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丽(王昭)浮生若梦,难赋情深(1)


华丽的宫殿之内,高丽的第四代君王光宗王昭正躺在床上。
屋外传来的争吵声扰的他头痛,前来回话的内官告诉他是王后在外吵着要见,只是大内官得了严令不许任何人进来。因此才在外面与王后起了争执。
我将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传位诏书递给了一旁的内官让他交给王后,“告诉她,若她再闹下去,寡人会让她手中的东西变成一卷废纸。”
内官离开不久后,屋外也安静了下来。
深夜,我撇开了所有的人来到了茶美院的东南角。自从她离开以后,我便下令将此屋封锁了起来。这些年来,除了定期来打扫的宫人外,再无一人踏入。就连我自己也再未踏进过这个地方,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不敢去想她已经离开了我的事实,不敢去想亦不敢去触碰有关于她的一切回忆与物品。那些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被我同这间屋子一起尘封的太久太久了。
如今我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那些压抑在心底尽头的往事也不断地浮现了出来。伴随着眼角传来的灼痛感,我仿佛又回到了年少之时的噩梦之中。我的哥哥因一场大病不治而亡,而我的父亲却在儿子死后穿上了喜服与别的女人成婚。
我的父亲是太祖王建,他生逢乱世,凭借着敏锐的政治头脑和不凡的身手统一了三国,开创了高丽这个盛世王朝。可也是为了保住这个盛世,他只能不断的与豪族联姻,以此来稳定局面。
而我的母亲,一个自私虚荣却又十分可怜的女人。不能忍受儿子尸骨未寒之际丈夫居然要和别的女人成婚,更是为了想要得到帝王那可望而不可即的爱与真心,不惜以儿子的命相要挟,以此阻止他与豪族女儿的联姻。
只可惜她的丈夫我的父亲不单单是丈夫与父亲,他还是高丽的王。没有谁能够阻断他的帝王之路,就算是至亲的儿子和妻子也不行。
就在他们二人拉扯之时,母亲的匕首在我的脸上狠狠的划了一刀。那种深入骨髓像是刻在骨子里的疼痛感令我毕生都难以忘记。
我的命保了下来,可脸上的伤疤却再也无法去掉。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不久之后,信州姜氏与王族起了争执,恰好此时姜氏夫人的独子不幸丧生,父亲为了缓和关系,决定从王室之中挑选一位王子送到信州当做养子,以来慰藉姜氏夫人的丧子之痛。
三哥尧与那独子的年纪相仿,可到最后被送走的人却是我。被送走的那天,我哭着挣脱了宫人,跑到了母亲的殿外。祈求她能再见我一面。可是直到我被宫人拖走,她都没有出来。
倘若将我这不幸的一生比作一场噩梦,那么被送往信州便是这场噩梦的开始。信州姜氏夫人因为丧子的缘故变得疯疯癫癫,时而清楚时而糊涂。
她糊涂的时候会把我紧紧的搂在怀中,力道大的简直要勒死我一样。待她清醒了,便对我拳打脚踢大打出手。将我当做死物一般在地上任意拖拽。与其说是她的养子,倒不如说是质子。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意。
起初,我还会被吓得哭泣惊叫。可是我叫的越厉害,她下手反而越重。渐渐地我变得越来越麻木,待她发泄之后自发的坐在一旁等待下一轮折磨的开始。
有时她会将我驱赶到牢笼里,将我关押起来,一关便是三四天。她没有发话便没有人敢将我放出来也没有人敢来为我送点水米。
明明是一介王子之身,却在信州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卑贱的如同地上的臭泥任人践踏。而我的亲人却远在王城之内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为数不多的几次回到王城的机会,我总是希望能够得到母亲的关怀。总是希望她可以关心关心我,所以无论她对我的态度如何的冷淡,我总是对她抱有着一丝丝期望,毕竟支撑着我在地狱里活下来的唯一信念便是那对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的思念。
可是她的眼里只有贞弟,那个在我被送往信州之后出生的弟弟。每当看到他躺在母亲怀中的时候,我总是十分的嫉妒与羡慕。在我被姜氏一族扔到狼窝朝不保夕的时候,他却可以肆意的躲在母亲的羽翼下撒泼打滚。
我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就是因为这道疤痕么?这样黑暗的日子又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接到回松岳参加傩礼的王令之后,我与姜氏族人日夜兼程,赶了十天十夜的路,终于在沐浴斋戒的日子到达了松岳。回城的那一天我当着众人的面将马匹斩杀。
我还记得就是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年幼无靠的我被自己亲人亲手送了出去。今天我既然又重新回来了,那就不会再轻易离开。看着远处巍峨的宫殿,我立誓再也不要回信州当人质了。
回到王宫之后,我迫不及待的去了母亲的宫苑。却被近身的尚宫告知王后身体不适,让我日后再来觐见。我还记得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时,我紧张的闯了进去,却看到母亲在哄贞弟睡觉。
而未经通报的我却被母亲严厉的呵斥出来,从那以后每次前来拜见都是如此的理由。那里是身体不舒服,不过是不想见罢了。不过没有关系,既然决定以后会留下来,那么这些年因为分离而淡化的关系,可以待到日后慢慢修复。
那时的我到底是有多么的天真,我将自己唯一的柔软留给了母亲,却被她一次又一次伤害的鲜血淋漓。
本要去向父亲请安的我被知梦的人叫到了瞻星台,却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其他的兄弟。我自幼离开王宫与弟弟们没有什么接触,至于尧哥明明是同胞兄弟却对我十分不喜。
“好久不见”一道和润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僵持的尴尬,我诧异的看向了声音的主人,是我的八弟王旭。他和我是同一年出生的兄弟当中仅存的两个人。
已经习惯了他人的恶语相向亦或是恐惧敬畏的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面对他善意的微笑和问候,只淡淡的哦了一声便离开了。
我漫无目的拿起书架上的书解闷,没想到却是本春宫图。堂堂的司天供奉居然堂而皇之的看这种书,我很是不屑的笑了笑。本以为要和兄弟们周旋许久的知梦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后,一脸揶揄的问道“要借给你吗?”
