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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锤BA同人】西格纳斯之后

2022-01-14 20:06 作者:红烧肉酱233  | 我要投稿

*这是俄罗斯作者Kristabelle的同人作品,已向太太求得翻译和转载授权

*AO3原链接: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29561832

*本篇涉及到一些医学术语和流程,作者太太也声明过她不是专业医学生,虽然为此咨询过相关专业人士,但不可避免可能依旧有错,我本人的翻译在这方面估计也容易出现错误,请看官们多多包涵;


西格纳斯之后

By Kristabelle

    提要:

    “也许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性质不太正确,”药剂师说,“但我发现,受人爱戴的帝皇缺乏远见,甚至连张解剖图谱都没有准备就把自己的儿子们送去了大远征。”


    红泪号的残骸浸透鲜血。她本是荣光女王级中最美的一位,眼下却如同被轰炸过的蜂巢。拉多隆走过旗舰损毁严重的廊道,努力逼迫自己将目光从舰船所受的恐怖创伤上移开。

    然而,他提醒自己,无论受创几何,红泪号还活着。我们自己也是一样。

    多年来的第一次,身着金甲的荣誉卫士并未立于原体房间门口待命。圣血卫士被身穿红甲的普通战士替代了,他们以拳敲胸,对连长行礼致意。拉多隆带着苦涩笑意对他们点头回礼,毫无阻碍地踏入其中,没有被任何人拦下。

    本来便弥漫于空气之中的血腥味更加浓郁了,触手可及。这让他头脑晕眩,口干舌燥—— 一如巴卫二盐漠的滋味。拉多隆感到脊柱掠过一阵战栗。

    这甜美醉人的鲜血芳香不属于凡人,甚至也不属于军团战士。他辨得出这味道,而他宁愿自己从未知晓。首席连长下意识地一舔干燥的嘴唇,踏入了内殿。

    在这里血液的气味淡去,混入了消毒剂与过热陶钢的刺鼻臭味。拉多隆在门前停下了脚步,半是被他眼前这幅景象震惊,半是……不敢再往前,害怕干扰了药剂师们。

    离他最近的兄弟,白色肩甲上饰着至高螺旋,朝他投来了警告的一瞥。

    “要是在这里晕过去了,别指望有人会来扶你!”他咆哮道,声音在呼吸面罩下显得略微沉闷,“——哦,连长,是你。”

    “费利西奥,”拉多隆轻笑一声,“你这老混蛋,你还活着。”

    忽略掉眼前这恐怖的情形,他感到呼吸略微顺畅了一些。

    “同感,连长。”费利西奥回答,“我有关晕倒的警告依旧生效。要是没有做好目睹一切的准备,你最好现在就离开。”

    拉多隆固执地摇头,坚持要留下。

    “为何在这里?情况如何?”他问,“为何不在医疗室?”

    药剂师耸耸肩。

    “那里的损坏与这一般无二,但命令是尽量减少目睹此事的人员数量。我们将所有必要的设备都搬到了这里——我是指,所有残存下来的必要设备。”

    拉多隆缓缓点头,眼角的余光扫见一名资深药剂师助理正调试着一台巨大的设备,看起来就像是个长了脚的墓碑;那大概是台共振扫描仪。这玩意是怎么运作的,他想他可能毫无概念。沉思者的一堆屏幕上,排排数据与图标冲刷而过,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但他希望那极少数看起来相对眼熟的指标是在撒谎。

    他已尽量挪开视线,但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落回房间中央。那里,大天使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仓促组装而成的手术台上。

    洁白的双翼如今结满血污,染着乌黑,艰难挤在手术桌的金属台面上。天使腰部以上都赤裸着,他华丽的盔甲如今成了一堆染血的黄金,块块散落在地板上。很显然它们都是在仓促间被拆卸下来的,没什么饱含敬意的恰当仪式——像在对待期待已久礼物上恼人的包装纸似的,它们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给撕了下来。

    但继续往下,从髋骨处的陶钢板甲开始,药剂师则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手法来对待了。有一部分盔甲被万分仔细的移除,一束束动力肌肉纤维被分离开,而有些无法拆分的部分则是被简单粗暴地切断,小心翼翼、并无仓促。但在费利西奥的同伴们将天使从残破的盔甲之中解放出来的同时,空气中甜美的血腥味也越发浓烈。

