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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唐时代,他绝对可以称得上“乡关之思”第一人

2022-10-18 15:00 作者:无水无田  | 我要投稿

中国诗人故事 NO.89

庾信的故事❸   


在创作上风格突变,

语言从清新到劲朴,

情感从闲雅到沉郁,

意绪从浮华到悲凉,

多数作品一改宫体诗的精致荼蘼,

而呈现前所未有的真挚质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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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说落叶归根,中国人对故乡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之情。


南北朝时期,两地长期处于军事、政治、文化的对抗之中,各方内部的权力倾轧和争斗也是异常激烈。在这种历史前提下,各地高层人士的非正常流动也是非常频繁。北方政权在军事上占据绝对优势,导致南朝是士大夫被掳掠、无奈北奔以及被羁留者众多。其中规模最大的一次,当属梁末侯景之乱和江陵灭亡之时,大批文士或主动或被动入北。


从建康到长安,隔着不仅是千山万水,更有迥异的风土人情,以及物是人非的世事苍茫。随着人生悲剧的深度体验,庾信和王褒等一批南臣的文学创作也蒙上了浓厚的悲剧色彩,并逐渐形成了特有的“乡关之思”诗歌题材。


乡关之思也称南冠之思,是指入北的南方士人在遭遇社会变乱之后,对自身生存状态的一种悲剧性体验。这种体验的语言表达构成“乡关之思”,反过来,强烈的情感抒发又强化了他们存在的悲剧性。这样的生存状况从梁末一直延续到隋初,近半个世纪的社会巨变,导致了一代人的集体情感失路。


对人生和命运的悲剧体验,渗透到他们的意识深处。南冠诗人在创作上风格突变,语言从清新到劲朴,情感从闲雅到沉郁,意绪从浮华到悲凉,多数作品一改宫体诗的精致荼蘼,而呈现前所未有的真挚质朴。即使以往容易流于游戏或者宫廷格调的咏物诗也被改造,发为蕴藉深沉的悲凉之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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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入北文人的翘楚,庾信可以说是“乡关之思”的第一人。


庾信的“乡关之思”作品可主要分为以下几类:一为入北故友送别诗,二是南方故友遥和诗,三为感物伤怀诗。


陈朝初年一大批入北士人得赦南归,庾信和王褒作为重量级的羁臣,自然不可放归。看着昔日的故友一个个可以落叶归根,庾信伤感和悲哀得无以复加,《别周弘正》《别张洗马枢》《送周尚书弘正二首》《重别周尚书》《赠别》等诗均是这一时期的作品。这些诗作字字含悲、句句有泪,完全是山遥水远、后会无期的悲凉心境。


《重别周尚书》

阳关万里道,不见一人归。

唯有河边雁,秋来南向飞。


孤雁尚可南飞,而人不能南归,人尚不如雁,言简意长乡关之思尤其深沉,与其说是送人感伤,不如说是自叹自怜。陈祚明评论此诗“情真语自独绝”,其中的人生无措确实令人唏嘘。对于他们来说,生离亦如死别,正所谓“共此无期别,知应复几年”,即便有千言万语,俱化作泪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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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信晚期的赠别诗当中,写得较为出彩的还有《和侃法师》三绝。


南北朝时期社会崇佛,不光梁武帝时期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北朝的历代皇帝斥巨资开凿石窟,建造佛寺、佛像,一时间佛寺遍布北朝。北周武帝时期,因寺僧日多,滋生是非,并且严重影响国库收入。建德年间,周武帝顶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下令在当时佛教盛行的北周罢斥佛教,从而在全境内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灭佛运动。在这次运动中,佛像全都被毁,寺庙被收为国有,寺僧均被勒令还俗。


庾信诗中的侃法师就是这一情况下还俗南归,庾信作诗送别,同一时期他还有《和保法师》一首。


《和侃法师》

回首河堤望,眷眷嗟离绝。

谁言旧国人,到在他乡别。


一句“谁言旧国人,到在他乡别”,读来不禁令人悲从中来,所有的荒唐和无语,都是因为世事无常。从来都是他乡遇故知的美谈,可是在丧国离乱的多事之秋,何为他乡何为故乡早已无从辨别。此地非吾乡,而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南方,早已梁灭陈立,亦非他梦里的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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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北二十余年,庾信虽然身居高位,但他从来不曾真正融入北周的政治圈,政治上的失落加深了他的悲慨。因此,可以说其乡关之思的生发,儒家的入世思想及伦理观、价值观是内在思想主音,而亡国亡家以及羁北的种种人生经历和感受是外在诱因。


