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霸衍】百鬼夜行

2023-06-26 08:35 作者:唐宿秋  | 我要投稿

“七月十四鬼门开,阎王坐在殿中台,牛头马面两面排……” 才至晌午,秦鸢辞已经听到街头小巷有幼童在颂唱中元的歌谣,不由恍然,原来已经是七月半了。今日并非晴空万里,热浪铺天盖地袭来,带着窒息与压抑。秦鸢辞咽下涌到嗓子的血腥之气,收起案上的符纸缓步到屋门前,既是中元,有些东西还是趁早准备的好。 传闻人世与幽冥之间,有一道沉闷的门,名为鬼门,门外生魂,门内亡魂。而夏秋交接、天地阴阳交替之时,阳气盛极而衰,阴气显现,唯有这一天地府会打开这道门,羁留于地府的亡魂重返人世间。时辰一过,万千亡魂重归地府于十殿阎罗走一遭,涤尽罪业后再复入六道轮回。 却也不知那人可曾踏入轮回,秦鸢辞暗自忖道,不过若是按一生杀业,怕是自己百年之后下归地府,那人也仍在十殿阎罗处磋磨吧。如此想来,秦鸢辞倒是放下心来。想必今日便能再见那人,只要见到他,自己总能从地府手里将他抢来。 黄昏来的极快,风吹过巷尾,满是炊烟的味道。落日余晖铺在街道和低低矮矮的屋顶上,平日里不常见的鹰隼却是停驻在树梢,似是预示着今日的不同寻常。 此时地府都在忙于准备鬼门大开,秦鸢辞倒是趁这个空子轻松溜进了阎罗殿,崔府君此刻倒是不在殿内,秦鸢辞捏了个法诀迷晕了殿内的小鬼,趁府君还没回来匆匆找起谢慕的名姓来。若要夺回谢慕的魂魄,万万不能将名姓留在生死簿上,唯有生死簿上没有的名姓,才能不受制于地府。谢慕的名姓不算难找,不多时秦鸢辞便在枉死簿上找到了谢慕。 “至德二载,于太原万刃穿身而死。” 那是一个雪天,鹅毛大雪倾泻而下。秦鸢辞和谢慕立于城墙之上,今日他们小队要去城外执行任务,谁都知道这任务十死无生,但大家还是写好了家书报上名去。“终归是要有人去的,我愿做太平盛世的卒子。”秦鸢辞记得谢慕这般说道。 入目千里无颜色,惟余血火燃百郡。 “阿鸢,你信命吗?”谢慕擦着手中的傲霜刀,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秦鸢辞突然心生不安,忙暗地里起了个卦卜问此行是吉是凶。 一片混沌。 “我不再信了。” “我曾经不信命,现在,倒是有那么一点相信了。”谢慕低低一笑,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阿鸢,你是鹰,当翱翔于天际。” 这次的任务是唐门来的逆斩堂弟子唐青云带队,逆斩堂一向精于暗杀一道,这也是小队商议后的结果。单看唐青云平日的为人处事,一点儿也不像个刺客,这会儿,他喝了一口酒便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把两份袖箭递给谢慕:“这次出堡带的小东西都快用完了,早知道我就应该让阿七多给我装一点,喏,就这两份了,你们可小心点用,坏了我可没材料修。唉,等回堡阿七肯定又要念叨我浪费了。” 谢慕来了兴致:“青云,总听你提起阿七,难不成是你……” 唐青云挑了挑眉,抱着肩得意地说:“阿七和我可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你个臭打刀的知道什么。” 秦鸢辞忙按住差点跳起来和唐青云互殴的谢慕,瞥了一眼孔雀开屏一样的唐门弟子:“得了得了,你俩就是一天不埋汰一下不舒服是吧?傍晚就出发了,你还敢喝酒?” 唐青云悻悻地收了酒壶:“阿七酿的酒,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喝了,唉,算命的你看看能不能算出来这次任务结果怎么样啊。” 还未等秦鸢辞开口,唐青云就已经摇了摇头:“就算你算出来了我也不会信,若是说真有天命,就凭我手上的这些人命,早就死不知道多少回了。哎,我一直想问,你不在你们宗门好好呆着,跑来这搏命的地方作甚。” 许是晚上的任务可谓十死无生,明日天亮时,不知还能否有归来者,秦鸢辞倒也不再隐瞒:“纵天命难挡,出世之人为何不能有一颗俗尘心?” 唐青云嘶了一口气:“就不该问你和那道士这种问题,满嘴玄虚,晦气晦气!”