    与圣吉列斯令人恐慌的安静一结合,面前的场景便显得更为骇人。

    “他的意识清醒吗?”拉多隆低声询问资深药剂师。

    药剂师阴郁点头。

    “完全清醒着。这就是我们的一大麻烦。”

 

    费利西奥上下评估了首席连长一番,往边上稍稍让开,让他通过。

    “进来吧。但王座在上,麻烦控制好你自己。”

    “我会的。”拉多隆保证道。

    他走近手术桌,扑面而来的是一团医疗机仆撒出的消毒剂云雾。刺鼻的臭味有一瞬间掩盖了鲜血的味道。

    天使平躺着,头侧向一旁,金色长发缠绕粘结着干涸的血液。他病态苍白的脸庞上横亘着深深的阴影,颧骨削尖,眼下泛青。他睁开双目,拉多隆在其中读出了痛苦。

    在这种注视下,仿佛脚底下突然生了根似的,首席连长还未能再走近哪怕几步就僵在了原地。事实证明,要控制好自己的承诺实在没那么容易履行。

    “拉尔——”天使轻声唤道,嗓音比风中落叶还要飘忽。

    控制好自己,拉多隆走近。

    “我在这里,父亲。”

    “你来了,很好。”

    药剂师们开始小心切割他膝盖之下的铠甲,天使的脸上轻微抽搐了一下。他并未呻吟,也并未痛苦地叫喊,仅仅是呼吸变得更深更沉。

    拉多隆环顾四周,寻找费利西奥。对方正专心地盯着沉思者诊断器的读数。

    “真的无法注射止痛剂?”

    “不能再打了,”费利西奥回答,视线并未从屏幕上挪开,“我们注射的已远超剂量限制。”

    拉多隆冒险朝着原体的双腿投去一瞥,那之上大部分的盔甲已被移除。这一瞥真的十分短暂,但他依旧察觉了太多细节。

    膝盖以下原本光洁的皮肤如今已彻底化为淤青,他的左膝上有一道豁开的创口,某些粉白色的东西在其中清晰可见。但最可怕的却并非这些伤口和淤青,而是其他的东西。不太对劲的是他双腿的姿势,不,确切说是他的脚放置在染满鲜血桌子上的方式。乍看之下,这个细节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发现。

    人类的肢体可无法在胫骨处弯曲两次,从而让整个腿部表面都接触到桌子。或者说,双腿根本就不该在胫骨中央出现任何弯曲。

    有关晕眩的警告对阿斯塔特来说本该相当荒谬,但事到如今,拉多隆却觉得也不是那么多余。

    “怎么会?”他喃喃。

    “怎么会什么?”费利西奥问道,“怎么会遭受那样的损伤?还是想问他是怎么样用这样的双腿行走?”

    老实说,这两个问题都困扰着拉多隆。他看向圣吉列斯,对方如今已再次阖上双目;仿佛一个试图入睡却彻夜难眠的人。

    “我们该出去再继续这场对话吗?”

    “不用,”天使突然说,“如果你们想讨论什么,就在这里讨论。不用害羞,就假装我不在这里。”

    “我们没法想象这种事情,吾主!”拉多隆脱口而出。

    “总有一天,你们会不得不这样做的。”天使低声说道。

    “我们走到外头大厅里他也听得到。”费利西奥解释道,“这只会让他集中精神聆听并更加疲惫。就在这里问吧,连长。”

    拉多隆再次向一动不动的原体投去一瞥。

    “这会痊愈的,对吗?”

    “只凭它自己,不会。”药剂师忧郁地回答,“至少不会像我希望的那样痊愈。我们将用共振扫描仪确定碎片的具体数量与位置。与装甲内置的鸟卜仪不同,那会提供三维成像。但哪怕没有它我也能告诉你:骨折愈合所需的时间早就够了,能痊愈的部分早已痊愈。”

    “也就是说它们并未复合?”

    费利西奥重重叹了口气。空气嘶嘶地穿过面罩的过滤器。

    “实际的情况你都难以想象。骨头不仅折断,它们还被压碎了;字面意思上的压碎,像是被拳头捏碎的饼干。是的,周围肿胀的组织与坚实紧凑的盔甲将它们固定得很好,但我不知道这双腿怎么可能站得起来,更别说走路。”

    在拉多隆看来,最后几句话可不仅是对他说的。

    “只是有一种痛苦,”天使并未睁开眼睛,轻柔地说道,“衬得其他一切痛楚都那样苍白无力。”

    “这不是个解释,”费利西奥固执地说,“现在,原谅我,连长,我要去忙了。”

    “我必须离开吗?”

