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火锅,一种古老的烹饪方式,见证了麻酱和油碟的百年战争,以及人类自愿在夏天大汗淋漓的迷惑行为。
火锅的发展
史前陶鼎
新石器时代的先民创造出各种陶质炊器、盛储器,其中陶鼎可能就是火锅最早的雏形。
新石器时代陶鼎多为圆形、深腹,底部有圜底和平底之分,足部为圆柱形或扁片形三足,有的有双耳,带盖。先民们把食物放入陶鼎里煮沸,与我们今天的火锅已有相似之处。

商周时期的青铜温鼎
商周时期,青铜鼎开始流行,但此时的青铜鼎是贵族专属,普通平民仍多使用陶器。
有的青铜鼎作为盛器使用,但寒冷时节食物容易变凉,且商周时期祭祀活动频繁,进食往往安排在祭祀之后,祭品经过复杂而漫长的祭祀仪式也会变凉。
贵族们希望在祭祀后吃到热的食物,于是便进行改进,加强对食物的保温作用,温鼎便应运而生。
温鼎在商代出现,西周时得到发展,春秋战国时期开始衰落,基本都是由容器部分和盛炭部分组成,容器部分基本符合青铜鼎两耳三足的特征,有圆形、方形之分,盛炭部分有盘形和炉形两种。

西周时期出现了金属小火锅的雏形。
王仁湘在《远古的滋味 :中国饮食的历史与文化》一书中介绍了一种西周贵族用的鼎。这种鼎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为空,可以放置炭火,上层则可以煮食物。体形较小,高度约10多厘米,当时为分餐进食,应为一人食用。
这种吃法与今天的小火锅吃法很是相似,一人一锅,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口味喜好放置食材,可以说是单人小火锅的雏形。
西汉染炉
到了汉代,青铜温炉取代了温鼎。
温炉,也叫染炉、染杯,是一种炊具兼食具或温器。
染本来就有涮的意思,因此染炉、染锅也可以叫做涮锅。

东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鐎斗
鐎斗可放于火盆中,用炭火温食。

鐎,鐎斗,温器也。——颜师古
《三国志·魏书·钟繇传》记载三国时期魏文帝赐给钟繇一个“五熟釜”,应是分有五格的锅,可以依据自己的喜好把食物分门别类放进锅中,和今天重庆“九宫格”的用法可谓如出一辙。
南北朝时,湖南、四川地区还出现过一种大口宽腹的铜锅,称为“铜爨”。
唐代暖锅
到了唐代,暖锅可以算作当时的火锅。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问刘十九》
隋唐以前,古人还是席地而坐,一人一案,分餐进食,染炉和鐎斗就是放在桌上的食具,今天的单人小火锅应该就是染炉、鐎斗的发展和延续。

到了唐代,经济文化空前开放,烹饪文化也得到了极大发展,会食开始产生,凳子逐渐流行,饮食方式有了转变,在饮食器具上也产生了真正的火锅。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同样是用开水煮东西吃,南北方的差距就大了去了,连叫法都不一样。
北派火锅
东起河北秦皇岛的“海味”浑锅,西至新疆土火锅,一到寒冬,广阔的北方就架起了一座锅子“长城”。
多数北派火锅,要用到一口厚底座、圆肚子的铜质锅子,炭火旺盛,周边一圈汤水鼎沸,最配冬雪。
这一容器衍生出北方各地的“土火锅”,食材蘸料,也因地制宜。
北派火锅包括铜锅涮肉、羊蝎子、肥牛火锅等。