正是这份心灵和身份的双重失落感,让庾信的乡关之思写得尤为真挚动人。不要说生离死别的大事,就是南方的故人来访、来信甚至是类似故乡的景物,都能引起他无限的愁思。


《寄王琳》

玉关道路远,金陵信使疏。

独下千行泪,开君万里书。


王琳是梁朝旧将,在梁朝覆灭后的十几年里,一直独立割据于北周、北齐和陈朝三个政权之间。庾信收到书信时王琳还在郢城练兵,对外号称志在为梁雪耻。我们无法知晓王琳在书信里说了什么,想来无非是忆过往、展未来。对于羁留北境已数年的庾信来说,这一纸问候却是前尘往事的记忆密码。



所以他接到来自远方的书信,未曾见到信上的文字,却已经泪洒千行了。这一流泪启信的细节描写,比“开君万里书,读罢千行泪”更为感人,生动地表现出作者悲喜交集,感慨万端的复杂心情。尤其是一个“独”字,蕴意极深。诗人何以拆书留泪,是有感于故人万里寄书的情谊;还是触动了悠悠乡思;或是感慨于故人的忠烈之情,而羞惭于自己的苟全,万千情思皆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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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如此,随着岁月将暮,庾信的情感更加细腻敏感,开在墙角的花,单飞的孤雁,江上的远帆,都能引起他的无限思绪,都能让他悲从中来。“犹言今暝浦,应有落帆还”,日暮水边,犹有归船,人之将暮却不知归途何在?


庾信写过几首七言诗,其中的一首《秋夜望单飞雁》写得甚好。“失群寒雁声可怜,夜半单飞在月边”,想必是夜半无眠,耳畔听得失群孤雁的声声悲鸣,感同身受。所以他说“无奈人心复有忆,今暝将渠俱不眠”,夜深人静之时,往事种种浮上心头,同样的孤单凄惶,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只是人不如雁,在《咏雁》一诗里,“南思洞庭水,北想雁门关。稻粱俱可恋,飞去复飞还”,面对自由来往于南北的飞雁,诗人徒有艳羡之情。


这其中,早已不仅仅是“乡关之思”了。


晚年的时候,庾信写过一篇名垂千古的《哀江南赋》,这是他对故国沦丧的悼念,也是为自己的一生所做的墓志铭。在赋中,他与一帮故国遗老相会而哭,说“每念王室,自然流涕”。虽然带着一家老小安居在北境,心灵深处,却始终将自己当作旅人。无处可依的漂泊感和深埋于心底的耻辱感,是庾信晚年诗作的主基调。虽置身于天高地阔的北国,他的诗作里却始终弥漫着一种潇潇雨歇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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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不认为庾信是个懦弱的人,相反的,我敬佩于他的勇敢。要知道死何其容易,但是他身后的一大家子又何去何从。是以,他选择了苟且,换取全家的安宁和幸福,这是他作为大家长的责任和义务,但是在此后的二三十年,他日日接受偷生的刑罚。作为二臣的心魔时刻折磨着他,那种蚀骨般的疼痛,只能隐藏在宇文皇族给予的花团锦绣之下。


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情感,在中国漫长的诗歌历史中,这样的情感体验也并不多见。几百年后,南唐后主李煜也曾作阶下囚之歌,“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哀怨的声辞里隐藏着灭国的宿命。美则美矣,却远没有庾信诗歌的刚健和张力。


公元589年,杨坚的隋朝以压倒性的优势覆灭南陈,又一拨降臣被迫北迁。其中有名将鲁广达,奋起抵抗后终不敌大势所趋,只能护着旧主归降。他入北之后郁郁寡欢,不久即告别人世。旧同事南陈宠臣江总灵前赋诗,作了那首著名的《哭鲁广达》,“黄泉虽抱恨。白日自留名。悲君感义死。不作负恩生”。不过,旧故的恩怨情仇庾信一无所知,他早在公元581年隋代北周时就已作古,将所有的爱恨都埋入了北国的沙土中。


历史汤汤,一切皆为尘土。


接下来,我们将用几篇小文梳理庾信晚期的诗歌创作风格,来看看他是如何写出不一样的萧瑟人生的?如有兴趣,敬请关注!

➥    乡关之思

➥    羁臣之秋

➥    山林之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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