    “你可以留下,拉尔。”圣吉列斯代替药剂师回答。

    比起许可,这听起来更接近于请求。这个念头使得拉多隆的內腑一阵痉挛。天使如此虚弱与毫无防备的模样实在骇人,尽管这与上次相比不值一提。至少眼下原体意识清醒,生命也并无危险。而这些伤口……它们会随时间推移痊愈。

    拉多隆轻抚着血迹斑斑羽翼上皱起的羽毛。尽管疼痛难忍,天使还是虚弱地笑了。

    “我不会打扰到您吧,吾主?”

    “你分散了我的注意,”圣吉列斯回答,“而这很好。”

    他睁开眼睛抬头看着拉多隆,满脸疲惫,叹了口气。

    “我能否问个问题?”

    “自然可以。”

    “为何是现在?”首席连长视线落在药剂师们身上,他们现在正在费利西奥的带领下以夹板固定原体的双腿,“为何不在我们从烙印教堂回来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进行处理?”

    这几乎是个反问句了。拉多隆明白天使会怎么回答,他只是在确认他的猜想:

    “我可以等,但重伤员等不及。”

    拉多隆再次叹气。

    “也是因为在西格纳斯您能用飞行替代行走,对吗?”

    “登舰之后确实更麻烦一些。”原体同意道。

    在费利西奥的命令下,医疗机仆们推来了一台共振扫描仪,拉多隆不得不让到一旁。一块巨大的甲板低低压到桌上,几乎触碰到了原体的脚。设备嗡嗡运作,圣吉列斯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费利西奥在沉思者诊断器屏幕前皱起眉,抬手招呼拉多隆。

    “情况有多糟糕?”连长靠近问道。

    药剂师按下了激活符文,打开全息投影仪。

    “自己看吧。比糟糕还糟糕。”

    两根胫骨的三维图像在空中缓慢旋转,将药剂师的脸庞蒙上一层绿光。或者更确切来说,这是一张骨骼残骸的图像;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不自觉地开始在自己大作上粘贴玻璃碎片的初学者所铺出的马赛克版画。

    “我数出了三十四块碎片,”费利西奥说,“有几块,包括底部的一大块腓骨碎片,都移位了。这里碎片刺出了表皮。这些发生的时间要比主要创伤晚得多,和可能是压力导致的。”

    拉多隆回头望了一眼原体,原体并无任何反应,看起来仿佛睡着了。

    “看看这里,”药剂师切换了画面,“距骨以及骰骨断得很干净,这里已经愈合结痂。第四和第五跖骨也有碎片,它们移位的最大可能依旧是因为负载。”

    例如一个高速地着陆。拉多隆在心里帮他补充道。

    “左腿的情况甚至更糟,”费利西奥阴沉着脸继续道,“小腿上的碎片相比较少,但你看这个。”

    拉多隆顺势看去,并未第一时间发现哪里出了问题。股骨看起来十分完整,尽管其形状有些古怪。片刻后,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骨头断裂了,碎片移位了,但不知怎的它们又自己愈合,在骨干中央形成了不自然的弯曲。

    他看向药剂师。

    “这能矫正过来,对吧?”

    “可以,”费利西奥毫不犹豫地回答,“但首先需要把它再打断一次,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你看见造成这伤口的武器了吗?”

    拉多隆叹气道,“是的。”他没有掩藏这明显的事实。

    “它看起来像什么?”

    “恶心玩意。”

    费利西奥耸耸肩,“好吧,那么我们就必须去找些别的了。无论如何,这是有可能的,但……”

    戏剧性的停顿显然拖出了悬念。

    “但是什么?”

    “我就不提纯粹凡人的情况了,”费利西奥说道,“但即便是对军团战士来说,这样的创伤也代表着截肢以及增强义肢的替换。”

    拉多隆茫然地盯着药剂师,片刻之后才渐渐意识到对方所说内容的全部含义。

    “不!停下!”他吼道。

    “我说的是对军团战士而言。”费利西奥冷静地重复道,“是的,当安装增强体比肢体自我痊愈能更快地恢复战斗力时,它当然会是选择之一。我们都能大致估算自己的康复条件与安全边界;但原体们的能力极限在哪里,我们只能靠猜。我们必须自担风险。”

    说完,药剂师陷入沉默。拉多隆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在随之而来的沉默中,天使的声音意外的清晰:“那就继续吧,费尔。你在等什么?”

