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与死亡》-第四部分-第2节 近距离交战

他们夺回了一部分阵地。只是一点点，从大局来看微不足道，可它有意义。对于法夫尼尔·兰恩来说，这种感觉就像是经过数小时的抗争终于取得了一点积极成果。

 

当敌人在戴尔芬高架桥上发动攻击时，阿坎姆斯——这个名字的继任者——下令用高炮台持续进行轰炸。城墙上本用来对付引擎和虚空战舰的主炮台喷发出火焰风暴，在南端大地上切割出一道熔融的峡谷伤疤，并席卷了在芙拉特里堡垒与哈斯加德之门废墟间撤退的敌人。轰炸持续了6分钟，兰恩不知道有多少叛徒在期间丧命，但这个数字可能高达数千。又一天的又一场胜利：时至今日，数千条性命只是叛徒汪洋中的一滴水。

 

哈斯卡尔之主下令挖掘壕沟以充分利用戴尔芬的这场胜利：沿着高架桥线挖沟，并加固拉长的阵线中的这一环节。荷鲁斯之子和吞世者的庞大队伍正在向东西两侧的忠诚派守军挺进。在一个小时内，在哈斯加德被击退的叛军就将准备好发动第二波大规模攻击。

 

但兰恩有其他想法。如果他们能将战线延伸到哈斯加德，他们就能形成一个凸出部，从侧翼打击叛徒大军，而非迎头相撞。阿坎姆斯赞同了他的提案。凸出部维持不了多久，但他们争取来的每一分钟都是都为帝皇的生命多赢得的一分钟。

 

高架桥另一侧的土地成了一片冒着烟雾的泥潭，什么都看不出来了。热量从泥滩、混凝岩碎块和冒着蒸汽的烂泥泻湖中散发出来。几分钟后，兰恩一行人身上就溅满了点点泥浆。纳马亥的骑手们带着伺服猛禽向前侦查，随后带着鸟卜结果返回。在他们的位置与哈斯加德之间没有生命存在，但传感器却在哈斯加德下方尚存的掩体与碉堡中读取到了生命迹象。敌人已经在那里建立了避难所，并挖好了壕沟，期望守住这片滩头阵地，好为增援做准备。

 

“近距离交战，”泽丰说道。兰恩点头。确实将会如此。

 

队伍中的每个人都举起了手。兰恩不是那种会让别人替他浴血奋战的人。福斯克·哈伦当然也自告奋勇，只是哈伦现在光着脑袋，只有一个呼吸器遮着他的鼻子和嘴，破损的头盔早已丢掉了。兰恩指派他代任队伍的指挥，并要他把爆矢手枪给自己。哈伦毫不犹豫地将它递了过来。兰恩选了莱奥德·鲍德温和瓦尔·塔丘斯（Val Tarchos）和自己同去。泽丰选了雷纳斯·多尔（Rinas Dol）和基斯托斯·盖伦（Kystos Gaellon）。纳马亥也走下载具，叫了两名骑手和自己一起行动。

 

这是故作姿态吗？兰恩好奇。血天使和白疤的两位战场指挥官，是因为兰恩这样做了所以也选择离开吗？如果是纳马亥，他确实有这种可能，但绝非出于骄傲或竞争这样平常的理由。兰恩知道白疤一直感觉像是忠诚派守军中的局外人，出于围城战的需要，他们往往被部署到和他们常规职责相反的位置上。从一开始，他们就被视为相较于血天使和帝国之拳而言次一级的队伍，是一支不适合守城战的机动部队。怯薛之主或许只是想强调他的兄弟们愿意且有能力完成任何任务。对兰恩而言，自从围城开始，白疤就在每一天中都证明了这一点。他们的荣誉毋庸置疑，他们的所发挥的作用同帝国之拳和血天使一样，都是无可辩驳的。

 

