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改变之物和不变之物

「真是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居然在这么好的休息日叫我出来，伊绪」

在距离久世高最近的京阪本町站。

从电车上下来的玲儿用一副了不起的口气说道。

和穿着制服的我不同，他穿着一身清爽的便服。

「而且理由还是一个人很尴尬。真是无聊」

「是一个人很显眼。完全不一样」

「反正都是一起去嘛。要是对面没有可爱的女孩子，我可要怨你了」

「联谊会啊」

「啊，真好啊联谊会。我也想试试」

就这样，我们两个边说着无聊的话边走了出去。

女子网球部要和别的学校进行联合练习。

知道了这件事后，我马上决定去观摩。当然，是为了看刚刚复出的日浦的情况。

但是因为上次的那件事，我被双叶瞪了一眼。为了稍微缓和一下气氛，我就叫来了玲儿。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意义，但总比一个人好吧。毕竟这家伙很受女孩子欢迎。

今天的目的只是日浦，所以我可不想被双叶缠住。

在路上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点喝的，我们两个慢悠悠地爬上了坡。

「那边的网球场，你去过吗？」

「没有啊。篮球部一直都在体育馆里。」

听说今天练习的地方和平时不一样。

毕竟人数多了一倍，需要更大的场地吧。

男子网球部用的久世高第一网球场。那就是今天的目的地。

「说起来伊绪。你把去年的事情告诉大家了？」

咕嘟咕嘟地打开汽水瓶后，玲儿说道。

他喝碳酸水还真是少见。终于醒悟了吗。

顺便说一下，我喝的是果汁汽水。理所当然。

「嗯啊。去年的事情，其实就是和日浦相识的过程而已。」

「那我的功劳呢？」

「随便说了说。」

「喂。我可是主角啊。」

主角啊。嗯，也不算错吧。

但可惜和这次主题不符，所以就简单带过了。

「那又怎么样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怀念。暑假的时候，看到你和日浦两个人在一起，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都笑了」

「我给你解释过了，那是……」

天使的咨询结束后，我和日浦在两个月后见了面。

这一点，我也跟湊她们说过了。

之后的暑假，我就和日浦玩得很开心。

不过，主要是她想做什么，我就陪着她做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啊」

「这个我以前说过了」

「因为她是个好人，而且很有趣？那是你自己的说法吧。嘛，虽然你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

「真是个怪人啊，你和日浦都是」

玲儿双手交叉在后脑勺上，说道。

日浦喜欢上了我。

那时候，她说她喜欢有胆量的人。

但是，那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而且，嘴上说出来的话，并不一定就是全部。就像我一样。

「伊绪，你啊」

远处传来了一阵活泼的声音。

我们要去的网球场已经快到了。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前辈的话，你觉得会和日浦交往吗？」

玲儿问道。

他还真是毫无分寸感啊。

这种问题，除了他以外，谁也不会问吧。

「不会啊」

「别这么干脆地回答啊。没意思」

「你们两个，来这里干什么」

到了网球场旁边，我和玲儿马上就被日浦发现了。

对面的日浦用力抓住篱笆，一脸不高兴地盯着我们。

就像动物园里的食肉动物一样。

「我们是来给你加油的。感谢一下吧」

「我是来找可爱女孩子的」

「都给我滚回去」

就这样被冷酷地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们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我本来就没跟你说今天会在这里啊」