    “在等我疑虑全消的那一刻——”药剂师承认。

    圣吉列斯转过头,望向他的儿子们:“——而这一刻永远不会到来。”他冷静地说,“但我信任你,这就够了。尽职尽责,尽力而为。”

    费利西奥摇摇头。“我不行,吾主,我从未做过这个。

    “从未有人这样做过,”圣吉列斯纠正,“这意味着取得的任何成果都将是一次成功。这就是充当先驱的好处。最后,你要想,即便一切措施都失败了,你总是可以拿出骨锯的。”

    “如果您在那时还活着的话。”

    “我会努力的。”天使认真地回答。

    一股寒意窜过拉多隆的脊背,“如果?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情况?”他问道。

    “在麻醉方面我们存在难题,”费利西奥提醒,“或者说,麻醉根本无法进行。没有任何用于阿斯塔特的药物能通过血脑屏障,感官的封锁大约能持续十分钟。这意味着切割要近乎清醒地进行。”

    “我向你提议过,”天使轻声说,“只需要切开LIV与LV脊椎间的神经。”

    “不,”药剂师断然拒绝,“我拒绝冒这种风险!”

    圣吉列斯微微一笑。“那么你只有一条路可走。想象一下其它某人处于我的位置,比如我的兄弟罗格。他肯定会将这过程视为一种乐趣的。”

    尽管情况严峻,费利西奥还是笑了起来——这让拉多隆相当吃惊。

    “要是有这好事,吾主,那我会推荐我留在赛法斯的兄弟来充当我这个位置的;我现在不得不对你做的事情,我确信他也会很乐意——非常乐意对多恩大人这么做。”

    “你是指肯德拉尔[1]?”拉多隆怀疑地问。

    “当然。”药剂师确认道。

    首席连长重重叹了口气。他从未搞清楚天使秉持着怎么样的想法,才一直让那个疯子留在征兵世界上招募药剂师。肯德拉尔是军团过去活生生的象征,那是拉多隆本人仅仅从档案与泰拉兄弟们的故事中听闻过的过往。通常这些故事都相当混乱,因为第九军团许多年来所采用的是另外一种传递记忆的方式。但即便是他知晓的那些细节也足以得出结论:在肯德拉尔的背景下,即便是第三军团那臭名昭著的法比乌斯都相形见绌。

    “我计划使用带固定装置的精金骨架在胫骨外围进行接骨。”费利西奥继续说,他似乎稍稍振作了一些,“我们所拥有的最长一段是为股骨设计的,因此应该够用。我希望它们能成功进入骨组织。”

    在这一点上,他的声音里满怀明显的怀疑。

    “为了稳定切骨之后的股骨骨干,我们会使用外科合金板进行固定。”药剂师在稍作犹豫后补充道,“让我们从这个手术开始,因为它的创伤性比较大。为了确保镇痛,我们将在每一次大型切入之前分次向脊神经注射麻醉剂,每一次注射都会增加剂量。即便我们假设抗药性作用之下,麻醉效果的持续时间将成倍减少,对药物的完全耐受至少也会在大约三次注射之后才形成。在那之后,我们将更换活性物质。”

    费利西奥说完,桌旁有片刻的沉默,只余下工作设备的嗡嗡声。在拉多隆看来,药剂师的话背后存在某种大有问题的“如果”,但并未有人提出任何其他的方案——哪怕真有方案存在。因此,在原体的默许下,药剂师们从推论走向行动。

    首席连长帮助天使往一侧翻身,将一边翅膀沿着身体展开,另一边则垂挂在桌子边缘。这种情况下双翼就不会盖住整个后背,医疗机仆便可以在脊椎骨之间插入针头。对任何雪天使来说,这套程序都毫无必要——沿着脊柱有足够的黑色甲壳接口——但在原体光滑的皮肤上却没有这样的东西。药剂师每一次都需要将针口扎入他的身体,以便对血管、神经或是椎管实施干涉。

    “我无法保证您不会因此感到疼痛,大人,”费利西奥真诚说道,“但至少疼痛不会那么强烈。”

