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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之南

2023-08-25 03:40 作者:Saim顺  | 我要投稿

第一日

 “我在昆明很想你”,我在阳光下望着这块风靡全国的公式路牌发笑。我觉得我很幸运,每到一座城市都是阳光明媚的天气。看了下手机群里讨论上海貌似要刮台风了呢,不知道值得庆幸还是担忧。我坐上44路公交车,目的地是海埂公园。我挺喜欢44这个数字,我在杨浦复读的时候就是这个学号,后面那时候喜欢的新人赛车路易斯汉密尔顿也用了这个车号。追溯一下那居然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沿着车窗外的风景,我感受着昆明这座城市散发出来的气息。现代化的街道也难以掩盖我印象中这里多民族文化的味道。耳机里播放着白纸扇乐队的《舅舅》,里面有一句歌词“他像握着扳手的熟练工,开着车床飞向宇宙”。我幻想我置于蓝天之上,聆听白云碰撞的声音。

 散步在滇池边,我感受到为什么都说云南是需要些时日居住,而并不适合特种兵旅行的地方。从进入海埂公园这短几百米的路,我就为这湖面美景驻足四五次。此湖名为滇池,《鬼吹灯》小说中滇国献王墓就是借鉴了此地的历史,大约在公元前200年左右,春秋战国时期,在此地有这么一个古国。能想象这一池见证了千年的世事变迁,风云变幻。戴着耳机沿这湖边慢慢步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望着湖面被快艇掀起的白浪,面朝着西山我感觉身体在坠落,灵魂仿佛要穿越至2200年前。

时近中午我买了从未尝试过的越南小卷粉,在公园里的路牙边如大象席地而坐,边吃边注视着来往行人和短驳车。停靠路边的驾驶员告诉我有索道可以通过滇池上至西山,我决定一试。沿着索道从滇池进入西山,车厢悬挂在滇池的上空,记得大约两年前开始我特别想坐摩天轮,但总是事与愿违没能与人同行,现在却是独自在昆明双脚离地扶摇直上,世事是在难测难料,真可谓天涯孤旅只一人,四季日夜连晨昏。

上至西山,我先去了聂耳先生的纪念馆,我才知道此处是他的安息之地。纪念馆里展出了他的一些生前遗物,国歌定版之前的几个预案版本原件,一些文件上还有教员和朱老总的签名。这里详细记录了聂耳先生的生平,求学之旅,日常生活,以及在日本溺亡离世的内容。阅读完这些,这位伟大的音乐家在我心中逐渐立体了起来,聂耳不再是国歌旁边简单的两个字。馆外是聂耳先生的墓碑,我并不是很理解一些游客为何要对着墓碑拍照合影。我发现远处有一座聂耳先生的雕像,雕像背对着我。雕像面前是一面升起的国旗,国旗,雕像,与我成一条直线。我决定拿起手机拍下这一画面,当我选好构图位置,突然扬起一阵风,原本耷拉着的五星红旗,迎风扬起舒展了开来,我迅速按下了拍摄键。

我还是抵挡不住好奇心,在一些游客的“来都来了”的建议下,决定去见识下龙门石窟。我途经罗汉崖前72地煞阶,后36天罡阶,至灵官殿,真武殿,三清阁。上至凤凰岩,进入天台,终于抵达龙门,站在山壁云雾之上往下领略整座昆明市的全景。迂回向上至老君宫,老君宫外一副老子的壁画,相传是吴道子所画。宫内黄布上写着道德经,这里意外的清净,此时只有我一个人。顿时,西山上人挤人的场面仿佛于我割裂开来。

我看着店内写着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思索了起来,这句话指的是我们用语言所表述的“道”,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道”,同样的,用语言所表述的“名”,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名”。世事万物唯一不变的既是变化,想要寻找到真正的道路,需要我自己探索,寻找,发现,我顿时感受到我为何要来到这里的意义。再往上是南极宫,此处的景色美如画卷,在和两位女生聊了一会儿之后,她们帮我拍了一张我面朝滇池美景的背影。我回头看到南极宫外的对联写着“道德言五千弥论天地,感应篇一卷唤醒愚蒙。”

我在下山索道前遇到了一些不快的事情,排队遇见插队的老人,我怒而斥之。老头儿插队气焰却还极其嚣张,在周围排队的游客劝说之下才罢了。我不由得苦笑,感觉之前在老君殿修的道白修了。我从龙门索道腾空而下,双脚悬空于海拔2000米高空,俯视整座城市。滇池,大坝,西山,尽收眼底。下降过程中我瞧见悬崖上建立的寺庙,此时念头一转金刚怒目不也是道么?我为念头通达,吼不平事,不比憋屈忍让来的痛快?顿时释然,往山下飘去。

