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传奇·柳崖外编（四十）

149，何氏

　　某个翰林的妻子何氏，是文达公裘修夫人的义女。张真人入都时，何氏因为身患疾病建了法坛祈福。当时文达公已经辞世，何氏上香后，梦见自己来到一处宫宇，宫殿庙堂高峻壮丽，文达公就在里边。仪貌和活的没有两样，一身道袍，手执拂尘，他问道：“你来有何事？”何氏说：“因多病求福，兼问病因。”文达公说：“这都是有因果的。”交给何氏一柄钥匙，叫她打开几扇门后，到东南方向的一个屋子去看。何氏看后出了屋子，说：“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粉红色的纱幔。”文达公说：“你揭开幔子再看。”何氏依其所说。见到纱幔内有一个少妇面朝内躺着，摇她也不回头。无意间碰到她的发髻，一枝金钗掉到了地上。何氏捡起来，看见金钗上有血迹。就带出来问文达公。文达公说：“这下知道了吧？你多病的原因就在此处了。你前生和这个妇人是妯娌，一次因为争夺这只金钗，失误伤到了她的鬓角，导致她滴血而死。”何氏很害怕，于是说道：“我欲尽心忏悔，拜表给碧霞元君祈罪，可以么？”文达公说：“不要轻易这么做。很多表章经常写错字，文笔也不好，用这种表章求福没有好处。就拿今天设坛的表文来说，把‘𤴙’讹成‘疏’，‘𠬻’【奉的隶定体】与‘旾’【春的隶定体】都滥用‘春’字头，‘正’写成‘乏’、‘福’的偏旁写成‘衣’，像这样的地方很多。你既然洗心忏悔，必须求到一个既能通人词，又能识得字的人来写才行”女子醒来，一看表文中的讹字，果和文达公指出的一样，急忙换了下来。求了一个名笔另写了一篇表文，写得肃重恭敬，她的病这才好了。

150，云舍人

　　有个满籍中书舍人叫云公岩，他将要营造一处新的宅第，一次他梦到自己来到新居后的一处花园中，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处百花烂熳，鸟韵如簧的地方，让人心情舒适。忽然听到园中水池上停放的小船里有人说：“这人心地很好。”但看不到人，于是沿着假山穿出了园子。忽然见到一座衰败若倾的庙宇，匾额上刻着“地狱祠”。这位云舍人正在诧异，就见尸体残骸挂满了树梢和墙壁，十分害怕。这时有个无常鬼，高十多丈，面目狞狰而来，后面跟着几个鬼卒，拿着一条蟒皮，有两丈长。他朝着云舍人喊道：“把它披上！”云舍人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无常鬼作出要扑捉的样子，就要把他抓进蟒皮中。正惊慌间，从园子里走出来一个人，仪容闲雅，大呼道：“停下，停下！此人心地很好，有些小本事，已经救了多人，何至于这样！”便抓住云舍人的袖子护送他，云舍人就醒了过来。

　　醒来后，云舍人极力做善事。人们传说他有一种治疗过头蛇疮的方子，有奇效。过头蛇这种病源自广西，北方人也有少许得这种病的。刚开始发作时，额头会隆起一个点，就像蛇头一样，痒不可耐，渐渐发展成蛇形，隐隐在肉里不断冒出，一直从鬓角蔓延到腮帮，如果不早早治疗，最终穿过脖子，那时就不能医治了。治疗的方法是，用灯心草一根，蘸少许香油，点燃，连忙朝蛇形所到之处一烧，若是听到硼然一响，就不要拿开；如果不响，就再烧一次；等响过之后，同时烧刚发病的部位。再响的话就根除了。真的是奇方。

151，卜灶

　　有甲乙两个人用“卜灶法”占卜一年的吉凶祸福【类似聊斋里的“镜听”，欲占卜者拿着一面镜子，到通衢要道，根据听到的行人所说的第一句话来判定吉凶祸福。】，约定听到的第一句属甲，听到的第二句属乙。来到一个巷子，正好有一扇小窗朝外，于是伏在下面偷听。里面是一对老夫妇在开玩笑。老妇人说：“你那玩意像个东西。”丈夫问：“像啥？”妇人说：“像穿旧的葛衣袖，拉下来又缩回去，再拉，又再缩回去。”老丈夫说：“你那玩意也像个东西。”妇人说：“像啥？”夫曰：“像破的门扇，东搭一片，西搭一片。”这一年，甲屡屡有人提携，却最终因为自己畏惧退缩而作罢；而乙则东谋东不成，西谋西不就。