「别小看我的情报网」

「……哼」

日浦就这样嘟囔了一会儿。

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跟着部员们一起做起了准备运动。

感觉就像是在看着孩子第一次去公园玩一样。

别吵架啊，拜托了。

「……嗯」

突然感觉到了一道视线。

不可能是日浦的，但却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不过也不用找出处，果然是双叶美沙。

「双叶同学真是盯得紧啊」

「哦，我只是个路人……」

「虽然很可爱，但她还真是可怕啊」

嘛，只要老实点就不会被杀掉吧……。

为了躲避双叶的目光，我把视线转向了网球场的另一边。那里有另一群人，也是一起做着拉伸运动。

应该是今天的练习对手吧。好像有几个人是中学时候的熟人。

过了一会儿，练习就换成了用球拍和球的项目。

是以对打的形式，一方要不断地把球打到指定的位置的那种。

日浦以优美的姿势，灵巧地击打着球。

感觉她也很认真地在练习啊。

「说起来，伊绪」

「嗯？」

「放烟火那天回去的时候，怎么样了？」

刚坐到附近的长椅上，玲儿就问道。

他是不是不问些让人难堪的问题就会死啊。

「什么怎么样了啊」

「你和柚月同学，说了什么吗？」

「……还是没能逃掉吗」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

「我保持沉默」

「我进行反制」

「才不会让你得逞呢」

唉……真是麻烦啊。

最后，我还是简单地把那件事情告诉了玲儿。

但是，玲儿出乎意料地静静地听着，让我觉得说了一些多余的话。

也许他只是为了好玩。

但是看上去，多半不只是感兴趣而已。

毕竟，和我相处最久的，就是他了。

「伊绪」

「……嗯」

「你真幸运啊」

「喂」

我撤回前言。

他果然是个笨蛋。

「别生气啊。幸运这点没错吧」

「没错的是，你是个没出息的家伙。汽水给我，让我摇一摇」

我伸出手去，玲儿就赶紧用身体把塑料瓶藏起来。

原谅我碳酸水。今天就让我把他弄得湿透吧。

「因为太奢侈了啊。那么可爱的女孩子，说那样的话给你听」

「那个……嗯，确实很奢侈啦，不过」

「真好啊，我也想被美少女说，一直在身边啊什么的」

「微妙地不一样。别乱加戏」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会告诉他真正的话语。

「干脆就交往吧。之后各种事情再慢慢来也不迟啊」

「谁也没说过这种话。别胡说八道」

「柚月同学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够了，闭嘴吧」

「哎哎哎。真是个固执的家伙」

玲儿摇摇头，把塑料瓶放到嘴边。

我也想这么做，但不知道为什么手就是动不了。

那天吃的刨冰的冰凉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嘴里。

不对啊，玲儿。

类型啊，喜好啊，这些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只是，有更重要的……

对我来说过于困难的东西，还在那儿。

 

「不过，她果然很厉害啊」

看了一会儿练习，玲儿突然说道。

正好，日浦的发球打出了无人能挡的一击。

虽然速度并不是很快，但是角度和时机都非常完美。

「好久没看了，那可是高手水平啊」

「是啊……」

不管怎么看，她都比别人强出一大截。

久世高的网球部水平也不低，但是日浦却是另一个档次。

「不过，双叶小姐也很厉害啊。不愧是部长。还有，对面那个女孩也很厉害。而且很漂亮。啊，那个马尾辫的女孩也不错啊。笑起来很可爱」

「喂，话题都变了啊」

「笨蛋。我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说来也是。

哎，我怎么被他牵着走了呢。

「不过，就是那个啊」

「什么啊」

「气氛不太好啊」

和轻松的语气相反，玲儿的话语让我很不安。

「……你也这么觉得吗」

「当然」

当然啊。真是无法原谅啊。

练习，或者说久世高网球部的气氛，一点也不好。

说是紧张也不对，明显是火药味十足。

当然，这和认真或者有斗志什么的，完全是两回事。

「不合群啊，日浦」

「就像在对待刺猬一样……嘛，也不能怪她们」

没有人和日浦说话。

除了对打和传球之外，就像在故意避开她一样。

嘛，说是和平也是和平……扯淡吧。

那么，该怎么办呢……。

「喂，你们两个」

我正在发愁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传来了一道锐利的声音。

透着严厉，但却回响着深沉、高亢的声音。

「啊，湘子小姐。你好你好」

「叫我浅见老师」

酒红色的运动服上，一头没有刘海的长发。

比我稍微矮一点点的身高，在女性中算高的了。

浅见湘子。女子网球部的顾问兼日本史老师。

男子气概的语气和端正的容貌形成了反差，受到了学生们的喜爱和敬畏。

「三轮、还有明石。你们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来观摩的吗？」

浅见老师用低沉的声音说着，把我们两个打量了一番。

虽然才三十出头，但是有一种威严，或者说是气势。

「啊，你知道我们的事情啊？太好了」

「当然了。你们和日浦总是在一起，当然会记住你们的脸和名字」

「啊，是这样。嘛，我其实没那么粘着她啦」

玲儿哈哈地笑着。

这种时候，玲儿总是主动接过话题，真是方便。

而且，他还很擅长抓住细节的机会。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只有你们两个和她比较亲近吧。那么，谁是她的男朋友？」

