的冬季教诲认为一切皆同，无物变化，从而凝固了世界。可是，春天的风如同一头愤怒的公牛，用愤怒的牛角破冰，而这些冰块又将冲毁木桥。存在终于回归到一切皆流，栏杆和木桥一股脑掉进河里。在这样的时节，谁还坚持什么固定的善恶？春风打破了脆弱的永恒，清新地显现出生成的权威。

【60】凡落下之物，就要再推一把

最高等的灵魂怎能不拥有最坏的寄生虫呢？查拉图斯特拉向跟随者展示了生活的残酷和希望。那些拥有现代智慧的勇敢者，如果他们尚存高贵的理想，一时又无法拽着他们的头发把他们提到天空，怎么办呢？查拉图斯特拉教导说，凡落下之物，就要再推一把。如果无法教人飞翔，那就教他更快地堕落吧。你们体验过把石头一路滚下深渊的快乐吗？因为时间是一个圆环，下降的路也是上升的路，通往过去也会通往未来。重要的是要勇敢、彻底、极致，而不是不死不活地活在自己对生活的厌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