特别是在山东潍坊,有曾经能以锅台为桌的朝天锅。人们围锅而坐,随意涮煮猪肉及猪杂,涮后要卷饼来吃。

老北方人吃火锅,就俩字,豪迈。
北派火锅又以老北京涮羊肉为代表。

涮羊肉的发明者,一般认为是元太祖忽必烈,或者他堂哥拔都。


军营里的蒙古骑兵会把切成薄片的羊肉在沸水里稍微涮一下,然后蘸点盐下肚,不光吃起来方便,就算是从日本海打到多瑙河,热量也完全够用。
而北京涮羊肉的习俗则主要来自满族入关,清代的北京涮肉主要还是上层社会才能吃上,官宦和富户涮的多是鸡、鱼、羊、猪等肉片,要是生在王府,就能在三九天里吃到整整十顿火锅,山珍海味都有。
因为猪肉里面寄生虫和细菌多,弄不熟吃了容易拉肚子,而中国的牛,一般肉质较瘦,口感偏柴,所以北京的铜锅里最常出现的,还是羊肉。
康熙、乾隆都曾举办过“千叟宴”,其中就有涮羊肉,这种吃法后来流传至民间。

或说光绪年间,北京一家羊肉馆的老掌柜买通了太监,从宫中偷出了“涮羊肉”的佐料配方,才使普通百姓得以享用这道美食。
上世纪80年代后,我国羊肉产量开始大幅增长,吃一顿涮肉的价格也跟着便宜了不少。从贵族到平民,涮羊肉也是个市场下沉的绝佳例子。
麻酱配上韭菜花、腐乳,撒点葱花、香菜,再点上一点辣椒油。

先用羊尾调汤,再切半盘由浅到深的“黄瓜条”,用腌韭菜花配草原沙葱,去腥提味。
待到功力大成,则用肉汤调盐,撒一把香葱香菜末。
嘿!你猜怎么着?真是绝了!
西南火锅
豪迈的火锅一到西南边,画风就变得清奇起来。
一面是云贵派,另一面,是川渝派。
云贵派包括菌菇火锅、滇味火锅、腊排骨火锅、黑山羊火锅、酸汤鱼火锅等。
贵州酸汤分为很多种,上酸、二酸、浓酸等;咸酸、辣酸、涩酸等;虾酸汤、肉酸汤、蛋酸汤等。

相传这酸汤来自远古时候一位住在基拉维山上的阿娜姑娘,阿娜婀娜多姿,能歌善舞,求爱者众多,她就端出奇酸无比的酸汤,谁能喝下最多谁就最真诚。
想得入门云贵派火锅,首先需要学会“打个好蘸水”。
贵州带来一万种辣椒吃法,“植物王国”云南调出多种香料,两者双剑合璧。
川渝派以麻辣鲜香著称,主要分为四川火锅、重庆火锅、鱼头火锅、串串香四类。
最具代表性的重庆火锅从一开始就带着点市井气。
重庆地处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处,每天都有大量货物从码头上岸,牛羊这些牲畜一般在下船之后就会直接被屠宰,价高的肉运走,剩下那些不值钱的油脂、内脏和碎肉就成了重庆火锅最初的原料。
挑零担的商贩用牛油、牛骨汤、花椒、辣椒等熬成味道浓厚的卤汁,装在担子一头分成多格的铁盆里。

当时码头上的河工花1个铜板就可以买到8块毛肚或碎牛肉,在格子涮过之后解解馋。
民国初,随着重庆人口增加和商贸活动的频繁,餐饮业逐渐发展,有小贩将船工吃的“开船肉”鸡八块吃法,与北方火锅涮煮方法嫁接,将廉价牛肉、牛杂、牛油等切成块片加入烫食。由于它来自水上,故称“水八块”。
到了20世纪30年代,重庆火锅开始出现,分格铁盆换成了赤铜锅,卤汁蘸料也可以由食客自行调配,但人们最常吃的依然是毛肚。
重庆火锅传到了全国油菜主产区之一的成都平原,以菜籽油为主,且水油比例更高的清油火锅随之出现。
天府之国的物产丰饶,让火锅拥有无限可能。即便是最为寻常而经典的清油火锅,也能衍生出串串香、冷锅、肥肠锅等多个变种。