回到了中转点,我进入了艾维美术馆,可能由于需要门票的关系,阻挡了一大部分的老年人和小孩,整座美术馆就只有我一人包场。实在是快乐至极,今天的展品主要以油画为主,作品内容多是云南各地的风景。走道尽头门打开是一处天台,墙上写有一些现代诗句。

离开美术馆,我没有选择坐大巴,而是徒步下山,下山路中遇到了一位上山的徒步客。与他交谈了下艾维美术馆的事,他很兴奋的对我说“你也懂艺术!”我表示不敢说懂,只能说有兴趣。我们聊了只有在西山才能看到儒释道融合的宗教文化,以及塞尚,达利,就那么十几分钟后,我们江湖别过,天崖多少独行客,孤行之路岂一人?

晚上我回到印象城,尝试了当地人所说的“菌子”。并没有出现眼前浮现出小人的情况,但下山道路实在疲惫,我感觉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我不由得担忧之后几天的行程是否会被影响。闭上双眼,我脑海中浮现出了在美术馆最后天台门前墙壁上收录的诗句“我有绿野无边,白云为盖,山泉洗心。一杯消块垒,一杯敬山神。”

第二日

收拾完行囊后,我在电脑前写完第一日昆明的故事后,我便租了辆电动车,使出我在广东学会的驾驶技术前往昆明站出发大理之行。

由于计划制定的临时且低估了假期国人旅行的热忱,我能买到站票已是万幸。昨日西山行的酸楚后遗症还未褪去,只得苦撑站至大理。

 对于这座有着南诏国与大理国悠久历史的城市我亦是神往已久,出站后我望着大理的天空兴奋起来。计划乘坐公共汽车三塔专线准备前往古城南门先去名宿歇脚,谁知或许因为太过兴奋坐过了站,直接到了崇圣寺三塔。

或许这就是佛缘,误打误撞我将原本已在计划中延后的崇圣寺三塔的日程提前了。崇圣寺是小说《天龙八部》中天龙寺的原型,大理王室曾有九位皇帝在此出家为僧。由于南诏国与大理国历史都信仰佛教,所以崇圣寺的修建宏伟宛如巨大皇宫,背靠苍山,面朝洱海。大雄宝殿为龙首,三塔为龙尾。大雄宝殿,十一面观音殿,弥勒殿,天王殿,雨铜观音殿,山门,南诏建极大钟至三塔为一条直线。位于苍山十九峰正中的第十座山峰前而建。正是大理龙脉之所在,在风水学中是至尊之地。三塔中的主塔上供奉着释迦摩尼的白牙舍利。此处被誉为佛都,乃是真正的佛教圣地。

禅院内钟声回响,尊尊宝相庄严肃穆,香火袅袅不断。我仿佛望见佛主投影于苍山之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我则化身为火,奔向洱海的尽头。

我并非佛教徒却也敬畏佛,遇殿即拜。皆因尊重佛教文化。回想昨日老君殿的当头棒喝悟道,今日崇圣寺修禅。世事万千变化在心头,从崇圣寺一千多年前的唐代开始,修建与破坏。王权交替与毁灭。城市也可以推翻重建,生命也在消亡与诞生。只有这天地,这苍山,这洱海,都注视着这一片土地上的政权颠覆与民族迁徙。

在寺中我偶遇一对老夫妻,他们对于我背包的行囊之大感到疑惑,询问我是否独自出行的旅人。我与两位诉说我这一路过来发生的故事,相谈甚欢。两位是从江西一路自驾行驶于此,出寺后执意要送我去民宿住所,我百般推脱不成,盛情难却。两位言之我来到崇圣寺三塔本就是机缘,与他们相识更是缘,既然一切都是缘,那即是佛的安排就顺其自然即可。分别后,我祝愿两位老人家一路平安喜乐,他们也祝我旅途愉快,一切以通达内心为主。

夜晚我前往了所谓文青聚集地,艳遇之都的大理古镇,但由于商业元素实在过重,且各处的酒吧街与拉客的音乐会所令我敬而远之。步行至一处广场上,中央点燃了篝火,各种民俗服饰的族人和一些游客围绕着篝火起舞。我仿佛看到一个个真实的灵魂在碰撞出火花,点燃了这个广场。这些陌生人互相疗愈,互相温暖,歌颂着生活中残存的诗意。

