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小剧场 梦醒

八月的风已经有了一丝凉意。
李承鄞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些冷。感觉了一下发现没了被子,想到自家媳妇放荡不羁的睡姿就都明白了。只默默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摸被子。
他没摸到锦被不说,连媳妇也没了。
李承鄞瞬间清醒了,噌一下坐起揉了揉眼,拍了拍脸。在确定曲小枫没在身边后,有点无奈。
‘不就睡前为了麦兜跟果果的问题磨了磨牙,吵架都算不上。这就生我的气偷偷回宫?唉,小枫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李承鄞觉得自己真的睡傻了,人什么时候跑的都不知道。
“时恩,时恩。”反正已经醒了,李承鄞想问问什么时辰了。
“陛下。”时恩上前,恭恭敬敬的。一点没有往日跟他嬉皮笑脸的样子。
李承鄞也没注意“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寅时三刻了(凌晨3:45)。时辰尚早,您还要上早朝。要不您接着休息,龙体为重啊。”
“皇后呢?她什么时候回的长乐宫。你怎么也不告诉朕一声。”李承鄞伸了个懒腰。
“……”时恩似是受到了惊吓,竟直接呆在原地。
“问你话呢!”李承鄞觉得有些不对劲,心莫名慌了。
“奴才该死,请陛下赎罪。”时恩一颤,直接跪了下来。
“怎么?小枫怎么了?该死的你快说发生什么了!”那种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李承鄞心跳得厉害。
“陛下,您睡迷糊了吗?您如今并未立后,皇宫之内更是没有长乐宫。”时恩怕极了,他把头埋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抖出来的。
“胡说八道!时恩,是不是小枫让你如此骗我。她一贯如此胡闹,也不怕把我吓出好歹来。你怎么也由着她这般胡来。她人呢,带我去见她……”李承鄞就觉得眼前的时恩实在面目可憎,这都说的什么混话!
“陛下!”时恩突然直起身子大喊,“明德皇后已故去八年了!您还要活在梦里吗。”
明德皇后,八年。这两个词在李承鄞如今听来甚是刺耳。
“什么明德皇后,什么八年!我的小枫活的好好的,还给我生了两个儿子。时恩,你可知凭你刚刚一席大逆不道之语,朕就可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李承鄞头疼得厉害,他觉得有点晕。
“陛下,就是您打死奴才奴才也要说。”时恩眼睛已经红了,但却很坚定。“明德是您昨天在诸位大臣的压力下刚刚定的谥号。八年前的西州,明德皇后自刎两军阵前,尸首由西州王收敛。您于五年前登基,年号万历。至今后位高悬,后宫共有五位重臣之女,以及两位和亲公主。您连未央宫都许久未归,遑论入后宫。就连歇息都是歇在这宣政殿。”
“你闭嘴!”李承鄞如今不光觉得头疼,胸口也憋闷起来。他不禁大口呼吸,想借着这个动作缓解一下闷堵的胸口。
“明德皇后已经故去八年了。这八年来您如何活着,奴才都看在眼里。奴才以为裴将军那一巴掌打醒了您,可如今您怎么还执迷不悟!今天奴才斗胆,一定要说个明白。”时恩说着说着,眼泪早已决堤。“陛下,明德皇后她已经去了,不在了,她不会回来了。她更不会为您生孩子,您能不能清醒一点!”
“噗。”李承鄞一口血喷了出来,晕了过去。
“来人,太医,快宣太医。”时恩慌了,手忙脚乱扶李承鄞躺好。
李承鄞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盯着天花板看。
不动,不吃,不喝,不出声。
连早朝都没上,从醒来就一直如此,谁问话都不理。如今天已经黑了,今天是个阴天,连月亮都看不见。
看着如此模样的李承鄞,时恩直打他自己嘴巴。他在后悔,当时为什么要把李承鄞的梦打碎。如今的陛下,还不如之前那个午夜梦回惊醒,但还能打起精神装作没事人一般忙碌操劳的男人呢。至少那个时候,陛下还算正常。
裴照得了消息,衣服都没换只简单梳洗一番连忙进宫来。得知缘由后,看着跟死人比起来只多口气的李承鄞,裴照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照,”李承鄞却先开口说话了。“我在哪儿?”
