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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友

2022-08-23 19:30 作者:Erickkkk诚  | 我要投稿

克里斯在轮椅上费力地拨动着手轮圈,缓缓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

说实话,他从未觉得一段路这么难走过。

不过幸运的是,餐厅已经在目光所及之处了。这意味着,这艰难的轮椅之行终于快到终点了。但克里斯心里明白,更大的考验还在后头呢,毕竟是和这位故友见面。

克里斯和托尼是实实在在的竹马兄弟。从儿时有记忆开始,他们便玩在一块儿了。

他们在街道上光着脚丫追逐打闹,在树旁挑两根粗壮的树枝上演“星球大战”,在每个月底用省了一个月的零花钱合资买一本封面有各种性感模特特写的杂志。

还记得某天“杂志门”事件败露,两个孩子被各自的家长追着满街打的场景。两人像是那盘丧尸片的主角,被一路连追带打。

不过幸运的是,这两家邻居倒是因为这件事情熟悉了起来。

那年感恩节,两家决定一起吃饭。

也是那次,托尼才得知单亲家庭的克里斯母亲有多么不容易。于是,他认了克里斯的母亲做干妈,这样,她就有俩孩子,不会那么孤独了。最重要的是,这下子,他和克里斯也就是“真兄弟”了。

而转眼间,克里斯已经到了餐厅门前。

克里斯在一位恰巧进门的短发女士的帮助下推开门,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看着报纸的老朋友——托尼。

他梳着挺拔的大背头,在挺拔鼻梁的衬托下,侧脸显得尤为立体可感。远看像是自信、成功的议员领袖,可走进了看,你又能看到他皱眉时泛起的皱纹,透露出一种少年老成的苍老感。

“嘿,托尼。老伙计好久不见啊!”

“嗨,克里斯,好久不见。”他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疲惫的瞳孔中烁出片刻惊喜的光芒,但随后又迅速隐匿下去,“你.......真的坐轮椅了。”

“是啊,还不是因为那起事故。”克里斯把轮椅停好,手撑着坐到了餐椅上。

也许是许久未见有点生疏了吧,托尼不但没有出手帮忙,反倒略显冷漠。

“托尼,你都有孩子了啊。”克里斯轻轻摇晃着托尼身旁的小摇篮车,里面坐着一个孩子瞪着大大眼睛打量着周围。

“是啊,时间过得可太快了。”托尼叹了口气,你说要是没有那些糟心事,会不会一切变得不一样呢......

窗外的湛蓝的天空与深红色的云霭构成了一幅油画,街道上倒映着金黄的夕阳。屏住呼吸,仿佛能听见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来来往往自行车的铃铛声。

克里斯逐渐入迷地看着窗外的景象,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黄昏时分。

当时小镇上开始蔓延一种传染病,虽然致死率不高,但是症状严重,且并没有特效药。

可怜的托尼在一次旅行回家的途中染上了这个疾病,他因此中止了学业,开始在病房开始了他与疾病漫长的斗争。

他每天都要配合做一系列的检查,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对托尼而言,每天最幸福的时光,便是傍晚克里斯会来到他的病房前,和他用电话交谈外面的一切。谁又挨老师批了,最近又传起谁的绯闻,学校有什么大活动......

这给了挣扎在疾病中的托尼莫大的希望,他坚定自己能挺过去。总有一天能再跟好兄弟克里斯一起去闯荡、去行侠仗义。

但世事无常,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托尼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因为高昂的治疗费而每况愈下。最重要的是托尼逐渐瘦弱的身体已经经受不起了。

托尼的父母决定带着他进大城市治疗。他们变卖了自己小镇上的房子和轿车,向亲戚借了一笔钱,准备进城搏一搏,确切来说,是做最后一搏。

克里斯最后一次和托尼面对着面,拨打着电话在病房里外聊天。

克里斯心里其实很害怕,这会不会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这种隔着厚厚窗户交谈的样子,像极了所谓的“阴阳两隔”。

但他还是给自己的好兄弟加油打气,告诉他自己这几天精心准备的笑话,俩人约定以后要一起做警察,为小镇惩奸除恶,维护正义。

克里斯轻轻扣上了电话听筒,眼眶里已满是泪水。克里斯看着托尼轻轻躺在了病床上,咧着嘴朝着克里斯挥了挥手,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他独自一人走在回家路上,明明这段时间都是如此,为何今天却分为忧伤呢?

