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与守望（八）

眼中的景象开始渐变，火盆依旧在我的眼前，左右手依旧拿着有着很多字的稿纸，周遭亮了起来，像是每一寸空间刷上了白漆。

视线快速地追随着那黑白交界的移动轨迹，黑色很快消失，白色一片一片地覆盖，像是有人拉下了百叶窗，百叶窗上的每一个窗条的动作，都似乎对应着那一片片白色的状态。黑色被白色折叠了。

没过多久，眼前的黑色已然消失了，毫无疑问眼前全是赤条条的白色。眼前茫茫一片，没有线条给这一片白色勾勒出强烈的空间感。深陷于这一片里，没有空间的概念，体感时间也仿佛丧失掉了，没有方向，是站着的？是倒立着的？是侧躺着的？还是飘浮着的？无从得知，身体上的感官被着宏大的白剥夺了，自己好像是置身于另一个宇宙的最原初状态。

脑中的思维仿佛被抽离出来，在我的眼中隐隐约约显示出它美丽的颜色和精妙的轮廓，思维好像开始在这片苍凉的白色空间里显示出它的形状，任何有颜色的事物在这片空间里有会显得极度刺眼。我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发现它真的在流动。当它在缓慢地游走，脑子里空落落的，仿佛我头骨里面就没有了大脑。那种空虚到极致的抽空感，让我极度地不适应。这种感觉配上这一片无言以对的苍凉，呕吐的感觉迅速从胃中开始炸开，顺着食道一路炸到口腔，舌头毫无章法地在口腔里搅动，仿佛搅动着即将吐出的秽物。舌尖一直撞击着上下排的牙齿，舌头上的鲜血飚出浓浓的铁锈腥味，在舌面上奔腾不止。牙齿的缝隙里面也有着鲜血浓稠感，那种味道将我的口腔当成了环绕的疯狂赛车道，一轮又一轮的急速漂移一度让口腔崩烂，口腔炸开，牙齿被锤碎，牙床仿佛没有牙齿，嘴巴里吸进来的空气让牙床瞬间跌倒冰点，气流刷着牙床上的敏感神经，那种疼痛，就像用无数的方片小刀一次又一次刮开牙床上的小肉一样。

一大堆恶心的感觉郁积在胸腔和脑海之中，我闭上眼，不看向那令人痛苦的白色，但是闭上眼之后却发现黑色也如同那白色一样，都是让人极度的不适。我跪在地上呕吐，胸腔随着呕吐一阵一阵地抽动。整个上半身都在蠕动，脑子里已经顾不上数多少次了。我企图吐出点什么让自己好受一点，但是睁开眼发现什么都没有。恶心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没办法，我只能强忍着，试图站起来。

刚才还在手中的稿纸已经被我扔在了地上，面前的火盆依旧在烧着火，纸灰螺旋式上升。刚刚在我眼前流动的东西，以弧形的形状围绕着我，火光在它的上面映出深浅不一的暖黄色。随后它不断的延展，想方设法地追逐着这片白色的边界。我伸手触碰它，它的质感有时如水流，有时如丝绸，有时如牙膏，有时如奶油，有时如胶水，有时如钢铁，它的形状也无时无刻不发生着变化。

我抽开手，端详着它的样子。它的上面印着许多混乱的图案。但是这些图案不是毫无章法的，它好像是一张亟待完成的拼图。我试图拨动这些碎片，碎片随着我的手开始精确地移动。我一边移动着碎片，一边想象着整体的图形。一路拼接下来，初步判断出来这是一个“人”的图案。过了不久，我拼出了它的双脚，随后我拼出了它的双腿，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拼出了它的胯部和上半身。在这拼接的过程中，关于这个身体的图案，熟悉的感觉一直附在我的双手上，这种畅快之感能够促使着我快速的拼好这个图案。但是这个熟悉感的背后，心中的疑虑也随着而来。

最后的部分，就是这个图案的脸部，脸部缺少的碎片多得令人发指，每一个碎片如同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小得几乎不可见。拼接这个脸部的图案就像是操纵极其精密的仪器一样，容不得半点闪失。我凭借着手中的熟悉感紧张地拼图。脑中一直回荡着一个想法：如果这个图案如果没有拼好，这个空间就会随时崩塌。虽然这个想法有点荒谬，但是这个所带来的压迫感确实是让我喘不过气。这个图案感觉就像是一个绑在自己身上的定时炸弹，只要剪错了一根线，就会随时爆炸。这种生死攸关的压力，未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