    “我相信你。”圣吉列斯直截了当答道。

    机仆们继续有条不紊地按定下的章程布置场地、仪器以及输液器之中的溶剂,以备手术。其中一名机仆毫不客气地将一根导管插入天使锁骨下方时,他微微一缩。费利西奥从另一台操作器已被推到原体左手旁的设备上取下针头,犹豫片刻,果断地拉住了他的翅膀。

    “抱歉,”他坚定地说,“我知道您不喜欢这样,但这里的血管足有普通的一倍粗。”

    “没事的,”天使向他保证,“我理解。”

    费利西奥将覆羽在自己的前臂上摊开,将柔软的绒毛散到两侧,然后他甚至没有提前尝试,便极快地将针头插入静脉;并且他显然插准了,因为有一滴鲜血从外端流了出来。它的香味逼得拉多隆又尽可能不露声色地舔了下唇。

    拉多隆再次觉得自己在这里可能是多余的。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天使本人亲口让他留下来,他也暂时还未收到离开的命令。因此他站在桌前,握住了原体的手。这是个有违常规的动作,但无论如何,圣吉列斯还是虚弱地笑了,感激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药剂师们开始解剖大腿上的大块肌肉,以触及错误愈合的骨折区域,血腥味越发浓厚。单分子手术刀切口利落,毫不费力。

    “你看到卡诺了吗?”天使轻声问道。

    拉多隆摇摇头,“还没有,但据我所知,他很好。”

    圣吉列斯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很好,如果真是这样。但他……他遭受的痛苦可能比乍看之下要多得多。除他以外,没有一个智库幸存。”

    “我会亲自去确认他是否还好,”拉多隆肯定地说,“就在……这一切都结束之后。”

    在边上某处,费利西奥正命令助手进行麻醉。

    “要是幸运的话,我们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他表明,既是对天使说,也可能是在自言自语,“我们最好能及时完成。”

    圣吉列斯对此没有什么表示,但当黄色的液体缓缓流过透明输液管的时候,他稍微放松了些。

    首席连长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药剂师的行动。费利西奥俯身在伤口上完成了骨膜与骨骼的分离,接着打开了医用锯。锯条触碰到骨骼发出一声哀鸣,接着转为刺耳尖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气味。

    从天使的脸上,完全无法看出他是否感到疼痛。

    骨锯的嚎叫变了调,接着是一声爆响,发动器轰鸣着停了下来。费利西奥言辞浮夸地咒骂了一句。

    “发生了什么?”原体平静地说,就像是在谈论天气。

    拉多隆觉得他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喘息机会感到有些欣慰。

    “刀片断裂了,”药剂师解释,“我们现在就把它换掉。”

    第二根刀片在四十秒后再次断裂。费利西奥骂得比上一次更花样百出,且提议说他要去拿一台分离器。然而事实上,他最终拿起的并非是双手锯而是一把更接近凿子的工具。也许能够击穿墙壁的几下强力敲击终于起到了作用,骨凿终于砸断了骨头。

    圣吉列斯一动不动地躺着,阖上双眼。自从手术继续以来,他并未吐出一个字。有一瞬间他的手在拉多隆的双手中痉挛性地抽搐,就像是要握紧拳头,但立即又放松下来。

    “吾主,”费利西奥呼唤,“您有什么感觉?”

    “没有什么感觉,”天使回答,“继续吧。”

    医疗装置的电机又以同样的音调嚎叫起来,首席连长心不在焉地想,这种代表骨钻工作的声音他已听到不止一次了。可能刚才费利西奥在为固定钢板的螺丝钻孔。

    “也许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性质不太正确,”药剂师说,“但我发现,受人爱戴的帝皇缺乏远见,甚至连张解剖图谱都没有准备就把自己的儿子们送去了大远征。”

    “有时我父亲的行为很难理解,”天使赞同,“我相信你看我也是同样。”

    “您对这些事情的看法与常人相对一致。”

    “他的看法也十分一致。通常我的兄弟们极少需要药剂师的帮助……”

    天使本就很轻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终止了,就好像他再也没有力气说完剩余的话。拉多隆焦虑地盯着原体苍白的脸,接着又回头看着手术台那端的费利西奥。