他看着远处逐渐落下地平线的斜阳,感受到了黑暗逼近的压迫感,那种紧迫、那种吞噬、那种窒息,可最遗憾的是,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就在他低着头默默地擦着眼泪时,一辆逆向行驶的违规摩托车迎面将克里斯撞倒。这红头盔的鬼火少年撞了人,竟抄起头盔直接逃逸。还是过路的好心人替他叫了救护车。

“所以你的腿就......”

“是啊,我的右腿因此残疾,打那时起我就再也没能好好站起来过。”克里斯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双腿,“但好歹,你挺过来了。”

“但也落下了一身毛病啊,比如激素治疗导致的骨质疏松,比如高烧不退导致的左眼失明。”

克里斯看着他的左眼,的确失去了色泽,难怪和他对视时显得的无神。

“我们家在治好我后彻底没钱了,雪上加霜的是,我在工厂打工的父母还因为一场交通事故在一天内都去世了。”

“也是一场车祸?”

“是的,他们坐着工厂的大巴回家,结果迎面被一辆大卡车撞上,大巴车司机避让不及到账车辆驶下了山崖,车上的乘客无一幸免,可卡车司机却不知所踪。我也无从追究了。”

这么看来,某种意义上,克里斯和他的母亲似乎算是托尼最后的“亲人”了。

克里斯看见托尼逐渐红了眼眶,话题似乎有些失控。

“行吧,托尼,等会咱换个话题,好好叙叙旧,帮我把轮椅下面的折叠拐杖拿出来吧,我去点个菜。”

“你腿脚不方便,不如还是我去......”

“这也要和我争?我对这边熟,你把孩子看好吧。”

克里斯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走到柜台前。

“来两份菲力牛排,两份都是七成熟,一份番茄汁,一份黑胡椒。”

“好的先生。”那位进门时帮克里斯开门的短发女士换上了一身工作服站在了他面前。

朱迪在收银台前点着屏幕,“今天几位交接班的员工因为堵车还在路上,所以上菜速度可能略慢,请您谅解。”

克里斯拿起小票,点了点头,拄着拐回到了餐椅上,“好吧,今天他们人手不够,可能得慢些了。”

“不着急,我们可以好好聊聊。”托尼拿起桌上的一瓶柠檬水,替克里斯倒满了一整杯。

“所以你的妻子呢?没让他一起来吗?”克里斯一边逗着摇篮车里的小婴儿,一边问道。

“孩子的妈对孩子很糟糕,我们……存在着不小的分歧。所以,孩子现在由我一个人照顾。你呢?现在是做什么的呢?”

“我单着呢,这不是腿脚不方便吗,警察是没得当了,现在在一所幼儿园做幼教老师。”

“我去经商了,在每天就是穿行在几个大老板之间,各种生意,忙得不行。”

“那也是小老板了啊,话说怎么突然想起找我见面了?”