脱离闹市的喧嚣后,我回到民宿的顶楼被称为“天空之镜”的地方。这里背靠苍山,面朝洱海,远处还能看到三塔的主塔,抬头即可仰望星空。

夜晚的大理凉意渐浓,我披着外套正在“天空之镜”写下这篇记录,写作的同时,时不时仰望星空等待第二天的来临。 

第三日

 清晨时分,我爬上天台,面朝洱海观看了日出。朝阳如一团熊熊烈火升向高空,燃烧了整个天空的云彩,染红了这原本灰色的帷幕。

回笼觉后我整装待发,告别了民宿老板,进行新一天的旅程。我搭车前往龙龛码头准备沿洱海西岸逆时针骑行领略沿路风光。骑行路上皆是游客们在找角度拍照。少女,鲜花,阳光。大理一切都很美好,唯一糟糕的就是紫外线太强。但神奇的地方是待在有影子的阴凉之处就又会很凉爽,而出了阴影则酷热难耐。

骑行的道路左侧是苍山,右侧是洱海。行驶至一些风景宜人之处,我就停下来拍照记录风光。我想起龙应台的文章,她说她的摄影是幼儿园大班生水平,不懂理论也没学过操作。我也差不多。但与风景约会的时间长了,行云流水间,万物映在眼底,也自然拍出些令自己满意的照片。我也曾思考过,真正能看懂这世界的,难道是这机器而不是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当我未曾看到这花时,这花与我同归于“寂”。当我来看到这朵花时,这花的颜色才出现在我心里。世间的风景于我的心缓缓打开,手机摄像?不过是我心的批注,眼的旁白。随时取出的目的是作为看花时的“心笔记”。我多么渴望每一个被我“看见”的瞬间,霎那都被我采下,因为每一个当时都稍纵即逝。

苍山不墨千秋画,洱海无弦万古琴。这句诗像画卷一般在我眼前展开、我看到洱海上的一个岩石附近,水面上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花,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花海。水面宛如明镜,镜中的白云托起一叶孤舟。

时至正午,太阳光过于猛烈,我自己作死把长裤特地换成中裤,还以为会凉爽一点。结果就这么点时辰大腿处裸露的皮肤已被晒伤的通红,褪皮想来也是早晚的事。为了避开正午烈日,我行驶到一处街边咖啡馆,点了杯冰美式。平时我更爱拿铁,为什么今天突然喝美式了呢?不是因为喝美式想美事,看美景更应景。而是这里景区咖啡极贵,美式最便宜。这家街边的咖啡店叫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店里播放着周杰伦的音乐,我静望着阳光下环洱海的来往行人们,放空自己。

稍作调整后,大概在一点左右我继续出发骑行,一路之上都有路牌指示地图我所在的方位。行驶过一个又一个小镇,一个接一个景点。我想象着在一千两百年前这里的场景又是何等画面?我的耳机里放着五月天的《盛夏光年》耳中的歌词涌进耳朵。我伸手向前做虚握状,仿佛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放弃规则,放纵去爱。放肆自己,放空未来。我不转弯!我不转弯!我不转弯!~” 我越骑越快,泪水不住的从眼眶中跑出来。在一声声“我不转弯”中,转过一个又一个S弯道。

“要不要我停路边给你拍?”司机看着我把镜头对准了洱海上的夕阳日落画面。最终我也没完成靠骑行抵达双廊古镇的计划。汗流浃背的我从自行车换成电动车,又从电动车换成自行车。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生态廊道可以骑行的电动车是有范围限制的,而这个范围到不了双廊。超出了范围我换自行车踩,在大理恐怖的紫外线下,裸露的双腿被烧的通红。再加上沿路太多风景吸引到我,导致整个路程骑骑停停。时间越来越久,我最终在桃花渡口这个地方打车去双廊,即使如此,我也无法赶在太阳下山前到达了,所以才有了在车上看日落这一幕。驾驶员师傅一路在给我筛选我可以不用去的地方,和我吐槽商业化给这里带来的利与弊。在落日仅剩一点余辉时我终于来到了居住点青山村。

这家民宿很不错,老板是少有的本地人老板,房间的质量绝对超过我所付的价格。在老板的劝说下我还是决定去双廊古镇走一圈,顺便吃一点东西。我选定了一家叫“转角时光“的餐厅,去吃当地特色的手抓饭,可惜到时已过饭点,饭没有了。我选择了一盅汽锅鸡和四杯他们自酿的花果酒。我平日里并不饮酒,只是突然情绪到了才愿饮上一饮。四杯小酒里第一杯千里玫瑰酒,唇齿香盈口。第二杯贵妃荔枝酒,芬芳醇美香。第三杯醉月青梅酒,繁花伴孤客。第四杯魂酿桃花酒,醉卧花下眠!四倍下肚,红霞映脸,我已双眼晕眩,不胜酒力,脑子里各种情绪上头,这几日的苍山洱海,滇池西山美景浮于眼前,“当浮一大白!”

