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忘 双洁 HE】天付良缘 08病难瞒
脚步声逐渐远去,蓝忘机默然在原地静立,如玉面容在沉黯天色的掩映下显得模糊不已,看不清具体神色。沉思许久,蓝忘机想起今日还未来得及去看蓝湛,终于挺直了背脊,向致园行去。
依惯例敲门三声,蓝忘机推门而入,却看到蓝湛不曾在床上静养,也未在书案前俯首处理事务,反而甚是少见地将大哥送予他的围棋拿了出来。蓝忘机扫了一眼,棋子错落,是盘残局,棋盘边还摆着两个杯子,蓝湛那边是水,这另一头……蓝忘机轻嗅了嗅,是岩茶。还有,他狐疑地看过房间,定在那窗户上,透亮一片,外面的深浓夜色一览无余,这是玻璃窗户?
被蓝忘机探询的目光扫过,蓝湛忽然觉得不自在起来。明明只是下了个棋,怎么现在反而觉得有些别扭。正想开口表明情况,蓝忘机却并没有询问的意思,已转身去取了披风来:“夜间寒凉,当心些。”
“嗯,”蓝湛才要出口的解释又吞了回去:“你今日好像来得晚些。”
蓝忘机一怔,随即解释:“我同一位客人出去走了走。”
蓝湛含笑反问:“客人?”
“嗯,魏氏的那位二公子。”蓝忘机不欲多言,正想把话题带开,蓝湛却不肯放过他:“我记得今日是灯会。只是客人的话,忘机你会晚上陪人家去参加灯会?”
若是朋友,虽然难得却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偏偏用了个“客人”,这有意拉开距离以示平常的样子……蓝湛眼神沉了沉,心下失笑。
“晚间有些意外,故而回得晚了些。”蓝忘机将话题带走:“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如今兄长无事我便先走了。”
“忘机,等下!”蓝湛一把抓住蓝忘机的肩,本以为会扑个空,却不料蓝忘机不知为何反应慢了些,竟然真的被他抓住了。握住蓝忘机肩头的那一瞬,蓝湛还未反应过来,目光中犹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心却一点点沉了下来。
“忘机?”嗓音含着几分颤意,蓝湛在等蓝忘机一个回头解释,可是,蓝忘机只是直直地站在原地,没有抬步离去,也不曾回头解释。屋中气氛如同凝冰般冻结沉滞,他等不到蓝忘机的解释,忽而闭了闭眼,冷静开口:“多久了?”
“……”蓝忘机依旧不曾开口。
“我问你,多久了?”蓝湛一字一字,发狠般质问。
“若是从我发现那日算起,”蓝忘机终于不再沉默:“已有月余。”
“月余,月余……”蓝湛咽下喉间血气,低声质问:“若我今日不曾发现,你还要瞒多久?”
“你们迟早都会发现。”蓝忘机终于转身:“我还有时间,兄长你先去睡吧。”
“还有时间?你还有多长时间?”蓝湛呼吸急促,面色泛起潮红,忍不住低咳两声:“你自己说,你还有多久时间!”
“此事,急也无用。”蓝忘机轻轻叹气,倒了杯水递给蓝湛:“你我早有心理准备,这一日,或早或晚,总要来的。”
“可你才加冠三年!离期限还有两年!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早就咳,咳咳咳……”一连串低咳逸出,蓝湛语不成句,呼吸越发急促,本就单薄的身体明明已经摇摇欲坠,却依然强撑着脊骨。
“兄长,你身体最忌情绪不稳。”蓝忘机扶着他坐下,缓声解释:“当初原话是‘此法最多可保其命至加冠五年’,此话并未出错。”
蓝湛呼吸逐渐平缓下来:“是我动作太慢了。金聂常……江氏……”
“蓝氏近些年已经扩张的够快了,兄长。”蓝忘机制止他说下去:“过犹不及。即便你将天下大小世家尽数吞并,也未必能如愿找到解药,何必如此苛责自己。”
蓝湛摇头,面容如同冰冻:“大哥呢?他可知晓?”
“大哥不知。”蓝忘机垂目:“这些年,蓝氏上下都在尽力,知与不知并不妨碍我们努力,反而还会平添焦虑,何必要说。”
“月余……”心知蓝忘机此话无错,更明白此时他绝不能病倒,尽力放松心情,蓝湛阖目细想起来:“依过往经验来看,一旦发作,距离、距离那日最多还有半年。半、年、”心中飞快想着还有哪些地方未曾找过,蓝湛手指紧紧掐着掌心,只觉每一分每一秒,他的弟弟就距离他更远一分。这种认知让他根本难以保持寻常心态,掌心渐渐透出血色来。
蓝忘机敏锐察觉他的异常,强硬地掰开了他的手,在颈侧穴道轻轻一捏,无法抵御的困意骤然袭来:“忘机!”