“因为我有个生意想和你的那位生物制药公司的老板继父谈谈。”

“可是,我的母亲和继父已经离婚了。”

克里斯的父亲在他出生不就便去世了,他的母亲怕继父对他不好,便一直没去找新的人家。

直到克里斯被车撞伤,送医治疗,家中母亲一人辛苦工作的积蓄也十分有限。托尼一家听说后本想伸出援手帮忙,但是被克里斯的母亲回绝了,谁家的钱来的容易呢?更何况,托尼一家的钱也是救命钱啊。

但就算如此,托尼一家在前往大城市就医前,还是给了克里斯母亲一笔钱,就当是一日三餐的钱吧。

克里斯的母亲在每日往返医院的过程中,结识了一位医生男友,两人相谈甚欢。她这次没有过多犹豫,迅速与他建立了关系。

在医生的特别关心以及物质关照下,克里斯康复的状况良好,可惜右腿由于伤势过重没能保住,但至少还能拄拐行走,克里斯和母亲已经很知足了。

在这之后,医生和克里斯的母亲越走越近,最后成为了他的继父。

不过这位“恩人”似乎并不甘屈于现状,他和几位朋友合伙创办了一家生物化学制药公司。

这家公司最显著的事迹便是在托尼患病的那段期间,研制出了特效药,随后推广开来,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只可惜克里斯母亲的这段感情略显仓促,二人似乎都没做好真正和彼此过一辈子的打算,便在婚姻持续几年后草草离婚收场,据说这位大老板到现在也还没有新的感情。

但是继父也算是仁至义尽,依旧是时常私底下悄悄给克里斯资助高额的学费,听到他毕业的消息,还给他送了一辆轿车,他的母亲担心“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便让克里斯拒绝了。

克里斯与继父的感情其实不错,毕竟供自己读完了高中和大学。可惜母亲似乎并不愿意在离婚后与他有太多的瓜葛,慢慢的克里斯也几乎不和他联系了。

这位继父为人着实低调,很少在公众视野上抛头露面,克里斯唯一有的一张照片,还是几年前坐他车时意外捡到的被撕损照片。这显然是个合照,只不过被撕得只剩一个人了。

即使如此,克里斯还是把这当做小纪念品,一直放在了自己的钱包里。

“这地方最近是越来越冷清了啊,街道上愣是看不见几个人,连餐厅里都没几个顾客了。”托尼喝着手中的柠檬水,看着空荡的四周。

店外已经泛起了几盏昏黄的街灯,只不过外头一个人都没有,明明还只是饭点,却透露出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我说我要意大利面,意大利面!你这是什么餐馆,没有面、没有牛排?”你们的身后一桌忽然传来了一阵厉声的训斥,一个黑色鸭舌帽的肥胖男子握紧拳头,竖着反复敲打着玻璃桌面。

“不好意思先生。”朱迪连声鞠躬道歉,“今天我们的店员不足,食材也还没到,今天实在是无法给你提供服务,建议您去其他......”

“想轰我走,没门!今天我就是要在这里骂!骂到你们点把东西上好了为止!”

“吵什么啊?胖子!”托尼站起身,拿着报纸指着那个鸭舌帽男子,“没听人家说吗?员工堵车、食材没到,要急着吃就去其他家,要等就给老子安静些!”

“你还是那么有正义感,托尼。”克里斯轻声为坐下的托尼鼓掌,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报纸。

“你这么一说我反应过来了,最后咱俩都没当上警察啊。”

你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开,看了一眼托尼,“是啊,真是可惜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是在感叹命运的不公。

“最近可真是够乱的啊,你看这已经有好几起拐卖儿童的案例了。”克里斯指着报纸的头条。

“对啊,最小才几个月,就是手掌心有痣的那个孩子。”

“几个月就被拐走......那家长不得急疯了。”

“但我相信我们的警察,他们会找到的,你觉得呢,克里斯。”

“我也相信,但是老实说,这很困难。”

托尼再次帮克里斯倒满了柠檬汁,“好吧,把孩子的问题交给条子,现在咱们来聊聊生意吧。”

“具体的规矩我是不大懂。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你推荐给他。”克里斯放下了玻璃杯,“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想先问你几个基本的问题吧。”

“怎么咱俩兄弟之间还要这样一套一套的啊?行吧,行吧,你问吧。”托尼显得有点不耐烦,也放下了手中的柠檬水。

“先和我聊聊要谈的是什么生意吧。”

“制药公司嘛,无非就是一些药品的研发,现在这玩意很赚钱的”

“市面上那么多公司,为什么会突然要和我继父的公司合作呢?”