「是这家伙，明石」

「喂，别胡说」

我用力拍了拍指着我的玲儿的手。

要是被误会了就麻烦了，笨蛋。

「……算了。那么，你们为什么在这里。目的是什么？」

浅见老师用一副怀疑的表情盯着我们。

我也不能说是来看女孩子的啊。不管怎么想，那才是问题。

不过，我也没打算糊弄她。

和她说话也是今天的目的之一。

「我们担心日浦，所以来看看她」

「我是来找可爱女孩子的」

玲儿毫不犹豫地接着说。真是个不知道害怕的家伙。

「这样啊。先说三轮吧」

「是，有什么事吗」

「坂井和芳野都有男朋友了。尽量别找她们。对面的部员我就不清楚了」

「哦，谢谢提供信息。嘛，有没有男朋友都无所谓啦」

喂，你不打算停下来吗。而且，尽量什么意思啊。真是个难搞的老师……。

还有，玲儿你给我收敛点。

「接下来，明石」

「是」

「那个孩子……日浦怎么样？」

浅见老师突然用一种不安的声音说道。

我斜眼看了看正在练习的日浦。

她小跳了一下，打出了一个反手球，正好刺进了对角线上。

好像叫做杰克刀之类的打法。

「你们见过吗？她……说了什么？」

「叫她出去那天，我们聊了聊。虽然有点生气，但是还好啦。情况也大概听了听」

「……这样啊」

浅见老师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当然了，这个人也和这次的事情有很深的关系。

也就是说，是重要的线索。不能不问问她。

「为什么放任不管呢」

我直截了当地问道，毫不客气地说出了心里话。

就算被认为失礼也无所谓。

「日浦被大家避着呢。闹矛盾的只有双叶而已，可是大家都这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双叶和她闹僵也没办法，也是应该的。毕竟有争吵或者两败俱伤这种说法。

但是，只有日浦被全体孤立，这是说不通的。

她不可能没有察觉到现状。如果这是不合理的排斥的话，顾问也应该提醒部员才对。

说得随便一点，这个人也有一部分责任。

「有什么理由让事情变成这样吗？如果没有的话，请不要放任不管。她虽然不会说想要帮助，但是很可怜啊」

说实话，我有点生气了。

为了帮助日浦，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但是首先，她处境变成现在这样，我就很不爽。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也许日浦是自作自受。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就这样放任现状吧。

浅见老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然后，紧紧地咬着嘴唇，低着头扭曲了脸。

「……我无话可说」

声音很虚弱。

后面，玲儿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想要做点什么……但是，还没找到线索。真是没用。我都讨厌自己了」

「……」

「想起来，去年也是这样。当时的三年级和日浦发生了冲突，但是，我什么也没做，最后只能等他们毕业……。我总是这样」

紧紧地握着拳头，浅见老师悔恨地颤抖着肩膀。

老师说的是让我和日浦有机会说话的那件事吧。

从那以后，日浦一直没有融入网球部。

和她直接闹矛盾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明石。但是，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浅见老师低下了头小声地，但是很坚定地说。

我被罪恶感包围着，不由得抓了抓脸颊。

被她这么直接地说了，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原因是什么呢？关于双叶和日浦的争吵我听说了一些，但是为什么其他的部员也都在避开她呢？这太奇怪了」

简单地说，双叶很有人缘，部长的敌人就是大家的敌人之类的吗？

情况虽然简单，但是确实很难解决啊。

「……具体的情况，我也还不清楚」

「……」

「还有之前的影响吧」

浅见老师又是一副痛苦的表情说道。

还在影响着。

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说法啊，我想。

「日浦和当时的三年级发生冲突的时候，她们和下一届的关系很好……。她们引退之后，二年级和日浦之间也留下了深刻的隔阂。虽然不是她的错，但是结果就是日浦的整个年级和上一届处于冷战的状态」

「……这样啊」

我也不能说这是不合理的。

说到底，想要陷害日浦的那些人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是，如果因为那件事日浦得罪了前辈们，那么对于双叶他们同一年级来说，也确实很难办。

「那一届也在两个月前毕业了，但是如果日浦没有和他们闹矛盾的话，部里就会很和平。这么想的人不少。无处发泄的愤怒，或者说……」

「明白了。自己成了主力之后，也没能忘掉那些纠纷啊」

稍微远离了一点的玲儿总结道。

看来，他也听得很仔细。

但是，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话……。

「真是倒霉啊……完全被缠住了」

「是啊。本来现在的二年级就对日浦束手无策吧。再加上和大家都敬仰的双叶发生了冲突，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嘛，本来就是个难搞的，或者说，奇怪的家伙啊……」