    药剂师盔甲上白色的装饰被鲜血覆盖,辅助手术的医疗装置与伺服臂上也是如此。血液那令人陶醉的气味浸透了他身周的一切。

    “……直到他们开始自相残杀。”圣吉列斯结束了他的思考。

    听到这些话,拉多隆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冰冷的空虚。

    只是有一种痛苦,他回忆起来,衬得其他一切痛楚都那样苍白无力。

    桌边那难以忍受的压抑沉默持续了几分钟,只余下钻头的尖啸与发动机的嗡鸣。最终费利西奥以他一贯的方式缓和了局面。

    “或是和泰坦打架?”他说。

    原体惨白的嘴唇上浮现一抹微笑。

    “我想你是对的。虽然泰坦还是输了。”

    “略输一筹吧,”药剂师嘀咕。

    他用他伺服臂的钳子从托盘里夹住一块银色金属板,刹那后机械臂就插入了伤口,消失在拉多隆的视线中。

    “快点!”费利西奥命令他的助手们。

    独特摩挲声,伴随碎裂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喀嚓了两次,接着医疗装置的电机再度开始嗡嗡作响。

    圣吉列斯没有表现出痛苦的迹象。从远处看,他看起来甚至像是睡着了。他苍白的脸像是石膏面具一样凝固,眼下的阴影越染越深。他的嘴唇边上,蓝色缓慢扩散。

    拉多隆再次感到自己极度多余。尽管他那么希望自己能帮上天使的忙,但他在这里毫无用处。他所能做的只有站在一旁,握住原体的手,眼睁睁看着药剂师们撕碎他的血肉。然而若是现在转身离开,将圣吉列斯留在身后,这样的行为在他眼中也等同于背叛。

    “我们开始缝合,”费利西奥疲惫地说,他的助手开始缝合伤口,他从桌旁后退了一步,“吾主,您还清醒着吗?”

    “我在。”天使低声道。

    “您感觉如何?”

    那瞬间拉多隆还以为药剂师是在嘲讽,但费利西奥看起来万分真诚。

    “头晕,”原体回答,“其他一切都好。”

    药剂师哼了一声,瞥了一眼他诊断器的屏幕,回去继续工作。其中一名机仆伸出纤细的手臂,将一套氧气插管安在了天使脸上。

    “我们继续,”费利西奥对助手们命令道,“开始输入下一个剂量。”

    仪器嗡鸣,骨钻嚎叫,鲜血喷涌。

    对拉多隆来说,时间如同粘稠的糖浆一般拖得令人痛苦的漫长。药剂师们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像是工作室里的技术军士。他们举止之间毫无焦躁,首席连长在战场上看惯了这般情形。在某种程度上,他理解其中的原因——在战斗中,一切决胜于分秒之间,但眼下却无需匆忙。不过他依旧无法甩脱那种费利西奥有意拖延时间的感觉。

    在扫描仪的控制下,骨骼碎片被安放到正确的位置,原体的双腿从膝盖到脚踝都被桎梏在由强力长杆与圆环构成的金属框架内。本该用于固定碎片的辐条直接穿透血肉刺进骨头,每根都通过末端的钻孔嵌入了骨组织。另一端则由药剂师固定在框架上,通过拧紧螺栓以保证它们都达到所需的位置。

    费利西奥数次拿起手术刀,切除掉肌肉、皮肤甚至是骨骼碎片的坏死区域。与这些一起,他还取出了深埋在伤口内的内层装甲碎片,它们都活生生嵌在组织里面。原体们的生理结构确实是这样,身体不惜一切代价去愈合损伤,并不在排斥异物上浪费什么能量。拉多隆知道此种情况有时会发生在军团战士身上,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情形。

    鲜血本该立即凝固,然而它还是不停从新的创口中涌出。有时候拉多隆几乎无法忍受地开口询问,哪来的这么多血。

    “血管床,”费利西奥回答,无法反驳的答案。

    手术持续的时间越长,首席连长就越担心天使的状况。对眼下的一切他近乎毫无反应,只有在有人对他说话时才会睁开眼睛。他给出的回答都是单音节,大多是“是”与“不是”。一开始拉多隆担心自己将不得不按住剧烈疼痛下的圣吉列斯,但现在有时他却怀疑原体是否彻底失去了意识。

    另一种声音响起。诊断仪发出了警告的提示音。

    “巴尔的血啊!”费利西奥吼道,“没人注意到血压吗?!”

