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有时，身边的一切，都可以是很好的老师。
流风指引着你吹响一片树叶、泉流教你将叶片间的音符谱写成歌；渺云带领着你步入未知的荒野，狐狸、蒲公英、飞鸟与蝴蝶共同为你揭晓世界的故事。
它们会指引你去发现和感受自然的【律】，直到你能与【律】融为一体。
不，并不只是这样。还有你自己的【律】需要你自己去发现、感受、倾听和应和。
至于【律】是什么......我也很难说清。只是本能地觉得它和音乐上的韵律和节奏有某种共通之处，于是就这样称呼它了。至少《旅行之书》上没有跟它有关的记载。
世上的生灵，都能感受到自然的【律】、并最终找到属于自己的【律】吧。哪怕终有一日人类会忘记抬头去寻找星星。
所以那位在无尽的旅途中隐去身形、永远向着【律】与【诗】前行的神明【云渺】，才会被称为【吟游者】。
所以，所以......
我只是在聆听风的【律】而已，真的没有任何偷懒或是逃课的想法。
“解释无效，驳回。”
“哎哟。”
沁羽捂着脑袋蹲了下去，发间还残留着一片略有些泛黄的树叶。
“你这样会引起老师们的不安和同学们的躁动的，知道么？”林荩说着，把法杖收回自己的袖子里，略有些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看着沁羽。
时间回到两小时前。
尚未完全适应的环境、只有三个人的班级、以及一位在授课时间里十分认真且严厉的林荩老师，都对沁羽产生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恰好今天天气非常晴朗，风不知为什么也比平时要大一些。于是，在上午放学、教学楼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以后，沁羽悄悄地爬到了护栏上，取出风吟水晶构建了一个风场，飞到了屋顶上。
然后她放下了所有戒备心，安静而专注地坐在屋顶上听风。
再然后，她的动作被刚好路过的苏遥看见了。
苏遥立即通知了另一位同班同学，让对方去通知林荩；自己则取出宝物，尝试利用火焰制造上升气流来让自己飞上屋顶，结果毫无疑问地失败了。他被稳稳地挂在了护栏外。
一个安静地坐在屋顶上，另一个被迫安静地被吊在护栏上——
这就是林荩和张云秋赶到时看到的全部画面。
“明明想要在其他人眼中变得透明，却还要去做这些引人注目的事......真是搞不懂你。”林荩无奈地揉着额头，“引起他人的恐慌、并让他们处在危险之中，虽然你可以想‘这是他们自己要这样做的，与我无关’，但终究还是不好。”
“抱歉......是我错了。”沁羽红着脸，低下头，小声地认错道。
她当时确实没忍住，也就因此忘了还呆在教室里的两名同学。这可是在四楼，掉下去的话很危险的。
太莽撞了。她在心里这样责备自己道。
“想不引人注目的话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给他人添麻烦。好了，思想教育到此为止。下次再犯罚你做限时俯卧撑。”林荩说着，向沁羽伸出自己的右手，“下午还有一节实战课。赶紧去好好休息一下，把午饭吃了。别说什么【我是灵，可以不用吃饭】这类话。我可不信这里的元素能浓郁到完全满足你生理活动的地步。”
“嗯。”沁羽拉住林荩伸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她现在所在的班级只有三个人——她、苏遥和另一位叫张云秋的女生。张云秋是火系武器系习者，他们三人各自的宝物类型都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三人都以远程作战为主要战斗手段。
考虑到他们三人的经历和性格，林荩费了不少功夫才得到学院的同意，把他们单独拎出来组建了一个混合制班级。
推开门、走出办公室，一直在门口等候着的两位伙伴立刻围了上来。
“没事吧？老师没把你怎么样吧？”
“就只是被敲了一下头而已啦......让你们担心了，真是抱歉。”
“我听得见的哦。”办公室里幽幽地传来林荩的声音。
三个孩子被吓得一激灵，立刻跑到了楼下。
“走吧，去吃午餐。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就好。”苏遥叹了口气，道。
“抱歉。但下次别这样了，很危险的。”
“你上去就不危险么？”张云秋皱了皱眉，反驳道，“我当时还朝你放了两只哨箭来着，结果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都以为你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当时太入迷了嘛......对不起，下次不会再犯了。”
当时完全沉浸在了【律】和【诗】里——沁羽想了想，还是没有讲将这句话说出口。因为她也没有真正把握准确这两个抽象的概念，只是潜意识里有一些飘渺模糊的认知。
但是，就算她不说，也不代表没有人知道。
“你每次都是承认错误最快、但转头就忘的那一个。算了，不说这个了。”苏遥说着，突然问了一个问题，“对了，你说的【律】和【诗】是什么？”