两个小时后我正对着夜晚的洱海发呆,酒精已散发的不剩几分,在洱海的夜空之上满天星斗朝着我眨眼。没有上海城市那么严重的光污染,天上的星星是那么的明亮,我第一次肉眼看到了北斗七星,大熊座的尾巴。老六,老七是那么闪亮,老四好像看不大清,我得眯着眼才能使劲捕捉到光亮。我感受到的这一切如梦似幻,抬头是漫天繁星,闭眼是满山红花。正在我沉醉之时,只听不远处“哎哟”一声的惊呼,原来是某个民宿老板被在黑暗中自我陶醉的我给吓着了。

第四日

 我收拾完行李,告别了青山村,前往“转角时光“餐厅吃心心念念的手抓饭,尝试了越南口味的袋装咖啡,但我在各种摊位上都没有找到当地特色的冰箱贴。我继续踏上环洱海的旅程,这次从双廊往南边出发,骑上了小电驴迎着小雨,从双廊古镇往南边出发,从火车站准备前往丽江。

和前一日一样,围绕着洱海的另一边也拥有各式各样的小镇和村庄。沿路看到各种不同的风光和游客。我一直骑至一个叫做小普陀的地方,结果发现电动车又超过了行驶范围。我不得不叫了一辆滴滴来结束骑行之旅,但叫车的这块区域客流量实在太大,叫车耗费了半个小时,使得我原本很充裕的抵达大理站的时间变得紧凑起来。但好在后期路程不再堵塞,在与驾驶员师傅的一路吹牛聊天中,我准时进入大理站,有惊无险的登上了前往丽江的列车。

因为分不清什么叫硬卧改硬座A,B,C,D的问题,车厢里的人还在讨论不断。而我“咻”的一声就爬到最上边的床上躺下再说。不过十分钟后就被乘务员叫下来乖乖做到了窗边的位置,并给我普及了ABCD的知识。我观察着窗外的景色,听着车厢里嘈杂声,之前赶路时紧张的心也缓缓平静下来。我已经不记得我多久没坐过绿皮了。是21年前我第一次工作出差离开上海的火车?还是七八年前我从杭州回上海的列车?很多久远的回忆在逐渐攻击我。“怎么东西不见了?你们就知道拿自己的东西也不帮我看着点!”邻座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拽了出来。大致是一位奶奶的一箱行李落在安检口了。这一家子出来旅行一男五女。奶奶,爸爸妈妈,和三朵金花。女儿里最大的大约十三四岁,最小的大约七八岁。奶奶很焦急,父亲打电话到车站询问情况和解决方法。三朵金花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老大说“那我们还是先打牌吧。”孩子们继续一片欢声笑语游玩了起来。

三个小时后,我在丽江古镇中被人山人海挤得手都无法抬起拍摄这一幕。“丽江古镇还是值得一看的,必须去一次。”龚老板的强烈推荐话语在我耳边回响,我现在只想对他翻一个白眼。列车抵达了丽江站后,我坐公车前往丽江古镇。一路上看着巍巍群山也分不清哪座才是玉龙雪山,这里的海拔比大理更高了,要2000+。我对自己的身体抵抗能力有小小的怀疑,盘算着抢票和明天的计划预案。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落日的余辉洒在公交车站边的石板路上,但其实时间已经是接近八点了。我直接席地而坐准备进入小程序抢购门票,但是简直见鬼,一秒的时间就售罄了。我不禁怀疑是否真的能抢得到。我狠狠的在心里问候了黄牛。(事后才知道第二日是20号,每个月20号大索道检修,系统里根本没票所以才售罄。)我值得进入古镇寻找些填饱肚子的小吃,但人山人海的游客使我回到了城隍庙的感觉,不由得我暗自下定决心再也不去这种出名的古城了,小子我远游就是为了远离都市繁多的人群,结果跑到2000公里外,还是来看人,岂不荒唐?时至十点我才叫车抵达束河古镇,也是今天要住的满月客栈。