至于权天使泽丰【1】，尽管帝国之拳和血天使长期享有荣誉之争，可这位血天使身上却也不见自大高傲的模样。泽丰平时几乎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客观地指出现实。他自然是要去的……为什么不呢？在这一点上，兰恩觉得泽丰大概只是在和自己一样履行指挥职责。不要小题大做，也不去推卸责任：自己面对困难，不然也不要指望别人能替你完成。

 

九个人向前推进，蹚过泥泞的湖泊和闷热的水汽。轰炸后辐射出的热能冲击正在将液化的泥沼烘烤干裂。空气随着热浪流动变形。地堡群半埋在逐渐干结的淤泥中。

 

正如泽丰所言，将会有一场近距离交战。封闭的区域，封闭的房间，一间房间又一间房间地清理。鲍德温和塔丘斯已经收回了他们的主武器，拔出了手枪和战斗匕首。血天使和白疤们也做了同样的事，他们掏出爆矢手枪，血天使拿出尖刀（poignards），白疤则抽出短刀（edlel）与开膛匕首。大型武器或长剑在狭窄空间中的发挥会比较吃力。

 

兰恩将他的双斧锁在背后，取出了他和哈伦的手枪。泽丰也同样将他的那柄精工长剑“血之精神”【2】收在了他背上的剑鞘里。他将他那只珍贵的爆燃手枪——威力很大，但对前面的战斗而言不太实用——交给了他在队伍中的一位副手保管，只带了一支平平无奇的爆矢手枪。在兰恩眼中，身为至高天军长官的泽丰就和其他所有血天使一样，光辉壮丽，富于华彩；因此，看到泽丰弃用了华丽的装备，选择了平凡而实用的武器，兰德松了一口气。

 

他们关闭了标记发射装置，沿着地堡群的北部边界散开。兰恩和泽丰一起行动，爬上了地堡顶端一道冻结了的巨大泥浪。一枚炮弹在地堡屋顶开了个洞，在3英尺厚的混凝岩中炸出了一个圆形的伤口，周围满是折断和扭曲的钢筋。

 

自从克拉尼姆广场的战斗以来，兰恩已经注意到了泽丰的变化。他不太了解这位血天使，所知大多来自对方的名声，但他也听说过有关他的不少事。权天使曾被看作是一位富有怒火与激情的战士，可他现在做事的样子已经大不相同了。甚至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失去了感情。兰恩此前还没怎么留意，因为实在没余裕来思考，可现在，在这烟雾袅袅的寂静中，他不得不开始密切观察起他同伴的的信号和手势。泽丰的容貌依旧有着第九军团标志性的优雅与美丽，可现在的他却让兰恩想起了某种危险的野生捕食者，被与生俱来的杀戮与捕食欲望所驱使，却完全且仔细地控制住了这份冲动。狂野热烈的气质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危险气息，稠密得没有一丝光。兰恩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这位曾经高贵的战士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但他只需环顾四周。这场战争摧残了他们所有人，摧残了他们所了解和珍视的一切。它掏空了他们，令他们眼神空洞，表情空白，刮去了镀在他们行为上的所有荣耀。只剩下黄金镀层下的焦黑内里留存，那即是他们的目的，他们的职责：杀戮，直至被杀。英勇、荣耀、骄傲、胜利……这些阿斯塔特的品质已然消逝、破灭了。

 

看到泽丰这个样子，看到一个光辉的天使被剪掉羽毛，掏空灵魂，变得晦暗无光，让兰恩很是心痛。兰恩一直认为血天使乃是勇武的模范，不仅是像帝国之拳这样伟大的实践者，还是鼓舞人心的完美典范。而在泽丰的阴郁和空洞中，兰恩也看到了他自己，还有泰拉上每一个忠诚派子嗣那空虚的灵魂，这更增加了他的悲痛。

 

他赶紧抑制住自己越发低落的思绪。战斗将至，他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

 

兰恩听到地堡下面的响动，开始追踪热点。他向泽丰示意，随后带头将脚伸进了洞里。

 

洞内就像一个无光的烤箱，到处是损毁的建筑碎片。他手举双枪，缓慢无声地向前走去。他的目镜穿透黑暗，一片幽魂般的绿雾勾勒出许多轮廓：有破碎的石块、扭曲的金属、倒塌的内墙，以及当地堡从内部炸裂时还在里面的人变成的浆糊。

