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凪あす】名为「喜欢」的海色碎片
剧情风平浪静地开展着的时候,总能听到背景中回荡的静谧水声:它并不是惊心动魄而光彩夺目的,而是自然而然的倾诉,仿佛岩缝中涌出的泉水般纯净透明,径直流入心田。

海滨城镇鸳大师渔场与海底城镇汐鹿生,两者的读音在日语中恰好是颠倒的互文,而海中与陆地上的几个中学生,也各自怀揣着复杂的感情:浪漫、热血、青涩、踟蹰,纷纷扬扬的少年意气交织碰撞,阴差阳错地交织出了一场风平浪静而又波澜壮阔的故事,宛如大海的一体两面——广阔的大海中,究竟溶解了多少压抑在心底的情愫的碎片呢?虽然设定在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但我们总是能在其中捕捉到剧中一个熟悉的小动作,或是被唤醒一丝似曾相识的心境。

光的姐姐明里曾笑称海底四人组的感情好到拆也拆不散,可是就如同那也许是不合时宜的“喜欢”一样,拆字出现在老屋的墙壁上时能够预示着未来的光明生活,可一旦发生在大家满怀着希望举办的船引祭上时,就不那么美好了。

很多人就像海里的孩子们一样,对于变化,是非常抗拒的:害怕再也不能苏醒,害怕醒来以后一切都变得完全不同,害怕醒来之后却不能与朋友们再见……就像千咲在准备船引祭时所说,“要是女史大人一直完不成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一直留在夏天了不是吗?就能够一直和大家一起制作祭海大人了。能够一直在一起,能够永远一起闹,一起上学,一起聊天了,一起看着同样的事物,拥有同样的笑容,也同样的…永远是朋友……”单纯而美好的愿景往往都寄托在这样脆弱的情感之上,不过也正因如此,在短暂的青葱岁月,乃至是短暂的人生中,人类才有勇气面对时间长河的流逝,绽放出华丽的光芒。

同样华丽的还有船引祭是海底燃起的御灵火,这道幽蓝色的光路伴随着雄壮低沉的音乐向远处展开,陆上的人们与海底的学生们通力合作的结果,似乎即将得到回报。可当盛装的明里乘坐的船只驶向大海深处时,海中的漩涡将她卷入海中,光为了救姐姐也毅然跳入海中将其救出,而在惊天动地的浪潮过后,海底四人组几乎都被卷入海底进行冬眠——颇具黑色幽默的是,只有之前最害怕冬眠与改变的千咲被留在了陆地上。
相似的情节,也发生了在用于祭祀海神的女史身上:当年一位普通的少女,被陆地上的人们以为避免灭顶之灾为由,作为活祭品投入海中,成为了海神的新娘。她虽在海底过上了子孙兴旺的生活,可内心却早已如同风平浪静的大海般,不再泛起一丝波澜——虽然海神尽己所能博少女一笑,但她始终无法忘却自己在陆上的恋人。无奈之下海神只好将少女送回地上。但是海神早就知道,少女的恋人在少女被迫祭海之后不久,也被吞噬在了波涛之中。为了不让心爱的少女深陷伤痛和绝望的泥沼,走上和恋人同样的道路,于是在送少女返回之前,夺取了她爱的能力:那些名为“爱”的小小辉光,消散在了大海的粼粼细浪之中——同样具有黑色幽默的一点是,我们将在剧情的最后得知,此时女史爱着的,已经是海神本人了。

可是时光翩跹,当女史踏着堆积着温雪的海岸回到陆地上时,就好像到乡的烂柯人一般。她空濛的眼神,望向远方暖雪纷纷扬扬的海。这一幕无声的画面却给人心灵以极强的惆怅和抑郁感:早已没有人记得她,也没有任何人等待着她。

如果说海神与女史的故事是本作的暗线的话,那这条暗线便在要苏醒的时候便浮现了出来:“阿光有她的姐姐明里,千咲有纺,这样想着,不就是根本没有人在等我吗……”——这不正是祭海女当时的心境吗?我们很难想象他在落入海中时看到千咲被救上岸时,以及在五年后苏醒时得知千咲喜欢上纺之后的五味杂陈。
要和纺一样,都具有早熟的特性与超出年龄的观察力。但正如纺的名字所暗示的,这个沟通了大海与陆地的少年有着要所欠缺的交流能力,他的秉直个性也会让他在多数情况下有话直说;而我们的要君却总是顾及着可能发生的意外,披着他人畜无害云淡风轻的笑容,把内心种种全部吞回肚里;偶尔却又在沉默中爆发,讲出“你不必在意我的心情。反正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是一个局外人。”这类爆炸性发言——很不幸,双商超高却偶尔挂机的性格,在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的比良平千咲这里,被时不时展现出自己脆弱和有缺憾的一面的纺所完全克制了。
要一定是羡慕光的,因为他并没有光那样的勇气,上天对于勇气的眷顾,确实大于对智力的眷顾——光能成为这群孩子的领导者,肯定不是因为他那后知后觉的脑袋。他自己沉醉在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自我陶醉中,始终把自己当成局外人而踟蹰不前,自顾自的消化着一切无奈、悲愤与不甘,他成为生活的配角和悲剧的主角,其实是求仁得仁,所幸在他走向自我毁灭前,有明白的好女孩对他进行了人格修正。
久沼纱友,五年前憧憬着要的小萝莉,如今要的同龄人,一句“还当自己是悲情女主角了”,虽无修正掌之实,却也打醒了消沉中的要。