“陛下,您如今在未央宫。”
“……那她呢。”李承鄞连唤小枫名字的勇气都没有,语气轻到快要消散风中一般。
“……在西州王陵,臣刚从西州归来。一来去西州巡防,给永宁公主送些书信礼物慰藉其思乡之情;二来、”裴照顿了顿,“二来,洛熙让我给‘她’带点酒喝。
“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承鄞听了后,竟然放声大笑。笑的快喘不过气来。
笑着笑着,就哭了。
这么多年了,除了七年前裴照实在看不下去李承鄞作践自己给了他一巴掌,李承鄞哭了以外,再也没见过他的泪水。他把自己活成钢铁之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然而能轻而易举伤到李承鄞的,也就只有那个姑娘了。
他们并不清楚,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承鄞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弹。他们也不明白,皇后娘娘、长乐宫、两个孩子是从何而来。
“你们都下去吧。”李承鄞很快恢复了理智,闭上了双眼。“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都滚。”
很快,未央宫寝殿内,只剩李承鄞一人。
李承鄞坐在床头,盯着整个寝殿看。
‘镜子前的凳子应该有一个垫子,小枫梳头的时候总说凳子冷,我特意选了个最柔软暖和的;枕头是我亲自挑的安神草药,玉制的内芯据说很养人。小枫睡觉有时候会做噩梦,除了行动上尽量安抚她,也只能用这种方法缓解了;地上害怕她摔倒的毯子也没了。这是西州的大哥特意挑了最好的工匠,用了上等羊绒、花费两年时间精心织就成的。小枫可喜欢了,经常赤着脚躺在上面吃东西,她说这地毯有家的感觉;那个姓杜的疯女人给她做了好多毛绒玩具,就连我这么一个大男人床上都是兔子啊熊啊猫猫狗狗的,简直不像话。朕可是天子!她却说可爱,睡觉要抱着玩偶才能睡。为此我还跟她吵了好多次,睡觉抱我不就好了,抱什么玩具啊!不知道我会吃醋吗。不过没办法,她也知道,只要她撒撒娇,我什么都依她。只能忍受这些个东西在我床上抢我的地盘我的女人。’
李承鄞坐到了地上,继续胡思乱想。
‘那副屏风也没了。那幅屏风是表哥和永宁在小枫生辰时送的,画的是我跟小枫在西州的样子。红衣红马,白衣黑马,并驾齐驱于骄阳下的绿洲。那是属于我夫妻二人最无忧的时光;熏香也变了。为了给小枫安神,洛熙翻遍了古籍花了三年时间才寻得古方安神香“幽归”的配方。自此我身上也都是幽归的味道,一开始闻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才发现那个味道是那么让人安心。’
‘桌子上的初见玩偶也没了。收到的时候我还好生感动,拼劲全力才忍住没哭出来。’
‘桌子左下角应该有幅刀刻画。这是麦兜三岁的时候画的。画的是他娘亲、他弟弟跟他一起手拉着手,就是没画我。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他是想画我的,可那个时候被保母发现拦了下来就没来得及画。他那个臭屁的性子也不会把我再填上去。我也知道这臭小子虽说不喜欢我,但他心里是把我当父亲敬重的。我还想着,这么重要的画我一定要好好珍藏。有时候批着奏章,甚至正在气头上,只要看到这画我都能笑出来。’
‘书架上的玩具手工也都没了。小枫也不知那里来的兴致,耐着性子做了无数的手串腰带。我怎么看怎么顺眼,每一件都不舍的放弃,索性都摆到能看到的地方。至于那些花瓶古玩字画什么的就都收在库房吃灰,这些俗物还不如麦兜写的第一个字来的更有意义呢。就像姓杜的说的“做人还是接地气的好,有烟火气才是过日子。”她平时疯疯癫癫,有时候还真的能说点有用的。’
‘窗外的海棠树应该没了。小枫说海棠花美、果子也能吃,就移来了几棵。我一个皇帝,寝殿里种的怎么会是这么没气势的树。其实现在想来也还好,至少小枫没让我种山楂树,那可比海棠差更多。山楂也比海棠好吃,要是小枫想要山楂……我估计也会种的吧。’
‘给臭小子们装的秋千啊,滑梯啊什么的也都没了。其实这就是给小枫装的,她玩儿的比儿子们疯多了。经常玩儿的一身汗,一到这个时候我就想骂她,出了汗要是吹了风得了风寒怎么办。可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和明媚的笑容,我就什么气都没了。罢了,她开心就好,剩下的我多注意注意不就好了。’
……
李承鄞越看,越觉得现在这个未央宫真冷。一点人气儿都没有的那种冷,冻得人心发寒。
“呵,是你给朕的惩罚吗?给了朕希望,给了朕八年的好时光,又将朕打回原地。”李承鄞不知何时走到窗边,看着天空冷笑。“朕承认,你赢了。朕现在很绝望,很崩溃。你满意了、”
“不过,你想打倒朕,妄想!”
