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短篇】傻子
傅红雪X花无谢
玉岩镇的东街口常年坐着个捧着石头，蓬头垢面的傻子。
傻子名叫花无谢，虽是个乞丐，却生的很是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含着笑，直溜溜看过来，把人心肠都看软了。
镇上的好心人时不时会给他些吃食，他也都笑呵呵地接了。
自然，一些人给吃食的时候难免会好奇问上一句，“傻子，你捧着个石头做什么呀？”
花无谢便答，“我等它开花哩！”
问的人闻言便摇摇头，“唉，到底是个傻子。”
老天爷闹天灾，饥荒年随处可见的逃荒的难民和流落街头的乞丐，花无谢和傅红雪便是这许许多多中的两个。
“傅红雪，我饿！”花无谢指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可怜兮兮的喊着。
傅红雪倚墙闭着眼，盘坐着两手抱着肚子，听了只是眉头皱了一下，没搭理花无谢。
花无谢又连着喊了几声，见傅红雪不作答，急了，于是伸手晃了好几下傅红雪。
傅红雪终于睁开眼，却是抬手狠狠一推，花无谢便重重摔倒在地上，骨瘦如柴的他，骨头在地上硌得生疼，于是号啕大哭起来。
花无谢越哭越大声，傅红雪冷眼看着花无谢，有气无力地骂了起来，“三天前，好容易偷来的包子，全紧着你个傻子吃了，你叫唤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喊饿！”
说完傅红雪扶着墙晃晃悠悠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巷子外走去，他的腿便是给花无谢偷包子时被打坏的。
花无谢见傅红雪要走，于是边哭着，边跟在傅红雪后边。
傅红雪有气，转身又推了花无谢一下，不过这次力道轻了许多，花无谢只是往后退了两步。
“滚呐！别再跟着我！”
傅红雪不过走出十几步，身后花无谢的哭声像无数记重拳般砸在他耳朵上，他的脚便如同灌了铅，再也挪不动了。
于是他回头，花无谢仍站在原地，见傅红雪回头看他，便立马止了哭，但收的太猛，没忍住开始抽噎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花无谢脏兮兮的脸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着，怯生生看着傅红雪，两只手还在衣服上来回搓着。
傅红雪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他抬手，“花无谢，你过来。”
花无谢见傅红雪叫他，抬腿小跑到傅红雪身边。
“我，我不吃了，你别不要我。”花无谢讨好地拉扯着傅红雪的衣角。
傅红雪伸出枯竹似的手拉过花无谢，两人十指相扣，“我刚刚是气极了，你莫怕，我怎会不要你。”
对于难民和乞丐而言，最可怕的不是饥寒交迫，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夜。
雪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
当天边终于翻出鱼肚白，傅红雪已经是一夜未敢合眼，他双眼通红 ，手掌被指甲掐出好几道血痕来。而花无谢靠着他，正没心没肺地睡得香甜。
傅红雪摇了摇花无谢，“傻子，起了。”
喊了好几声花无谢也没睁眼，傅红雪心里咯噔一下，冷汗便出来了。顾不得其他，他抬手用力给了花无谢一巴掌。
花无谢许是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终于半睁开眼，然后像是有气进没气出地说了一句，“饿，好饿……”
才说完，他立马用手捂住了嘴，怕极了地看着傅红雪。
傅红雪自己也饿得头昏眼花，但是仍然顺着墙根，艰难地爬了起来，这次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傻子，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花无谢抓住傅红雪的衣角，声音都在抖，“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傅红雪喘着气，摸了摸花无谢的头，“莫怕，你乖乖在这等着，我很快便回来。”
……
刚出笼的包子还烫手，傅红雪却死死抓在手里，他颠簸地跑出两步，腿一软，便一头栽在地上。
“他娘的，又是你这个臭乞丐，看我不打死你！”
傅红雪趴在地上，包子铺的老板一脚接着一脚恶狠狠地踢在他身上，可是他连爬起来接着跑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包子粘了灰，已经被捏的不成样子了，傅红雪仍然死死拽在手心里。
不知道被踢到了哪里，傅红雪只觉得疼得脑袋想要炸开一样，紧接着嘴里涌上来一股腥甜。
傅红雪趴在地上，开始觉得是钻心的疼，慢慢的，他便感觉不到疼了，全身像烂泥似的软了下去。
下一刻，傅红雪模糊地看到花无谢从远处跑了过来，大抵是久不见傅红雪回来，急了出来寻人。
不知哪来的力气，傅红雪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下去，扯着嗓子大喊，“傻子，别过来！”
花无谢刹了脚，局促地站在原地，眼泪委屈地在眼里打转，以为傅红雪又不要他了。
“花无谢，你忘了我刚刚跟你说的什么！走啊！”
傅红雪知道他只要一喊名字，花无谢就会乖乖听话，这是他们这么久以来，达成的默契。
果然花无谢一听转身就跑，尽管他已经饿得抬不起腿，只能两步做一步，他还是很听话地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别回头……”
冷风呼啸而过，灌得花无谢耳朵疼，他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傅红雪在身后变成了一个小点，慢慢地消失了，花无谢还是拼命地向前跑，他不敢停下，他害怕傅红雪生气。
最后花无谢实在没有力气了，他踉跄着跌倒在雪地上，额头破了一个大口子，血顺着灰蒙蒙的脸颊往下滑。
花无谢坐在地上，茫然无措地四处张望一会儿。
许是没有找到那个他一哭一闹就会哄他的傅红雪，花无谢觉得没有意思，几乎要涌出来的眼泪又收了回去。
突然花无谢想起来什么，像忘了疼，连滚带爬地在地上翻来找去。
终于他的目光定在不远处，飞快地爬过去，将一块石头捡起来紧紧地捂在胸口。
因为傅红雪临走的时候告诉花无谢，等石头开了花，他就回来了。
花无谢找了个角落蜷缩着，因为又饿又累，他的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
可是石头什么时候能开花呢，花无谢想，睡一觉吧，睡醒了说不定石头就开花了。
花无谢闭着眼，他额头上流的血滴在了那颗石头上，远远看去，就像是雪地里开出的一朵梅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