“我当时在宁波旅游,一个人在看书,书里写的全是丽江的故事。”这位年轻的老板一遍给我倒茶一边说道。老板叫小匡,出生于99年的长沙人,疫情后跑来丽江开客栈。 “明天大索道检修,你当然订不到票子。”我这才得知为什么小程序上一秒售罄的原因,待到我到外面解决完晚饭或者叫夜宵的问题时再回到客栈,里面的客人和老板早就已经睡了,我小心地关上门,洗漱完毕放下一天的疲惫。待我看到天花板上发出淡淡荧光的圆形灯时,不由感叹一句“难怪这里叫满月客栈。”

第五日

我整理好徒步的装备走出客栈,小匡应该还没起床,没瞧见他的身影。天空飘起了小雨,我在卖早点的大叔那里获取了一些情报。由于我实在不想参与人太多的项目,大索道既然也检修,那我就不准备前往牦牛坪和云杉坪了。我决定自己探索一跳旅行之路,前往商业魔爪还未延伸到的那些偏远且风景优美的小村庄去,我的目的地是玉湖村。

一路颠簸的公车驶向玉龙雪山,离山越近,云雾越发的触手可及一般。公交车的终点站叫玉水寨,我决定从这里开始徒步。本是沿着大路前进,我为了寻找拍摄更美景色的角度,拐入一条小路,逐渐偏离了大路。我也是徒步的初学者,在慢慢的行径过程中,我逐渐理解了,徒步爱好者的快乐。沿路冲入双目的风光,涌进鼻孔的空气,那一切只有身入其境才能深刻感受。我一手撑伞,一手拄拐,翻过了封路的铁丝网,向不知名的大山深处,高处进发。 

我在靠近大山的地方发现了一些村民的住宅,但都未见人。路边长着薰衣草,和一些不知名的小黄花。我小心翼翼的猫着腰,害怕被当地人发现,毕竟我是翻过铁丝网过来的。只想着赶紧拍点好看照片和风景视频就离开。此时我感觉可能爬坡的有些着急,或者高反开始出现,呼吸逐渐开始变得有些困难。我调整状态,喝了点水,准备离开这片禁区。再次翻出铁丝网后,我想在地图上查询一下刚才靠近的是什么山。查阅了资料,原来那是东巴王国的境内,历史上纳西族人创立的东巴教和王国就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我则当刚才的呼吸困难是对我的警示,我朝山的方向敬畏的看了一眼,离去。

回到大路继续前进后,我遇到了一位当地的纳西族村民老哥,他带着两条狼狗,沿着山路在放牛。与他的交谈中我得知,这里就是东巴教历史上的领地,而附近有个所谓东巴王国的景点是近两年为了游客才建立的。老哥精神很好,三十多岁的模样,但他告诉我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膝下一双儿女,他的村子叫玉龙村,与我要前往的玉湖村只隔了一条小溪。获得了很多资讯后,我告别了老哥和两只狼狗和一群大黄牛继续前进。

玉龙书院里到处都是纳西族的象形文字,每一个文字图案就像一个小人。书院里有一间小屋,一对老夫妻和两位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小姑娘在一起烤火吃东西。外边的雨越下越大,隔着柴火边的窗子也能听到淅沥的雨水碰撞屋檐的声响。“我是一路从玉水寨走过来,走到了一处售票中心,走不动了,买了他们的套餐,给我安排了几个景点的路线来到的这儿。”我给邀请我一起烤火的老夫人讲到。老先生让我吃点东西,我连忙婉拒了。“上面之所以叫做玉柱擎天,是爬上山头往下看,下边湖水将雪山的倒影与实体连成一块儿,同一根白玉柱子一样。但现在雨太大,山路湿滑就不方便你们游客上去了。”老先生点起一根烟同我说到,“沿着旁边的路一直往下走,就是驿站了,那边会有人带你骑马下山。”我告别了老夫妻,和两位志愿者女孩一同离开。沿路与两位攀谈,得知两位也是纳西族人,我询问了一些关于东巴教历史文化的问题,她们告诉我现在这些纳西族的象形文字就快失传了,她们也是只会说不会写。“刚才和你一起烤火的老先生,就是我们村子仅存的‘东巴’就是智者,只有他会写那些象形文字,是唯一的传人了。”我时刻忍不住的回头望向那间书院的房子,直到它消失在烟雨云雾中。