“还记得当年把我折磨得够呛的病吗,就是这公司最后制造出了特效药,才让我逐渐好转的。所以自打我经商以来,一直想要和他们合作。这样一只“黑马”企业,在我看来有着无限的潜力。”

“专业啊,托尼。最后来和我聊聊你牵头那方的老板吧。”

“他是生物化学品制造公司的老板,总之和制药相关。他俩要是能强强联手,那肯定是优势互补、锦上添花啊。对了,圈子里的人给了他个外号——‘黑猫’”

克里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钱肯定少不了你啊,只不过你得加入我们,帮忙牵头。”

“可我还没想好,这种经商的事情,明争暗斗,背后的利益牵扯,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平凡一点的生活。”

“不着急,克里斯,你可以慢慢考虑。”

“嗯,我去一下洗手间。”

克里斯给朱迪使了个眼色,然后拄着拐径直走向了男洗手间。

几分钟后,克里斯刚准备出洗手间,却听见门外一阵喊声。

“凭什么他能进洗手间我不行啊?”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的洗手间正在检修,是不允许使用的。您看,门上贴了标识。”

门外的朱迪和那个鸭舌帽男正发生着激烈的争执,你一瘸一拐地走出洗手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对面街的公厕又太远......”

“别跟我扯那乱七八糟的,凭啥一个瘸子能进,我不能进啊!这是区别对待!”

“够了,就咱四个人了,你想吼给谁听啊。人家有规定,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是真的着急可以出去找地方,别在这边吵吵。”

托尼还是那么仗义,几句话就给那家伙怼得哑口无言,乖乖坐下。

寂静无声的窗外,照射进一抹银白的月光,让空荡的餐厅显得分外冷清。

“谢了兄弟,你还是那么喜欢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一声吼’啊。”

“我就这么个人,有情绪从不藏着掖着,最厌恶那种躲躲藏藏,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家伙。”托尼说着便开始咬牙切齿,看来他在生意上肯定碰到过不少这种人。

克里斯歪头一笑,“那你可得小心了,你那行业的,不都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是啊,所以我想这是我的最后一单了。”托尼理了理衣领,“所以,入伙吗?兄弟。”

克里斯反复搓着手心,显得犹豫不决,“主要是,我不知道你着生意可靠不可靠,能不能赚钱。”

托尼先是向后一仰,表情充满了不屑,随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凑近克里斯。

“别声张,我给你看看这个。”

托尼从婴儿车的夹缝中,掏出了一小袋透明结晶体,遮掩着展示在克里斯面前,随后快速收回。

克里斯只瞟了一眼,随后露出惶恐的神色,然后闭口不发,紧盯着托尼。

“这就是我说的生意,干好一单,咱就能飞黄腾达。”

“但是......这......”

托尼微站起身,一手扶着克里斯的肩膀,瞪大了眼睛,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

“这是咱兄弟俩再度联手的最好机会,干票大的,发大财。”

“好吧,我干。”

托尼站了起来,表情却略显凝重,似乎没有生意谈成的喜悦,反倒重重地锤着玻璃桌面。

“克里斯,在兄弟面前还要遮遮掩掩吗?”

顿时店外雷声大作,乌云密布的天空意味着一场暴雨已经不可避免。

克里斯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惹得托尼发怒,他右手贴着腰后藏着的枪,用鹰一样锐利的眼神直视着托尼,观察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好吧。那就让真正的克里斯来跟我谈吧。”

