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博士][放逐于你]第二章 暮光（下）
事情也的确如博士和异客观察的一样，德克萨斯的调查非常不顺。
如果是一项明确的任务，那么对她而言不过是企鹅物流的又一个平平无奇的委托。
但这件事不再是针对某个人、某个地点的某个行为，而是与新沃尔西尼的每个普通居民息息相关的罪孽本身。
她刚刚送完一件奇怪的包裹，顺道走进了附近一家小餐馆，解决自己的晚餐——那家店受到了企鹅物流成员的一致好评。店老板人也很好，彼此熟络之后，甚至愿意给能天使特制水果披萨。
只是昨天，当她向店老板打听有关附近是否有家族活动的消息时，却只有模棱两可的回答。
这还算是好的。
前几天，当她前去某个受害者的家里送快递时，想要了解一些死者生前的信息，死者的妻子却并不怎么配合，十分回避。
“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我们的生活很稳定。这样还不够吗？”
“我们已经尽力了，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类似的回答甚至反问自己的目的，这样的回答听多了，德克萨斯都要有些麻木了。
挑起裹着白色酱汁的面条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近十年前，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叙拉古了。
她开始更深刻地理解为何近期莱昂图索和拉维妮娅他们的神态越发疲惫。
她的粗布包被丢在一边的地板上，里面装满了自己刚刚从受害者家中得到的资料记录。
作为当时参与会议的代表之一，她自然也能定期收到市政厅和法院整理的案卷副本。
其他企业动用自己的力量进行调查的部分线索也汇集在这些资料中。
部分材料都是一望而知的事实，而另外的一些东西实在太过复杂，她看不透。
唯一一件好事，就是那次会议不是一点成果都没有。
至少在她的努力下，也有一些信息成为锁定嫌疑人并把他们送上法庭的铁证。
但当她知道那些人被顺利逮捕接受审判的时候，她反而会有种“抓错人了”的错觉。
这不是明摆着的证明事实或者合理推理，而是她的直觉，或称感性。
真正的凶手不是那个人。
他只是把刀刺进了死者的心脏，结束了他的心跳而已。
杀死那些人的，不是被逮捕的人。
她起身告别店长，带着那个包走出了店门。
自从站在新沃尔西尼的土地上，她时常会感觉到某种无名怒火自心底升起。
而且，随着这几天自己的调查，这样的怒火越烧越旺。
但不是出于义愤或者憎恶。
这种怒气和自己幼年时，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爷爷的控制，不得不跟着他乖乖锻炼身手的感觉颇有几分相似。
如今的叙拉古依然像一只恶灵，死死缠绕住她的手脚。
每天深夜，半梦半醒之时，她时常会看到一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孤狼。
切利妮娜·德克萨斯。
如果可以让一切结束，她很乐意亲手杀死“她”。
晚风在她耳边呼啸，听上去像猛兽悲凉的清吟。
也许我从来就没能从过去逃离，也从来没有胜过以前的自己——她这样想着。
不管怎么走，都只是和叙拉古的本质越来越近。
她感觉自己的双剑已经在鞘中停留太久，杀不死任何人了。
“那个，德克萨斯小姐，是你吗？”
身后有些温柔的声音带着习惯的认真之意，唤醒了正在沉思的德克萨斯。
她转过身，看到的是身形娇弱的罗德岛医生。
絮雨。
德克萨斯认得她。
在那个怪人辈出的罗德岛医疗部，这个医生的体质显得格外虚弱。
“你好……絮雨医师。”
看到德克萨斯有些阴郁的神情，絮雨作为了解博士安排的人之一，有些不忍心看她这样下去，但想到博士给自己安排的任务，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遵照博士的嘱咐，问道：“德克萨斯小姐，最近准备长期留在这座城市吗？”
“或许吧。不一定。”
“是在忙着处理市政厅的委托吗？博士这几天也在忙。”
“……的确。博士应该也在处理和我现在一样的事情吧。”
“那德克萨斯小姐最近有空闲时间吗？”
“有。反正企鹅物流的工作时间很自由。这些天也没什么事……难道博士有什么事需要委托吗？”
“不，不……”
絮雨从腰包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德克萨斯：“这是博士的邀约，希望德克萨斯小姐如果有时间的话，一定要来见一面。他有些消息，希望能当面告诉你。”
“剧院……谢谢你，絮雨医师。我收下了。”
德克萨斯把邀请函放到自己胸前的口袋。
除去空的演出，她对这种娱乐形式称不上喜爱。
但如果是博士邀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犹豫了一会儿，心软的医生还是多说了一句——反正博士也没要求不能说吧？
“德克萨斯小姐，如果遇到困难，罗德岛随时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哦。”
“嗯，谢谢。”
是啊，怎么把他给忘了。
告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絮雨，德克萨斯独自走在归途，但胸口的灼热好像找到了一个排解的可能，倒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记得，自从那天晚上一见，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两人就分别了。
