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之歌五、长生泪
混乱的音频交杂在一起，让这片海域的水波都为之震颤。
深冲进血色最浓的地方，看见了这场混乱的制造者 —— 一群正在杀戮人鱼的海妖。
看到迎面赶来的深，海妖们稍作停顿，面面相觑。
深立刻放开嗓子，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朝他们吼出自己的声频。
海妖们猝不及防，有的赶紧捂住自己耳朵，有的急忙游到首领海妖的身边，指着深对领头海妖说着什么。
首领脸上有一道自额头到面颊的长长疤痕，眉骨和鼻梁高耸，使得眼窝被一道深邃的阴影遮盖，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唤来几只身体结实的海妖，径直向深冲过来，先是合力发出声频包围住深，深捂着耳朵，使劲甩甩头。
等他缓过这一阵，那几只海妖已经游到他面前，个子最大的那只一把朝他抓来。
海妖手上的指甲及其锋利，犹如兽爪。深侧身躲闪了一下，还是被划伤了锁骨和胸口。
深皱眉，想捂住流血的地方，可手刚一碰上去，就赶紧移开了。实在太疼，伤口很深，裂开的皮肤翻出一些肉来。
海妖们趁此机会围上来要制服他，深发出极大的声波，没有放弃对抗。
几只海妖见此情形，一边扯住深，一边合力朝他耳边大声发出声频。
这一下，深眼睛虽然还睁着，但眼前的一切都黑了下去。他一下脱力，不再动作，身子往海底沉…
黑暗渐渐退去，意识回到了身体，周围有人说话和海浪的声音。
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越是集中精神，越是头疼欲裂。慢慢的，不止是头，深的胸口、肩膀、背、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喉咙里还有一股血腥而甜的味道，像是没放完血的鱼肉。
眼前的环境由模糊到清晰，他终于完全苏醒了过来。
这里是一个岩洞内的隐秘避风港，周围四处都是海妖，正是把深震到昏迷过去那一群。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有的登上岸走动着，穿着不合身的衣物，有的还带着鱼尾泡在水里。
见深醒了，过来两人，扔给他一套衣服，要带他去见首领。
深被他们架着送到了首领面前，被放下时，深艰难地撑着地面。
：“说说吧，为什么护着人鱼来对付我们。”首领的声音平缓却威严。有疤痕的半张脸上，瞳孔的颜色有些浅。
深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他支撑起身体不让自己跌倒，而后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向这些海妖娓娓道来。
海妖们逐渐围拢过来听他讲述，受伤失血和疼痛让他的声音又轻又小，一开始周围还有海妖们活动或者说话的杂音。
随着深的叙述，那些杂音渐渐消失，最后整个岩洞下，只有深细如蚊蝇的说话声，岩壁将深的声音衍射回来，形成了小小的回声。
深刚将自己的故事讲完，就有海妖大喊：“太过分了！那个神庙在什么地方？！”
：“那个祭司老头儿也太猖狂了！”
首领则等周围的海妖将谩骂和怒气都发完，而后对深说：”怪不得你看上去这么孱弱，你之前在陆上生活的每一天，对于海妖来说，都是违背本能的虐待。你可以告诉我们你以前所在的地方，我们过去整治一下那里的人类。“
深咬咬下唇，脸上淌着冷汗摇摇头：“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想通了，从逃出来的那一刻起，就算是重新活一次了。一直活在仇恨里，是没有意义的。”
：“而且……”深继续说：“神庙的人背后有“天神”帮着，所以才能在二十年前杀光我的族群，把我掳走养在神庙，你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听他这样讲，首领有些动容，只是叹了口气：“别的倒好，他们只让你吃素，你可能只能活一百岁。这对海妖而言，这还没到一半的岁数。”
深听完说：“以前的我要是听说自己能活一百岁，根本都不敢相信。”
首领又开口：“海妖比人要强得多，而今你心里却还有人的想法。你得重新来过，跟着我们学着怎么做一只真正的海妖，往后才能在海里活下去。”
沉默了一阵，首领又安排其他海妖照顾他，并开始分发吃的。
他们分给深一块剔透的放过了血的鱼肉，那鱼肉很新鲜，还有一些贝类内壳的光泽。
疲惫和疼痛耗光了深的力气，他小口地咬食了鱼肉，刚醒来时那种腥甜的味道又出现在口腔里。
：“这是什么鱼的肉？”他问分给他肉的一只海妖。
：“人鱼肉啊。”那海妖随意回答着，手上还继续撕开肉块，分给身边其他人。
深眼神震颤着，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躬下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忽然起开冲向岩洞的角落，剧烈地呕吐起来，他这才看到，这个角落里还随意散落着一些人鱼的骨架。
有的看得出上半身、有的只剩下半身的尾巴、有的像是腿骨，甚至有一些被遗弃的肉块和内脏。
海妖们见他这个反应，过来几人劝说他：“你不必这样大反应，我们吃人和吃人鱼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好比人类和人鱼吃其他动物一样。就算你和人鱼打过交道，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吃了人鱼肉，你才能活得长一点儿，何必跟自己的本能作对呢。“
还有海妖劝解道：“是呀，何况你昏迷的时候，为了给你吊口气，已经喂了些人鱼的血肉，不然你怕是醒不过来。”
深浑身发冷，更为剧烈地颤抖，胃里翻腾，猛地将食物呕了出来。海妖们见劝不住他，摇着头离开，留他一个人在角落。
深剧烈的呕吐断断续续，间歇停下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不停浮现出和人鱼们在月下吟唱的景象。
晰低沉的嗓音喊着“深深”，轻拍他的肩膀。大龙细长的眼睛眯着朝他笑，露出一排可爱的牙齿，阿云嘎不由分说地举他起来转圈，使劲搓搓他的手臂，赶也赶不走…
他们都温柔地叫着深的名字，把最好的东西和最大的善意带给深。
胃酸灼伤了深的食道，喉咙传来刺痛，像是要被烧穿皮肉一样。
可他一想起人鱼们，呕吐就无法停止，哪怕最后已经没有了可吐的东西。
眼眶里滚烫，眼泪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在他表情痛苦的脸上肆意流下来，砸落在地面。
他弯腰在那里，吐到和哭到没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倒在了角落礁石的阴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