    医疗机仆将它的操作器拉到输液器上,但太晚了。伴随着一声轻轻的沙沙声,白色羽翼张开、像扫开一张纸片一样拍开了装置。导管从血管中飞出,血液喷涌泼洒出一条弧线。羽毛染上了新的点点红痕。

    拉多隆抓住了原体的翅膀,将它按在冰冷的金属上。下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坐在离桌子数米远的地板上,脑袋嗡嗡作响、像是挨了当头一锤。晕眩之中,像是在看着久远的事件记录图像一般,他看着药剂师们努力试图将天使控制在原地。

    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费利西奥发现自己站在桌子一头、挥动手臂,尽浑身之力打在了原体脸上。拉多隆本能冲上前,准备反击药剂师,但某些东西阻止了他。

    “保持清醒!”费利西奥喊叫,挥出第二掌。

    天使睁开双眼,药剂师沾满鲜血手套里的手僵在了空中,并未击中目标。

    “结束了吗?”圣吉列斯低声说。

    药剂师摇摇头,“还没有。”

    天使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需要您保持清醒,大人,”费利西奥轻声说,“并且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情。不然我们按不住您。”

    “我明白。”天使回答。

    他氤氲着痛苦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军团成员,拉多隆猛然意识到原体是在寻找自己。他上前一步以让圣吉列斯看到他,药剂师们的白甲中闪出一抹鲜红。

    “若是您累了,”费利西奥补充,“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圣吉列斯摇摇头。

    “继续吧。”

    药剂师颔首,离开桌子一步将双手浸入消毒液。捧着溶液容器的机仆稳定地发出嗡鸣,二极管绿光闪烁。临时手术室中突兀降临的平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不详。费利西奥朝拉多隆投去锐利的一眼。

    首席连长明白什么样的期望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再次握住天使的手,轻轻捏住冰冷的手指。

    “转个方向,”费利西奥命令道,“12度。这会很疼。”

    他都不用提这句话。拉多隆焦急地看到原体面如土色,额头上浸出大滴汗液。仪器再度响起警报。

    思路出乎意料的清明,拉多隆意识到一个单纯的事实:麻醉剂失效了。天使对疼痛不置一词,一声不吭,但也许一段时间之前药剂师就已在无麻醉状态下切割。

    他为何默然无声?岂不就是为了消去他儿子们——他不得不行此权宜之计的儿子们——身上那责任的重担,以及负罪感?

    拉多隆甩甩头打消了这个念头。“吾主!”

    他叫道,但圣吉列斯毫无反应,视线依旧凝望着虚空。

    首席连长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父亲!”他第二次尝试道。

    这一次天使确实看向了他。拉多隆意识到在仪器警报再次响起之前他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接着一切都将重蹈覆辙。他必须想个法子分散圣吉列斯的注意力,将他的意识维持在模糊不清的边缘。该怎么做?

    说真的,不能用费利西奥那种方式。

    “我需要知道一些事情——”首席连长疾声提问,急于引起原体的注意,“——这真的很重要。”

    “什么?”天使低声问。

    拉多隆心里为他即将提出的疑问咒骂着自己,但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荷鲁斯,”他坚定地说,“在这一切之后,在他背叛了您之后……您还爱他吗?”

    这句话的效果不可思议地显著。哪怕拉多隆有勇气再甩出照脸去的一巴掌,都不会起到更好的效果了。涣散的目光重归清明;但圣吉列斯双眼中的如斯痛苦,就仿佛首席连长亲手将一把刀插进他的心脏。

    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即便悄无声息,拉多隆也从其嘴型上读出了足够的内容。

    咔嚓一声,另一根辐条插入了框架上的凹槽。

    “完成了,”费利西奥说道,“我们可以喘口气了。”

    “谢谢你,”圣吉列斯低低说,不知是对拉多隆,还是回应药剂师的话语。

    下一刻,他的手掌在拉多隆的双手中软了下来,眼帘慢慢阖上。拉多隆瞥了一眼桌边的显示器,双脉冲图上的峰值越来越高、越来越缓和悠长。

    “还剩多少?”即便心知毫无必要,他不知为何依旧压低了声音提问。哪怕是一整列乳齿象坦克经过天使估计都不会被吵醒。

    “把脚上的辐条修正即可,”药剂师回答,“这是无痛的——我是指相较于其他一切。”

    拉多隆最后一次轻轻拍了拍圣吉列斯的手,接着从手术桌边退开。

    “这就是全部了吗?”