152，鹰雀

　　鹰雀，俗名忽不剌，京师中游手好闲的子弟很多喜欢养。有个陈孝廉，宛平人，是木商刘的舅弟。酷好鹰雀，他有三只珍稀品种。一只头赤翼翠顶黄，一只金翅，一只羽如鹑，都是用几千贯购来的，京师中没有比得上的。陈孝廉日夜把玩，圭璧琬琰都不如这三只鸟重要。一天全都死了，陈孝廉哀悼不已，祭奠一番后埋葬了它们，作了一篇铭来纪念：

　　“鹑火金虎合其精，三奇天降兮鹰雀生。鸣呼，如古三士兮，埋没豪英。”

　　铭罢，常含不怿之色，百戏无能解者。

　　木商刘于是在集市上标价说：“有珍稀鹰雀者，重金不吝。”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求得一只色白如玉的，木商刘以为可以解除陈孝廉的哀愁了，把它送给陈。陈看了却说：“好是好。但不是我喜欢的。”刘于是抬高价钱，大力求购。于是这些子弟们连日登门拜访。刘在数千头中挑选了两只送给陈孝廉。陈看了却说：“好是好。但不是我喜欢的。”刘于是问他：“那你要什么样的才行呢？”陈说：“见异思迁，不是笃爱。得新忘旧，不是至情。想要让我释怀，必要那三只死鹰复生才行。”我的一个朋友魁乐山舍人听闻了这话，一天经过道院时，与王道士谈起这件事。王道士说：“这有何难！”询问好形貌后，就用纸剪了三只鹰雀，染上颜色，一只赤翼翠顶黄，一只金翅，一只羽如鹑。来到埋鹰雀的方。陈孝廉正在同木商刘一起祭扫，见到王道士，问道：“道长为何事而来？”王道士说：“我能让你喜欢的三只鹰雀即刻复生。”陈孝廉听了发笑，刘直摇头。魁舍人说：“何不试试呢！”只见王道士一朝着袖中吹气，三只鹰雀就从自地里争先恐后飞起，投到陈孝廉怀中。陈很是高兴，长跪于地，说道：“不才的病痊愈了。起死回生，仙客果然神妙！”刘商也很高兴，用千金酬谢。王道士带着走了。

　　次日，道士又约魁舍人来到府上。陈、刘二人感到惊讶，问：“道长为何前来？”道士说：“我能让你喜欢的那三只鹰雀马上死。”陈孝廉大大为惊骇，刘摇摇头。魁舍人说：“何不试试呢！”道士又从袖中取出三只纸鹰雀，用火焚烧。过了一会儿，一个童子过来报告说：“昨天活过来的三只鹰雀都被烧死了。”陈、刘二人都呆住了。道士说：“玩物的人，逐渐丧志。鹰雀有什么好处这么喜欢？毛羽虽然小有不同，不过还是鹰雀罢了，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性命和它的性命关系到一起？我因此让它们复生以止住你的泪水，并让它们死去以斩断你的欲望。断绝泪水欲望的根，然后子有生理矣。万事转头空，好事者却又妄图用钱财卖弄！”将酬谢的千金放到地上离开了。

153，鹈獭

　　鹈鸟，一名鹈鹏，又名淘河，《诗经》所说“有鹈在梁”指的就是它。长嘴，嘴下长有一袋子，可以盛一斗的水。喜欢吃鱼，遇到有鱼的沟渠，就呼唤数十上百的同类过来，各自用袋取水倾倒，不到半日水渠就被舀干，鱼就被一网打尽。

　　獭也喜欢吃鱼，《周礼》所说“獭祭鱼”指的就是它。想要取得它的爪，就把它倒悬在梁上，下面放一条生鱼；獭一看见鱼，够不到吃，时间一长，嘴里就会伸出一只手来，就要抓鱼吃，此时人准备一把锋利的小刀候在一旁，等到它手一伸出来，就连忙剁下来。这爪能治鱼鲠卡喉，拿着它伸进喉咙一挠，鱼鲠立马就掉下来。

　　这两种动物都是贪婪至极的。古人创造字的时候，因为鹈有次第相呼让的义，所以叫它鹈；因为獭有祭鱼不忘本的义，因此旁边加一赖字。圣人的善善从长，而恕其所短就是这个意思。

第九卷删略的篇目：

154，钮应郎

155，张生

【《柳崖外编（十六卷家刻本）》卷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