虽然之后远远看到了他，但或许是出于一点儿莫名的自尊，又或者还是不愿意把自己的迷茫与愤怒分担给他，自己逃跑似的离开了。
担心他会与自己为敌？
还是怕他被牵扯到这件事里？
或者更简单——怕博士对自己的思绪不屑一顾。
……因为是朋友吗……
除开能天使等人，自己的朋友很少。
博士算是为数不多的聊得来的人。
至少还算熟识。
现在收到了他的邀约，自己或许也可以……
放下一些什么？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帮自己一把。
帮自己彻底熄灭这团无名怒火。
也一并彻底杀死，“切利妮娜·德克萨斯”。
…………
“所以，这样也很不错吧？”
“嗯，是啊……”
咖啡馆里靠近街景的位置，年轻男人噙着温柔的微笑，增添文雅气息的眼镜后，那双异色瞳似乎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让萍水相逢的鲁珀姑娘目不转睛。
“不好意思，虽然言谈甚欢，不过，可以把他让给我吗？毕竟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背后的磁性嗓音让鲁珀姑娘转移了注意，回过头看到对方的形象，让她不禁怀疑惹人喜欢的男人是否也会人以群分。
“啊，都这个时间了……抱歉！那个……”
她指了指自己的通讯器，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们是这里的常客，应该有很多机会再见吧？”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这个路人，赫伯特终于松了口气，看向身边位置的异客，语气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谢了，要不然，我还真是很难拒绝别人。”
“但看博士聊的还挺开心，所以一直没忍心打扰。”异客似笑非笑道。
博士摇了摇头，摘下充样子的眼镜：“我怎么可能闲着没事对路人恶语相向呢。我可是温柔的绅士。”
“绅士可不会信口胡说自己是有钱人家逃出来的浪荡公子哥。倾情表现自己的冷淡与坚强，却不自觉地表达出自己的脆弱与敏感。怎么？下一步是不是要和人家相约在公园的深水湖区投水自尽？”
“艾利奥特，你不会从一开始就在后面听着了吧？”
“嗯，在絮雨医师传过消息来之前，的确如此。不仅是我，史尔特尔小姐和小子月也在那边听着呢。”
他顺着异客指着的方向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吃着相同的甜品，朝这边行注目礼。
“唉……我都说不用天天跟着我。出不了事的。”赫伯特叹了口气。
“主要是，我们都对博士的休闲时间比较感兴趣。没想到……主动招惹别人的博士居然是这样的。我都想要记下来送给罗德岛上长年单身的朋友们当教材了。”
“别把我说的和那些不负责任的废人一样。只是戏弄她一下而已嘛。”
“我看那个女孩似乎对你有些意思了。博士，莫非你也是有爱人的能力而不自知的人？”
“爱？哼……”赫伯特沉默了几秒，“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爱情意义上的所谓爱人的能力。见一个爱一个……那样的人，其实对谁都没有爱。随便聊聊，放松的途径罢了。”
“是吗？因为毫不在乎，所以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散发自己的魅力。”
“不要再取笑我了，艾利奥特……”他打断异客的调侃，“我刚刚听到你说，絮雨怎么着了。事情顺利吗？”
“当然，德克萨斯小姐非常爽快，也很认真。”异客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所以说，我倒是想看看博士要怎么在一场戏剧的时间里让德克萨斯小姐为你倾心。从这段时间对她的观察来看，这样的调笑手段恐怕是不太适用。”
“不是那种事。那只企鹅的委托……唉，她若是答应要来，我倒是不想去了。”
“博士，你还没有从刚才的角色扮演中抽身吗？”
“就是觉得这事完全是一团乱麻。能别碰就别碰。我怕麻烦嘛。”
“如果希望德克萨斯小姐尽快脱离，还要达到预期的目的，恐怕您是非去不可。有些人一直起脾气来，很难拉得住。”
“问题是有人已经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了，怎么办？所以我就说啊，咱们这次就不该来。哎？这话我说了多少遍了？”
“大概是每天三次的水准。偶尔会多一些。”
博士摇了摇头，感觉这咖啡入口便甜得发腻，不免有些生厌，但还是咽下一口。
当他想到德克萨斯这些天的状态，心中便有莫名的情绪萌生。
担忧？称不上。
嘲讽？或许有一点儿但不是主要的。
他只是想到他自己。
大概是同情。
“博士，我们需要再进一步，真的帮助市政厅解决这件事吗？”
“……不，不急。”
是了，就是同情，或许还有些怨怼。
“那我倒是不明白了，难道博士不是想要帮她吗？”
“是啊……的确是帮她。”
给她一个可以抽身的选择。
逃开吧。
怎么说，也是一个可以暂时逃避那样不甘与悔恨的选择，反正结果都一样。
就算是毒药，加点儿糖慢慢喝下去，总比连点儿甜味都尝不到好。
博士把那杯冷透了的糖浆饮料缓缓饮尽。
……真难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