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鸣】你是我的文艺复兴 26
“某国际知名设计师被爆‘借鉴’成瘾!网友:设计界的搬运工”
“中国设计师为何屡遭抄袭质疑?我们距离真正的原创到底还有多远?”
“震惊:井然工作室设计风格多变的背后竟然是......”
......
当陈一鸣坐在爱与家楼下的咖啡厅里,看着电脑上不停跳出来的那一条条前言不搭后语的假消息时,差一点没气得笑出声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现在网络上的黑子都已经这么不专业了,除了会挖空心思地起一些语焉不详的标题去博人眼球外,居然连最最简单的看图编故事都做的漏洞百出,那些所谓的“证据”更是被P得七扭八歪的,根本经不起半点推敲。
可舆论往往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你永远都不知道投下去一颗小小的石子,究竟会掀起怎样滔天的巨浪。
如果说在国内,大家都还只是抱着吃瓜的心态,在茶余饭后随口闲聊一下这些个可有可无的小八卦,那么在罗马,原本就不赞成让一位华人设计师来修缮他们的瑰宝圣天使桥的民众则正好借题发挥,趁机向市政厅公开发难,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这一事件就被别有用心的意大利媒体给炒得沸沸扬扬的。
翻墙去推特和脸书这些国外的社交软件上逛了一圈,陈一鸣果然看到那儿满是乌烟瘴气的,十条留言里有八九条都是对井然个人的人身攻击,于是狠狠地将电脑屏幕一合,手指无意识地抵在唇上,飞速运转的大脑中霎时闪过了无数种应对的方案,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关心则乱的缘故,竟然没有一个是令他觉得满意的。
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是程真真发过来的语音。
“一鸣哥,我刚刚向井先生的助理小吴打听了一下,她说井先生今天一整个下午都在办公室里开视频会议,听他的语气......似乎情况不是太好,连晚饭都是小吴点了外卖硬着头皮给他送进去的,也不知道他后来到底吃没吃。”
放下手机,陈一鸣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如钩的新月时不时地会从厚厚的云层里冒出一个小尖尖,在夜幕下留下一个忽明忽暗的光点。
或许是因为此时咖啡厅里的空调开得有些大,不禁让陈一鸣心中的烦闷愈演愈烈,胸口处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住,几乎快要令他窒息,于是草草地将自己面前的东西收拾好,拿起凳子上的的大衣,准备去外面好好透一透气。
上海的冬天还是像往常一样湿冷,看着气温不低,可刺骨的凉意就仿佛是开了导航似的,能够精准无误地往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钻。
不知不觉间,陈一鸣已经绕着爱与家的办公大楼转了整整三圈了。
最后,他蓦地在井然的车边停下了脚步,侧过身,轻轻地靠在引擎盖上,摸出自己的手机,盯着漆黑的屏幕发了一小会儿呆,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给楼里的人打去了电话。
嘟——嘟——嘟——
没有感情的机械音茫然地在耳边响了几十秒,就在陈一鸣悻悻地想要放下自己的手时,对面忽然传来“吧嗒”一声,紧接着,就听电话里那个略显疲惫的声音缓缓地开了口,一瞬间就让他的心被揪得生疼:“喂?”
无处安放的左手死死地拽住衣摆的一角,陈一鸣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吗?”
井然一听,不由地轻笑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嗯。”
“我没事。”
虽然早就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但令陈一鸣感到有些心惊的是,他竟从井然刚刚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丝自暴自弃的意味,于是急忙对他说道:“井然,也许一切还没有你想的那么糟。我知道你的工作室已经在第一时间出面对网上的谣言进行了澄清,那么接下来,只要能够尽快找到操纵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我想......”
“没用的。”
然而还没等陈一鸣把话说完,井然就出声打断了他:“半个小时前,罗马市政厅的人已经打电话通知我,我的中标资格被取消了。”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所有的事情不都还没有调查清楚吗?凭什么随随便便就下定论!”