他没管脸色逐渐变青的秦鸢辞,看向按着秦鸢辞双手的谢慕,又看了看秦鸢辞:“我也不打趣你了,如果我回不来,可否将这封信送到唐门,给一个叫唐落七的姑娘,这里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些棺材本,想来这棺材倒是不必备了,活着的人却是还要好好活着的。” 秦鸢辞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唐青云阻住:“我唐青云活了23年,自认看人看事没出过什么差错。这次任务说白了就是个死局,我不想咱们五人都耗在这里面,若真要说有个活下来的,那肯定不是我。你俩手上没沾过什么命,可我们仨手上的人命摞起来能有这太原的城墙这般高,最后这活计啊,那还得我们三个来。哎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我估摸往后啊你就是想见也见不到我了,还不能让我多说上个两句?” “我懒散惯了,也懒得多说些什么大义之言,我只知道狼牙想吞下这儿,我就算是死,也得让他们给我去一层皮。” 唐青云起身摆了摆手,晃悠着手里的酒壶慢悠悠地走远了。 两人再见到唐青云已是傍晚,陆原和白羽也在,唐青云见五人都到齐了,再次说了此次的计划,秦鸢辞诧异地发现唐青云将自己安排在了外围接应,他不解地质问:“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 “你以为接应一事很简单吗?我们能不能顺利出来,全靠你一人。”唐青云白了秦鸢辞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大家有什么要交代的都早点交代啊,万一去了路上,也别留下个什么遗憾。” 陆原第一个迈步到秦鸢辞身边,轻轻递过去一个包裹,生硬地开口:“遥远绿洲,阿依努尔,多谢。” “这么久了,你这官话说的还是这么磕磕绊绊。”白羽笑着打趣陆原,他从怀里翻出一枚木牌递给秦鸢辞,长长作了一揖,“我别无他物,若我回不来,还烦请先生将它送到太白山。” 是夜,月明星稀,并非好夜。 因了下雪的缘故,太原城静悄悄地,一如往昔般安详,若非城外狼牙虎视眈眈,真要让人以为是重回太平了。城外雪厚,走在上面便发出吱呀的声音,唐青云皱了皱眉头,这雪固然是让守城军士有了喘息之机,却也让潜入变得更加困难。他将碎屏收起来,换了一把泛着幽蓝色泽的千机匣:“还有一个时辰,潜入斩首风险太大,我们需要调整一下计划。我在帐外策应,你们两个能干掉目标吗?” 陆原和白羽点了点头。 唐青云又将视线看向谢慕:“如此这般,那些狼牙军注意力应当在我三人身上,盗取机密的事只能交给你了,我会尽量将狼牙都吸引到我这边,你拿到机密便马上撤离,秦先生会在营外一里处策应。” 谢慕知道这般安排等同于完全搏命,有心阻止却又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得闷闷地应了声。唐青云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在树底下仔细擦着千机匣,秦鸢辞眼尖,看到那千机匣侧身刻着一个“七”字。 太原城外的夜同样静悄悄,像每个深夜一样寻常,只是这一晚又注定不寻常。 一行乌鸦似被惊起,嘶鸣着飞过天际。片刻后再无声响,只有鹫鸟觅食的撕扯声随着若隐若现的篝火哔剥声划过树林。 秦鸢辞感觉自己等了很久,久到狼牙营中火光乍起,久到喊杀声传入林中,久到他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向自己冲来。 是谢慕。 他左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在胸前,怀中鼓鼓囊囊好似揣了什么,见到秦鸢辞的一瞬间,谢慕忙哆哆嗦嗦地将怀中的小匣塞给秦鸢辞:“快跑,把它送回太原城!那群狼牙马上要追来了!” 秦鸢辞忙搀起谢慕朝太原城的方向跑去。 “唐青云他们呢?” “青云在狼牙大营东面牵制住了大部分狼牙……陆原和白羽去刺杀狼牙头领和军师,撤离时和青云一起折在了狼牙营中……告诉节度使,这个大营有古怪……我拿到机密之后拼死逃了出来。” 