托尼转过身,抱起小婴儿,随即将他朝克里斯后方抛去。

克里斯迅速起身,腾跃而起将婴儿抱住,随后滚落在地上,呜呜哇哇的哭声回荡在餐厅内。

“克里斯!”朱迪从柜台后冲出,持枪对准了托尼。

可藏在她身后许久的鸭舌帽男抄起桌底的灭火器,朝着朱迪狠狠地砸下。

只听一声沉重的金属碰撞声,朱迪应声倒地。

克里斯左手环抱婴儿,右手迅速掏出枪对准托尼,但已经被鸭舌帽男指着脑袋。

托尼也缓缓掏出枪,他把枪轻轻放在了桌上,随后走向柜台处,面带笑意地看着用枪瞄着自己的克里斯。

“瞧瞧,真正的克里斯终于出现了,看来你的女搭档并不是很靠谱啊。现在咱们好好谈谈吧。”

克里斯缓缓站起身,仍用枪对准托尼,右手臂尽力遮挡住孩子。

“克里斯,坐下吧,你还没懂现在的局势吗。”他拿了一瓶红酒和橙汁,跨过了被敲晕的朱迪身体,回到了座位上,“我可能会输,但你永远不会赢,不是吗?”

托尼将自己的酒杯盛满三分之一杯的红酒,然后伸出手掌,笑道“请坐吧,克里斯。现在我们来好好叙叙旧。”

克里斯依托尼的意思入座,但是他仍能感觉到身后有一把冰冷的手枪对准着自己的脑袋。

“收好家伙,汤米。这可是我今天的生意伙伴。”

汤米举着枪,朝着克里斯指指点点“我就知道这俩人不对劲,怎么今天一个其他顾客都没有,其他店员都这么早下班。八成都是被他们弄走了。”

“那又怎么样,我今天就是要和他谈谈。”

“谈什么?这俩可是条子,等下人家增援来了,咱俩可就走不掉了。”

“不会的,我们能愉快的解决这件事情,对吗,克里斯?”他小嘬了一口红酒,随后指了指旁边的摇篮车,“把孩子放下吧。”

克里斯并不情愿,但感到身后的一阵凉意,只得照做。

他将孩子轻轻地放回摇篮车,婴儿逐渐停止了哭闹,可克里斯却突然发现,婴儿的手掌心有一个黑痣。

“这就是报纸上被拐卖的孩子?你还干拐卖儿童的活儿?”

“不,我看到了报纸上的消息,把他从一个人贩子那儿买来了。”

克里斯把枪扣在桌子上,“就你刚才对孩子那态度,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你个骗子!”

“我是骗子?你呢?残疾的右腿,幼儿教师的身份。你又有几句真话?”

托尼举起酒瓶,摆出一副要替克里斯倒酒的姿势。

“不了,我不喝酒。”

“好啊,烟酒一样不粘,这才是我认识的克里斯。”托尼放下了红酒瓶,转而替克里斯倒上了半杯橙汁。

窗外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滴毫不间断地拍打着店门的遮雨棚。在这四下无人的环境下,更能听见那汩汩流水落下到地上的声音,像是短路的电线,不断冒出滋滋火花。

“所以你到底是想做什么,敲晕我的同事,请我喝杯橙汁?”

托尼移开了面前的酒杯,“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告诉你一些真相。”

十几年前,一个科学家在研制药品的过程中,意外提炼出了一种高效的兴奋剂成分。可惜他并没有以此来推动医学行业的发展,而是转而与几位毒枭合作,进而大赚了一笔。

在捞得这一大桶金之后,他开始变本加厉。

他先是着手创办了自己生物化学制药公司,开始针对病毒、细菌以及各种药品进行研究。

在几年之后,在他的组织下,公司主动散播了某种病毒,并在数月后上市了特效药。因此他的公司名声大噪,市值猛增,一跃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制药公司。这使得其一度被人们称为“救星”公司。

就这样,他白天在医院内是一位普通的医生,但在晚上便是游走在公司和毒枭之间的神秘老板。

而那个老板,在道上被称之为——“黑猫”。

克里斯显得有些错愕,“我想你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我为何要相信你。”

托尼缓缓一笑,“你不是有张他的照片吗,拿来看看吧。”

