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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花记

2021-06-21 00:43 作者:申不晦  | 我要投稿

养花是磨人性子的事,虽然陈词滥调,却是不假。

大二的时候心血来潮,置了一套养花的器具——铲子、盆、肥土、喷壶、种子,一应俱全。三四月份时节,拿尺仔细比好距离,种子三五一坑埋下去,日夜里盼着它们早开。

花是虞美人和三色堇,十几天出了小苗,喜不自胜,巴不得到处找人宣扬。可好景不长,出苗之后徒长茎杆,很快就零落成泥,往生去了。宿舍在一楼,又是阴面,终年不见天日,这些客观条件多少抹消了一些挫败感。于是悄没声地收起种花的家伙什,只当没发生过这一出不大不小的惨剧。

大业未成,希望却未尽灭。于是趁着社团摆摊儿,认识了园艺协会的一位哥们,教他带我去宿舍看他养的花。他宿舍在六七层,向阳向野,窗户全无建筑遮挡,窗台上、防盗窗一掌多宽的栏杆上,植物绿得扎眼。什么花已经记不清,只有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胸口发烫的嫉妒和艳羡。

他室友养了切花,好像是百合加鸢尾,这大概也为胸口的不适贡献了几分。参观过后,他送了我一包肥料,然后我就悻悻地离开了,下楼的时候还一个劲儿怨台阶多,楼道长。

大三的时候认识了园艺参加园艺协会的一个小比赛,赢了一个水仙球茎。我回忆起五六岁一二年级发蒜苗的经验,把它泡在德芙的塑料盒子里,隔三差五换次水。当时还一个月就要放寒假了,临放假的时候,它才出两三厘米的苗,可总不能带着它穿越大半个中国,于是填满了水,径自回了家,徒留它在原地。

本不报什么希望,寒假回来,一盆黄白的花虽然已经蔫了大半,可还有两支傲然挺立,着实让我高兴了一阵。然后,它就和大蒜一样,渐渐干瘪、枯萎,再怎么浇水也无济于事,最终烂成一坨,发霉,风干,被丢弃。

许是这事的锅,许是旁的什么,之后一二年,我再没碰过花。直到在西苑定了居,换了几个房间,终于捞到一个阳台以后,种花的念头才死灰复燃。

二年级攒的那些设备已经像毕业的同学一样离散得七七八八——有的送了人,有的脏污得不成样子,有的则无法抵挡温湿的交相攻击,不住往下掉渣,最终进了垃圾桶。于是淘宝上重新置备了一套,比原先的更结实更好。

虞美人和三色堇的经历仍教我心有余悸,彼时身心遭受双重考验的我实在经不起一出不幸早夭的惨剧,于是买了半大的苗,夕雾、美女樱、为了防止信心崩溃,还特意加了几颗死不了。苗到了,我的兴致骤然大减。原本对夕雾多有期许,幻想着它名字昭示的梦幻感觉,可五六盆夕雾摆在一起,三两小花藏在稀疏的枝叶里,全没一点氤氲的氛围。死不了则一如其名,只是好活而已,花无聊、叶子更无聊,虽然硬生生熬过了衣服的变换,可终究没带来什么视觉享受。倒是美女樱,虽然色杂,却总结结实实、满目满眼地绽了几天。

待到国庆过了,它们全成了草秆僵尸,或挺或伏,与土成为一色。那时每天七七八八忙头忙尾,加上天冷,阳台门轻易不开,顾不上给它们收尸,直到隔年春天才装奁了它们。花土却没扔,心想哪天种花还用得上。

又是一年,又是一波草长莺飞、梅雨连连、鸟飞兽散。阳台上椰糠的盆土已经晒得清清白白,全无水分。前途未卜,我料想自己再也没种花的心思和功夫了,于是倒了盆土,扔了几个晒脆的盆。其余工具则由于李梅亭作祟,终没有扔掉。

定了工作,手上有几个闲钱,寻到另一间南向面山有阳台的屋,又动了养花的心思。当时已经九月,种什么大概都不会长,于是趁着那一两个月购物热情的驱使,添置了几个盆几袋土,等春天来。

可是中间实在按捺不住养点儿什么的冲动,网上一番搜索,一面买了只生叶子的绿萝,一面买了切花。切花不带皿,于是买花的同时又淘换了若干花瓶,着实下了功夫。

绿萝装好盆、蓄上水,颇为精神。可这好光景持续没两个礼拜,就显出异样的情状——叶子有的打蔫,有的烂根,有的生焦黄的斑。网上翻来覆去搜,还拾起一二植物学的本领来,仔细分析病因。

打蔫儿是不吸水,不吸水不是水少,是水多把根泡烂了,生焦斑则是缺肥。找到病因,对症下药,先把烂根的枝条薅了,然后换土,放阳台吹着晒着,等一两天,施一薄层草木灰,小半个月,它们才终于出了ICU。

