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怪客》（14.1）

早上一醒来，我立刻陷入巨大的欢乐：昨晚发生的事真是难以置信！

Y比我起得早，已经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分享了她早餐的照片。我们正在建立一种新的互动方式，以免再次被疏离和疑虑侵蚀。

是的，我很快乐；但是，我也有忧愁。如果她去国外读书，两年过后呢？她会继续读研吗？异地相处那么多年，这份得之不易的真情……还留得住吗？

人就是这么贪心的动物。我明知道这一点，可还是无法自已。

另外，明天早上我就要离开了。把家里收拾整齐后，我突然想到了舅舅——他要参加的画展不就是在这两天举办吗？怎么完全没有他的消息呢？难道……他没有入选？他那晚说的最后一句话闪过我的脑海：“……根据结果，也就是这个世界给我的回响，我将做出最后的决定。”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从来没有好好品味过这句话。如果说，参展的“结果”将导致他的“决定”，那他的“决定”又是指什么呢？

一个让我不寒而栗的念头闪过……

我眼前出现了那个疯子画家——梵高——的结局：自杀。为了验证这件事，我特意上网查询了他的生平。是的，他确实死于盛年。如果舅舅准备让这个世界来左右自己的生命，那也太冒险了，无异于俄罗斯轮盘赌！这是疯狂的，也是愚蠢的！我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舅舅身上，特别是在我初次体验到人生的美好之后。

我疯了一般地给他打电话，却始终打不通。两个小时下来，我已精疲力尽。我吃了几块面包，倒在沙发上，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Y。过了没一会儿，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睡意出人意料地袭来；我索性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一阵来电声把我吵醒。我跳起来一看：是舅舅！

“喂，”他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懒洋洋的，“我刚下飞机。”

我欣喜若狂：“舅舅！你刚下飞机？回国吗？”

“嗯。”

“画展呢，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没得奖吗？”

“没有。”

“三等奖都没得吗？”我好像是他的经纪人，又急了起来。

他在电话那头笑了。他好久没这么开心了，那笑声像是孩子发出来的。

“三等奖都没有。不过……还是入选了优秀作品，可以在那边参加展览。”

“那也是好事呀！你一直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我确实做了一个决定……”

我的心又提起来了。

“我有个哥们儿，在保险公司当主管，他准备拉我去做点事。三个月前就跟我讲了，我一直没给他回复。”

“你不画画了？”

“画画？你是说在培训班吗？我不做了，已经辞了。出国前就辞了。”

我觉得好可惜。舅舅是有才华的，这次还参展了，怎么就放弃了呢？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次的经历让我明白，用心画画是有出路的。但是……我还没有想清楚自己在艺术上的前途……我是不是真的有雄心和勇气去从事创作，是不是真的在做有意义的事……在把这些事情弄明白之前，我决定专心挣钱。我会尽力改变自己。我会全力以赴地去做任何一件事。如果……如果以后我发现自己初心不改……那么，我会开始冒险，全职创作。我再也不会回去带培训班了……”

“舅舅……”我支支吾吾，还是不能彻底消化这件事。

“侄儿，舅舅不再把你当小孩儿看待了。舅舅把这个决定告诉你，就是希望你像一个成人一样去理解它。你能理解舅舅、支持舅舅吗？”

“……支持。我为你感到骄傲，舅舅。”

“……谢谢你，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