她不是那种能够和集体和睦相处的类型。

平时的话也许没什么问题，但是部活里不能选择和谁一起啊……。

「还有……对了」

浅见老师用手托着下巴。

然后，眺望着在球场上奔跑的日浦，低声说道。

「她……很强啊」

眯起了眼睛，浅见老师沉默了一会儿。

日浦很强。

这确实是没错的。无论是精神上还是实力上。

但是……为什么现在要说这个呢。

我感到疑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能问出口。

「总之吧。这件事我迟早会想办法解决的。再说一遍，给我点时间吧」

「……好吧」

再怎么样也不能责备她了。

我也没有那个资格，而且就算这样做了，也不会让问题解决得更快。

这里就相信浅见老师吧。她很热心，也很有责任感。

「但是如果需要的话，请随时找我吧。只要能让解决变得更快，我什么都愿意做。拜托了」

「……嗯，好吧。我答应你」

浅见老师用一种谨慎的声音说完后，认真地看着我的脸。

虽然看起来很严厉，但是明显是个美人。有人气也不奇怪。

「明石，你……真的没有和日浦交往吗？」

「诶……是啊，没有啊」

我刚刚说过了啊……。

话说这个人，意外地对这种话题很宽容啊。

「这样啊……。但是，为什么她会对你有好感，我大概明白了」

浅见老师微笑着，表情显得很成熟。嘛，本来就是个大人啊。

喂玲儿，你别笑啊。

「话说回来，双叶也是个麻烦的家伙。虽然很能干，但是有点太好胜了」

「实际上，当时是什么样子的？那天，发生了争吵的时候」

虽然从日浦本人那里听过了，但是周围人是怎么看的也很重要。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练习中输了比赛的双叶，冲着日浦扑了过去。我听说是这样的」

「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双叶发飙之后了。但是，据看到全部过程的人说，就是你刚才说的那样」

「……是吗」

那么，就没有什么新的信息了。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啊，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

「啊……什么事啊，让你在意的事」

「双叶对着日浦喊道『别小看我！』。被拉开的时候」

「小看……吗？」

什么……小看，啊。

「但是据说，日浦对双叶什么也没说。只是赢了比赛而已。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台词……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我一边回答着，想起了那天，在Proof和日浦见面的时候。

双叶的话语的意思，我真的不知道。

扑过来的双叶，被日浦躲开了。顺便还躲开了之后的巴掌。

这可能伤害了双叶的自尊心。只是这样而已吗？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

为什么日浦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算了。差不多该回去了，你们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吧。有男生在看着，她们也会比平时更有干劲的」

「耶～。那就不客气了」

啊日浦。

还有，双叶。

你们到底在隐藏什么。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对了。顺便问一下，明石」

「……啊。嗯，什么事」

突然被拉回现实，我不由得发出了傻气的声音。

透过浅见老师的肩膀，我看到了双叶和日浦在球场上互相击球。

「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哇——！是湘子老师！」

我们一进Proof，有希人就用巨大的声音叫了起来。

就像个小孩一样，眼睛闪闪发光。

他知不知道现在是营业时间啊……。

「别吵明石。还有，叫浅见老师」

换上了衬衫和棉裤的紧身私服的老师，生气地说道。

明石这个名字当然不是指我。

「好久不见啊。五年了吗？还是一样漂亮啊」

「你也没变啊……。看起来很精神啊」

原来，有希人是浅见老师高中时代的学生。

我把店的事情告诉了老师之后，她就说要在练习后过来看看。

顺便说一下，和我一起来的玲儿和日浦，还在我后面堵着耳朵呢。

是因为有希人大声叫喊吧。真聪明。

「请请，请随便坐。我请客，慢慢享受吧」

「胡说，我怎么能让学生请客呢」

「哎呀哎呀，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啊。何况我还是店长呢。哎呀，亚贵和玲儿也请坐吧」

「嗯，来了来了」

「打扰了打扰了」

真热闹啊……。

本来还担心会影响其他客人，但是店里空空的很安静。

有希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吧。嘛，也是应该的。

「哎呀，没想到能见到湘子老师。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这边的明石啊，姓也一样，而且还有点像你。我觉得有可能就问了一下，结果竟然是堂兄弟啊」