这一事给我增添不少信心,原来植物比人讲道理。有因有果,照章办事。水、肥、光都照顾好了,就没有什么邪事发生。

至于切花,则更有的说。

无论什么品种,切花随附的纸条上都写着时常剪根换水以延长花期的告诫,不过我头两个月几乎从未照此办理,因为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无基质(花泥)插花是一件特别玄学的事情,花的角度、朝向、相互位置,全靠茎与茎、茎与花瓶壁之间微妙的作用力,有些类似纸牌屋的搭建,稍有不慎,整个造型就七零八落。因此,在精心捯饬好一个造型以后,每次换水剪根,造型就不复存在。为此,我不剪根也不换水,只往里面加水、加阿司匹林。

这种固执和懒惰的唯一好处就是教我知道了若干种鲜花里,玫瑰颇耐造。天堂鸟、郁金香一周出头就已经败得不成样子,而玫瑰却能撑两周有余。大概是它那些刺、那些刺里的毒发挥了功用。人用玫瑰比爱情、爱情比玫瑰,实在有理有据。

书归正传。

促使我落实这一告诫的源自一次偶然。那次一起买了石竹和玫瑰,插在一个瓶子里,两个星期,二者各有衰败,石竹少玫瑰多。玫瑰败了样子极丑,外面若干层垮下来,像帅哥美女松弛到七八十岁的皮肤,空气稍微流动,花瓣就从花蒂上散落,惨不忍睹;石竹败了,外周一圈焦黄发棕,花瓣虽然软塌塌,却还紧紧附在花蒂上,尚且有形。因此败掉的玫瑰决不能留,而石竹却还可以续上些时日。由此,玫瑰和石竹的力量对比就发生了变化。此时若想继续保持原来的造型就再不可能,只好另起炉灶。

用尚未谢的花重摆造型的时候,顺便剪枝换水。枝条长的修剪过后,还能露出个脑袋,枝条短的就被花瓶遮住了天灵盖,所以只好换瓶。

换了矮瓶,造型空间反比之前大,高长的花瓶只许花往纵深里伸展,矮瓶中花的自由度则扩展到270,造型自然随之改变,而花的感觉也与之前大不相同——花虽然不甚完好,整体感却有所提升。失之一隅收之桑榆,诚不我欺。

不过切花的热情终没有持续半年。为了摆出更好看的造型,特意买了书。书都是好书,道理和实例都颇为受用。只是也终使我了解此事此时此地之不可为。

插花的精义全在配合,花与花、花与叶、花与器的配合。花泥这样用于固定的东西尚且可以用金属丝替代,叶子也不妨路边随处薅,器皿更是可以随心所欲,唯有花,必须控制数量和种类,太多不好,太少也不好。多则杂,少则无聊。

照插花书的教导,一个造型用二三种,每种数支。可无论是网上还是花鸟市买的鲜切花,都是以束计,一种几十支还没处打发,再double、triple一下,荷包和眼睛都受不了。于是唯一可行的选项就是去花店零散着买。查了一下最近的花店,几公里开外,方觉武汉果真是二线城市(亦或自己住的地段果真是十八线地区)。骑车抱着一束花断不可行,抱着花公交上摩肩接踵地挤也不是办法,只好打车,这样一来,买一趟花,不计时间消耗,路费就要占去一大半,着实不划算。花是让人开心的,为了开心却要付出那么多不开心,何苦来哉?遂就此作罢。

倒也巧,放弃切花的时候,正是初春时节,天气渐暖。头年买的种子正好派上用场,可以和切花无缝衔接。一番苦心孤诣地检索过后,把种子拿湿巾包好,装在密封袋里,留一个小口;放在有阳光而日照时间又不很长的地方。生根发芽后移到土里,仍然控制日照时间,白天浇水,免得冻着伤了根。如此半个月,苗终于长到两寸有余。可气温并不总是线性增长,某天突然降了几度,一时没防备,仍照先前节奏浇水,只一天功夫,小苗就折了腰杆,再无向好之日。

这对我打击颇大。我自以为掌握了种植的所有关窍,却还是栽了跟头,这不禁使我想起以往考试的可怖情形——明明知道要考什么,也明明复习了,却还是没得分。

为了治愈此次失败造成的创伤,我重走了此前相似的老路——买现成植物。不过这次汲取了此前的教训,不买一两年生的草本植物,改买多年生的木本植物——玫瑰、茉莉、三角梅。

茉莉是老桩,入盆后很快就适应了,稍微浇点水,叶子就硬挺起来;玫瑰娇气,十多天才缓过劲儿来;三角梅则水土不服得厉害,刚到的时候明明有花有叶(虽然都是叶儿),移栽的时候三朵花就掉了个精光,三四天以后,叶子一片不剩,只剩光秃秃一挂枝。三个活了俩,行!心里这么盘算着,转眼到了五月。

天突然变热。羽绒服没脱几天,薄夹克刚上身,就汗津津得要换单衣。收拾阳台的时候,偶然看见角落的土堆里冒出孤零零一颗苗,一个月前被浇熄的热情复又熊熊燃烧。抱着些期许,抱着些犹疑,抱着些破釜沉舟,趁着晴天把所有种子统统撒到种盘里,盖一层薄土,整个浇湿,放在有散射光的地方,干了就再浇。半个月后,种盘里已经满满一片绿。又过几天,三角梅的叶子也生发出来。六月出头,茉莉也开了。

看着阳台被绿色占据,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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