“......你们偷听？”
“哎呀，被发现了。”
“多少掩饰一下吧？怎么这么快就承认了？”
“都是坏人......”沁羽叹了口气。
“【律】和【诗】......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清楚。等以后我们估计都会明白的吧。就目前而言，我对它们的理解诗【某种独特的、接近自然本源的节奏】。”
“这样。”张云秋若有所悟般地点了点头。
三个孩子放松地聊着天，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虽然他们平时习惯了自带午餐，但学院的食堂还是很不错的。
“对了。”沁羽突然想起了什么，“下午实战课怎么安排？不会是要我们和其他班打对抗吧？”
“放心啦，不会。团体战我们阵容是占优势的，一般不会要我们和其他班打。”张云秋拍了拍沁羽的肩膀，“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应该还是我们三个先打一轮一对一，然后再三对一跟老师切磋。做好准备，我今天是要用全力的。”
“我也一样。”苏遥道。
“真不想面对完全状态下的你们......太可怕了。”沁羽无奈道。
哪怕过了两周，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的防御被瞬间摧毁的画面。
她也实在不想再在伙伴面前失控。
“没事的。就当是一次宣泄就好。老师也说她今天会很认真的。到时候把火力全部对准她就好。”张云秋道。
“真的好害怕老师......到时候我会做好标记的。你们别被水链捆住了就好。”
“我想试试直接摧毁老师的防御。好久没有练枪了。”
“对哦。都快忘记你弓枪双宝物了。”
“也就是说，这次我还是正面火攻，对吧？”
“嗯。遥你负责正面火力输出，沁羽从侧面干扰，我来跟老师近接作战。喂，到时候瞄准一点打，别像上次一样打中我了！”
“放心啦，我会提前做好标记的。”
“放心，这次不会的。”
三人说着，很快便在食堂打好了饭菜。沁羽的饭量实际很小，但考虑到下午的课程，她还是选择多打了一点。
“风的情绪似乎不错......”沁羽抬起头，看了看晴朗的天。她低语了一句什么，随后脚尖离地、身体被风托起，与苏遥和张云秋保持在同一高度。
“看起来好方便。但是，不累吗？一会儿实战课会很累的。”张云秋问道。他们刚走出教学楼，正往训练场的方向走去。今天的实战课被安排在最后一节，估计是考虑到训练强度可能会太大，上完课就可以直接放学休息。
“还好啦，只是近地悬浮的话几乎没什么消耗的。但【飞】的话就做不到了......会很累的。”沁羽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现在只能保持步行的速度？”
“嗯。只是不想看起来太矮了而已。”
沁羽毕竟是三人当中个子最小的一个。
苏遥和张云秋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迈开步子朝训练场奔去。
“喂！你们这两个坏人！等等我！”
沁羽慌忙落回地面上，朝着两人追了过去。
她在跑动的过程中回头望了一眼，恰好望见了远处窗台上的某道闪过的人影。
沁羽能感受到，在扭头的瞬间，她与对方对上了视线。
她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选择继续朝伙伴们跑去。
啊，果然——
她的感觉永远不会错。更何况风每天都有将那道熟悉的气息送到她身边。
老师在做什么呢？她有些好奇，但只是将这个疑问藏在自己的心里。
她也没有告诉张云秋和苏遥，更没有产生去询问对方的想法。
——从一个月以前、开学第一天开始，沁羽便发现林荩藏在远处注视着自己、观察着自己。
还好没被发现。那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警觉。
真是不容易啊。这一个月里，她确实改变了不少，至少不会在看见陌生人时转身就跑了。
小遥的话......他还没有完全敞开心扉，还不能完全信任云秋和小羽。
云秋那孩子......希望她能从过去走出来吧。至少不要被过往束缚太多。
要不是这三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心病，这个班级才不会存在。
不行，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
希望他们能平安长大。
希望他们能互相拯救。
希望他们能平安地踏上未来的旅途。
——摘录自某页字迹潦草的笔记
关于【宝物文明】
天空降临后的时代的统称。
由接受了天空的禁制与馈赠的人类开创的时代。
命运自人们接过宝物起便被束缚，历史随之沉淀在一件件凝固的宝物中。
人们敬畏宝物、历史与英雄，却唯独忘却了宝物文明以前的时代。
直到人们无法【阅读】，直到过往公布于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