浅见老师用拇指指着我说道。

哎，我和有希人……像吗？

「不是脸啦，是气质啦。那种直接对我发表意见的地方，特别像」

「啊——。我没有做过那种事情啊」

「……你是认真的吗？」

「嗯？啊哈哈，已经忘了啦」

有希人装傻地笑着摇摇头。

看样子当时浅见老师肯定很辛苦吧。

「好了好了伊绪。我要和湘子老师好好叙旧一下，你去那边吧」

「好好好」

「喂，别说奇怪的话。你也别应承他」

我可没有应承他。

只是，一直和他对着干也没意思。

所以，我就从大人两个人身边脱身，去了先前移动过去的日浦他们那里。

但是，一看我们平时坐的那个角落的座位，人比预想的多。

「伊，伊绪……你在啊」

「哦，梨玖啊。还有……」

「打扰了」

桌子上除了日浦和玲儿之外，还有我的妹妹和穿着比平时清爽的湊。

黑色的T恤和蓝色的牛仔裤反而显得她更有气质。

看着摊开的课本和笔记，大概是在给梨玖补习吧。

据我所知，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真是感激啊。

「梨玖，好好学啊」

「烦死了。我在学啊。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是是是。那就加油吧。有湊这样的好帮手，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吧」

毕竟，在久世高她可是年级第四啊。而且，教学方法也很严格。

梨玖很认真，所以大概应该很合得来吧。

「没问题啦。伊绪都考上了，梨玖也肯定没问题啦」

「呜～，压力好大啊玲儿哥……」

「哎呀。给你加油也很难啊」

玲儿轻松地笑着，翻了翻课本。

两年前，也就是我们初三的时候，梨玖和玲儿认识了。

记得最初是玲儿来Proof的时候吧。之后也经常有见面的机会，渐渐地变得亲密起来。

另一方面，日浦和她还不太熟。

但是，梨玖是软式网球部的，对于网球很厉害的日浦，似乎很敬佩她。

「用论文就好了啊。明石考上也是靠那个啊」

「嗯，没错啊，我也是」

「可是我也想那样啊……但是论文比例更高啊！更难啊！而且我很不擅长写文章啊……」

「那个啊，用模板就行了啊。考上的写法基本都一样啊」

「啊，真的吗……？有这样的秘技吗……咕噜」

「喂日浦。别说那么让人迷惑的话」

湊认真地提醒道。

说起来，日浦也是偷偷地用论文考上的呢。而且我不知道那种技巧啊，喂。

反正论文考试也好一般考试也好，考上就行了。不管怎样都加油吧，梨玖。

……那么。

我也有事要做……。

「日浦，可以吗」

「……什么事」

警惕地眯起眼睛，日浦抬头看着我。

她可能从我的声音中感觉到了严肃的气氛。

不愧是敏锐的家伙啊。

「我想和你在那边说说话。想点什么就点吧，陪我一下」

 

 

我硬拉着不情愿的日浦，坐到了角落的桌子上。

等到蛋糕和汽水端上来的时候，日浦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湊从那边的座位上，好几次担心地看着这边，她一定很在意吧。