 

泽丰跟在他后面，两人并排散开。兰恩的面甲被动地给泽丰打上了一个标签，这样兰恩就可以追踪他的行动以避免误射。他走到一条连接走廊的舱口前。撕裂的支柱与管道从断开的混凝岩中扎了出来。兰恩将手枪举到头的两侧，冲过舱门，将双枪分别指向两个方向。

 

一个人也没有。建筑残骸散落在脚下。灰尘像浓雾一样充塞在空气中。泽丰从他身边悄然走过，手枪高举，匕首在下。他靠在舱壁上，随着兰恩的行动为他提供掩护。右边的房间。空的。左边的房间。两具尸体：吞世者被藏身之处爆炸时的超压所杀死。

 

兰恩掩护着泽丰。血天使向左边移动。另一个房间。兰恩从他身边转过，同时泽丰向门内瞄准。角度狭窄，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兰恩点了点头，于是泽丰也转身入内。这里又有三具尸首，都死于巨大的冲击波，像漂浮物一样被压在了舱室后部。接下来，在相邻的房间中，他们又发现了一个次级通信管道。通讯器主系统的管线像藤蔓一样从破碎的天花板间垂下。一台机组已经侧翻，3吨重的金属倚靠在墙上，破碎的金属内脏从中洒了出来。

 

兰恩头一个进屋，举着手枪瞄准。泽丰为他提供掩护，也在他身后进了屋，两人缓缓绕过小山一样的通讯器残骸。一名吞世者的左腿陷在了金属堆里，此时他正躲藏于其后，但他们知道他在那儿。他们的传感器捕捉到了他腐化的标记，他的脉搏，以及他装甲系统的循环。他正试图咬断他的腿以重获自由。

 

当兰恩转到他面前时，他低吼一声，伸手去抓爆弹枪。泽丰的尖刀瞬间从他后脑勺刺入，尖端从吞世者牙齿间穿出，仿佛一条舌头。黑血溅落在凝结的白色灰尘上。

 

一扇半开的防爆舱门被气压弄得变形。兰恩率先进入。这是通往临时军营的前厅。厅内铺了白瓷砖，大约一半的瓷砖还贴在墙面上，其余都散落在地面。光线亮堂了一些。低水平的辅助电源正在为头顶的照明供电。灯光闪烁个不停，旋转的灰尘让阴影也起伏不定。兰恩慢慢走了进去，左手手枪指向门廊，右手手枪指向前方大厅。在他站立观察时，泽丰从他身边滑过，绕着门廊走入第二个房间。没有人。兰恩继续前进。更多的瓷砖墙，脱落的瓷砖仿佛鱼鳞。门廊通向一片开阔的营房区。皇庭守备军的徽章从墙上掉了下来。长排的金属储物柜大多还立着。脏水从破裂的淋浴管中嘶嘶流出，在尽头形成一个水洼。兰恩捕捉到一个微弱的信号，但他无法锁定到它。只是运动。并非所有敌人的标记系统都还在运作，有些已经把它关掉了。他向跟着他进来的泽丰示意。兰恩紧贴储物柜左侧的墙。泽丰轻轻走到水洼处，从侧翼提供掩护。他的传感器描绘出储物柜后面的一间大凹室，也可能是拱门。

 

一阵急促而沉闷的爆弹枪开火声传来，两人都僵住了。声音中在破损的地堡中回荡。其中一个清除小组已经开始行动了。兰恩很想知道是哪队，情况如何，但他不能在这时进行通讯对话，以免敌人发现他的位置。

 

他又静静地走出一步。

 

储物柜后面有什么东西突然开始用自动炮开火。

 

 

 

【1】虽然经常被翻译成多米尼安·泽丰，但实际上Dominion是大远征时期血天使内部的军衔名称。这里暂且翻译为“权天使”。

【2】关于此剑由来可见《永恒回响》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