“短时间内,我不会有事,所以兄长,放心。”蓝忘机面容渐渐模糊,黑暗迅速裹上来,卷着蓝湛陷入了沉睡。
蓝忘机仔细为他掖好被子,在蜡烛燃烧的噼啪声中飘远了思绪,忽然难得苦笑:真是,太过糟糕的一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他所乐见的。无论是兄长发现他的毒发,抑或是灯会出了意外,还是……他刚刚明了的心意。
修长手指隔着衣服按在心口,蓝忘机好似又听到魏无羡在扑倒他滚出去后因为担忧和紧张大幅加快的心跳,一声一声,震耳欲聋,懵的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魏无羡的心跳声。
多可笑,在他二人相遇之时压抑多年的毒性发作,在他毒性加重深陷险境之时心意方明。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恶意捉弄吗?让他连平静离开这唯一一个心愿都不愿满足。
烛火一点点黯淡下去,蓝忘机的身形也一点点黯淡下去。沉了眉目,蓝忘机无声离开:也罢,又或许这是上苍的眷顾,让他在人生归途,得以相逢心悦之人。
那厢,魏无羡回了屋中,心中却总是放心不下。蓝忘机今日多有失常之处,虽然解释看着合情合理,可是,他是会被这种事情吓傻的人吗?还有,那次蓝忘机意外醉酒,说的那些话……
魏无羡想不明白,又说不出何处不对劲,越是这样越是心中难安。烦躁地揉揉额角,魏无羡连灌了三杯冷茶压压火气。想到明日还要早早去看望蓝忘机,终于安生下来一翻身上床就寝。
薛洋在隔壁屋听得他消停下来,无声翻了个白眼,心想着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却不料才闭眼没多久,便听得魏无羡起床离开,步履匆忙。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薛洋瞅瞅外面天色,确认天还是黑着的,勉强爬起来追上了魏无羡,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大半夜的出去。”
魏无羡脚步不停,瞥了眼衣冠不整的薛洋,神情颇有些嫌弃:“与你无关,回去睡你的罢。”
“那你这是干什么?”薛洋反倒来了兴趣:“难道主子你还有什么私事要忙不成?那忘机公子这阵子也该睡熟了。你现在过去,没得扰人清梦。”
魏无羡皱眉:“我不是去找忘机。”不等薛洋作出什么不合时宜地反应,魏无羡一个眼刀就过来了:“收起你那些有的没的地猜想,若是在外胡沁些什么,让他误会了我,”魏无羡阴恻恻一笑:“那未来三年你就每日吃苦瓜吧。”
薛洋脸色一绿,搞事的笑容僵在脸上,分外滑稽。
“你要是没事干非要跟来也行,正好我还担心我一人买不到。”魏无羡视若无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杀伤力有多大。
理智告诉他别再八卦下去,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苦瓜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但八卦的天性却在督促他继续打探下去:“买什么?”只要我及时抽身,凉拌苦瓜就追不上我。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薛洋谨慎地问道。
“糖葫芦。”
“糖……”薛洋一噎,看魏无羡如同在看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主子,且不说您老贵庚,已经过了这吃糖葫芦的年纪。单说常识,也没人会在半夜卖这种东西。”
“吃糖葫芦和年纪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大了不也照样爱吃糖?”魏无羡反顶回去,“忘机他之前一直耿耿于怀那摔进土里的两串糖葫芦。我反正也闲着无事,先去守着,明日看望他的时候便可顺手带上了。”
这是顺的那门子的手?薛洋嘴角抽搐。想象了下小贩看到他们如看神经病的眼神,薛洋果断拒绝,敬谢不敏:“讨好忘机公子的事属下就不和您抢了,您请自便。”说完,生怕魏无羡叫住他,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魏无羡也懒得叫住他耽误时间,自顾自下山去找卖糖葫芦的店家了。
当蓝忘机早起准备练剑之时,便看到院口站着一个黑衣男人,手里还举着两串颜色鲜艳的糖葫芦。
“这是?”蓝忘机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起得这般早?”魏无羡看过来,神色有些不赞同:“昨日受了惊吓,今日理应多休息会儿才是。”
“已无碍了。”蓝忘机摇摇头,开门让魏无羡进来:“这一大早的,你去哪里买的糖葫芦?”
“哦,我有事下了山一趟,恰好碰到的。”魏无羡晃晃细长竹棍:“喏,先吃一颗。”
“哪就有这般巧了。”蓝忘机生在姑苏,如何不知此话真假,心里酸软一片,却还是顺着魏无羡的意不再多问,低头咬下一粒红果,甜透了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