当然，我也很沉重。

但是，我有必须问的事情。

「别小看我，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瞪着我的日浦，眼神更加锐利了。

但是，很快就像逃跑一样，嘶地移开了视线。

她会做这样，真是太罕见了。

「双叶对你说了这句话吧。按照你的解释，出现这样的话是很奇怪的」

「我怎么知道。去问本人啊」

日浦咬牙切齿地张开嘴巴，塞进了蛋糕的一端。

咀嚼着的下巴，明显地表现出了不高兴。

「双叶我下次会去问。但是，先问你」

别想用这种理由逃掉啊。

我虽然笨，但是很执着啊，日浦。

「真的不知道吗。一点头绪也没有吗」

「……」

日浦这次是直视着，盯住了我。

撑着脸颊的手臂，一副生气的样子，拒绝的样子。

你想把我当成敌人吗。就像从紧闭的嘴唇里漏出来的声音一样。

「……哼。果然麻烦啊，你」

日浦突然松弛下来，肩膀垂了下去。

对不起啊，我很固执啊。

被你瞪着也没关系啊，日浦。

「练习赛里，我放水了」

日浦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太拼命了，我就稍微手下留情了。然后，可能被发现了」

「……觉得被小看了，不爽了吧」

「大概吧」

「而且，最后还是你赢了啊……」

可是……这一点也不像日浦啊。

「理由呢」

「……什么理由」

「放水的理由啊。你不是那种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啊」

你是体育祭的班级接力，为了赢而改变规则的人啊。

对方太拼命了，这种话不能作为放水的理由啊。

这种事情日浦自己也应该知道啊。

「还有，为什么这件事你要对我保密。对方生气的原因是你赢了比赛。我想不出别的。上次在Proof见面的时候，你是这么说的啊」

「……」

日浦的脸越来越不高兴，又塞进了一口蛋糕。

就像吃了苦的东西一样，脸都变形了。

Proof的乳酪蛋糕是一种清爽的甜点，很受欢迎。

「你放弃了吗，还有什么隐瞒我。你以为说了一件事，我就会满意了吗——」

「啊，够了，真烦人」

日浦打断了我的话，突然站了起来。

然后，把剩下的蛋糕都塞进嘴里，还随便喝了我的汽水。

「那我也说一句话吧」

嘭地一声，日浦放下了杯子。

湊和玲儿，还有浅见老师，都惊讶地看着我们。

「你也有什么隐瞒我吧」

「……！」

喉咙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内疚和焦虑让我的头脑一片混乱。

「你怎么知道今天女子网球队的练习地点和时间。你没问过我啊。不，不止今天。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吧」

出乎意料地平静的口气和表情。

只是不断地刺激着我的罪恶感。

她的敏锐和对周围的感知。

当然啊。和去年一样，一点也没变。

「别误会啊，明石」

「……」

「我已经不在乎你对我有什么隐瞒了。所以，你也别管我的事」

──我想和你做朋友。

──所以，不要对我有什么郁闷的隐瞒。

啊，日浦。

我……对你──。

「明白了吗，这件事就算了」

说完，日浦回到了原来的桌子上。

捏了捏停下手来看着我们的梨玖的脸颊。

她沮丧地坐在椅子上，这次是拿起了湊的拿铁咖啡，像是自己的东西一样喝起来。

她的样子太像平常了，让我更加觉得对不起她。

……她说得对啊。

如果日浦不想说的话。

肯定有相应的理由吧。

和一年前还是陌生人的时候不一样。

我们已经很了解彼此了啊。

「喂，明石」

日浦只转过头来，叫了我一声。

可是我却不能看着她。

「别生气啊，笨蛋。快点过来啊」

 

 

 

晚饭后，大家聊得热火朝天，已经快七点了。

「玲儿哥、日浦姐，再见……」

梨玖眼含泪水地向我和日浦鞠了个躬。

她紧紧握着铅笔和橡皮，双手在颤抖。

看来，她还要继续学习一会儿。真是个认真的孩子。

而且她还是伊绪的妹妹，又单纯又可爱。梨玖肯定很受欢迎吧。

「加油哦。考上了的话，让伊绪给你奖励」

「好的……」

「别随便答应」

伊绪用平淡的语气插了一句。

刚才她还显得很虚弱，但现在看来已经恢复了一些。

「那么，打扰了」

我向吧台的明石先生打了个招呼，和日浦两个人走出了店门。

柚月同学和伊绪也打算陪梨玖学习到最后。

顺便说一下，湘子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就把我们的账结了，然后消失了。真是个成熟的人。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心动坡上排列着的店铺发出明亮的灯光。