是非,对错,黑白,这些在成年人的世界中早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也只有像陈一鸣这种永怀赤子之心的人,才会为了他所承受的这一点点委屈而感到愤愤不平。
闭上眼,陈一鸣那张气鼓鼓的小脸仿佛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让井然情不自禁地伸手对着虚无的空气胡乱地抓了一把,眼底微微有些发酸,继而叹息地说道:“一鸣,没有人会在意什么真相的,这些年我都习惯了。”
“井然……”
“呵,你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时间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
见他如此坚持,陈一鸣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小声地说道:“你也是。”
挂断电话后,陈一鸣并没有直接掉头离开,而是又继续在原地站了很久。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气温逐渐变得越来越低,只要呼吸的幅度稍微大一些,口中便立马会冒出一团团白白的雾气。
直到双脚被冻得有些发麻,陈一鸣才慢慢地回过神来,拧着眉,使劲地朝地上跺了两下,接着抬起头,远远地望了一眼大楼里唯一还亮着灯的那扇窗户,心里好似下了某种决定,长腿一迈,义无反顾地就往前面走去。
跟预想中的一样,刚一进门,陈一鸣就径直被值班的保安给拦了下来,前前后后和他解释了半天,可憨厚的农村小伙愣是将自己的铁面无私发挥到了极致。没有办法,陈一鸣只好当着他的面给邵芃橙打去了视频电话,邵大公子金口一开,自然没有什么是不行的。
上了楼,陈一鸣顺着亮光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井然的办公室。
他先是试探性地在门上敲了两下,可里面并没有任何回应,于是伸手握住了把手,用力向下一按,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没有上锁的门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从外面打开了。
“井然?”
放眼望去,整间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陈一鸣满脸疑惑地往里面走了几步,提高了嗓门又道:“井然,你在吗?”
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脚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竟发出“吧唧吧唧”的水声。低头一看,只见米白色的地毯上赫然铺满了一大滩深红色的水渍,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周围蔓延,下一秒,一股浓重的酒味就直冲陈一鸣的脑门,叫他忍不住眸色一沉。
紧接着,他的视线由下而上,即刻就在不远处找到了井然的踪迹。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陈一鸣亲眼看到那个蜷缩在沙发一角的单薄的背影时,排山倒海的无力感还是瞬间将他淹没,他挣扎着动了动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是啊,陈一鸣何尝不明白,此时的井然需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些苍白的安慰。他需要的是一个炽热的拥抱,去融化心里面坚如磐石的寒冰,他需要的是一个宽厚的肩膀,替他支撑起摇摇欲坠的天地。可无论哪一样,如今的自己统统都给不了,也给不起。
正想着,一声压抑的呻吟宛如一道惊雷,冷不丁地打在了陈一鸣脆弱又敏感的神经上,将他的思绪又重新拉回到了眼前人的身上。
定睛一看,他这才猛然察觉到井然整个人似乎都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于是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接冲上去扳过他的身子,焦急地问道:“井然!你怎么了?”
明明还在大冬天,可被陈一鸣抱在怀里的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豆大的冷汗布满了他的额头,因疼痛而扭曲成一团的脸上白得近乎没有一点血色,牙关紧紧地咬着,却依旧能够清楚地听到从他喉间溢出的一声声隐忍的嘶吼,顿时就将陈一鸣的心鞭笞地七零八落的。
“是胃疼吗?”一看井然死死抵在自己腹部的手,陈一鸣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赶紧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往他身上一裹,沉声说道:“走,我送你去医院!”
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井然的脑袋本来就晕晕乎乎的,不大清醒,再加上胃里一阵又一阵没有间隙的绞痛让他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来,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这儿,熬过这磨人的痛楚,便虚弱地摇了摇头,微不可闻地吐出了两个字:“不用......”
可陈一鸣又哪里会给他这个任性的机会。
只见他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一把扯了下来,仔细地在井然下巴下面缠绕了好几圈,直到确定眼前的人已经完全被包得密不透风了,才猛地把他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头上,然后一手搂住他的腰,脚下用力一蹬,稳稳撑起他的身体,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下楼以后,陈一鸣拿出井然衣服口袋里的车钥匙开了锁,先将他扶到副驾驶座上坐好,并俯身替他系上了安全带。关上车门前,他伸手抹了抹井然头上的汗,在他的耳边温柔地安慰道:“再忍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了。”
但陈一鸣不知道的是,其实在他刚刚敲门进来前,井然就已经吃下了安东尼为自己提前备好的止痛药。那种药的效果很好,基本上用不了一刻钟就能见效,所以现在的他远没有一开始那样难受了,甚至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胃里那种翻江倒海般的疼痛正在一点一点地平息。
可是就算现在和陈一鸣坦白,估计他也不会相信的吧。谁叫这个人总是把自己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藏不住的心疼,藏不住的怜惜,和藏不住的......深情。
想到这儿,井然忽然愉悦地勾了勾嘴角,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情都莫名地轻松了起来。
算了,那就让他再自私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