“我一直以来都注视着你,一直耐心的等着你。因为有你的存在,所以我才想要发奋努力——为了能够变得与你般配,为了不再被你当小孩对待,为了能让你把我当成一个女生对待。哪怕在你不在的那段岁月,你也依旧在这里,一直真切的存在于我心里,好好地就在这正中间!”
在夕阳下的铁道旁,少女勇敢地喊出了她饱含真情的话语。可不巧的是,平交道口的隔离栏在一片叮叮咚咚声中缓缓放下,将少年隔在了铁轨的另一侧。
列车驶过,栏杆缓缓在一片夕阳的光晕中抬起,露出了要的身影,这时有一群海鸟在他背后的空中盘旋着——海鸟定期迁徙的习性,注定了有「离开」的含义在里面,之前要在自己当初落水的海边独自思忖,以及有些无力的问出「千咲は…変わったのかな(千咲你…改变了吗?)」的时候,同样出现了海鸟的身影,只不过这一次,这只消极抵抗、自我束缚着的海鸟,终于找到了归巢。

“一直注视着,似近而远,无论何时,触不可及”
五年前,和纱友同龄的美海曾经问过光,“如果没有那么喜欢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呢?”。和纱友一样,她也在五年的等待后,于一个皓月(虽然有3个)当空的夜晚迎回了自己的心上人。可在这个脆弱而微妙的情感链环上,大家心里都有着某个人,但有时这份心意是那么的细微,以至于自己都无法发现;又是那么的沉重,无法去回应,摇曳在浪花中。

在船引祭前夕,要对千的告白让这条链出现了断裂重组的预兆,但爱花未能传达给光的回应以及阴差阳错开始的纺千情感线,让一切就好像链表的一次节点更新操作(q=p->next,p->next=q->next,q被跳过)一样——纱友连接上了要,成为了一对独立的结构;而苏醒之后依旧蒙在鼓里的光,还是以为爱花喜欢着纺,却又不计一切的希望恢复她失去的爱的能力,可他忽视了五年前就喜欢上他的、此时已经和他同龄的美海。

那天晚上,美海在那个海滩边一遍遍地要求光重复对爱华的心意,希望能让他有所行动,也希望自己能够放下对光的心意,可就算最后夜谈以美海流着泪跑开为止,光也没有觉察到这份情感。细碎的泪散落在了夜风里,悄无声息,就好像那种只能站在远处,默默注视着的、无言的守护。
直到第二次船引祭时,凝固在海蜗牛结晶中的情感碎片溶解在海中,那些真挚的热恋才得以被光所知晓,可此时美海做出了与之前的爱花同样的抉择,被漩涡卷入海底成为女史大人的替代品。此时的光一次次冲击着海神设下的屏障,可在周围从亘古积累至今的,木制祭海女模型的阴森目光的注视下,一次次的努力都被这道屏障轻易的弹开…“果然跟你所说的一样,如果没有喜欢上,就不会那么痛苦。思念着一个人,就会害另一人哭泣,牺牲另一个人受到伤害。若这就是【喜欢】这种感情的话,喜欢上别人…真是最差劲了!”,光绝望的想着。
而此时被困住的美海望着外面的一切,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纱友曾在争论中对她说道,喜欢是一种很重要的感情啊,当然是有这种感情比较好。“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果然,在这爱情的链环上,连这样一种为所爱之人放逐自我的牺牲,也是环环相扣而难以被全然知晓的,每个人看到这里,心里大约都会有些埋藏在深处的碎片开始隐隐作痛吧。

在漫长的岁月里,海神的实体渐渐消弭,与大海化为一体,只留下了一块奇怪的鳞片庇佑着一方海底。在光的不断尝试中,海神的屏障最终裂解,无数包含着情感的碎片,与美海的感情、爱花的感情、光的感情、其它许许多多的为爱而跨越了海陆间隔的人们的感情产生了共振。一阵浪漫,柔和而又略带伤感的呼唤在海中回荡起来:
“不想忘记……不想忘记……我不想…忘记那个人,但是,最不想失去的,是跟孩子们与你在一起的时光…在我胸中…爱着的那颗心……”
在海神与女史那有些扭曲的爱结束之后很久,海里和陆上少年之间的情愫,又被许许多多追求爱情的人们所延续着整片大海都为这份真挚的情爱而颤抖,泛起了绚丽的光芒,透过浮冰的罅隙倾斜在大地上——爱花在那里等待着光和美海归来。

五年前的船引祭前夜,爱华曾对纺说到,纺就像太阳一样,那轮一直很向往,在大海的另一边,在天空的另一边的,非常非常遥远的太阳,璀璨耀眼。被照耀着,就会觉得很温暖,心里兴奋不已。而这一轮海陆之间的交流,也正是因这份悸动而起:年少的、敏感的内心被感情的错综复杂拨撩着,在不经意间就发散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思绪兜转不清,就往往在给自己负面暗示的同时伤到他人。

“可是,光却是大海。我跑到大海的外面,那个有着太阳照耀的陆地。虽然让我觉得很有趣,让我兴奋不已。但正因为有大海陪伴着我,我才能像这样向往陆地。”
到头来,喜欢,还是像大海一样,不止欢乐跟怜爱,还紧拥着悲伤和痛苦……各种各样的东西。从那里会产生新的情感,那就是两情相悦。无言的温柔在日积月累的陪伴中早已与我们融为一体,只不过这些海色的碎片是这样的细致,以至于在懵懂的年华里我们往往对此浑然不觉,蓦然回首,却是一片静海面般的地球色,那是海之色,大地之色,风之色,心之色,你的颜色。


完结8年了,而我却一直想念着海的另一边的一位少女。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