克里斯从钱包中掏出了那张褶皱的照片,摆放到桌上。

托尼也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一张照片,是一个三人的合照,恰巧与克里斯继父的照片完美地拼凑起来。

“这三位你应该不陌生吧”

克里斯难以置信地盯着这张拼凑起来的照片,继父身旁的三人正是臭名昭著的大毒枭,其中两人已经落网,一人逃往国外。而最后一人,自己搜寻许久的“黑猫”居然是资助自己多年的“恩人”。

克里斯开始恍然大悟,理解了母亲为何在离婚后如此反感继父。

“好了没有,托尼!”

鸭舌帽男汤米突然蹦了起来,拿着枪直接对到了克里斯的脑袋上,“我已经联系不到外面的兄弟了,条子肯定屏蔽了这里,赶紧走吧托尼!”

托尼拿起面前的餐巾拭了拭嘴,随后问道“汤米,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觉得你是我的最佳搭档吗?”

“什么意思?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克里斯。”

“什么?”

砰!

托尼一发快枪直接解决了汤米,顿时餐厅内又充满了婴儿的哭闹声。

克里斯迅速起身持枪对准了托尼,用余光看到汤米就这样倒在自己的脚边,额头处不断迸出鲜血,很快脚下便是鲜红色的一片。

屋外雷雨交加,凄厉的雷声与毫不间断的雨声在强劲的风中默契地成为了二重奏。呼啸而过的大风,携着雨水拍打在窗户上,好似有人在窗外传来阵阵呼唤。

“你瞧,克里斯,这就是咱俩的不同,我可永远不会把枪口对着兄弟。”

“你个疯子,我是真的不懂你了。”

“是吗,可我只觉得这是成长的一部分。”

“你看看你失去了什么?你曾经的正义感呢?瞧瞧你现在在做什么?制毒、杀人。”

托尼将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正义?你花着毒枭、黑心老板的钱,宰割着平民百姓的命运,吸着他们的血换来你的幸福生活。你管这叫正义?我看你和我可没什么两样。”

“我......我和你不一样!”

“是的,我看也是。好歹我可以直视生活的苟且,而你即使在兄弟面前也要装腔作势。”

“我的工作如此,托尼。我一直记得我们儿时的承诺,做一个正义的警察,可你......”

“我也记得。但这就是命运的不公!没有人给我机会。我因为疾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当时贫穷的我甚至没钱给我的父母办一场葬礼。”

托尼站起身,正对着克里斯的枪口。

“十几岁的我就在混街头,你觉得我有几个选择?谁不是为了活一口气?”

“这不是你知法犯法的理由,你对得起倾家荡产救你的父母吗?咱妈还惦记着你,时常向我打听你的下落。你又要如何面对她?”

托尼突然红了眼眶,提起克里斯的母亲,说起了这位干妈,这似乎触及了托尼心中某些柔软的东西,“她......还好吗......”

“不是很好,你知道的,人老了,就自然会有很多毛病。我都很难想象,要是让她知道了你干的这些个勾当,她还能不能挺得住。”

“你以为这是我情愿的吗?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觉得给一个谋害无数人性命,导致我家庭支离破碎的‘老板’干活儿我心里舒服吗?”

克里斯从轮椅下掏出一只手铐,将他置于桌上,“你还有机会,托尼。跟我去自首吧,你和我们把一切说清楚,我一定会让这家伙受到法律制裁的。相信我,好吗?”

“我当然相信你,克里斯。”托尼拿起手铐,端详了一番。

“那现在就请你体面吧,让一切结束吧。”

“好的,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托尼将左手从口袋中伸出,向前摆出握手的姿势,“那么,克里斯,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吗?”