到达驿站,雨居然逐渐变小,我庆幸自己真是有够好运,高原马儿真是帅气,强壮,高大,威猛。我从未有过骑马的经验,我翻身踩上马镫,将登山杖收起横在马鞍上,包丢给马夫让她牵着马带我慢慢前行。我坐下的马儿6岁,中黄色的皮毛,名为“鱼禾”。这两个字是我给赋予他的,因为马夫不识字,只起了音。我们沿着玉龙雪山往龙女湖方向骑行,我在马背上观察着映在眼中的画面,由于细雨朦胧,雪山之上皆是云雾,水汽凝聚成团在山间盘绕,宛如飞翔的白玉巨龙。可谓是“山巅盘玉龙,欲上九霄重。”

此时我听闻一阵铃铛声从远处传来,我望见声源是一支马队,从山下往山上前进,骑手哼着小曲。铃铛声,马蹄声,歌声,渐渐行渐远,缓缓消失在草丛之中,上空是玉龙盘旋。

我感觉自身置于画卷之中,幻想着细雨变成飘雪,登山杖化为花枪,鱼禾在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我迤逦背着北风而行。这一切,似是天国,也在人间。

抵达龙女湖后,我告别了鱼禾与马夫大姐,坐小巴士进了玉湖村,吃了顿云南烧烤后,进入了一间书店。这家书吧叫“去你的书吧”,店里几乎所有的书都是别人捐赠的,不出售。只卖两本书,都是作者所写。

我抽了一本他写的诗集读了起来,店里除了老板,还有两个义工店员,一男一女皆看上去二十出头。他们三个人总有着同样一种什么都无所谓的气质。三个人因去别人家吃饭的事情展开了一个小剧场,老板就叫他朱老师吧,他觉得去陌生人家里吃饭会让自己很不自在,不自在两小时就浪费了两个小时的生命,就打算留在内院里不想出去。两位店员出去吃饭,然后把店交给了我,嘱咐我随便招呼客人,不想招呼也无所谓,就走了。朱老师回内院躺着了,我在外面书店当起了临时店长。

我一边阅读,一边招呼了几批观光的客人。期间有两个小女生想恶作剧,要我帮她们拉拉链,我陪她们玩耍了一会儿。接着店外下起了滂沱大雨,我赶紧让她俩回家,别着凉了。雨幕之下我望见一位老者,身披斗笠,骑着马匹缓缓从门前经过。前往小巷深处,那端的上空竟是蓝天白云。

我走进内院上厕所,朱老师看我只穿了单衣觉得山雨凄冷,给我了一件纳西族人的披肩御寒。同时邀请我去二楼安静的阅读,我也对二楼很好奇,二楼有两只猫咪,一只小汪。书架横梁上堆满了书,墙上挂满了画。伴着窗外的雨,我思索着这不就是我梦想中家的样子么?我居然在丽江寻找到了我灵魂栖息之所的样子。在这雪山脚下,有着与我相似的灵魂,尽管我们没有说超过五句话。我觉得我必须要走了,因为这并不是我的家。我在留言本上写下我在洱海那夜的一句诗“云南,抬头是漫天繁星,闭眼是满山红花”。

我撑着雨伞在玉湖村广场瑟瑟发抖,山雨凄冷。大概十分钟前,我离开了书吧。我在告别朱老师前,买了他的小说《草稿》,他说谢谢我,我说应该我谢谢他。他问是否要给我写点什么?我说就写随缘吧,我来到这里也是缘,你还醒着没睡也是缘。

告别之后,夜已经深了,路边的村民告诉我公交车早就已经没有了,而且这里几乎打不到车。此时我想回头再去书屋自觉会给朱老师添麻烦,大概在雨里抖了半个小时,仍未叫到车。我实在坚持不下去,我导航从玉湖村到束河镇步行的时间,大概要3个小时。我咬咬牙想,老子走!鼓起勇气走向黑暗的深处,但这山路是一个路灯都没有啊,我必须遭此一劫么难道?我的脑袋疯狂的计算着应该如何,我的腿脚是否能够坚持,身体状况是否能支撑等等问题。此时夜幕中我发现不远的路边,有一辆车亮着车灯停靠在石墙边。我瞬间做好面对各种危机的准备,大步向前小心地敲了敲车窗。车窗缓缓摇下,驾驶座上是一位纳西族中年女性,副驾驶上是一位老者。我告知了我现在的处境,希望他们能帮助我到束河,我可以支付费用。交涉下来说60元,我暗自窃喜赶紧答应出发。上车后得知隔壁村有一户老人去世了,他们是要去和逝者家人说说话。副驾驶上的老人家可能不会说普通话,静静的听我们交谈。我说了我今天见过的纳西族老哥,书院里的东巴老人,朱老师。大姐表示都认识,我表示纳西族人就像他们驯养的马匹一样,温顺,淳朴,但在这外表之下又充满了力量,坚毅且吃苦耐劳。大姐表示我说的太好了,非常开心,老人仿佛也听明白我在夸他们露出了微笑。我也很开心,因为我害怕他们可能会把我杀掉,使人开心起码会将这个危险概率降低。在深夜的欢声笑语中我最终回到了满月客栈。