身后狼牙的追杀声越发近了,谢慕只来得及断断续续交待了些情况,两人深知,面对斩首行动的狼牙必定恼羞成怒,不死不休。 利响声从背后传来,秦鸢辞回身只见一支箭矢破空而来。这一箭,搀着谢慕的他躲不开,也不能躲。他闭上眼,听得箭矢入肉的钝响,却未感受到痛。秦鸢辞睁开眼,谢慕正趴在自己身前,肩胛处被一支箭矢洞穿,他咬着牙生生折断了箭杆,将箭簇随手掷在脚下,啐了一口。 “鸢辞,你先走!”谢慕抽出傲霜刀背对着秦鸢辞,刀锋映照着月光,此刻竟如同索命恶鬼般寒气逼人。 “待此间事了,我会去你们宗门拜见长辈。” 秦鸢辞只觉心中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愕然地看着这个微微颤抖的背影和追来的狼牙。 “秦鸢辞!快走!” 刀气在两人中间凝成一道墙,提身捏了踏星行的诀,秦鸢辞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将机密送回去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谢慕!等我来寻你!”   “我早该知道,你这人从来说话不算话。” 没有丝毫犹豫,秦鸢辞干脆利落地划掉了生死簿上谢慕的名字。把一切重归原样后,秦鸢辞躲在暗处撤了让鬼使迷晕的诀。鬼使悠悠醒转,惊慌地看了看案上的生死簿,发现没有什么变化,只以为自己是累极了小憩了片刻。 离鬼门大开还有半个时辰,秦鸢辞心里突然没了把握,他强迫自己压下心底的不安,自己早已献祭给天道,虽是生人,魂魄却是不属于自己的了,即使撞上了鬼差,哪怕是阎罗,想来也是拿自己没什么办法的。   秦鸢辞后来重新回到那日谢慕独自留下的地方,放眼望去除了一片被血液染成黑色的土地,再没有其他东西了,他不知道这是谁的血,只魔怔了一般翻找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直到在尘土掩埋下,有一枚残片倒映出了光芒。 他一眼便识得那残片来自于谢慕从不离身的傲霜刀。傲霜刀碎了,那谢慕?秦鸢辞不敢再想,他小心翼翼包起残片,背着包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清醒的梦境,一如唐青云心心念念的唐落七,早已死在去年深秋的太原城外,又如陆原只言片语中名为阿依努尔的姑娘,一早便嫁作他人,再如看起来无所念的白羽,实际上也在向往着太平的日子。 愿为盛世马前卒,白羽住处的纸上写着这般七个字。 秦鸢辞履行了允诺,一一将队友的遗物送到该去的地方。送完了,该去哪里呢? 回宗门吧,便守一辈子的天道,参一辈子的天道。 出世清苦,入世却更苦。秦鸢辞立在衍天仪前,浩瀚宇宙、万千星辰复在他眼前展开,他的目光却是凝在了谢慕划出刀墙的最后一幕。 我这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本是渺小芥子,为何牵动心绪? “小鸢儿,怎么,动情了?”有人从身后拍了拍秦鸢辞的肩膀。 不用回头,秦鸢辞都能听出来这是他那天天没个正形的师兄萧弗忧:“师兄你又胡说些什么!” “哎,待我占星衍算……小鸢儿果然是自投情网,可惜可惜……若要捕捉一线生机,不妨问问天道。”师兄神神叨叨地晃了晃手指,秦鸢辞突然觉得自家师兄像极了街边那些招摇撞骗的神棍,待听到最后一句却是愣在当场。 一线……生机? 那人已经连尸骨都未留下,哪里来的一线生机? 秦鸢辞待要再问,师兄却已经飘得远远的了。 “若要捕捉一线生机,不妨问问天道……”秦鸢辞知道自家师兄推演的能力,不由琢磨起最后一句话来。 天道难测,更是未曾听闻有人能和天道交谈,师兄此言,必有其他意思。他看向衍天仪,未开启的衍天仪静静矗立在那里,给注视衍天仪的人展现广袤的世界。 秦鸢辞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或许十天,或许几个月,他依旧未能参到天道的示意,他决定去幻灵境观星辰以演天机。   七月半,鬼门开。 