上高中以后，我就经常来这附近。

活动范围变大了，还是多亏了上学的月票吧。不过我也不会像最近的伊绪那样，想去京都或大阪什么的出差啦。

滋贺也挺有意思的嘛。有拉面店啊、电影院啊什么的。

「……嗯，喂喂。等等啊，急性子少女」

我从后面叫住了已经走出去的日浦。

日浦不耐烦地回过头来，等着我说下去。

一如既往地冷淡啊。

嘛，我找日浦有什么事儿啊，她这么想也不奇怪啦。

「这么干脆地分开多寂寞啊。到车站就行了啦，陪陪我吧」

「不要」

她扭过头去，又快步走开了。

真是没办法啊，唉。

「喂喂。好久不见，我们两个聊聊嘛。咱们也算是朋友吧」

「不是」

「好吧，就算是吧。今天就这么说定了」

我一边说着奇怪的话，一边绕到了日浦的前面。

我和日浦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其实这种事情，老实说无所谓啦。

我们只是通过伊绪而说话的，没有什么个人的感情。

肯定是互相觉得，这家伙真是个怪人啊。

和这家伙再亲近些，也不可能了吧，就这么想着。

也不觉得悲哀啊，扭曲啊什么的。

只是，正好而已。

无论是性别还是性格，我们都适合这样的关系。

不过，今天就听听我说吧。

「一杯饮料怎么样」

「吃饱了」

「没关系啦，随时都可以。你想喝什么，我请你」

「……」

日浦还是一副戒备心很强的样子，我半强行地从她手里抢过了网球包。

如果对方是伊绪的话，马上就会跟着走，真是的

「就到车站吧」

「嗯，看情况吧」

既然包被我拿走了，我就有主动权了呢。

不过，日浦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说不定她会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呢。

「我说要跟你聊聊嘛。在聊完之前，行吗？」

「……哼」

看来她放弃了，日浦转过身来。然后跟在我后面，走得很快。

真是个麻烦的公主殿下啊。

「快点说吧」

「慢慢来嘛。不会闲聊的人是不受欢迎的哦」

「受欢迎的男人有一半都不是好东西」

「嗯，一半这个说法还真难反驳啊」

不过，我觉得我有七成吧。

「柚月她们和你关系很好嘛」

马上开始闲聊第一弹。

虽然也不是完全无关紧要的话题啦。

「让我安心了啊。你也能交到女性朋友啊」

「闭嘴」

「她们都是好孩子啊。对日浦这样的人也不会畏缩」

班上的女生都很怕日浦啊。

最近倒是有点变成了吉祥物的感觉了。

「她们都是笨蛋。柚月是想太多的笨蛋。御影是好人缘的笨蛋。藤宫是普通的笨蛋」

「哦，还挺直言不讳啊。嗯，有点理解啦」

毕竟，正因为她们这样，才会变成现在的情况呢。

「刚才你和伊绪说了什么啊」

当然，这也还不是重点。

要慢慢地、稳稳地接近核心呢。

「没什么。而且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也会好奇啊」

「别撒谎」

「哎呀。被发现了吗」

但是，并不是说完全无所谓啦。

只是觉得肯定又是老一套呢。

「他可真认真啊。跟他吵架还挺少见的呢」

「不是吵架啦。他就是个笨蛋。谁都是笨蛋」

「你不一样吗？」

「这次我也差不多吧」

「哦。那你们真是没救了啊」

她有自知之明，这也是这匹野马不可爱的地方。

算了，这次就算了吧。

估计也轮不到我出场了，伊绪那家伙也不会求助于我。

于是，我们就到了车站前的转盘处。

高中生已经很少了，下班回家的穿着西装的大人们从车站涌出来。

「你觉得伊绪接下来会怎么样？主要是在恋爱方面」

我们靠在人行道边的栏杆上，并排站着。

这么一看，日浦果然很矮。但她的存在感却很强。

这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事情啦。

「怎么样？」

「你知道的吧。他会不会跟谁交往啊，什么的。不管是他主动还是被动，都行」

旁边传来了关上出租车门的声音。

然后它就开过了路口，下了坡。

跟刚才比起来，回答得慢了点。对吧，日浦。

「作为离他最近的人，你也会关心他的动向吧」

「没必要」

「哎呀，真是个冷漠的家伙」

就连我都有点在意呢。

现在，伊绪周围很复杂。

就在这几个月里，突然变成了这样。当然，以前也有这种可能性啦。

一开始，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伊绪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恼……在初二的时候发生的，那件无法挽回的事情，也许终于可以摆脱了。我是这么想的。

我也跟他相处了很久了。这点事情还是会考虑的。

可是，跟最初的预想比起来，情况变得更复杂了。

「顺其自然吧。柚月也好、御影也好，还有其他谁也好，随他们去吧」

「真冷淡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可是，你嘴里说出那两个人的名字，就已经说明你在意了啊。笨蛋。