第六日

 距离返回昆明的火车还有些时辰,我漫步在束河古镇想好好一览这里的全貌。本计划在白沙镇喝的普洱玫瑰烤奶只得在这里品尝。今天镇上的行人比前两天更多了些,依旧是大量的女子,扮上少数民族装扮取景摄影。今天没有赶路的任务使我能更仔细的观察了小镇的全貌,束河镇就在大山脚下,云雾盘旋在山壁周围,仿佛我能触手可及。好似云雾知晓我在抚摸他们,立刻给予了回应。几步后山雨悄然降临,湿了山岚,润了青苔,泛了溪流,花了姑娘脸上的妆。

小匡和我抱怨着现在客栈生意不好做,客人难对付。我们坐在满月客栈的院子里,一边望着屋顶上淋下的雨幕,一边交谈着。十分钟前他打电话问我是否今天续住,不要玩的忘记了时间。我告诉他我正在镇上闲逛,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正在青龙桥边的亭子里躲雨。小匡和他女友养了一只叫做小黑的白狗,正对我张牙舞爪的发情,看得出来我对他的吸引力很强,宁可不啃玩具也要来啃我。因为这阵子生意旺季他把她妹妹叫过来帮忙,客栈里只有他和他女友还有妹妹,小黑三人一狗。“曾经我也找过义工,是一个女生,每天睡到下午三点,然后吃完饭就出去玩什么都不做。我问她你为什么不帮忙工作呢?她回应我‘义工不就是过来玩的吗’?”我听着他抱怨的那些奇葩客人,聊去过的地方,聊未来的谋生打算,聊朱老师家的狗,一起哈哈大笑,逐渐雨势渐弱,我告别他们,门口买了一把伞,往镇子口走去。随后一个踉跄,定神一看,该死的小黑把我鞋带头子咬断了。

我在103路公交站等待着前往丽江火车站的车,我翻开《草稿》阅读了起来。雨未有停下的意思,我用塑料袋垫在被淋湿的街边座椅上,即使座位上方有顶棚,椅子也仍然湿湿的。塑料袋是座位旁小店的女生给我的,还给了我纸巾,且告诉我这班车至少要等待一小时的时间。我读着《草稿》打发时间,在朱老师的笔下感受他的经历。累了的时候我一瞥周围,小镇是栖息在山脚之下,我才愕然反应到我身处的画面是多么的浪漫。雨中读书,背景是云雾环绕的山川下的小镇。我原本听说大理是文艺青年聚集之所,可我在大理未曾感受到。而现在我觉得,看到这幅画面的路人会觉得丽江才是。

我迷迷糊糊的醒来,我并不在驶向昆明的火车上。我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两个小时前,我迟到了10分钟错过了去昆明的列车,改签无望,退票无能。当下我做了我认为的最优解,花了290元找了辆黑车和其他四个陌生乘客一起争取在9点抵达昆明。云南真的是使人惬意,安静与慢节奏呢。一上午的惬意让我记错了发车时间,使得我犯了大错,只得以多损失近300元来减少更大的损失了。醒来后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望向窗外,我看到了一栋熟悉的建筑,那是南诏风情岛上的府邸。我的视觉慢慢缩小,读取了整幅画面,底下碧波荡漾的那是洱海,背景是苍山。上空的白云印刻在蓝天之上,像被刀斧雕刻出来的神像,此时此刻我看见了满天神佛。

最后我在将近10点的时候抵达了昆明的酒店。慢慢写下今天的这篇内容,今天文字的结构使用了很多插叙和倒叙的方式,来表达这郁闷和晕眩地一天,最神奇的是我第一段写到我时间充裕在等待的时候我是在公车上写的,半小时后我就面对错过时间的窘境了。真是糟心的有趣,明天我即将返程,希望自己不要再掉链子了。

  第七日

我并没有睡到我设定的中午,早早的去酒店餐厅吃完了早餐,距离返回上海的飞机时间还很久,但为了避免再次触碰到时间危机,计划提前三小时到达机场。不过那也得6点多才出发。我收拾完所有的行李时已经到了中午,我决定前往昆明博物馆。