我急忙将手中的书扔了出去,故作深沉的问他找我何事。崔知梦直言不讳的说出希望可以借我的手查出躲在暗处要害正胤的人的想法。
因为父亲有了要禅位大哥的想法,这让潜伏在暗处某些蠢蠢欲动的人按奈不住。一次出手未果之后,能够如此干净利落撤离,在王宫中杀人却不留半点痕迹。如此狠辣果决的手法,看来是对正胤之位势在必得之人。
能够登上那个位置的只有王子而已,朝夕相处的兄弟却能做到毫无察觉,想来心思也极为深沉。
而我这个早早被送到信州当养子的名不副实的王子,不仅可以在诸王子间打探消息,暗中调查也最为方便。毕竟恶名在外,无人敢惹。
当正胤大哥出现在我面前拜托我时,我便明白这次真正想让我回来的其实是正胤哥哥。当初将我送往信州,十几年都未曾关怀却突然将我召回,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成为保护正胤哥哥的盾牌。
年幼的我看着信州姜家的一个下人将自己的儿子高高举过头顶之时,曾经对我那高高在上的父亲也有过一丝丝的期盼。
他是否也曾后悔将我送来信州,是否在看到其他儿子的时候也曾思念过我。虽然他只是偶尔借着巡视军队的名义私下里偷偷地来看我。但每次只是托知梦给我一个新面具,却曾不肯下轿好好的看看我这个儿子。
我答应了在傩礼上代替正胤哥哥并替他查出凶手,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留在松岳。
年幼离宫的时候只有正胤哥哥趴在轿边对我说“昭啊,不要怕,哥哥会等你回来的”,在信州过得水深火热的那几年也只有正胤哥哥会写信来安慰我。
所以这次不仅是一场为了名正言顺留下来的交易更是为了报答正胤哥哥当年的恩情。我这个人,别人对我的恶意我会十倍的归还,别人对我的好意哪怕是举手之劳我都会百倍奉还。

与树儿第一次相遇的场景本以为都忘了,却不曾想会如此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就好像是发生在昨日一般。
我还记得那天是要赶到旭弟的私宅为傩礼做练习,我一路纵马。路上的平民纷纷躲闪,唯有那个小丫头呆愣愣的立在原地,差点被匆忙而过的行脚商给撞到河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我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带到马上。小小的人儿被吓得不清,嘴巴和眼睛都挣得大大的。直到我将马儿停下都还是一副呆愣的模样。
见她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衣着华丽想必是贵族之女,怕是瞒着家人偷偷跑出来玩的吧。只是我可没有时间陪着她在这里发呆,想到这我毫不留情的将她推下了马。
她应该是没有骑过马,要不然也不会摔得那么。都疼的龇牙咧嘴的,居然还有力气叫住我。看着她双手扶腰以一种及诡异的姿势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的质问着我“你怎么能把人当作货物似的乱扔啊”。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不过,我岂会和她一个小孩子计较。正当我要策马离开之时,那丫头居然像只螃蟹一样横着跑了过来,一把勒住了我的马。
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胆又厚脸皮的女人,可她居然还义正言辞的教训我“在这么狭窄的道儿上跑这么快怎么行啊。你看你看,大家都躲得远远的。先有人才有车,,不对,有马,难道先有马才有人吗?”
这孩子是当真不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教训王子殿下。不过这并不妨碍我起了想好好戏弄她一下的心思,毕竟这么好玩儿的事可是可遇而不可求。
我拉住缰绳将马头朝着她狠狠的一甩,继而双腿夹紧马肚身子前倾,让马儿的上半身高高的抬起。果然,那孩子被吓得抱着头倒在了地上。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却未曾想到往后余生我都会和这孩子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