李承鄞走了出去,看了看这熟悉又陌生的皇宫。没有长乐宫,没有改造过的御花园,没有武德殿里的两个小魔头,更没有
他的小枫。
天神给人最大的惩罚,不是死亡,而是不死不忘。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夜时间就天翻地覆。他分不清这是做梦还是现实。也许一会儿,小枫就会带着麦兜跟果果从角落里跳出来吓他一跳。然后笑他失魂落魄的窘态。
或许他还是罪孽深重,天神罚他不得安宁。
一个人本就活在深渊,而当他见过光明后,怎会舍得再入黑暗。
这一次的李承鄞,没能撑过两年,便将皇位传给他的侄儿,离开了人世。
临死之前,已经油尽灯枯的李承鄞用最后一口气签了诏书盖了玉玺,带着一丝笑意离开了人世。
“小枫,我来了。”
李承鄞闭上了眼,他太累了。就算前世那几十年,他都没有如此累过。
死亡于他而言并不恐惧,相反,这是解脱。
他是有一丝期盼的。他希望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的小枫。就算只有八年,八年后再入黑暗也可以。他现在真的很想曲小枫,真的很想。如果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他会更加珍惜和小枫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更加珍重这份情。
“呜呜呜,李承鄞你还不起来。你不要我跟儿子们了吗。呜呜呜,你混蛋,你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照顾我,一辈子不离开我的吗。你撒谎,你撒谎!你要是骗我,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你听到没。”
有人抓着他的手,软软的湿湿的还有点凉。声音好耳熟、李承鄞挣扎着,努力地想听清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
“你都高烧昏迷三天三夜了,你再不醒,我、我就嫁给别人了你信不信。”这三天三夜曲小枫寸步不离,一直在李承鄞身边陪着他。看着李承鄞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她现在真的害怕了。
‘是谁的声音?是……是小枫?是她!是她!’
“我不许!你敢嫁给别人我就杀了他全家。”李承鄞听到了曲小枫的话,气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把床边握着他的手哭的昏天黑地的曲小枫吓傻了。
李承鄞手被曲小枫紧紧握在手中,紧贴着脸边不放。李承鄞的手上,沾满了曲小枫的泪水。
他知道了刚恢复意识的时候,为什么会感觉手又暖又凉的了。
“……太医,时恩永娘快传太医。李承鄞醒了,李承鄞醒了。”曲小枫看到坐起来的李承鄞,又惊又喜。直接冲上前扑倒了他。“你个大骗子,再这么吓我我真的不理你了。睡到半夜就摸到你浑身滚烫,你个臭男人要吓死我是不是呜呜呜”
曲小枫死死的抱着李承鄞,哭的快背过气了。李承鄞拥着曲小枫,她还是印象中小小的软软的,鼻尖全都是属于她独有的馨香。他贪婪的深吸一大口气,更加用力的回拥过去,好像要把曲小枫勒进身体永不分离一般。
“我回来了。”
此番外 完
我承认前一段时间九日的热搜让我有点自闭,就是属于道理我都懂但就是想不开。后来我就缓过来了。紧接着我就决定,再虐一虐李狗子吧。对我是魔鬼