没有惊天地的巨响,一扇大门就那么悄悄地打开了,万千亡魂从鬼门中涌出,它们循着生前的记忆,奔向心中挂念的人。 秦鸢辞早早便在鬼门外的一棵树上守着,若要用一个字形容这场面,秦鸢辞只能说一个“挤”字。他不敢眨眼,生怕一个恍惚,就错过了心上的那人。 有人曾问他,秦先生,爱一个人真的会在万千人群中一眼认出他吗。 那时的秦鸢辞回答的很肯定,即便人再多,也能在人山人海中认出所爱之人。 那在百鬼夜行中,能一眼认出所爱之人吗? 秦鸢辞握紧了魂灯,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鬼门的出口。 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鬼门边时,秦鸢辞紧张到几乎要握不住手上的魂灯。 是谢慕! 生人的气息惊动了驻守鬼门的鬼差,秦鸢辞不再等待,提身捏了踏星行的诀,飞身跃到谢慕的魂魄面前。 “阿鸢……”谢慕愣愣地看着秦鸢辞,却又反应过来鬼差正朝着秦鸢辞而来,“阿鸢快走!这里不是你这种活人该来的地方!” 秦鸢辞看着谢慕焦急的表情,却突然释然一笑,捏动法诀将谢慕的魂魄封入魂灯之中。 阿慕,之前未能护你周全,如今没有谁能从我手里夺走你。 “念你修为不易,交出那个亡魂,自可放你安全离开!”鬼差厉声喊住秦鸢辞,有些从鬼门中涌出的亡魂也不着急赶路了,站在道旁小声议论着这一幕。 “不交。”秦鸢辞衣袖一挥,密密麻麻的符纸静静环绕在他身侧。鬼差亦知他是不会老老实实交出亡魂的,也亮出武器团团围住了秦鸢辞。 能从鬼差手里走过一遭的生人,唯有失尽魂魄之人。失魂之人,纵是地藏王来了,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秦鸢辞虽狼狈,鬼差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得色厉内荏地威胁他将谢慕的魂魄交出来。 勾掉生死簿、献祭于天道、抢夺谢慕魂魄……一年的谋划尽是为了此刻,秦鸢辞怎会交出爱人的魂魄,他只持魂灯立在那,如一株饮马川的胡杨。眼看此次鬼门关闭的时间要到了,鬼差无奈,只得匆匆退回鬼门后,将此间事报与阎罗知晓。 秦鸢辞用魂灯支撑住身体,虽然鬼差针对魂魄的招式伤不到他,但身上却也是真真切切的受伤了。见鬼差离开,他忙捏了个诀。 “阿慕?”秦鸢辞看着面前并不凝实的人影,嗫喏着开口。 谢慕的魂魄从魂灯上冒出来,没好气地说:“你何苦来寻我。” “你说的,待此间事了,便随我去宗门拜见长辈。我来带你回宗门!”秦鸢辞想伸手触碰谢慕,却直直从谢慕身体中穿过,他收回手,局促地挠了挠头。   秦鸢辞不知道自己在这幻灵境又参悟了多久,直到他准备寻求别的法子时,终于听到了第二个声音:“承天之人,你可还记得你的职责?” “学生不敢忘。”秦鸢辞遍读衍天典籍,何尝不知道这声音正是天命。 “须知守天道,化天劫方为你的职责,亦是你的道。” “守万载春秋,是我的道,守阿慕一人,亦是我的道。” “好一个‘亦是我的道’,我给你一次机会救回那小子,但你要将魂魄祭与这,生生世世,固守天道,衍宙合之势,化天下大劫,你可愿?” 秦鸢辞几乎要按捺不住狂喜之意,脱口而出:“学生愿意!” 天命似乎没想到秦鸢辞答应得这般干脆,生生噎了一下:“你那小情人的尸身已被野兽分食,断断是不可复生的,是让他投胎转世还是依附在衍天宗,你自己决定。” 秦鸢辞愣了一下,心脏仿佛被锤子重重敲击了一下。 竟是尸骨无存。   自己选择借助天命帮助救回谢慕,就代表了他此生离不开衍天宗半步,至于谢慕是复入轮回还是像自己一样守天道,他没有勇气替谢慕做决定,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把选择交给谢慕自己。秦鸢辞如实将这一切的事情告诉了谢慕,从战乱平息到送归遗物,从参悟天道再到鬼门夺人。 谢慕沉默许久,久到秦鸢辞几乎要心底一片死灰,方笑着伸出虚幻的手放在秦鸢辞头上比划着摸头的动作。 “阿鸢不是说要带我拜见你的宗门长辈吗?”    

【霸衍】百鬼夜行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