「随心所欲很难吧」

「难就放弃了吗，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吧」

说完，日浦伸了个懒腰。

运动服的下摆从中露出了一点肚脐。要是伊绪看到了会怎么说呢。

然后，我沉默了一会儿。

日浦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催促我说下去。

反而她虽然说吃饱了，却向我要了零钱去自动售货机买饮料。

「……伊绪会怎么样呢」

这几天他总是忙个不停。

今天的社团参观和跟日浦的争执也都跟这个有关吧。

可是，伊绪啊。

你有时间做这些吗？

你应该多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啊。

「嗯」

「不用找零了。拿着吧」

「不行啊，还差十块钱」

「……」

那边的自动售货机有一百六十块钱的东西吗……。话说回来，选个够钱的啊。

勉强地又给了她十块钱，日浦终于买回来了饮料。包装很华丽的样子，像是限量版的。

日浦咕嘟咕嘟地大口喝着饮料，喉咙在我旁边发出声。

我在她身边思考着。

伊绪首先要做的是从现在的状况中摆脱出来。

也就是说，忘掉那个前辈……不对，为了忘掉她，找一个新的恋人。更轻松地谈恋爱，慢慢地忘掉伤痛。

那才是最简单而又最可靠的，他能得救的路。

可是现在，他却要面对「选择谁」这样的，多余的问题。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自觉，但他所处的状况就是这样。

这样太难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是无用的负担。

这样下去，他会越来越动弹不得。

你明白吗，你。

「呼」

日浦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把罐子扔进了垃圾桶。

就算是篮球部的我也看得出来，她的投掷轨迹很漂亮。

「那么，终于到正题了」

「快点说吧」

日浦一脸厌烦地嘟着嘴。

确实比预定拖了点，但也不用这么欺负我啊。

「你要是伊绪有了女朋友，你怎么办？」

「……」

哦，她沉默了啊。

我有点得意地笑了。哈哈哈。

「你想跟他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吗？这样好吗？」

你想想看啊。

你说「随便他吧」，但是呢。

你在伊绪身边……太近的地方，也许就是他不能做到那样的原因之一呢。

「如果伊绪有了恋人，对那个人来说，你就是个眼中钉啊。就算你们互相没有恋爱感情，也是个麻烦。可能会被嫉妒啊，或者成为吵架的导火线啊。你怎么想呢」

「……你为了问这个，才拦住我的吗」

「是啊。这很重要啊。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日浦平时不会表现出任何恋爱相关的东西。

但那是因为她对这方面不感兴趣而已。

她聪明得让人讨厌，对于这种微妙的事情肯定能看得清楚。

所以我才想问问她，她打算怎么办。

这种事情，除了我以外，谁也不会问她吧。

「我不是让你跟伊绪断交啊。我也不是那么恋爱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啊。跟哥哥我说说吧」

「……我还是讨厌你啊」

「啊，我知道。我倒是挺喜欢日浦的啊」

「……」

有点过分了吗。

正想着这些，日浦就像小兔子一样从栏杆上跳下来。抓住包包，用小小的身体背着。

她难道要回去了吗。

「喂喂，还没说完呢。刚才还喝了果汁啊」

「闭嘴。我知道啦」

她只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跟平时比起来，眼神更凶了。

看来不能太刺激她了，这是为了自己好啊。

「你问我要怎么办吧」

「嗯，问了啊」

铃铃铃，铁路道口的警报响起。

趁着声音的间隙，电车远远地传来了轰隆声。

你明白吗？

正要说下去的时候。

「啊，别跑！」

日浦突然冲过去，跑到了道口的另一边。

我想追也追不上，正好被降下来的栏杆挡住了。

她肯定是故意的……。

「三轮」

我们被道口隔开了，面对面站着。

感觉有点奇怪啊。

而且，有点太显眼了吧。

「要怎么办不是我说了算的。而且，我不明白」

「……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

不明白啊。

正要接着说的时候。

「我们呢」

「啊……」

……哦，原来如此。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他和我，两个人的问题。那就由我们两个人决定。这很正常吧。光问我一个人也没用啊」

「……好吧好吧，是这样啊」

紧接着，电车缓缓地开进了我们中间。

日浦的身影当然看不见了，声音也听不到了。

过一会儿就能再看到她吧。

可是话说回来，她的话。

「……果然啊」

视线再次打开的时候，日浦已经不在了。

不对，远远地，隐约能看到她的背影。

这次真的回去了啊。

算了，反正也没事了。

「啊，真是没意思」

故意大声说了一句，我就走过了检票口。

然后，在刚刚电车离开的月台上，坐在了长椅上，看着天空。

白担心了。

而且──。

「有点寂寞了啊。可恶」

这次的声音，不是故意说出来的。

先不管那个，我是不是该给她发个LINE呢。

某种意义上，伊绪做天使咨询也是在寻找自我救赎，他确实该把注意力从他人身上收回到自己身上了。

希望下周不要出差了，连着出差人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