克里斯没有放松警惕,依旧保持持枪警戒的姿态,但他还是迎上去握手。可倒在血泊中的嫌疑人,被击晕的队友,还是让他难以卸下提防。

不过,这毕竟是他与老友十几年分别后重聚的温馨时刻,他仍然为能见到自己的老朋友,看到托尼真实的面貌而感到知足。

“是的,一直都是,过去是,现在是,我相信未来也会是,只要你愿意的话。”

当叱咤的惊雷渐隐渐退,倾盆的骤雨也趋于平息,只能听见雨点从遮雨棚上滴落的声响。地面上的积水倒映出街道两侧的景象,在昏黄灯光的照映下显得如梦似幻。这像是一场即将舞台戏的尾声,是时候谢幕了。

“好啊,我当然愿意,我也相信你会履行你的承诺的。”托尼拷起了自己的左手,“还有啊,请你替咱妈问个好吧。”

“什么?”

话音刚落,托尼抄起桌上的武器,顶着自己的下颚便是果断的一枪。

店内再一次回荡起了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一次却让克里斯感到格外的刺耳,他没有想到这竟会如此头疼欲裂。

克里斯紧紧地攥着拳头,拿出了对讲机,“队长,两名疑犯已经死亡,朱迪负伤昏迷,婴儿人质暂时安全。请求增援小队介入。”

小队迅速接管了现场,你交代了一下情况,便坐上了回去警局的车。

朱迪在救护车上就已经苏醒过来,看起来是并无大碍,不过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是否有内伤。

小婴儿在DNA以及体貌特征比对后,确认是报纸上的被拐卖的婴儿,目前已交由其他部门联系家属。可没想到的是,孩子是被父母遗弃的,确切来说,是经由人贩子之手将孩子卖出。

而两名嫌疑人虽然已经死亡,但是在他们身上有着充足的线索,这意味着破获整个犯罪网络只是时间问题了。

“可以啊小子,没想到第一次行动就这么成功”,在返回警局的车上,其他老队员给克里斯祝贺道。

克里斯低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愁眉苦脸的啊,你这可是立大功了。”

“八成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太血腥了。”

“得习惯啊,干我们这行,和各种危险分子打交道,见些血可是在所难免的。”

克里斯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一种被遏住咽喉的不畅,“能开得慢点吗,我有点晕车。”

“行行行,我开慢点,不过你怎么还晕车了,平时都好好的。”

“肯定是场面太血腥了,到时候咱带你去和心理医生聊聊。”

克里斯点了点头,摇下了车窗通风。

当满是雨滴的车窗被拉下时,目光所见之处的透亮城市景色缓缓地倒退而远去。

他呼吸着雨后新鲜而又些许潮湿的空气,若有所思地看着空荡的街道。克里斯猛地惊觉:

我们都像是一辆巴士上的乘客,但只有极少数人能操作油门、离合器、方向盘,也只有部分人能有幸坐在舒适的座位上,大部分人都不得不抓着扶手、攥紧吊环以在风雨飘摇中艰难地保持平衡。

在等待红灯时,克里斯看见了一所学校,那正是他和托尼一起就读的学校。

还记得从学校到家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条悠长的人行道,他们总爱走在用于隔开绿化与道路的砖头上。两人在这“独木桥”上比拼着平衡和反应力,托尼可从没输过。

回到警局,克里斯上交好了相关的汇报文件,在其他队员和领导的声声祝贺下,你回到了家中,手机里还满是祝福的短信。

“回来了,怎么今天这么迟啊。”母亲坐在摇椅上,在台灯旁织着衣服,“有人给你寄了个快递,是个空的U盘,我放在你卧室桌上了。”

“我是去见一位老朋友了,我们聊了很多。托尼,你还记得吗”

母亲顿了一顿,但随即又继续着手中的活儿。

“托尼啊,记得记得,以前老和你黏在一块儿的小家伙。后面还认了我做干妈,可惜后面因为看病出城去了,就再也没消息了。也真是可惜,你俩都没机会好好拍张照片。不过,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他的病很严重,我今天是去见了他的最后一面。”