    “只是个开始。”药剂师面无表情地道,“你可以正常说话,天使不太可能听见。”

    “他睡着了吗?”

    “为你的心情考虑,就当是吧。”

    拉多隆近乎超脱地看着药剂师们固定并最终拧紧了原体双腿上可怖的金属结构。刺进身体的那一打针头与其说是医疗工具,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折磨装置。

    “还要多久?”首席连长开口。

    “直到愈合结痂。”费利西奥告诉他,“根据我的计算,几天即可;但这点很难定论。”

    拉多隆打了个寒战。

    “他能走路吗?”这句话从他嘴里吐出的时候他就全然意识到,这问题是如此愚蠢。

    药剂师斜眼瞥他,阴郁一笑。

    “能。”

    “我是指,在你把这个完全取掉之前?”拉多隆解释道。

    “能,”费利西奥重复道,“辐条被牢牢固定在框架上,传递其上的负荷;股骨被金属板支撑着。你能在这上头行走,连长,尽管走不了多远。”

    拉多隆再次看向那药剂师们正折腾着的恐怖框架,寒颤又找了上来。

    “你准备怎么告知我们的兄弟?”药剂师问他。

    “该我和他们说吗?我又不是阿兹卡隆。”

    费利西奥耸耸肩。

    “原体缺席的时候,军团将向你寻求指令,以及解释。你会告诉他们真相吗?”

    “算了吧。让阿兹卡隆去想办法,他擅长这个。”

    “阿兹卡隆,”费利西奥嗤笑道。

    他示意首席连长走到一旁,离开手术桌。

    “我看过药剂师的图像记录,”他轻声道,“你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拉多隆摇头。

    “圣血卫队全员弃岗,留天使一人毫无防备。”费利西奥说,“要是你想知道,问问卡诺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首席连长皱起眉头。

    “我会去问的。记录保存下来了吗?”

    费利西奥轻笑,“我常年的习惯就是不删除档案材料。万一它能派上用场呢?这事在我眼中很奇怪的一点就是,所有的智库都死于明显的灵能事故——除了一人。灵能领域步步惊心,但其中可没多少用刀刺伤自己的机会。”

    拉多隆缓缓点头。他豁然开朗,明白了这次为何没有圣血卫士在原体房间内站岗守卫。

    “我理解,费利西奥,不用继续了。”

    药剂师点头,正准备回去工作,拉多隆阻止了他。

    “告诉我,”他说,“就说实话吧。你认为止痛剂是什么时候开始失效的?”

    费利西奥苦涩地摇摇头。

    “我真想对你撒谎,也骗骗我自己——但读数我看得一清二楚。为了让我们更轻松点,天使能想方设法伪装,但我认为那该死的脊椎麻醉从没有起过哪怕一秒钟的效。”





*[1]药剂师费利西奥是作者原创角色,作者还有一篇讲述他过往故事的同人《费利克斯》,写得超级棒,可以点击合集观看!

药剂师肯德拉尔经作者提醒(我孤陋寡闻太对不起作者了QAQ),是HH8里面有提到的一名老兵,负责在参宿六(Saiph)征兵;参宿六在hh之后遭遇吞世者入侵,ba和星球上相熟的部落联手和吞世者打起了游击战,最终因为ba和他们的盟友“过于野蛮”,使得吞世者撤退并放弃了这个星球(草生了出来)

下附hh8原文:‍

参宿六往往被忽略,不过被视为一个单纯的募兵星球——原始世界无止尽的战争为军团提供肉体素材。

其上的卫戍部队,身为真正血天使的不过只有一掌之数;监管者乃是首席药剂师安纳斯托.肯德拉尔(Anastor Kendral),一名基布兰(Kiy- buran)战役的老兵。

当吞世者前来试图对此世界宣示主权时,他们并未发现驻军的踪迹,认为驻扎者均已逃走;他们设立下一个小型哨所,接着便开始了收割参宿六年轻人程序,以补充叛乱早期战役中蒙受的损失。然而他们的劳作并未得到多少回报。因为躲藏在参宿六上的血天使展开了凶猛的游击攻势,阻拦了他们的一切努力。

事实上,第九军团的战士与他们在参宿六部落的盟友是如此野蛮,以至于吞世者最终在M31.012年撤离并放弃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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