昆明博物馆并不大一共就两层,第一个厅里描述了云南历史上从西汉时期的地理版图和民族描述。我看到的第一个展品是复制的“滇王金印”,大约距今两千一百年前由汉武帝所赐。墙上有一副“杀人祭柱场面铜贮贝器”的图片,但未见此青铜器实物有展出。此青铜器鼓腰部绘有八人裸体持兵器追赶状,器盖上铸五十二个人物和一猪一犬。鼓面中央有一对蛇盘绕的圆柱。柱顶立有一虎。柱子右边和前方是三个贝双臂反绑,或戴枷锁的裸体人,作为祭品。旁边一个贵族样的妇女坐着四人抬着的轿子,可能是主持祭祀仪式的女奴隶主,周围都是跪着的人物。这件藏品光是看图片,就让我感受到千年前杀人祭祀的血腥与怨念。馆内诸多的青铜藏物,有兵刃,箭头,有下跪的人物器皿,有劳作的工具。还有著名的南诏六国时期的南诏剑,我隔着玻璃感受着其中的横跨千年的杀意。

侧边是美术展馆,正巧有两位画家在展出作品。第一位是王永顺先生,主要的作品以油画为主,内容均是与云南相关的风景与人物。在每一幅画中能感受到作者眼中不同时代的云南的变化。有趣的是逛完之后,我在门口的留言本上留言。坐台的老先生问我,你也画画吗?我不好意的点点头说以前也画。他说那你提点意见,我说我很喜欢王先生对于影子的处理方法,让我看画的时候受益匪浅。老先生说是光影的处理么,谢谢你。我说应该是我谢谢,让我看到这些画。说完告辞离去,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可能他就是王永顺先生,也可能不是,因为并没有看到作者的照片,但这并不重要,能看到好的作品才重要。(事后发现他就是画家本人)

另一位是李忠翔先生的作品,主要以版画为主。有一系列主题为《风花雪月·苍洱情》主题的版画,我对版画了解并不深,纯粹走马观花的欣赏,还有很多大理佛教壁画的临摹作品。

中央大厅是昆明博物馆的镇馆之宝,真正的艺术极品“地藏寺经幢“。佛教为大理国教,地藏寺经幢建立于宋代大理段正兴时期,距今八百年左右。高六米七,共有七层八面呈宝塔型。经幢通体雕刻佛教密宗佛,菩萨,天王,力士,鬼奴诸神像三百尊。幢身还用汉字和梵文刻有《造幢记》,《波若波罗蜜多心经》,《大日尊发愿》,《发四弘誓愿》,《陀罗尼经咒》等。被赞誉”滇中艺术极品“,”东方佛教绝世之美术“,”中国绝无仅有之杰作“。

离开昆明博物馆后,我意识到几日的旅程即将结束,每天被大量的事件塞满,却只度过仅仅七日,真是梦幻一般。我走在昆明的街道上,看到路边的不知名花朵,才想起这座城市的外号“春城”。四季看花花不老,一江春月是昆明。下一次再回到这里来又不知是何年月了。

 做完整顿后抵达机场,却由于上海被气流笼罩,航班推迟到十一点才起飞。飞行过程中我闭着双眼酝酿睡意,脑袋里开始浮现出这些天旅行中的点点滴滴,奇闻异事。

 我回忆起玉湖村的石头房子墙边,抽旱烟的老爷子在下午的阳光下歇息,静静看着我这个游客,身后是房子正在建成民宿的画面。我想起罗大佑《鹿港小镇》里的歌词“听说他们挖走了家乡的红砖砌上了水泥墙。家乡的人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却又失去了他们拥有的。”我无法评价这一切的好与坏,利与弊。我并没有经历过贫困山区的人所经历的,我不能做出高高在上的指点,只能看着世事变幻。就像在老君殿中的感悟,在崇圣寺里的思考,在洱海的星空下,在雪山的云雨中,在鱼禾的背上。

在睡意朦胧间,我脑中突然浮起一幅画面,就是那天在玉湖村书店,暴雨之中。在我把两个纳西族小女孩赶回家时,雨中有一位老者,骑着马匹缓缓从门前经过。我记得《圣经》启示录里的第六章第八节写道“我见一匹灰色马,马上的名字叫做‘死’。”我们每个人都将骑上这匹灰色马。但在这之前我希望更浪漫的活着,就像这次一拍脑袋看完《长安三万里》后,想学习李白说走就走的浪漫之行一样。那样骑上灰色马抵达终点时,那尽头上空也许就会是蓝天白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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