粤派火锅
清汤涮取食材,是粤派火锅的共通特色。
食材选用自由,以来自南海之滨的文昌鸡、清远鸡与椰浆打底,云南的菌菇,荔浦的芋头,都可在里面浮沉。
蘸料里的青柠与沙姜,又为火锅点缀了一抹东南亚“小清新”。
如果从文献中看,关于“打边炉”的记录最为完整连续。
宋代,火锅逐渐成了士大夫阶层推崇的烹饪方式,那时不但有名叫“拨霞供”(南宋林洪《三家清供》)的兔肉火锅,也有原料更丰富的“縠董羹”(苏东坡称),除了常规的肉类、鱼,蚬、腊味,以及各种青菜都会被拿来涮着吃,而这种吃法演化到了清代就成了“打边炉”,打边炉的叫法也延续到了现在。

潮汕牛肉火锅是粤派火锅的代表。
潮汕人用牛骨熬制的清汤做锅底,涮牛肉的各个部位,蘸沙茶酱等调料食用。

地道的潮汕牛肉店,要么一楼卖牛肉,二楼涮火锅,要么就索性开在牛肉屠宰场旁,现杀现吃,不排酸、不冷冻,直接上桌。
江浙流派
江苏火锅,如淮扬干丝火锅、菊花暖锅,颇具文韵;浙江火锅,如杭州掏羊锅、丽水泥鳅火锅等,多以鱼、羊等调味,突出一个鲜字。
一品锅是这一派系的代表,相传明朝,皇帝突至四品尚书毕锵家中,一品诰命夫人余氏特意烧制了这道徽州传统美食,皇上得知后便说原来还是“一品锅”。

两湖派火锅
沿着长江溯源而上,来到八百里洞庭湖畔。
湖南的腊肉火锅和湘西锅子,总少不了质朴的潇湘腊味。
湖北的黄冈罗田吊锅,以钩吊锅,用升降掌控火候,又多了几分山间野趣。
更多的时候,两湖派火锅还是靠水吃水:牡丹火锅把鱼绣出一朵花,更典型如荆州人的鱼杂火锅,鱼头熬出奶汤,鱼肠爽利,鱼鳔质嫩。

异域
另外就是“进口”火锅,韩式、泰式、印度咖喱和日式寿喜锅,都是今天比较常见的样式。

此外还有朝鲜火锅,以“酸菜白膘”为标准,以木炭火电厂煮食,熬的汤为海参汤。

意大利火锅讲究顺序,先将火锅烧热,然后再将菠菜和洋葱放入锅内煮一下,稍后再放火腿,鸡片和猪排肉等,待开始吃的时候再放入虾仁等海鲜产品,以保持火锅的鲜香味。
瑞士的奶酪火锅和巧克力火锅则是用面包、水果、蔬菜蘸着吃。


火锅的口味和吃法总是带着起源地各自的自然和人文特征。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各种火锅都各占山头,互不影响。
但随着现代化运输的便利和人口的迁移融合,人们吃火锅的方式正在变化,火锅口味间的区隔也越来越模糊。
现代化经营难免会对传统滋味产生冲击,一家开遍全国的连锁餐饮,面对的大多数顾客都会是来自食物发源地以外的人,同样是川渝派火锅,我们会明显地感觉到四川与其他地区在“微辣”上的巨大差异,想吃到一顿“正宗”的火锅好像越来越难了。

不过,我们对“正宗”的定义或许也在发生着变化。
曾经“正宗”的概念都是掌握在拥有话语权的时代精英们手里,而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家乡,进入文化更加多元的城市工作和生活。
我们对传统饮食的认识,也正在被替换为一个更加宽泛的民族饮食的概念。
规范和习俗往往都来自于某个特定的时代,而它们也都曾是大胆的创新,现在看起来“离经叛道”的吃法,说不定在将来也会变成传统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