母亲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摘下了雾蒙蒙的老花镜。

“唉,多好的孩子,怎么就是这么命苦呢。要是他健健康康的到现在,肯定和你一样是一位优秀的警察吧。”

“肯定,而且还不止,他肯定是一位比我还优秀的警察。”

“是啊是啊,你俩肯定会和小时候一样做好搭档、铁哥们儿,到处去执行正义吧。”

克里斯心中已是万分感慨,他感觉自己离痛哭流涕只有那么一步之遥了。

他向母亲道了声晚安,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克里斯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尽前的托尼在将手从口袋伸出,与克里斯握手时,夹藏了一张数据卡给自己。

克里斯将数据卡装入U盘中,插入电脑,片刻过后电脑便出现了提示。

“已检测到U盘,‘警探’托尼收集到的情报(G:)”

点开U盘,里面有三个文件夹。

一个是有关包括“黑猫”在内的,与制毒犯组织组相关的详细资料。其中提到了“黑猫”的一位得力干将,照片中的他身穿专业的赛车服和名贵的红色摩托车头盔。

另一个文件夹内是几段嘈杂的音频,从中能隐约听到:被发现、安排、跳车、增肥、伪装等几段信息。

最后一个文件夹内有许多图片,都与克里斯相关:与继父的合影、新家门前和母亲的合照、入读的高中、就读警校......最近的一张就在不久前,是一张你在小镇警局正式任职的照片。

这个文件夹内的照片有不少,但是文件名却只有简短有力的三个字:

 

“老朋友”



2022.8.23

 

 

作者的补充说明:

 

 

作为发小的克里斯和托尼,其实都是打心底里善良、向往正义的孩子。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种种的飞来横祸,导致了家庭的支离破碎。

而命运的转折点也就在此展开。

在同样面对苦难折磨时:托尼落下终身残疾,最终父母双双离世,只得流落街头,为了生计,逐渐沦落为黑恶势力的犬马。

但克里斯可以说是相当幸运,得到了“继父”及时的支持,最终康复,还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最终在警校毕业后得到了在小镇警局工作的机会。

不过,二人最终因为某些东西,最终交汇于这个餐馆,那就是各自心中对正义的执着追求。

其实托尼一种没有忘记这位老伙伴。由于自己的特殊处境便于收集情报,他便常常关注克里斯的消息,一路暗中观察他的成长。

在得知“黑猫”老板的身份后,托尼面对这位毁了他的医生,破坏无数无辜人家幸福的真凶,便诞生了“复仇”的念想。而直到克里斯正式在警局上任,他与老友“重聚”的安排,也便提上了日程。

出于“向警方投诚”的目的,实际上托尼一直在尝试“稳定局势”,甚至是可以说是向着克里斯说话。比如他吼停了似乎发现什么的汤米,解决了克里斯的威胁,确保了计划的进行。

只不过托尼也有着自己理性的考量。他也不知道,得到黑社会“继父”资助多年的克里斯有没有被“腐化”,所以一直在尝试试探出克里斯的“真实面貌”。

这就是当他看到克里斯装模作样地聊着腿上、家庭教师的工作、看着毒品故作丰富的内心戏时,表露出的反感、厌恶。

这让他最终不得不通过“丢孩子”的举动,逼迫克里斯为救孩子“显出原形。”

而确认真实的克里斯归来,在双方对峙的过程中,托尼看到了克里斯的真诚。在得到对方的承诺后,托尼给出了自己的情报数据卡,随后选择了赴死。

最后托尼名为《’警探’托尼收集到的情报》的数据卡,也显现出他最终也以某种形式,贯彻了一次来之不易、等待许久的正义。

总之,本文主要以两个“类似性情”的孩子,在同时遭遇困难后,由于命运的分道扬镳导致出的截然不同的差异。也许向往正义之人难免在困苦的生活现实前低头,甚至会遭到黑恶势力侵蚀腐败,但是最终他们还是会以自己的手段,实现对正义的追求。

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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